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靖没有再说话,因为此时她已经缓缓的"走入"了水中.
那一条从水底延伸而出的石阶仿佛长的看不到尽头,然而两人都内力深湛,内息悠长,没有多少时间就走到了湖底,然后感觉石阶穿越了什么,又开始往上走.
"哗啦"一声,阿靖感觉到周身压力一减,石阶上升,原来已经从水中走出.
刚一出水,还没有将贴身水靠换下,眼前陡然却是一晃.阿靖下意识的在强烈的光线下闭了一下眼睛,然而随身带的血薇却是铮然弹出了剑鞘,横在身前.
"靖姑娘,这里是他们的圣殿.方才我们已经走过他们的水底神道."大护法碧落的声音在后面响起,阿靖的手指慢慢松开,睁开眼,习惯了室内辉煌的光线——
从水底拾级而上,展现在眼前的是蔚为壮观的石窟建筑,圆拱形的窟顶上雕刻着繁复的藻井图案和经文,石柱上盘绕着奇怪的植物和动物花纹.四壁上都有开凿出来的巨大神龛,上面比真人还大的塑像在繁密的火炬下,石雕的脸上浮现出奇异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那便是幻花宫的入口圣殿.从苍茫海的水底石阶下走上来.
阿靖没有说话,逡巡的看着四壁——已经有听雪楼驻入宫中的弟子上来迎接,她不做声的将水靠换下,交给一边的下属.有些感慨地问了一句:"这般难攻的地方,你如何能带人大举攻破?"
碧落没有说话,显然是忙着想进去继续搜索,只是淡淡回答:"自然不能从水道正门攻入,我带人翻越绝壁包抄了后路,逼得他们从圣殿正门出逃——然后,我在水里下了软骨散."他笑了笑,但是眉骨之下的眼睛冷锐如剑:"把一个个幻花宫弟子从苍茫海打捞上来,死鱼般的连反抗力都没有."
阿靖的眼色迅速划过他的脸,然而这个剑一般的男子丝毫不动.
绯衣女子忽然叹息——这般的人才,如若不是他自愿加入听雪楼,假如分庭而抗,萧忆情要扫平江南武林,不知道要平添多少阻力.幸亏是他自愿的成了"碧落".然而…虽然阅历诸多,但这般为情不顾一切的男子,她竟也是第一次见到.
石殿中的空气潮湿而阴郁,让人感觉说不出的压迫力.碧落一直精神有些恍惚,显然是因为长久的期待落空而造成了心理的溃散,石窟里很安静,只有潮气结成水滴,嘀哒的落下.
"靖姑娘,这里邪气很重,请配上这束艾草吧."陡然间,一边拿着她换下水靠的下属忽然开口,声音清脆.阿靖微微一惊,转头看去,只见那个人碧衫明眸,竟然是个女子.
"你是——?"不记得听雪楼有这个人,绯衣女子有些惊异的问.
碧衫少女笑了起来,行了一个道家的礼:"小道是龙虎山张真人座下大弟子弱水,受家师指派助听雪楼深入滇南."她虽为道家,却不着道装,一双明眸光华灵动,不像修道之人,反而是个十足的娇赣少女.
阿靖蓦的想起萧忆情说过此事,只是对着弱水点点头,却摆摆手:"不用什么艾草,我不怕那些鬼神之说."
"真的,我感觉到这里阴气很重!——特别是这个圣殿,更有说不出的怪呢."弱水有些急了,知道这些都是武林人士,恐怕也不信什么怪力乱神,她把艾草递到靖姑娘面前.
然而,莫名的,她的手感觉到了一种热力——"呀!"感觉有一种力量保护着绯衣女子,将她的手反弹开去,修道的女子震惊的抬起头来,阿靖丝毫没有察觉异常,只是自顾自的走向殿后.
弱水眼睛瞥见靖姑娘的颈中一个檀木的小牌,眼睛瞬地亮了一下,嘴里却不出声的倒抽了一口冷气:那是什么样灵力的护身符?居然能让她这个道基已经不浅的人,近不了半分?
