萧澜躺在他身侧。
陆追自觉骑在他肚子上。
萧澜:“…”
“你说说看,”陆追道,“如何才能让耶律星有所动作?”哪怕只是派出一小股人马骚扰一下边境,至少也能给自己一个借口与契机来夸大事实。
萧澜双手扶住他的腰,免得人掉下去。
陆追继续道:“不然来个人抢我也行。”
萧澜皱眉:“不准!”
陆追道:“小心眼。”
萧澜扯过被子,三下五除二将他裹得严实。
陆追陷在一片密不透风的黑暗中,内心充满浓浓惆怅,只是随口说一句,也不用立刻就将自己连头到脚都包起来吧。古人金屋藏娇至少还有个金屋,你倒是省钱了,只要一床破棉絮就能藏。
萧澜将人放回身边,命令道:“闭眼睛。”
闭什么眼睛,气都喘不过来,陆追双手费力扒拉半天,方才将头伸出来:“呼…”
萧澜“噗嗤”一笑,侧身撑着看他。
陆追道:“我又想到一个办法。”
“考虑好再说。”萧澜屈起手指,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若再来一个像方才那样的馊主意,明早你怕会起不来床。”
是吗。
陆公子淡定抱着被子坐起来。
那我就更要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明玉:期待地搓手手.gif
第205章 分头行动 你带着我爹一道去
陆追道:“说说看, 耶律星现在最想要什么, 又最怕什么?”
萧澜想了片刻,答曰:“最想楚军主动出击, 也最怕楚军主动出击。”
陆追笑道:“我就知道, 你同我想的定然一样。”
若楚军主动出击, 就势必要先深入大漠腹地,而那里是耶律星的地盘, 他自然巴不得对手主动送上门——还未开战就已占得先手, 试问这种便宜谁会不喜欢。可换一个角度来说,大家又谁都不是傻子, 若一方明知对面危险重重却还要往上冲, 不是疯了便是另有克敌妙计, 表象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危险,往往无人能知。所以才会说耶律星在此时此刻,最想楚军先出手,也最怕楚军先出手。
“猜对了, 然后呢?”萧澜将灯光挑得更亮一些。
“你在西北军中待了两年, 虽说没有混到官职, 威望应当还是有一些的吧?”陆追问。
萧澜笑笑:“嗯。”
“那假如你想带着一小队人马前往敌营附近,有可能避开贺将军吗?”陆追道,“我是说,完全不让他知道。”
“可以。”萧澜道,“从佘莽手中调人便是,他手下的飞羽集本就驻扎在敌营附近, 负责收集情报。”
“负责收集情报?这倒更好办了。”陆追道,“你就带着他们去夕兰国大营附近晃悠,三不五时冒个头,其余什么都不必做,云山雾罩越神秘越好,一定要让耶律星疑窦丛生坐立难安,到那时他虽未必会出兵,可却必然会有所动作。”无论这动作是派人围剿、重新布控抑或别的古怪招数,只要能传到贺晓耳中便成。
萧澜顺着他的话想了想,点头道:“可以一试,那你呢?”
“我留在将军府。”陆追道,“一来守着贺将军,免得出乱子,二来我还想再去善堂当一回说客。”
“行。”萧澜道,“就按你说的做。”
“让我爹也与你同往吧。”陆追又道。
萧澜一僵:“岳父?”
“否则我不放心,那毕竟是耶律星的地盘。”陆追道,“两人至少能相互照应,这件事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你趁早省省力气。”
萧澜建议:“不如换成阿六?”
“不行。”陆追不假思索,一口拒绝,“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萧澜问:“何事?”
陆追答:“陪我。”
萧澜:“…”
“所以你只能听我的。”陆追捏住他的下巴,“记住了吗?”
萧澜将人拥入怀里,做出愁眉苦脸的姿态来:“这阵倒是有几分世家公子横行霸道,不讲道理的纨绔模样。”
“我爹又不会吃了你。”陆追道,“怕什么。”
“自然怕,怕我万一哪里做得不好,岳父大人一怒之下,不肯答应亲事了怎么办。”萧澜与他抵住额头,“岂非白白在墓里守了二十多年?”
