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陪我终结 作者:7号同学
【楔子o迷雾森林】
我小心翼翼地路过你的身边,却犹如踏进一片常年积雨的迷雾森林。
S城的冬天太冷了,即使是圣诞节老天爷也没有格外开恩。
圣诞夜的S城恍如白昼般明亮,在人潮汹涌的大街小巷,在明亮光洁的橱窗里,都布满了五颜六色的彩带与布置得金光闪闪的圣诞树以及戴着红色帽子的圣诞老人,与这个银装素裹的城市相互辉映。
街道上都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分不出本色的水泥地面时不时被调皮的小孩踩出几个雪坑来。戴着红色圣诞帽的女孩儿挽着男友的臂弯踩着冰凌嘻嘻哈哈地走远了,有小女孩儿追着一只巨大的玩偶熊要气球,还有调皮的小男生拿着充气棒槌敲着熊熊的头,然后在它反应过来之前抢了它手中的气球,一哄而散。
栗欢穿着厚厚的大熊人形玩偶皮套,手中还抱着那个熊头坐在商场门口的花坛边打电话给信信诉苦:“你不知道这些小孩子就跟恶魔一样,还有还有,那些女孩子啊捏着嗓子扯着男友喊着‘亲爱的,我也要气球’,可恶心了!”
电话那头的信信“噗嗤——”一声笑了,十分张狂:“你不是也有男朋友!你也可以去扯着他的袖子要气球呀……”
“行行行,我忙了!不然等下又要挨骂了,工钱没有了我找你算!”她看着那个秃顶的主管顶着一个硕大的脑袋,戴着一顶滑稽的红色圣诞帽,朝这边探头探脑,她急忙挂了电话,将手机挂回脖子上,戴上那个傻乎乎的熊熊头,将绑在旁边的气球解下来,迈着笨重的脚步开始发气球。
B城的冬天没有雪,来到S城之后栗欢还是不能习惯这样的冷。
熊熊皮套很厚,假若是在夏天,穿着这样的皮套一天肯定能捂出一身痱子,而现在是冬天,这件皮套可相当于一件羽绒服,可她还是觉得冷。从那里面出来之后,她更加害怕寒冷了。
且这件熊熊皮套不知道被多少人穿过,味道并不是很好,她在皮套里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却听见有小孩子奶声奶气地对妈妈说:“妈妈,你看那只大笨熊,它都冷得在发抖?好可怜啊!”
是挺可怜的。
她一边腹诽着那该死的有钱没处花却来赠送这些污染环境的气球又只给她们发一点点的工资的无良资产阶级,一边压低嗓子地朝着扩音器一遍又一遍地背着台词朝路人发着那印着巧克力商标的气球:“爱她,就给她买我们的巧克力吧,它会让你拥有和气球一样浪漫的爱情!”
谁设计的广告语,像气球一样的爱情,是要飞走吗?
栗欢嘴里还含着巧克力,说真的她一点也不喜欢这种甜得腻人的东西,但是本着有便宜就占的原则她还是跟发巧克力的同事要了整整一大盒,她还没有吃晚餐,这个也可以缓解一下饥饿。
她突然想起,如果梁子聪知道这件事,又要生气了,且自己今天晚上又骗了他自己晚上有课才阻止他来与自己见面。她想想又愧疚,因为圣诞夜没有女孩子愿意来上班,主管出了三倍的工资,所以成功地收买了那些没有男朋友的女孩子。就连她这个有男朋友的女孩子都抵挡不住诱惑了,在圣诞夜放弃与男友相聚,跑来扮熊发气球。
栗欢的耳边又回想起了信信的话:你呀,真是财迷,为了这点小钱居然让你那个二十四孝的男友独守空闺啊。
听信信说到“男朋友”三个字时,她的脑子里首先闪现的并不是梁子聪,而是另一张有些模糊的脸,那张她不敢去想也不想再看见的脸。她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对不住梁子聪,他对她的好全世界都有目共睹,可是她却连那些没有他的过去都不敢和他提及。
她太过沉浸于在自己的思想世界里了,以至于那个男生迎面跑来她都没有注意到,一下子给他撞了个人仰马翻,手一松,气球一下子都飞走了。
五颜六色的气球随风飘了起来,雪花如柳絮一般自天空飘落,一派和谐浪漫的景象。
栗欢呈现一个大字形趴在雪地上,雪顺着她那套劣质的玩偶皮套一点点往里渗,冷得她直打寒战,偏偏又有女孩子尖叫了起来:“你们看,好浪漫啊!”