听雪楼的靖姑娘,看来真的是和听雪楼主一般的深不可测呢…
弱水不甘心的将辟邪的艾草递给另一边的大护法,然而碧落只是顾着到处寻找着什么,根本没有理会她.弱水殷殷的上前,却同样感受到了一种力量笼罩着碧落护法.然而,这个龙虎山刚刚学道成功的女子不知道——在碧落身上佩戴着的,是远比艾草灵异百倍的东西…浅碧踯躅花.
她忽然就有些沮丧——原来,听雪楼中个个都是厉害角色,早知道帮不上忙,师傅干吗还要她来呢?这次不过是来到幻花宫而已,接下来就要去拜月教——那她岂不是更插不上半点手了?
正宫侧殿,里外搜遍,没有.
寝宫,箱笼全开,罗帐漫卷,没有.
花园,掘地三尺,也没有.
看得出,自从听雪楼攻入幻花宫那一天起,这一个多月来,碧落从来没有停止过疯狂的寻觅.几乎所有的地方都找过,所有幻花宫残余的弟子都被拷问过——然而,没有人知道小妗的下落.
只知道,她的确被宫主从大青山抓回来过,因为丢失了至宝踯躅花而受到责罚,然而因为她毕竟培育出过一朵踯躅花,宫主没有处死小妗,只是逼令她回去继续看护剩下的两枚花籽.甚至在宫破前夕,都有人见过她…然而,谁都不知道后来她去了哪里.
唯一知情的或许是幻花宫主,可惜那位宫主在自知大势已去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刎.
碧落在他自己的权责范围内,最大限度的调用了听雪楼人马,在方圆千里之内搜寻小妗的下落.由于一开始的约定,萧靖两人都没有对此表示任何异议,反而加派了更多人手前来帮忙.然而,真的是天地茫茫,似乎伊人渺然如黄鹤.
阿靖看着宫中狼藉的场面,看着碧落锲而不舍的四处寻找,她心中忽然有深深的叹息——
排空驭气奔如电,升天入地求之遍.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
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
………
"如果在这里找不见,我翻遍南疆、走遍天下也要找出小妗来."在她身边匆匆走过,碧落铁青着脸,说了一句,俊美的脸上有一种偏执的表情.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啊…或许,人只有这样失去了,才能永久的珍惜?
他所寻的,或许已经不仅仅止于"至爱的女子",更是象征着这个不羁游子半生中所错过的、一切值得把握的东西…他终于觉醒到了,他在生命中错过了太多、竟然没有一件能够握在手中的.
只此一念,便令他疯了般的寻找,想寻得一个凭据.
巡检了一遍刚攻下的幻花宫,发现除了翻检的零乱不堪以外,其他事情都已经被碧落井井有条处理好了.阿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自己回到了入口圣殿中,等着大护法一起返回.
——然而,显然是再度寻觅得忘了时间,碧落根本没有跟着女领主一起回来.
只有弱水一直跟着她,站在这个空阔森冷的圣殿里.圣殿里的摆设一目了然,空空荡荡,除了不知名的神像,就是石雕的龛座与供桌,绯衣女子有些无聊在其中漫步观望,漫不经心的将目光从一座座神态各异的神像上扫过.
弱水却是提着一颗心跟在后面——在术法阴阳师看来,这个空空荡荡的圣殿里却有说不出的诡异阴森.用天目看去,整个圣殿沉积着厚厚的灰色物,显然包孕着无数的怨愦念头,让她不寒而栗.然而,这些武林中人,却是毫无觉察般的自由来去,看得她提心吊胆.
——毕竟是南疆邪教,不知道杀了多少无辜,才在这圣殿中积累起如此强大的怨念.
正在这么想的时候,弱水看见靖姑娘走入了圣殿北方最尽头那个神龛,蓦然间,仿佛什么被惊动一般,地上本来缓缓流动的灰色物猛然翻涌起来,如一条巨蟒般向绯衣女子兜头扑下!