他说这话时,两人正离得极近,呼吸交融湿暧昧,让人不自觉就想闭起眼睛,可在双唇即将贴合的刹那,陆追却突然一侧首,道:“睡吧。”
萧澜手臂锁在他腰间,并不打算就此将人放走:“如师父同意我们的计划,那明日就要动身了。”少则一月,若往长里说,或许连除夕都要分开过。
陆追缩了一缩,依旧犹豫:“可我总觉得在这八面漏风的帐篷中,有些太过荒唐。”万一被人看到呢?大漠深处虽说幕天席地,可那里至少不会有旁人出现,哪里会像这阵,外头三五不时就有巡逻卫兵经过,更有狂风呜咽呼啸,将门帘吹成饱涨的帆,若什么时候系带断了,门口又恰好路过一队人…想及此处,陆公子道:“那我就骑着骆驼出走他乡。”
萧澜并未接话,只用被子裹住两人,又将那豆丁大的灯火也吹灭。四周立刻黑了下来,身体旋即紧密贴合,陆追勉强挣扎两下,却反而被一把捞起腰肢,衣物不知何时已变得松松垮垮,勉强挂在身上,该遮的地方一处也遮不住,想到此时此刻被褥中的大好春光,萧澜呼吸重,从身后将人抱紧,亲愈发火。
厚重的棉被隔绝了视线,却隔不住一波一波涌上的绵绵春情。陆追手指紧紧抓着枕头,将自己整个缩进被子里。黑暗能带给他短暂的安全感,以及在这一片黑暗中,他也能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身后之人的每一次动作,缓慢的,有力的,是世间最甜美的折磨。
在这种事情上,萧澜向来就极其温柔,这回也不例外,哪怕在最应当失控的时候,也依旧是体贴而又细心的,他捏起陆追的下巴,将所有声音都淹没在交接的唇瓣中,手臂亦一直紧紧拥着那战栗的身体,好让对方能有足够多的时间,在自己怀里慢慢平复下来,再精疲力竭沉沉睡去,继续做有花有草,落英缤纷的美梦。
翌日清晨,陆追醒得很早,早到连先锋营里都是一片寂静,只在远处有隐约锅碗碰撞的声音。
“在想什么?”萧澜替他将头发理顺,又俯身在鼻尖上落下一个亲。
陆追道:“想昨晚。”
“昨晚?”萧澜闻言一笑,翻身将人压住:“我昨晚表现如何?”
“别闹。”陆追扯住他的耳朵,提醒道,“等会还有正事要做。”
“怪不得古往今来,无数英雄豪杰都折在美人手中。”萧澜盯着那双隔水泛雾的桃花眼看了一阵,又抱着人耍赖,“若你这阵肯多陪我一个时辰,天大的正事也先由它去。”
陆追哭笑不得,又被他没来由折腾半天——像个讨糖吃的小孩一般,直到将便宜占够了,这才肯起来穿衣洗漱。陆追靠在被褥中看他,腰酸背疼腿脚乏力,半晌后实在忍不住,道:“无非大三岁罢了,为何体力会错差这么多?”
“这和年龄没关系,”萧澜替他穿好鞋袜,慢悠悠道,“同上下有关系。”
陆追用另一只脚踢他。
“别动。”萧澜握住他的脚踝,侧首先印上一个,方才道,“我这人骨头,别磕疼了,嗯?”
登徒子什么样,就你这样。陆追一把将人拍开,站在地上活动了一下筋骨,方才神清气爽出了大帐,恰好杨清风也正在四处巡视,见到他后笑道:“这一脸精神气,看来昨晚应当睡得好,正好,随我一道吃饭去。”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陆追开门见山道,“关于我们昨天说的那件事。”
“说说看。”杨清风捋捋眉毛,赞许道,“我就知道,你定然会有主意。”
陆追将自己的想法大致讲了一遍,又问:“不过,佘莽靠得住吗?”
“靠得住,他啊…”杨清风四下看看,方才道,“比起贺将军,佘先锋倒是更愿意跟着澜儿,他二人脾气相投年龄相仿,打仗的风格也一样,都是风风火火,不愿多吃半分亏。”
“那就成。”陆追放了心,“师父觉得如何?”
