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小偏房,将早已准备好的香精倒入水中,这种香精由七十多种花辩炼成,每一种花都是一味药,合在一起便有阻止受孕的效果,平常人闻了只会觉得清香,是种普通的香料,没人会想到其中的秘密所在,就连念瑶与张进我也没让他们知道。
日子过得很快,春,夏,秋,冬——,不断的交替着。
转眼间,竟过去了二年。
算上第一年,已三年了,我没有那个男人的消息,而我也一直在这坐废宫里没有出去过。
没有刻意的去想过那个男人,或许是内心太过明白,今时今日,他不可能会原谅我,我亦没有面目再去见他,再次相见,只剩恨。也或许是觉得,他已不在人世,三年了,怎会音讯全无。
爱一个,想一个人,但更多的是将全部的心力放在了眼前的现实中,能时时从宫女口中听到我那个孩子的消息,已成为我每天仅有的乐趣。
我的孩子,健康的在成长,听说皇后很疼爱他,而他也很聪明,凡是知识,一教就会,他还很调皮,总让宫女到处找他。刘荣也极为疼爱他。
这就够了。
“不可以进去,殿下,不可以进去。”正想着孩子的模样时,宫人焦急的声音传来。
转过身,就看到一个小人儿朝我跑来,小人儿穿了一身可爱的水袍,一双虎头靴,脖子上还挂个金项圈,模样极是精致漂亮。
方才宫女似乎在叫他殿下…殿下?整个后宫,只有一个孩子。
是在做梦吗?方才还在想着我的孩子,如今他就站在我面前了?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追进来的宫女见到我时,吓白了一张脸,慌得跪在地上。
那孩子长得异常漂亮,粉雕玉琢,但这会却双手插腰,黑辙见底的眸子怒瞪着我,胖呼呼的小脸鼓起,仿佛我是他多大的仇人似的,一手指着我:“你就是那个受父皇宠爱的华妃娘娘?”
眼底渐渐浮上水意,我一步步朝他走去,喃喃:“孩子,我的孩子——”
“呸,谁是你的孩子?”孩子突然冲向我,抡起脚狠狠踢上了我的膝盖。
一陈吃痛,措不及防,险些跌倒。
“就是你欺负得我母后天天哭,我讨厌你,讨厌你,迟早要父皇把你给废了。”他装出凶恶的样子朝我大喊。
“你说什么?”心里一时五味翻杂。
“殿下,我们快走吧,皇后要是知道了,奴婢就会受罚了。”宫人慌张的对着孩子道。
“如果你再惹母后不快,我就每天来这里踢你一次。”孩子精致的面庞闪过一丝阴戾气。
眼泪一颗颗落下,这是我的孩子吗?我的孩子怎么会变得这样?
看到我流泪,孩子突然一怔,插起腰,扬脸:“坏女人,你哭什么?”
“政儿,你在这里做什么?”此时,温柔慈爱的声音传来。
抬起头,看到了皇后娘娘雍容华贵的身影,她漠然的看了我眼,对上孩子时慈笑的伸出了手:“不是说过这里不可以进来的吗?”
“母后?”见到她,孩子立刻扑进了她的怀里,撒娇说:“我给母后报仇来了。”
“是吗?”皇后抬头冷看我。
“是啊,孩儿踢了她一脚,还把她踢哭了。以后她要还是惹母后伤心,孩儿每天就来踢她一次。”孩子说得得意扬扬。
“真是个好孩子。你也玩得累了,母后给你准备了你喜欢吃的甜羹,快去喝吧。”皇后说着,将孩子将给了一起随来的宫人。
听到这些话,我的泪落得更凶猛,不敢置信的望着皇后。
挥退了所有的人,皇后走到我面前,冷冷问:“我把孩子教得怎样?你喜欢吗?自孩子来到本宫身边后,本宫天天告诉他废宫里有个坏女人,一直欺负他母后,还教他对不喜欢的人就应该打,应该骂。”
“他只是个孩子,还是一张白纸,你怎么可以这样教他?”我不敢置信的望着她,这个我一直有着好感,甚至一度认为温柔善良的女子。
“怎么不可以?”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皇后笑得很开心:“你不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
“皇后娘娘,青华并没有害水妃小产,那株红不是青华所为。”到底该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
哪知,皇后却说:“本宫知道。”
我一愣:“你知道?”
“但这一切依旧是你造成的,如果没有你,妹妹的孩子不会小产,我不会至今一无所出。”皇后再次笑,却笑出了眼泪:“是你让我的心灵蒙上了一层垢,如果不是你,我,皇上,妹妹会很快乐的一起生活。”
“你告诉我,水妃小产到底是何人所为?”我冲到她面前。
“你应该有所感觉了吧?还是不想去承认?”皇后泪眼蒙胧的望着我,她的怨恨,她的痛楚,她的后悔…那么的明显。
蓦然,一个低沉肃迫的声音传来:“皇后,你在这里做什么?朕何时准你进来的?”