她仰起头看着天空,的确很美丽,可是她现在实在没有心情去管它是美丽还是丑陋,她想到等下会被那个秃顶主管狠狠地训一顿或者直接扣了工资,便觉得头痛。
努力从地上撑起身来,却看见那个穿着黑色呢子大衣撞到人却一点也不自觉的男生已经低着头走远了。
“喂,你不要跑!”
于是,在下了雪的圣诞夜,在漫天飞舞着气球的商场门口,一只笨拙的熊摇摇晃晃地追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跑着。
“喂——”她气喘吁吁地,手刚搭上了男生的肩膀,他却受惊了,一下突然转过头来。
“撞到人了你……”
栗欢的手突然就停在了半空中,那半句话就像一块巧克力一样被她一下子咽回了喉咙里,贴着她的喉咙内壁,噎得她难受。
“不好意思,我刚刚在想事情没有注意到。”男生有着一张比女孩子还要秀气几分的脸,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扬,商场的灯光倒映在他脸上,衍生出一片慑人的光亮。
他见栗欢许久没有反应过来,伸出手来在她面前挥了挥。
透过玩偶皮套的两个小孔看着他微微皱眉的表情,栗欢感觉有些窒息,就像有一只大手用力地握住了她的心脏,不停地揉搓着。
那个她从来都不敢去想不敢去提及的人就这样站在她的面前,栗欢透过厚厚的皮套,却仍然感觉到刺骨的寒冷,像是有人拿着一把钝刀,慢慢地在她身上割着。
直到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背对着他,开始奔跑起来。
在这个喧闹的夜晚里,这只孤独的狼狈的熊一路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地在雪花纷飞的街头奔跑着,摔倒了好几次,又努力地爬起来,再继续艰难地向前。
最后她重重地摔倒了在人影稀少的街口,没有人听到她刻意压低却还是从皮套里透露出来的小小的呜咽声。
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这却是一只悲伤的小熊。
正文 【第一章o绿光沿袭】
我朝着绿光奔跑,那背离你的方向,你却坦然喝着一杯下午茶。
01.我就知道会这样。
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到课室门口的时候,一桶冰凉的水直直地朝我泼了过来,即使我反应够快弓着身子想闪过还是没能幸免。我低着头看着,梁子聪送给我的与他同款的白色帆布鞋已经被脏水玷污得分不出本来的颜色了。
“哟,真冷啊!”林小唯穿着一件红色的短款呢子大衣和黑色的短裙,戴着粉红色的手套和粉红色的围巾,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漂亮的娃娃,可是她说出来的话可不漂亮:“呀,你怎么那么晚呀,不是昨晚又出去赚外快吧?”