"靖姑娘,小心!"弱水失声惊呼.
毫无所知的阿靖根本无动于衷,只是抬头,继续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那个神龛,根本不知道此刻的万分凶险.然而,那强大的怨气一进入绯衣女子身侧三尺,陡然被雷击一般的瑟缩了起来,弹开数尺,粉末般的散落回地面,四处蠕动.
弱水惊呼着扑过去,然而靖姑娘只是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也不以为意:"怎么?"
弱水的天目看得到身侧的一切,然而却不知如何对靖姑娘解释,讷讷说不出话来.她的目光只是停留在对方颈间的一个小挂件上,那里有一个很旧的木质小牌,发出温润的光泽.
然而,学道女子的眼睛却因为惊讶而睁大——这、这样的护身符…
"弱水,你看这里!"不等她脱口惊问,靖姑娘却蓦的开口,她本来一直都专注的盯着那尊最尽头的神像,此刻更是抬起手来,直指木雕神像胸口某处,"看这里!"
弱水的眼光不由自主的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瞟了一眼,随意的说:"像是天竺那边的湿婆神啊!"话刚说到一半,修道女子全身一震,脱口惊呼:"呀!那、那里是什么!"
"大护法,靖姑娘有令,让你速速去入口圣殿见她!"
正在反复将一寸寸的空间再度的搜寻一遍,耳边忽然听到了属下的传话.青衣男子剑眉一扬,眼色便是一冷:虽然已经是听雪楼的下属,然而至今为止,他桀骜不羁的脾气根本没有削减半分,就算是人中龙凤,他们的话,他也是高兴就服从,不高兴根本不听.
正要不耐的喝退属下,然而,看着下属有几分焦急、有几分惊恐的眼神,碧落心中蓦的腾起一种寒意,他来不及细细猜测这种寒意背后的意思,一把推开属下,直直往圣殿方向掠去.
"靖姑娘,不要动它!小心!"
刚到入口处,就听见殿内有人紧张的惊呼,是弱水的声音.
碧落一踏入圣殿,里面一切如旧,没有半点异常.然而不知为何,他蓦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冷意,机伶伶打了个冷颤.眼光看去,只见圣殿最北角深处,神龛旁,火把明灭之下,看到听雪楼的女领主居然跃上了供桌,抬手似乎要从神像的胸口处拿下什么东西来.
那个龙虎山来的小道姑急切的在一边叫,吓得脸都白了.一见他进来,忙不迭地上来拉住他袖子:"大护法,你…你快快阻止靖姑娘!让她不要动那神像!…这个地方怨气很重,她、她如果一动弄塌了神像的话…"
弱水一边连珠炮似的说着,一边因为焦急连连跺脚.
——她、她要怎样向这些凡尘中的人,说明她此刻看到的诡异景象!
地上那些因为畏惧靖姑娘颈间护身符力量、而伏地退避的怨气,此刻仿佛沸腾般的卷了起来!发出常人听不到的咝咝声音,四处如毒蛇般的围绕着靖姑娘,作势欲扑.
——而绯衣女子却丝毫未觉,自顾自的抬起手,皱着眉将手探入佛像胸口处那道裂痕中.仿佛看见了什么,眼神瞬间甚为奇异.
那裂痕中,弱水看见有极其阴毒的怨气顺着缝隙丝丝透出,那种渗出的怨气、居然丝毫不忌靖姑娘颈中护身符的保护,绕住了绯衣的女子.
"不要!靖姑娘,别动它!"弱水见情势,已经再也忍不住的跳了起来,她急切的神情终于引起了碧落的留意,听雪楼大护法虽然不知何事,但是立时足尖一点,飞掠上神像侧边,格开了女领主的手:"小心有危——"
忽然,青衣剑眉的男子,片刻间顿住了他的话语.一瞬不瞬的,看着阿靖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朵奇异的花.