皇后的目光移向他,又望向我,目光突然多了抹自讽,最终福了福道:“臣妾是追着风筝进来的,臣妾这就告退。”
刘荣背着阳光而站,修长的背影闪着金华,灼华俊容,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他温柔的望着我,倾尽他所有的柔情。
可我的心却深冷透底,被这样的男人爱上,是福还是祸?
“你哭了?”他走近我,轻轻擦去我眼角的泪痕,轻柔的问:“发生什么事?”
我摇摇头,轻轻拥住他:“没什么,想王爷了。”
“青华,你什么时候能给朕生个孩子呢?”他带着笑意问,将我搂得更紧:“你知道吗?朕这样搂着你,内心会觉得非常满足。等你再给朕生个皇子,朕就会觉得人生足矣。”
“王爷不是还有皇后和水妃娘娘她们吗?”这几年,刘荣没再纳过后妃,一个月除了五六天时间在皇后和水妃那,余下的时间几乎都在我这里。
“可朕的第一个孩子只想由你生出来。”
“王爷,青华想政儿了。”二年来,这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我的孩子。
刘荣的身子一僵:“怎么突然提起政儿了。”
“因为今天我看到了政儿。”
刘荣的眉微拧:“是皇后带他来的?”
我摇摇头:“是他无意间跑进来的。”
“朕答应过你,会视他如亲生,更会立他做太子。以后,你就别再提他了。”他放开我,低头凝望着我,眼底闪过一丝警告:“若不然,朕也会食言。”
这就是二年来这个男人的变化,是不是每个坐上这个位置的人,都会带上肃迫的杀气?
“不许这么看朕。”他突然蒙上我的眼,再次搂紧了我:“朕爱你,为了你可以什么都不顾,青华,不要再伤害朕了,一丁点也不允许。”
想到白天孩子的模样,我是焦急的,小时候学到的东西对长大后影响有多大,我是深刻体会到的,小时的自己就像个男孩子,但进了宫在太后的教导下,一切都变了样。我并不希望我的孩子变成那样。
想到皇后眼底的怨恨,心更急了。
此时,我想到了一个人,忙让念瑶去找他。
自那天赶他离开后,二年来不见了他的踪影,但却知道他如今已坐上了户部侍郎的位置。
再次见到他,依然白衣翩舞,神情洒脱,却已没有了那份慵懒之意。
完美似妖孽的长相,美仑美奂,如今,他靠在一株梅花树下,风一过,花辩飘落,飞飞扬扬,随着他舞动的黑发,叫人难以移目。
原来变的人不止自己,刘荣,还有这个云般随性的男子,他本没棱角,官场的历练只让他褪去了江湖人的浮散,倒把他本身拥有的优雅给完美的呈现了出来,幽黑的眸子也不再初识的那般散性,而像是蕴藏了无数的丝缕。
“娘娘不是讨厌微臣吗?怎么想见微臣了?”他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你现在不是蓝子尘,无须自称微臣。”很想问他为何要入朝,江湖不是更轻松快活?可又害怕问。
“找我有事?”他朝我睨眼。
我点点头,自知这样的要求对他更是种束缚,也更凸显自己的自私,但除此之外,别无可想:“我想请你收我的孩子为徒,教他武功和操德。”
巫臣华禹望向半空,半响,说了句:“融入其中之后才知道,江湖与朝廷的不同,你放心,我会好好教导你的孩子,以弥补以前的过失。”视线朝我望来,云淡轻风:“你还会想那个男人吗?”
“会。”但一想到时,就让自己的思绪努力去转移。
他看着我,看得极为专注,像是要将我整个人都印进他的眸中深处,然后,轻轻说了句:“右相的势力基本已然瓦解。”说完,消失在原地。
他却不知道这句话投在我心里的波澜有多大?
右相的势力瓦解?怎么可能呢?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如今右相依然在朝廷呼风唤寸,怎可能瓦解?他又是如何瓦解的?
他瓦解了又想做什么?
入夜时分,张进从窗外偷偷跳了进来:“姑姑,有动静了。”
对于张进此举,我已然习以为常,依旧做着女红,起初会对着他说的动静抱以期待,可每次都是落空。
“什么动静?”念瑶也是毫不在意的问。
“到万公公那走动的人多了。”张进兴奋的说。
“这有什么奇怪的?每个宫里的人都要用马桶,很正常啊。”
“不一样,那些人的身手比我们矫健多了,分明是影卫。”张进道。
“影卫?”绣着帕子的手僵硬,暗影分为暗士,暗影,影卫,所谓影卫,是死士,他们是不离主人一分半刻的。
“只可惜我们只是暗影,没有暗号,要不然就能和他们接上头了。”张进满是愧疚的望着我。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不知不觉,又是泪满盈眶。
“你说,”念瑶紧张的问张进:“皇上知道姐姐现在的情况吗?他会来救姐姐吗?”
