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只是做了个恶梦。”

柳依依摇了摇头,安抚地拍了拍安在天的手背,她实在不想他又为她担心。

床头柜上的腕表突然发出嘟嘟的声音,俩人侧头望去,红色的光芒一闪一闪,与她梦中的血色相辉映,让柳依依的心中刹时划过不好的预感。

腕表仔细看了看,腕表不会无端端地发出声响,到底是什么?这三长两端的声音倒像是以前接受训练时采用的危急信号,等等…这支腕表是林子龙给她的,这时候会发信号给她的…那么只能是林子龙。

林子龙在向她发信号,而且是危急?

柳依依蓦地揭开床被,翻身下床,安在天不明所以,但见柳依依严肃的神情,也知道事情定然紧急,他没有阻止她,随着她的动作,他也穿戴起衣衫来。

那么晚了,如果她要出门,他也要陪着她。

“你干什么?”

穿戴好衣服后,柳依依一回身,便见到了衣着齐备的安在天,诧异地问道。

“你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那么晚出去我不放心,让我陪着你吧。”

安在天握住了柳依依的手,认真地说道。

“你…”柳依依顿了顿,感动刹时盈满心间,安在天甚至都没问她是什么事情,便说要陪她一起去,这样的信任,这样的温柔,让她怎么能不爱他。

“老大可能出事了,腕表的红光闪动可能是他给我发的信号,我准备去工作室进行追踪,确定他的位置。”

柳依依没有告诉安在天她的梦境,那是不好的预感,她不敢去想。

那间工作室就离别墅没多远,她告诉过他。

看着安在天坚定的眼神,柳依依终于点了点头,这次不是任务,只是确定老大发出信号的位置,带上安在天,应该没事。

俩人来到了柳依依的工作室,打开特定的仪器,便开始追踪腕表上的信号来源,荧光屏上列出了电子地图,追踪的信号在某一点重叠,柳依依看着地图,那里是一处无人的山林,林子龙为什么会在那里发信号,难道他真的出事了?

想起她梦中的情景,柳依依甩了甩头,不会的,老大不会有事的,老大有事了,她怎么办,他是她在中情局最后的牵挂了。

以前的同伴进了一个一个地离开了,只剩下老大了,她不想连他都失去。

“冷静点,依依,不会有事的。”

看着柳依依紧紧地盯着屏幕,双拳握得死紧,就算在努力压制着,身子却不住地轻轻颤抖。

安在天知道,林子龙是柳依依的亲密战友,是带着她一路走来的导师,像朋友,更像亲人,默默支持,无私奉献,在她的心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真是因为一个人在另一个人心中的重要,都会打乱她的镇静,泄露她的情绪,她在害怕,她在恐惧,她不想面对…即使这结果还未知?

“真的,不会有事吗?”

柳依依转过了身,眼神闪烁,却又像抓住稻草一般紧紧地揪住安在天的衣襟,她需要一个鼓励,她需要一个保证,即使是无意义的,此刻,她也需要。

“我们去看看再说。”

安在天拍了拍柳依依的肩膀,对上她这样渴求的眼神,他竟然点不下头来,他不是神,他也不能未卜先知,只有看到事实,才能说明一切,他也不愿意他可能承诺的话语与事实相背。

不管怎么样,总归要面对的。

“嗯,我们走。”

柳依依重重地点了点头,装备好自己的贴身武器,便和安在天一起坐了去,那里是荒芜的山林,带上防身的武器,有备无患。

结局之卷 第【99】章 天国哀歌

柳依依的脚步顿了顿,借着清冷的月光,远处模糊的人影让她心中猛然一滞,那在地面上暗色的一片,不是血又是什么?

柳依依整个人仿若石化了一般,那远处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毫无生气的人,她知道,那人已经死了,一切生命的体征都感觉不到…可是,她却不敢上前一步,她不想确认,她不想知道,她…宁愿没有来这一遭。

“依依…”

搂紧了那个僵直的人儿,感觉到她没来由地颤抖,安在天的心也跟着沉落,远处,是一个男人,确切地说,是一个倒在血泊中的男人,胸口已被染成暗色的一片,失血那么多,恐怕是真的没救了。

“安在天,我们过去。”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柳依依握紧了安在天的手,艰难地迈开了步子,她要看清楚那人的脸,或许,不是他,不是林子龙,不是老大…