没有完全绽放,只是一个含苞的骨朵.仿佛不知费了多少心力,才从神像的石隙中钻出,浅碧色的花瓣上,居然带了丝丝红色的痕迹——似乎是一只纤细的手,费力的撕开了厚厚的屏障,将染着血的指尖,微微的露了出来,无助的求援.
踯躅花!
那湿婆神像胸口裂缝中,绽放出来的居然是踯躅花!
碧落眼睛里面陡然有雪亮的光芒,他不顾一切的掠过去,伸手——
"碧落,不许过来!别看!"阿靖的手握着那朵花的花茎,对着听雪楼的大护法厉声喝止.然而,碧落丝毫不听她的命令,径自过来,抢夺那一朵浅碧色的花儿.
"退开!给我退开!"阿靖蓦的按剑,绯红色的光亮如同腾蛟跃起!
"叮."双剑相交.
碧落从神龛上飘落,一直踉跄着退开三尺,才勉强止住去势.剑尖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弱水看见地上那一层灰蒙蒙的东西剧烈蠕动起来,仿佛受到了什么造化,要吞噬北角中的两人!
靖姑娘手里已经抓住了花茎,被方才那一剑震动了位置,退开的时候一扯动,仿佛被联根拔出——刹那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中奋力挣出,登时整个佛像轰然四分五裂!
"小心啊!"她再度脱口惊呼,抬头唤靖姑娘,然而,修道之人的眼睛蓦的瞪大了——神像里面!那里!那里面!所有灰色的怨气,居然是从佛像那一道裂口纷涌而出!
强烈到无法形容的怨气汹涌而出,刹那将绯衣女子包裹在其中!
然而,不等弱水扑过去,碧落护法一站稳身形,已经再度掠了过去,转瞬也消失在那一片诡异的灰色中.修道者眼中,只能看见那一片不停翻涌的灰色.
奇怪的是,不等弱水跑出去叫人进来解救,只是刹那间,那充满了怨念翻涌着的灰色就平静了下来,慢慢散开.
弱水的眼睛,终于能看见湿婆神像前令她惊栗的一幕.
湿婆神像片片碎裂,露出了石雕层里面的内坯.
石像里面,用作内坯的,居然是一个真人.
那是一个穿着红衣的苗人女子,然而美丽的脸上却已是惨白毫无生气.
那样潮湿的水下圣殿,奇异的是,那个显然已经死去多日的女子尸体,竟毫无腐烂的迹象.
苍白的女子,就这样被封在代表了"死亡"的湿婆神像内,保持着双手交叠着放在胸前的姿式、头微微上仰,半张着嘴巴,无血色的脸上凝聚了最后那一刻的痛苦和恐惧,仿佛无声的祈求着上苍.
然而,有一朵奇异的花,从她胸前的锦囊中蜿蜒生根,开放.
根须密密麻麻,茧一样包裹着她.蛇一样蜿蜒游走在女子周身,甚至沿着血脉扎入人的体内,仿佛从以身躯为养料,尽端处开出了一朵浅碧色诡异的花来!
那朵踯躅花,不知道凝聚了什么样的念力,居然硬生生的在石的封印上钻出一条裂缝来!
"小妗、小妗…"那一刹间,碧落的脸色忽然宁静起来,仿佛怕惊醒什么一样,轻轻的唤着,走过来.弱水压抑住了惊呼,因为她看见了:本来那些四处弥漫、蠢蠢欲动的怨气,在碧落的脚步踏过之处,纷纷都如烟般的淡薄散去,消于无形.
阿靖仿佛也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看见青衣男子上前来,下意识的退开了一步.
然而,她忘了松开手中拈着的踯躅花,一退之下,那苍白的女子身体就这样顺势被她拉了出来.
"小妗."在尸体倒下的刹那,碧落伸出手,抱住了她,"小妗,是我."
刹那间,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弱水看见死去女子那苍白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然而,那一朵带着丝丝血迹的踯躅花,却在瞬间绽放开来!
这一次,弱水没有提醒靖姑娘小心——没有怨气,没有阴森,那朵花绽放的时候,满殿竟似有光芒微亮、馨香浮动.