“会的,皇上那么喜欢姑姑,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来救姐姐。”张进点点头。
五月的天气,阴湿不定。
湿气太重,殿内外都上了火炉驱潮。除了外面阴雨绵绵,殿内却异常暖和。
“你这些日子吃得极少,身子不舒服吗?”刘荣来碰碰我的额头:“幸好没发烧。”
“胃口不好而已。”我勉强笑笑。
“过些日子朕要出宫一趟,到时带你出去玩。”刘荣突然道。
“出宫玩?”我一愣。
他点点头:“开心吗?”
“我不想出宫。”出宫了,要是错过他怎么办?嘴上却说:“习惯了在这个地方,出去怕有些不适应。”
“朕 以为你会很想出去。”刘荣对我的回答显然有些意外。
“还是不出去了。皇上出宫自己也要小心些。”放下筷子,便要进内殿。
“青华?”刘荣喊道。
我转身,望向一身明黄的他,烛光覆盖下,他的整个人都散发着一丝柔和,一份深情:“你爱朕吗?”
他问得很正经,很认真。三年来,这是他第一次这么问我。
淡淡一笑:“王爷怎么突然问这个,这样在一起不是挺好吗?”
“朕就是想知道,也一直在等着你爱上朕,现在,你爱朕吗?”他似乎异常的执着。
“青华不是陪在王爷身边吗?”
“那是爱吗?”
是爱吗?不是,就算是有情,只怕这份情内也参杂了太多的猜忌,怨恨,痛楚,无奈,甚至是后怕…恐怕从一开始,我所付出的爱便不是单纯的,情份更是参杂了太多不得不去考虑的现实。
“王爷,”我听见自己的回答:“青华也不懂什么是爱,王爷若懂了,便请告诉青华。”
刘荣的眼底有丝受伤,虽然隐藏得极好,还是流露出稍许。
这一夜,他像是要不够似的,要了我一次又一次,每一次,他都喃喃:“爱朕,爱朕,青华,你一定要爱朕,朕不能没有你,不能。”
能感觉到他在害怕,他在恐惧,只不明白他的害怕和恐惧从何而来?
天还未亮,谷白来到了废宫,但我并没召他啊。
更衣完毕的刘荣笑说:“是朕让他来的,你给娘娘把把脉。”
“我身子挺好的。”我道。
“朕知道,朕只是奇怪为什么你一直不受孕,让他看看问题出在哪里,好方便对症下药。”
我的身子一僵,正在给我把脉的谷白若有所思的看了我眼,便朝刘荣禀道:“皇上,娘娘的身体一切都好,子嗣这事急不来,有时越急反而越怀不上。”
“朕也知道这个理,只要青华身子没事就好。”刘荣温和的望着我:“朕上朝去,昨夜累坏你了,你再睡会吧。”
谷白在,他说的这些话让我有些尴尬。
待到他的身影消失,谷白叹了口气:“娘娘怎么总对自己私下用药呢?”
“你看出来了?”在谷白面前,我并不觉得隐瞒有用。
“别的御医或许看不出什么,但我博多精深,娘娘私下用的药只是雕虫小技而已。”谷白颇为自信的说。
轻轻一笑:“是啊,谷大神医。”
谷白突然大叹了口气:“只怕我也帮不了娘娘多少的忙了。”
“怎么?”
“我父亲找来,要我回去继承他的事业。再者,娘娘得神药耳疾痊愈,当年我却束手无策,此事也让我下定决定回去再好好钻研医术。”他满脸苦相。
左耳聋症从没想过会痊愈,没想到巫臣华禹带来的药会是这般神奇,谷白数次问起过此事,我也说是遇上神医而已,却没想他对此事竟是如此执着,不过也好,对于长相偏文弱的谷白来说,后宫真不适合他。“这样也好,朝廷不是个久留之地。”
谷白有感而发:“是啊,原以为江湖才是穷凶极恶之地,如今看来,朝堂才是深不可测,罢了 ,我还是回去吧。”
“江湖?”这二个字对我已不陌生了,只是惊讶于谷白竟也会是江湖中人。
“我历代祖辈都是一个门派的专属大夫,现在想来,还是在家一心专研医术的好。”
我点点头:“什么时候走?”
“三天后。”谷白朝我施了礼后离开。
孩子也只在那天来过,每天,我都会想一遍孩子美丽的小模样,我的长相并不差,在宫女中也算是漂亮的,不过,他长得像那个男人,与他小时候几乎如出一辙,长大后,必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如今已过去了一个月,不知道巫臣华禹与他相处得如何?
遥望月空,今天的月亮出奇的大,出奇的亮,甚至能看到月亮上的斑斑点点。
住在那里的仙人冷清吗?有喜欢的人在陪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