“你与澜儿办事,我自然放心。”杨清风道,“自己决定吧。”
“行。”陆追笑道,“多谢前辈。”
这日吃过午饭后,陆追便独自一人回了将军府,陆无名稀里糊涂就又被打发前往大漠深处,心里颇为怨念,而且这股怨念还浓稠,直到与萧澜碰面都仍未散去,暗道古来只有红颜祸水,看你这又高大又威猛的,却原来也祸。
萧澜:“…”
先前说什么来着,岳父的确不好对付。
玉门城内,福寿堂中。
陆追跨进院子,笑容无比和善;“老前辈。”
断续哼唱戛然而止,独臂老妪身子一侧:“你来做什么?”
“也不用这般嫌弃我吧?”陆追双臂撑着石桌,“喏,我来时还特意买了点心。”
“我不要。”独臂老妪道,“你拿走,换我那小心肝来送。”
“你那小心肝不在关内。”陆追坐在石凳上,捏着点心慢条斯理自己吃。
独臂老妪从鼻子里“哼”一声,也不再理他,而是继续唱着沙哑歌谣。陆追起先没放在心上,可听了没几句,脑中却猛然一响,桃花红杏花白,这…有些耳熟啊。
“你这表情,是见了鬼不成?”独臂老妪眯眼打量他。
陆追这回实在:“前辈唱的这首歌谣,我听过。”
“想同我套近乎?”独臂老妪摇头,“换个法子再来吧。”
“或者说不是听过,是看过。”陆追道,“前几天有人从沙漠中带回来一张残缺的羊皮纸,上面有速记账目,还有这首歌谣,桃花杏花,郎骑竹马。”
“羊皮纸…那羊皮纸现在何处?”听他如此一说,独臂老妪情绪却陡然激动起来,声音也放大几分,枯瘦的五指一把拉住陆追手腕,力气之大,像是要将骨头也捏个粉碎。
“在将军府,”陆追道,“前辈若是想看——”
“我看,我想看,你去拿来,快些拿来!”独臂老妪语调一声比一声尖锐,“不,我同你一起去,一起去!”
“那这首歌谣呢,”陆追将手使劲回来,问道,“什么来路?”
“这歌谣,这歌谣…”独臂老妪如同锅上的蚂蚁,连珠似炮道,“那是什么沙漠?哪一片沙漠?距离这里多远?现在还有人吗?”
陆追犹豫片刻,摇头道:“无人绝境。”
独臂老妪嘴唇颤动:“死、死了?”
陆追叹气:“我并不想隐瞒前辈,不过的确凶多吉少。”
独臂老妪怔了片刻,看着像是要哭,后头却又无端笑起来,语调僵道:“我一直以为他死了,却原来真的死了。”
陆追问:“是商队吗?”
“是商队的主人,”独臂老妪道,“他年轻时,长得好看极了,又英武又俊秀,腰间挎着长刀,顶有钱,也顶能喝酒。”
陆追是个极好的倾听者,他点了点头,道:“嗯。”
第206章 齐家 落满沙尘的往事
“他姓齐, 是晋地大户人家的少爷, 那阔气,那威风。”独臂老妪慢慢回忆着往事, “我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男人。”
陆追替她斟满一杯茶。
“那时我已经二十五了, 他还只有十八岁, 带着商队想要穿过牛峰沙漠,却迷了路, 稀里糊涂就闯进了胡匪的窝里。”独臂老妪呵呵笑起来, “你且说说,哪里会有这么蠢的人?”
陆追问:“前辈当时也在那胡匪帮中?”
“我不单单是在胡匪帮中, 还是那里的大当家。”独臂老妪道, “其余人要杀他, 我却不答应,好吃好喝供着他,答应在风沙季节过后,就送他回玉门。他高兴极了, 一天到晚跟在我后头, 还叫我姐姐, 说要带我去南边的长干城里喝好酒。”
看着她眼底的华光,陆追也跟着一道轻轻笑。大楚的富家少爷与大漠中的女匪头目,听起来虽说颇为传奇,却只可惜,这故事看起来也不像是有了一个好的结局。
果真,独臂老妪说着说着, 表情便逐渐黯淡下来。在风沙季后,她如约将情郎与商队护送到了玉门关,痴痴看着马队逐渐隐没在黄沙尽头,只等着来年桃花开时,他会来接自己回乡。
“其余人都笑我,我也不在乎,一天天着肚子等他,等啊,等啊,一等就是五年。”独臂老妪道,“五年过去了,我才想着,他原来是骗我的,只想哄着我送他回家,回家了,就不管我了。”
“前辈没有去找过他吗?”陆追问,“或许他曾来过,却又迷路了呢?”
