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琛很不喜欢徐喻铭放心思在这样拎不清的新人身上。他一开始就是反对徐喻铭用全新的面孔，风险太大，而且新人身上往往有着各种各样的毛病，哪有什么时间在片场一一纠正，简直是浪费资源。
舒盼微微欠身，心里忐忑得七上八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现在她是糊着一张脸，林琛还没能清楚看出她的容貌，万一等下要是洗干净了，不会被他认出来吧？
席钧尧俨然是一幅看戏的表情，“她就是你说得唐笑的不二人选？”
徐喻铭慎重地点点头，“舒盼暂时没有经纪公司，是我挖掘出来专门试镜唐笑的。”
席钧尧的脸上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他等得就是徐喻铭的这句话。
他虽然看不懂徐喻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却并不觉得眼前这位舒盼，会对自己公司的乔楚造成什么威胁。
乔楚这次试镜的角色是女二阮清颜。按照这部《大漠英豪》的分量，阮清颜这个角色难度不高，进可攻退可守，一直以来就是吸粉利器，正好非常适合让在上升期的乔楚养精蓄锐，慢慢地发展。
脸上藏不住心事的砚一已经憋笑到内伤了，他怕自己下一秒就破功，很快就让舒盼再顺一遍台词就开始。
舒盼稍微扫了一眼砚一递过来的台词，这并不是新添的内容，还是唐笑扮乞丐的那个小片段，但由于现场没有方旭跟她配合，所以就只是工作人员在镜头外念了方旭的台词，而舒盼一个人对着镜头独白。
这或多或少地，增加了舒盼的压力。她吞了口唾沫，手心不由地有些出汗，砚一很客气地开口鼓励了她一句，“别紧张，好好演。说真的，试镜完我还想看看你到底长什么样子……”
就单凭那张简历上的硬照，刚开始的时候林琛还和他讨论过，感觉这个叫做舒盼的长得像高冷的云芳菲呢，就算演不成唐笑，如果演技过得去徐喻铭又坚持推荐，而且后头又有得力金主支持的话，或许可以让她跟乔楚去争一争阮清颜。
偷包子这段戏是砚一加到试镜内容里面的，所以他特意准备了几个包子的磨具来给每一个唐笑入戏。谁知舒盼一手拿到包子，肚子居然不自觉地叫唤起来。
砚一这次是真的憋不住了，他笑着道，“这么快就入戏了。”舒盼吐了吐舌头，有点不太好意思，早晨出门的时候，杜攸因为太紧张，反倒把她的早餐给吃了，弄得她空着肚皮来面试。
林琛见状更不满意了，他直接冷着脸道，“开始吧。”
镜头开机，舒盼不急着看镜头，反而是紧紧地盯着手上偷来的包子，她像是被烫着了一般，先是低头吹了吹包子的热气，随即又将手上的包子反复地在小手上掂量。
———“唐兄弟，你是不是饿坏了才偷人包子？”这是方旭的台词。
舒盼抬眸，吐了吐舌头，“不是啊。我就是看不惯那些店家小二狗眼看人低，我是小乞丐又怎么了，小乞丐就买不起包子了吗？我偏要把这一整笼的包子都偷光，让他们追我个十条八条街，然后再把钱付给他们，好让这些小人长个教训！”
她说罢，这里接下去本还有一句方旭的台词，但不待对方开口，舒盼却鬼使神差地抬头，挑眉对着镜头做了个活灵活现的鬼脸。
这下，不止是砚一和徐喻铭，连席钧尧都笑了起来。
第115章 陆辰良救场
曾黎在台下静静看着舒盼试镜，神情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渐渐变为了专注, 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闪过些许从未有过的光彩。
这人还真有点意思！
她之前来的时候, 小欢就给她做过心理建设, 说是其他角色倒好, 唐笑这个角色不容易拿下。因为主创队伍里对这女一号的定位分成了两拨, 砚一、徐喻铭两位导演是原著党, 但是林琛和两个女编剧则是八几年翻拍的电视剧党。
双方交战，甚至对用不用新人这个问题也矛盾已久。无奈林琛做监制是徐喻铭没得选择的，所以两边只能互相妥协，而眼前这个舒盼似乎在表演上能够综合两个版本的特点, 一是有原著的少女感，二是又剧版里的刁蛮气韵，可惜就是脸涂得太脏了, 有点看不清她的长相。