"靖姑娘,大护法他根本不听劝告,每日都喝得不省人事——可怎么好?"石玉的神色是焦急的,然而,绯衣女子听了,却只是轻轻一叹,没有说什么.
当碧落抱着小妗的尸体走出水面,不知为何,一接触外面的空气,那苍白的躯体忽然间就化为了腐土灰尘,令人不忍目睹.连着那朵绝世的花儿,也一并枯萎——什么都没有留下…
那根支柱已经塌了…上穷碧落下黄泉,再也找不回那个叫小妗的女子.
其实,本来碧落未必会这样的看重那个女子——因为他从一开始,便是个游戏风尘惯了的人.如果跟他说什么坚贞、什么永恒,这个男子或许只会嗤之以鼻.
他对着每个遇到的女子承诺"永远",然而他心里不相信有永远的爱情;那个痴情的少女也对他倾诉过"永远",但是那个才十几岁苗女未必真正明白什么是永远…永远的相爱,在这个瞬忽如浮云的世上,本来就是极其不可信的.
然而,不等时光褪去谎言镀上的金色,让他们亲眼看到那个"永远"的破灭,她却死了.
死亡在刹那间、就把她对他的爱凝固了在那一刻、嘎然而止成了永远.
那个承诺不再是一个谎言!她对他的爱便是永远的,钉在了他的心里——
永远无法再否认、永远无法再抹去.
小妗,小妗…如今,苍茫海里的踯躅花已经开了一年又一年,然而,上穷碧落下黄泉,山长水远,天地茫茫,恐怕是再也相见无期了.
原来,人这一生中,唯独"离别",才是真正的永远.

洛阳.北邙山.
初夏,清冷的山风吹来,北邙山上的长草青青,一片片的起伏如波浪.
所有素衣白冠的人,都在山下停驻,跪地相送.那拖地的白袍和高高的素冠,如同雪树一般林立,幡幢在风中飘飘转转,梵唱和祝颂的声音氤氲蔓延,缥缈虚无的召唤着去往彼岸的灵魂.素衣白冠的听雪楼子弟中,不是有人压抑着低低的哭泣.
送葬的人们都停下来,跪送着那两台白石的灵柩.青色的刀和绯色的剑交叠着置于灵前,白石的灵柩并排放在一个檀木的肩舆架上,由四位护法抬着,沿着小径抬上北邙山.
没有立碑,没有筑墓,甚至,送葬的人都在山脚停住,不许上山.
那白石的灵柩,最后埋葬在青青碧草下的何处,只有亲手下葬的四位护法知道.
——而他们,从一开始就已经立过誓约:上北邙山以后,结庐守墓,终此一生不再下山.都是经历世事过的人,看破了尘世聚散如泡影之后,失去了效忠的对象,那还不如就这样隐居在北邙山上、了此一生.
到了选好的墓穴边,四个人默不作声地轻轻放下灵柩,看着黄土一寸寸的湮没两台白石的灵柩——湮没了那一段众口相传的武林传奇.
曾经有过多少激荡的风雨、指点江山的凌厉,然而,如今剩下的只有这一片碧草、一抔黄土、和黄土之下沉默相伴的孤独灵魂.
寸寸光阴如握不住的流沙,从指间转瞬滑落——人中龙凤…那样骄傲而敏感的两个人,却终其一生都无法真正的走入对方的生活,只是那样隔着看不见的屏障遥望了彼此多年,到最后依然相互猜忌、相互伤害,一至于同死.
——希望,在所有一切都平静以后,他们能静静地相守于这一片青青的碧草下罢?
紫陌轻轻拉着黄泉的手,想起种种过往,只觉悲欢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们四个人都没有说话,山风越来越大,吹拂起每个人的长发.从山上回看,山下白云茫茫,白云尽头、洛阳仿佛在极其遥远的地方.遥远得犹如那回不去的昨日.
黄泉.紫陌.红尘.碧落.
原来每一种,都是一种幻灭.
【指间砂·完】

指间砂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