她的咬字极为暧昧,站在她身后的男生女生都笑了出来,说:“走吧,走吧,别等下被人家误以为我们要和她做生意。冷死了,这个鬼天气。”
我的脚已经被冻僵了,看着那一双双穿着薄薄裤袜的脚和穿着厚厚的却湿透了棉裤的我的腿,真不知道是谁比较冷啊。
那个被利用完便被抛弃的水桶就横躺在我的脚边,我瞪着林小唯的背影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王八蛋”,然后用力地将水桶朝她踢了过去,可惜的是,没有砸到她,反而砸到了墙壁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嘭——”。
林小唯转过头来笑得像一棵水仙花一样:“栗欢啊,你不是以为你搬出宿舍就可以抛弃我们这几个朋友吧?我们肯定会像以前一样对你好的,你要乖乖的哦。”
她笑得特别灿烂,压根儿就没有理会我正瞪着她已经快将眼眶瞪裂了。
如果说在我的被窝里泼水,将我的牙刷牙膏扔到马桶里,把我晾在阳台的衣服都泼上水彩写上“婊子”的这一系列的行为都是对我好的话,那么林小唯和她那几个朋友真是对我好极了,好到我受不起要从宿舍里搬出去。
如果我当初知道我会和林小唯同校,我死也不会考到这个学校,即使这是所多么好的学校,即使这所学校的学费是最低的,即使这所学校以我的成绩可以拿到奖学金。躲在厕所的单间里拧着裤子的时候我是这样想的。我的裤子和鞋袜都已经完全湿透了,我只能将裤子和袜子拧干,然后再套回去。
可是我显然低估了林小唯的破坏力,当我准备推开厕所门出去的时候,却发现门已经被人从外面给拴上了,我用尽了全力也无法打开。
“喂,开门啊!”
“有没有人在外面?开门啊!”
“喂!”
我正打算拿着梁子聪硬塞我包里的那把短棍砸门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说曹*,曹*到。我清了清喉咙,按下了通话键。
“喂。”
“你上课了吗?没有迟到吧?”梁子聪的声音带着一点鼻音,却一如他的人一样温润。
我暗自咬咬牙,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若无其事:没事,我要上课了。
我和梁子聪认识已经有两年,他是当初我从B城转学到S城的时候在整个班里对我最好的人。其实也不能说是最好,只是那个时候全班的同学都将我孤立,在我的椅子上洒红药水,在我的球鞋里放图钉,当着我的面喊我“从里面出来的老鼠和臭虫”,而梁子聪只是从来都没有参与过而已。
后来我也没有想到我能和他走到一起。校花林小唯喜欢梁子聪的事情全校皆知,我亦是认为他们是最般配的王子公主配,虽然这个公主有些恶毒。但是王子怎么会看上丑小鸭而看不上公主,我后来一直想不通。
我问他为什么喜欢我的时候,他是这样回答的:每次我看到你被人欺负不发一言却眼神凶猛,就觉得你比那个笑脸盈盈的林小唯真实多了。
后来我们在一起了,而林小唯对我的恨意更加明显了,以至于延续到了大学变本加厉。
我穿着还是湿漉漉的裤子和鞋子坐在有暖气的课室里仍旧犹如置身冰窟。两个小时后当我从课室里走出来,脚已经完全僵硬了,裤子也快干了。
我跌跌撞撞回到绿叶小区的时候,却发现没有带钥匙,于是只能冒着被信信抽一顿的危险按了门铃。
果然——“你丫的就不能记得带钥匙吗?”信信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怒气冲冲地出现在门后,我还没有来得及解释她却突然瞪大了眼睛指着我,“妈*的,那些贱货又欺负你吗?”
“啪——”她一巴掌甩在我的脑袋上,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这个软柿子,你让梁子聪帮你会死吗?只要你和他开口他就肯定会帮你的!”
02.有人说,朋友就是不停地反对着你的决定,可是当你固持己见的时候却不问原因义无反顾与你站在一起的人。
信信于我便是这样。
一个小时后,我坐在沙发上喝着姜茶看着报纸,信信还是不停地重复着那句话:“你和梁子聪开口会死吗?还每天早出晚归去打工,我真的不知道你这么倔到底为的是什么!”
信信是我的舍友兼房东,她在酒吧工作,总是昼伏夜出,时常在半夜喝得烂醉回来,她的酒品又出奇的差,喝醉后喜欢唱歌,常常闹得我不得安生。但是不得不说的是,信信是在S城除了梁子聪之外的唯一对我好的人。
还记得那个时候我在宿舍住不下去出来找房子,无意中在学校的电线杆上看到一则租房启示,于是我便敲开了信信的门。第一眼看到信信的时候,我便觉得我们是同一类人,那是女生的直觉。
“你要租房子吗?”她似乎刚睡醒,睡眼朦胧地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其实我是有些惴惴不安的,因为这里的环境很好,看起来租金应该很高。而正当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她的手一下子拍上了我的后背:“别紧张,我不是什么好人!”