试镜房间内的冷气有点重, 小欢从后门进来劝曾黎早点出去, 几个重点公司的候选都已经结束了，林琛和徐喻铭等人之前曾黎也单独见过面了, 实在没必要继续在这里耗着。
曾黎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悻悻地被小欢带出了房间，似乎丝毫对自己的试镜结果没有负担。
小欢无可奈何地给曾黎披上一件棒球外套，她有时候觉得曾黎脾气性格样貌哪里都好，就是跟盼盼比起来上进心不太够，而且有点缺心眼。
两人刚出门口没几步，曾黎忽然怪叫了一声, “小欢，你不是说陆先生不会来吗？”
小欢抬头正撞上陆辰良那双黑白分明，冷冽如夜风的眸子，她赶紧扯了扯曾黎的袖子，曾黎来不及刹车，索性乖乖巧巧跟陆辰良问了声好，“陆先生好，我已经试镜结束了。”
陆辰良面无表情，只略略点头示意，“我知道。”
曾黎没有胆子多嘴去问，她对陆辰良的认识程度，还只停留在易南的描述里头，两人唯一一次相处也就是走红毯而已，就那次陆辰良还莫名其妙抛下她走了。
小欢看起来就自然多了，她温声附和了一句，“陆先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我就先曾黎去赶行程了。”
陆辰良没做表示，但当小欢和曾黎走过他身侧的时候，他忽然开口朝曾黎问道，“出来的时候，你见到最后一个试镜唐笑的人了吗？”
曾黎感觉受宠若惊，她抬眼，小心翼翼地扫过一下陆辰良那张冷漠脸，“你是说……那个叫舒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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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盼是这组最后一个试镜的，但她却让原本已经完全放松下来的林琛又纠结了一次。
林琛以为徐喻铭故意弄出一个连所属经纪公司都没有人物，纯粹是私心要跟他过不去的，论演技，论样貌，怎么可能那么多已经小有名气的女明星，会输给这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小丫头。
可他错了。
像曾黎一样试镜唐笑的人，他们几个今天见得太多了，基本都是规规矩矩照搬以往电视剧中唐笑的一颦一笑，甜美有余，但机敏不足，甚至被局限住了，不敢表现出唐笑的一点点不完美。
可这个舒盼反而有那么点意思了。
席钧尧保险地选择没有开口，但砚一就没有那么沉得住气了，他提了一个几人在心里早就想说的要求。
“你能把脸上露出来给我们看一下吗？”
舒盼愣了愣，这是对自己刚才的表现还算满意的意思？徐喻铭微不可见地点点头，找了个化妆师到边上来，示意她舒盼赶紧去把脸弄干净。
舒盼内心忐忑，生怕自己变脸回来林琛和砚一看出些端倪来，但事到如今，她也只好按照徐喻铭的要求行事。
等揣着一颗不安的小心脏她在角落卸妆的时候，林琛反反复复地，又把她那张简单到几乎空白的简历看了几遍，几乎都要看出个洞来，最后他才不冷不热地开口道，“徐导，这位舒盼小姐，难道就真没有过被经纪公司相中的经历吗？即使只是待过一小段时间，也能让我心里稍微有点底。”
徐喻铭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要是能说出来舒盼在嘉扬待过，林琛也未必就愿意用她呀，刚才曾黎不也表现得挺好，可林琛的如意算盘却是将曾黎挪到阮清颜的位子上，然后推乔楚做女一来通过成信传媒制衡徐喻铭。
砚一则是个好奇宝宝，他非常客气地笑道，“我也很好奇，从这个简历上看，舒盼小姐至少还有半年到一年的空窗期。就算不方面透露详细的，最好也是让我们知道她这半年到底是跟着哪个组吧？”
他的担忧是合理的，如果决定要把一个很重的角色交给新人，就一定要保证这人至少没有黑历史，否则宣传期的时候，忽然产生负面影响，那对整个作品的盈利几乎是致命的。
席钧尧适时帮腔，一本正经地道，“我看徐导未必就不知道舒盼这半年多的情况，不如说出来让我们参考一下。”