一步一步,她从来不知道仅仅是走几步路,脚步也会变得如此沉重,仿佛拖着千斤重的巨石一般,每一步都压在她的心上,每一步都让她心如雷鼓,喘息不已…

终于站定在那人的身边,柳依依放开了安在天的手,缓缓地蹲下了身,双手颤抖着,但仍然坚定了扶那人已经偏倒在一边的脑袋,那人的眼早已闭上,月光下,有丝丝血迹晕染,混杂着污黑,在这样的夜晚,本不容易分辨得出样貌,但那熟悉的感觉,却一点一点地侵蚀着柳依依的心。

无语泪先流,柳依依死死地咬住了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哽咽的声音,但那眼泪却仿若断了线似的,颗颗落下,砸入那暗色的衬衫中,晕开一朵朵生动却又娇艳的血花…

柳依依用手轻轻地擦拭着林子龙脸上的污迹,老大是最爱干净的,如此的污垢,怎么能留在他的脸上呢,一边抹着,一边无声地掉着泪,渐渐地,她的视线也模糊不清了,她的心好难受,就像有人深深地挖开了一个洞,那鲜血淋淋的感觉让她痛到麻木…

安在天面色沉静地站立在一旁,但内心却在剧烈的搅动着,那无声落泪的人儿,真是让他痛到了心底,他情愿她放声大哭,宣泄也自己的情绪,也不要这样默默地哀悼与悲恸…

抹了一把眼泪,视线重新清明过来,伤痛,是的,她只允许她伤痛一阵,老大死的这样不明不白,她怎么能甘心?

她的前世,黄依依走得已经如此地怨,她还没有来得及查明一切,却已没有了机会,但老大这样突然地去了,她又怎么会放任害了他的人逍遥法外?

仔细地检查着他身上的伤口,致命的伤是在胸口,一枪穿透了心脏,枪法很准,手臂和腿都有中枪,应该是在躲避的过程中不幸命中,额旁太阳穴有擦伤,其余的便是碰撞与挂伤。

旁边有折断的手臂粗的树干,柳依依抬头向上望去,老大应该是坠落下来,砸断了树枝,减缓了力道,不然,这样的高度摔下来,早已经是脑浆崩裂,血肉模糊的一片了。

柳依依认真地翻看着林子龙的身体,视线触及到染血的衬衫下摆,那里…那里好像是模糊的字迹,刚刚与红色的血混在一起,她没有留意,现在清楚地再看一次,确实是字,是老大留给她的信息吗?

柳依依唰地一下,将那一片衣衫撕落,举过头顶,透过月色看着上面血色的字迹:季…即…董?

季就是董?季?季?

那是陈照康在最后告诉她的话语,季…季先生?怎么当时她没有想到会是那个控制着东南亚军火及毒品交易的季先生,如果是他,那么和陈照康有关系也就一点不奇怪了。

董?董又是谁?

老大最近接触的人中,或是任务里一定有这个人,等等…董?那个媒体报道闹得沸沸扬扬的G国谈判代表不是就姓董吗?

她记得他的名字,媒体有报道,他叫董伟凡,而上次和老大的通话中也知道他最近接的任务便是保护董伟凡?

可是,会是他吗?

一个黑道的风云人物,一个政客,这两个人怎么会联系在一起?

但是,老大最后留下的信息,季就是董,那分明就是在说创新是同一个人,害死老大的就是他吗?

如果是董伟凡做的,她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他!

可是,她又怎么求证呢?

搜索关于他的证据?

董伟凡是这次与G国合谈的国家代表,促使措施严密,她根本没有可能近他的身,更遑论探得他最贴身的秘密。

怎么办,怎么办,有谁可以帮她?有谁可以?

一筹莫展之际,柳依依脑中灵光一闪,聂星云?

她怎么没有想到,聂星云本就是黑道的人,如果董伟凡真是季先生,那么,聂星云一定可以帮到她,哪怕是告知她只字片语,也是好的。

至少好过于像这样干着急,老大不在了,没有人再知道她的身份和特别任务,她像是被人遗忘的一角,再也不会有人相信她说的一切了吧,唯一能够证明她的人已经走了。

对,她一定要去找聂星云,她不能让害死老大的人逍遥法外。

“怎么,有发现吗?”

看着柳依依举着血布对月而望,之后脸上的表情却是变化莫测,安在天没来由地感觉到不安,深深地不安,柳依依的样子就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而这个决定的结果会不会让他们俩天涯永隔?

为什么他会有这种感觉,天涯永隔?

一种深深的恐惧感撅住了安在天的心,没有一次他有过这样的感觉,就算是柳依依不告而别,他心里虽然担心着,但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没事的,没事的,她会回来的,她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而这次,对他和柳依依来说,都是一个巨大而又艰难的抉择,轻易放手,她一定不甘心;但追查下去,她的单薄之力又是否能及?