“晋地那么大,你且说说,我要去哪里找?”独臂老妪笑得古怪而又自嘲,“他从来就没有细说过,他就是不想我去找他。”
陆追又试探:“那首歌谣呢?”
“我自从出生就一直在大漠,从未见过桃花与杏花,他就编了这首歌谣唱给我听,天天唱,日日唱。”独臂老妪道,“自他走后,我在大楚从南走到北,却再也没有遇到过一个声音比他更好听的男人。”
陆追又替她斟满茶杯。
“无人绝境…”独臂老妪双目无神看着前头,“你说说看,他会不会是想来找我,却没能穿过那片沙漠?”
陆追道:“有可能。”
“蠢,蠢啊。”独臂老妪呵呵笑起来,“就一直这么蠢,回回都迷路,怎么就回回都迷路呢?”她声音嘶哑,说着说着,笑便又成了哭,呜呜咽咽,整个人都跌在地上,看起来枯瘦干瘪,如同被干了所有的光华与灵魂。
陆追心里叹气,没多劝,只道:“我去将那羊皮卷取来给前辈。”
独臂老妪并没有理他,只在嘴里自顾自继续哼唱,桃花红,杏花白,郎骑竹马,绕床来。
晚些时候,陆追将那张羊皮纸送了过来,用丝绢裹着,同时不忘诚恳而又愧疚地叮嘱,说是先前没注意,被骆驼尿淋了一淋,前辈只留个念想就好,千万别…别睹物思人,拿来贴在脸上。
阿六也垂手站在陆追身后,跟着干笑。
独臂老妪收起羊皮纸,也没再多言,颤颤巍巍回了卧房蒙头大睡,睡了三天三夜后醒来,就又恢复往常的聒噪,吵着要吃肉喝酒,见到陆追也照旧一脸嫌弃,只问萧澜何时才会回来。
陆追坐在石桌旁,吃着点心道:“说不准,估摸还得有一两个月。”
独臂老妪用残缺不全的牙嗑着瓜子,嘴里嘀咕抱怨,烦得很。
陆追单手撑着脑袋,该吃吃该喝喝,气定神闲。
大漠深处,萧澜正将水囊递给一名士兵,道:“怎么没去吃饭?”
“萧少侠。”那士兵赶忙站起来,“有些头晕,没胃口。”他嗓音沙哑面色发红,看着像是染了风寒。萧澜递过来一瓶药,道:“今晚好好睡一觉吧。”
“多谢萧少侠。”对方接到手中,又赶忙解释,“只是小毛病罢了,不会误事的。”
“病了就好好歇着,不必强撑着做事。”萧澜拍拍他的肩膀,“快回去睡吧。”
那士兵答应一声,转身回了帐篷。萧澜独自登上沙丘,对陆无名道:“今晚怕是要起风,前辈也早些休息吧。”
“方才在说什么?”陆无名问。
“哦,没什么。”萧澜道,“他染了风寒,我让他不必守夜,早早打发回去歇着了。”
陆无名随口道:“他便是临出发前,佘莽说要你多加关照的那个年轻人?”
“是,他叫齐岭,原是晋地有钱人家的公子,却不愿子承父业,反而自幼就立志要参军戍边。”萧澜道,“极有主见,佘先锋喜欢他。”
陆无名点点头,又叮嘱一句:“过几日行动时,要多加小心。”否则我那傻儿子又要生气,一想就头很疼。
夜色很快便席卷了整片沙漠,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此时此刻,大多数人都已经睡去,而在夕兰国的主帅营中,却依旧有烛火在跳动。
胡达罕坐在地毡上,正对耶律星道:“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约莫再过五日,就能带来见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