徐喻铭左右为难，正想在心中呐喊出舒盼这半年来其实替身了云芳菲的实情，人家辛苦人前人后都演着一个性格完全不一样的天后级别人物，居然还能这么久不露馅，这不是实力，他徐喻铭三个字倒过来写。
舒盼弄干净脸蛋重新站回原位，林琛的目光在触及舒盼眉心的那一霎那，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受，这人明明他就在哪里见过，但细看五官，他却丝毫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和舒盼偶遇过。
舒盼先前对林琛认出自己这件事情怕得很，但听着几人围攻徐喻铭，要他将自己这半年多来在嘉扬的经历说出来。她忽然之间，便感觉自己不应当再流露出怯懦。
她抬头，目光灼灼地迎向林琛的质疑，心中则是一片清明，替身云芳菲的那段时间，其实没什么不光彩的地方，反而是实在地助益了她演技的成长。
林琛被舒盼看得心神一震，态度转而客气了几分，“舒小姐，你的表演显然充分引起了我们的好奇，但我个人还是希望，下次有机会能通过经纪公司联系你。在这个圈子里，单打独斗是很难……”
“她那半年都做了嘉扬的练习生，后来因为合同没谈拢，这才被我推荐给了徐导。”
还不待徐喻铭说些什么为舒盼辩解的话，房门外忽然传来一声低沉而磁性的男声。
众人的注意力齐齐地朝门口观望去，只见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推开了。一个男人大步迈了进来。“看来，倒是我把新人的概念理解错了。林监制，既然你的附加条件是必须有个经纪公司为‘唐笑’撑腰，那你觉得嘉扬传媒够份量吗？”
这人出场得也太是时候了！
徐喻铭简直跟遇到了救世主再生一样，就差没直接抱着陆辰良的大腿呐喊加油了。
舒盼在见到这个男人的瞬间，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停跳了。他西装笔挺，身量颀长，面容俊美无俦，那一管英挺帅气的鼻梁上，还正端架着一副让人熟悉到想哭的乌金边的眼镜。
他来了，陆辰良来了……
林琛立刻如临大敌，本来就有人对他通风报信，表示徐喻铭可能会在试镜会上把陆辰良找来帮忙，如今都到这临门一脚结束的时候了，可这位陆监制还是赶来凑热闹了。
他尽量缓和自己的态度，但言语之中还是带着点不耐，“既然是你带出来的人，这位舒小姐就应该有点基本概念。”如果不是有猫腻，在嘉扬这么大的公司待过，何至于一笔都不在简历上留下痕迹。
陆辰良听了林琛的话，他并不恼怒，从包里拿出平板来，打开视频窗口，直接架在了桌面上，恭敬而从容地道，“章老师，您今天亲自试镜了这么多个角色，应该也有很多想法吧？”
在通讯视频的页面当中，一个头发花白的慈祥老头笑了笑，他用手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我老啦，今天这么多个女娃娃哪能都记住？倒是你们年轻人，一起工作虽说是为了饭碗，但也是搞艺术创作的，火气不要这么大嘛，对身体很不好的。”
砚一凑过去对着视频窗口看了看，这才发现里头那个老人家，虽然已经鹤发高龄，但目光依旧炯炯有神，说起话来吐字、逻辑样样清晰，这人不正是《大漠英豪》的原作者章祁至老人家吗？
他差点给跪。
据说章祁至已经好几年不出山了，无论自己的作品在外头被拍成什么鬼样子。媒体去问章老师，这人都能心平气和地挑出些优点来说，总之就是过着安心享受版权的美好晚年退休生活。
陆辰良居然能把他也请出山帮着徐喻铭推荐女一号，这也是真本事……
第116章 纯洁的恋爱关系
《大漠英豪》都还没开拍，几个资方和导演在试镜会上就闹了不愉快, 这对试镜者来说, 无异于是神仙打架。
砚一感觉把舒盼硬留在这里, 全程观看他们的利益纠纷似乎也不太合适, 于是客客气气地先将人请了出去。
不知为什么, 他对这位舒小姐的第一印象很好, 感觉好像已经是合作过，甚至是同桌共饮过的交情。