能够杀掉柳依依的上司,而且用了如此狠绝的手段,中枪身亡被弃置荒野,不管那人是谁,如此快地行动力也绝不简单。

他怕,他怕柳依依这次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安在天,我要去找一个人,他或许可以帮到我。”

柳依依转过了身,面色沉静如水,眼中却是不可改变的决心。

“依依,别去…”

那一瞬间,安在天的心落了下去,他就是怕听见这样的言语,平常的一句话,但听在他的耳中却是另一番滋味,很苦,很涩…

安在天搂她搂得很紧,仿佛怕失去她一般不安地颤抖着,她何尝不知道他心里的担忧,可是,她却不能当作一切没有发生过,不能!

“安在天,再让我任性一次,最后的一次,这一次,解决了老大的事情我再也…再也不会管他们的事了,以后,就只做你的小妻子,好好地陪在你身边…”

她的心里也很苦,很痛,这一次能够从“金新月”回来,她想了很多,安在天是她不能放手,要一生相伴的人,而老大却是在那在往昔的道路上为她斩断荆棘,全心护她的人,这份情,亦师亦友,更仿若亲人,让她无法割舍,也永不能相忘。

安在天没有言语,只是将柳依依搂得更紧,他知道,他没有办法止住她前进的步伐,他可以留住她的人,但她的心呢,难道要让她一辈子不安心,这样活着的她,还是他爱的她吗?

只有了结了一切,重新活在他身边的她,才会是那个他爱慕的女人,那个福彩飞扬的女子。

无声地叹息,又一次无声地妥协,安在天总是宠着刀子,包容她,即使她的要求让他心痛如绞…

汽车开动起来,但林子龙还留在那座林间,驶向市区之后,柳依依将安在天放下了车,让他回城里的别墅住一晚,解决完一切,她会立马飞奔来找他。

最后的吻别,有泪在眼眶中盘旋,转身之际,便已随风飘飞…

柳依依在临近的公话拨通了警局的电话,很可悲,她竟然不能新手将老大安葬,她也不能告诉任何人她的身份,也只能通过这个方式让别人寻到老大,不让他独自一人躺在那清冷的山林…

挂旧电话,眼中早已经没有了泪,清明一片,她的泪早已洒在山间,在圆月的见证下,落在了那一方清冷的泥土之中,转瞬间一切都已冰凉。

凌晨三点半,苹果酒吧。

这个时间聂星云不一定在,但柳依依仍然要来碰碰运气,这个时间,夜生活已经接近了尾声,夜场中人已经有些稀疏,但音乐依旧开到荼靡。

眼尖的刘文在柳依依一进场后便发现了她,上一次,他们的老大不是扶过这个女人吗,他只见过一眼,却也再也忘不了,如此清丽脱俗的女人,难怪一向眼高于顶的老大也动了心。

不过,这个时间,还一个人来这里,是找人吗?

毕竟是他们老大上心的女人,刘文认为还是有必要关照一下,于是向着柳依依走了过去。

柳依依四下张望,没有见到聂星云的身影,心中微微有些失落,看着向她走来的男子,她脑中一怔,好像在哪里见过,上次…上次在这里,帮她挡住那些前来搭讪的男人,好像就有她,他是聂星云的手?

想到这里,柳依依心中一喜,也大步上前,沉声道:“我要见聂星云,带我去见他。”

刘文愣了愣,还真直白,难不成老大已经和眼前的美女搭上线了?

心里虽然有丝疑惑,刘文仍然笑着说道:“原来小姐真和我们老大认识,他在楼上的包间里休息,我带你去。”

怎么样,这下将这位美人带到老大面前,说什么也会记他一功了吧?刘文心里笑着盘算到,这样的女人可不是他们能够染指的,还是殷勤一点,做个顺水人情,如果以后成了他们大嫂,那肯定是会关照他的。

柳依依点了点头,便跟着刘文上了楼去。

敲门声响了好几声后,房内才是一声慵懒的低吼:“不是说我睡觉的时候不要来吵吗?你找死啊!”

刘文缩了缩头,老大的脾气阴晴不定,今天不要正好撞在枪口上了吧,都怪刚才一时被眼前的美人给冲昏了头,眼下,倒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略显尴尬地望着柳依依。

柳依依转动了门把手,没有锁,她转头对刘文说道:“你下去吧,我进去就好。”

刘文如蒙大赦一般,连连点头,好在他还没有开口,老大不知道是谁来烦他,是美女自己要进去撞枪口的,死活可和他无关。

轻轻地开门、关门,柳依依已经进入了包间之内,灯光不太亮,浓重的酒味弥漫了一室,长长的沙发上横躺着一个男人,此刻他似乎也感觉到有人的入侵,颇有不耐地动了动身子,刚想开口,却感觉到气氛不对,蓦然坐起了身。

“聂星云,是我。”

柳依依先开了口,聂星云这状态,是否清醒还是个问号?