舒盼粉嫩的小脸蛋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眉粉印渍已经被洗净了，整个人看起来素净极了, 虽未施一点粉黛，但底子的确很好。她低垂着眼睑，神情看起来略有些不安, 那对浅澈明亮的妙目之上, 长卷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如同一只振翅的蝴蝶。
砚一以为他是被里头的情况吓着了，他一向不会哄人, 只得老老实实地安慰道，“你这是第一次来这么大的试镜吧，别太担心了，老师和徐导一起推荐你，还有原作者给你加持，通过的机率很大。”
舒盼此刻的心情堪称复杂，她感觉自己快要被陆辰良逼得跑错重点了。
本来只用担心试镜的结果, 但现在她首要考虑的反而变成了，等下陆辰良出来了，她到底要怎么办？难道要再和杜攸商量躲起来……
可她干嘛要这么憋屈躲起来？
仔细想想，以前她怕陆辰良，多半是因为在合同期内，没有按照陆辰良的标准好好做事情，现在两人的合约关系都结束了。而且云芳菲那段录音却是确确实实的，陆辰良赖也赖不掉。
舒盼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板，她愿意相信以陆辰良的人品，不会伤害自己的家人。但她现在真的不欠陆辰良什么了，如果这人一定要追来，她倒还想听听这事情还能怎么解释。
“盼盼姐，是你吗……”
舒盼的心思还没完全从初见陆辰良的震惊当中清醒过来，冷不防回头，正见到小欢红着眼眶站在后头。
三个月了，她和小欢、许珊、顾千千这些人物竟然也有快要一百多个日夜不见了。好歹千千和许珊的动态多少还能通过八卦新闻来了解一二。可小欢，舒盼却是真的一点音讯也查询不到了。
舒盼的鼻子酸酸的，她的声音里也混着点哭腔，“是我，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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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镜房间里，气氛十分压抑。唐笑这个女一号的试镜者已经全部进来一轮了，在继续接下来的工作之前，屋子内的几个人都承担着不小的压力。
林琛眉头紧蹙，显然徐喻铭把房间里试镜所发生的一切，都实况转播给了这位最有话语权的章老。
事已至此，他也只好认栽。
林琛态度谦和，神情坦然，端出一派君子作风，“章老，您说得对。我能理解徐导想用新人的心情，但我们在创作方向上的确有些矛盾，今天您也在场，不如大家就摊开来说。”
章祁至慈祥的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丛笑容，“这样当然最好。”
徐喻铭的脸上扬起一抹讽刺的微笑，“我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不是不能用名角，只是他们的片酬简直是天价。不知道什么时候国内风气变成这样，一集要个几千万，还有的集中起来对戏的档期还不到两个月，这让我怎么拍？”
祝尔岚就是豫州影业亲自挑的，说得好听是从电影圈来拍电视剧，其实不就是仗着自己比演电视剧的稍微有演技一些，就巴巴地赶来捞钱吗？
徐喻铭是看到那个价格都想骂街，本来还没那么坚定要用舒盼，刺激得一下子就决定了。他就是要雷打不动地用新人，否则还真就不拍了。
陆辰良忽然笑了，他知道徐喻铭素来是个暴脾气，谁的帐都不买，现在估计都想掐着林琛的领子拉出去干一场了。
他沉声朝画面里的老人请求道，“章老，我看还是您也给点意见吧。徐导就是砸锅卖铁凑钱出来拍，也不愿意毁了好作品。”
章祁至的眼底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这个嘛，你们选的人各有各的特点。不过呢，我觉得刚才那个把脸涂黑的女娃娃，放着那么标志的长相一开始不露出来，还是有点胆气的。”
砚一刚关门进来，他一向就读不懂眼色，张口便附和道，“那唐笑这个决定就定舒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