“依依,你怎么来了?”

本来只有三分的酒意,如今已经醒了大半,聂星云猛然从沙发上弹跳而起,两步便奔至了柳依依身前,面带惊喜。

“聂星云,我这次是来找你帮忙的,你能帮我吗?”

柳依依面色凝重地看着聂星云,他眼中的惊喜与盼望她只有视而不见,她知道她是在利用聂星云的感情帮助她完成她想做的事,但眼下,她只能寄望他,除了他,这次,她真的不知道还有谁能帮她。

“找我帮忙?”

聂星云顿了顿,早就知道柳依依不会凭白无故地来找他,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刚才那一瞬间的激动迅速便被失落所替代,她能够来找他帮忙的事情,估计不是什么好事,或者是他心中一直担心着的事?

“是,聂星云,你认识季先生吗?你认识他的,对不对?”

柳依依紧张地看着聂星云,他们是黑道,有些事情他知道的她不一定知道。

“你问季先生干什么?”

聂星云的心蓦然一沉,终于,她还是查到季先生身上了吗?这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与季先生为敌,她有再多条命都不够。

见聂星云目光有一瞬间的闪烁,似有躲避之态,柳依依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有什么事情聂星云一定知道,而没有告诉她。

“你认识季先生,”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但接下来,柳依依抛出来的一句,更让聂星云始料不及,“你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吗,他不仅是东南亚的黑道风云人物,他还是G国的政客,还是这次与G国合谈的代表董伟凡!”

“什么?”

聂星云诧异地抬起了眼,季先生的确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而且身份成迷,但柳依依说的,却让他太震惊了,董伟凡,那样一个出身正统,接受过高级教育的知识份子就是季先生?

一时之间,他缓不过神来,也没有办法将这两个人划上等号。

聂星云跌坐在了沙发上,手撑着额头,这个消息是真的吗?是真的吗?他要好好消化消化。

柳依依也跟着坐在了一旁,低声说道:“还记得在‘金新月’的时候吗,那里陈照康要说的人就是季先生,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他…他曾经抹杀了一个人的生命,或许,在他手下殒命的人何止千万,那些,我不管,但…曾经死去的那个人…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没法做到不管,而且,他还杀了我的朋友,杀了我的亲人,这个仇,这个恨,我没有办法忍下,我要他身败名裂,我要他成为过街老鼠,更甚至…我想要他血债血偿!”

杀人,的确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但杀了他又如何,不过一枪毙命,最后只化作一堆白骨;他最在意的是什么,她就要毁了什么,这会让他生不如死。

说话之间,柳依依的拳头已经握得死紧,她也不知道为何一脱口便对聂星云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来,也许,是因为他们曾经共历过生死,也许,是因为那理不清的宿命纠葛…

一切的一切,让她觉得,她是可以信任他的,至少在这个问题上,她不得不信任他,有些信息,她需要从他口里知道。

“你果然知道了吗?”

聂星云抬眼,眼色深沉地望着柳依依,当时,他及时阻止陈照康说下的话语,就是怕发生今天的一切。因为,那件事情让柳依依如此挂心,在生死关头,她都不忘记寻得答案,他便知道,这件事情,终究会成为她心中的刺,是永远拔不出的。

而现在,她找到了那个源头,她必会咬住不放,又如何再放得开?

“帮帮我,聂星云,我不知道能找谁了,能帮我的人只有你。”

柳依依求助似的眼神望着聂星云,第一次,她软弱了…没有了林子龙在身后,她的心空空荡荡的,木独秀于林,风必摧之,一个人的能力是不能撼动山河的,她需要帮手,她需要合作。

“我…”

聂星云犹豫了,他能和季先生作对吗?那不是以卵击石?

但是,他又真的能眼见着柳依依去送死吗?不能!

对季先生,他谈不上义,他能对陈照康无义,将来的某一天他失去了利用价值,或许也会有相同的下场。

对柳依依,他有情,如海深,如火烈,即使他没有得到她,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和季先生硬碰硬,那样的结果,只会让她在如此年华便香消玉殒。

他,帮还是不帮?

“只要是我能做的,我都答应你,只要你肯配合我,除了…除了跟你在一起…”

柳依依明明知道,聂星云想从她身上得到的便是她的人,她的心,但她还是提前斩断了她的念想,她的人只有一个,她的心只有一颗,今生,她已经给了安在天,怪就怪他们相识恨晚,一切冥冥之中已经注定,怨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