她故意笑得十分猥琐,却成功地驱散了我的不安,我说:“你带着我看看吧,这个房子应该没有发生过什么情杀事件吧!”
她又笑了,拉着我十分兴奋地在房子里穿梭。
“这是厕所,看,我的浴缸多大,还可以泡鸳鸯浴。”
“厨房在这里,你可以在这里开伙!”
她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我打断了她:“那个,租金比较重要,你先和我说租金吧!”
“哎呀!看你这么对我胃口,我就收你便宜一点。”
我和信信只用了十分钟就确定了房东租客的关系,她仅仅收了我五百块的房租便包水电包网络偶尔还包我的饭食。
相处了三个月,我更确定我们是相像的。比如我们都没有朋友,我们都一样倔,且我们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我们更加不会像一些女孩子一样费尽心思去窥探别人的秘密。
很奇怪,我们仅仅是认识了三个月,却像多年的老友般熟识,相处起来也坦然自若。
我一直坚信,当你一步步靠近绝境,总会有那么一个两个人愿意来拉你一把,比如我身边的信信,以及梁子聪。
信信见说服我不动,气呼呼地往房间走去,顺便扯走了我手中的报纸:“More的专栏我还没有看呢!”
More是我最喜欢的作家,他的情感专栏上面记录了他周围各式各样的极品男女与爱情故事,他的语言风趣幽默,却又总是一针见血,犀利无比。
他今天的专栏写的是一对分开后又重遇的男女在陌生的城市里发生的故事,我看到他的最后一句话,眼睛突然就疼了起来。
我突然想起了圣诞夜的那个黑色的身影,他就像一面黑色的幕布遮挡住了我的视线,硬生生地*着我朝后望。
信信总是会问我:“你那么拼命赚钱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我这样告诉她:“我不想依靠别人。”
如果你曾经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无人对你的困境伸出援手,明白那种无助感之后,你便再也不想依靠任何人了。
我当初在选择选修课的时候,我避开了晚上的课。所以每天晚上我都可以去打工,我的工作很杂,什么工作赚钱多我就做什么。我发传单,我发小样,在商场需要人扮小丑扮玩偶的时候我也可以为了那几十块钱将自己折腾得满身大汗。
就像圣诞夜,梁子聪要来看我,我却为了比平常多三倍的工资而放弃了和他约会的机会。梁子聪的学校在城东,而我在城南,虽然在同一个城市,但是来回一趟也要四个多小时,且我还要打工,所以我们见面的机会比较少,一般是一周才见一次面。
由于晚上去打工又被喝醉了的信信折腾了一个晚上,所以第二天我在学校开什么交流生欢迎会的时候忍不住打起了瞌睡,如果不是梁子聪的短信把我叫醒,我想我肯定会在大礼堂睡到口水直流。
我按照梁子聪的提示来到校门口的时候,看到了一只硕大无比的熊。
一个十五六岁的男生背着那只熊站在我面前,熊的手中还挂着一张纸。
“欢欢,圣诞节快乐,礼物迟了点,希望你会喜欢。”
那只巨大的据说有一米六的熊便是我的礼物,事实上,我并不喜欢熊。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我是喜欢熊的,但是从圣诞夜开始我便对熊有了恐惧感。你试着在零下几度下着大雪的夜里在大街上扮熊发气球,最后还因为奔跑而跌了个狗吃屎,然而你工作了几个小时还没有得到回报,最后被扣了工资还被训了一顿,原因是弄脏了熊熊玩偶皮套,你的心情能好吗?
我的鼻子有些发酸,拨了个电话给梁子聪,听到他的声音我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喃喃地说了一句:“我很喜欢。”
然后他就笑了,虽然我看不到他的笑容,但是那依旧像日光一样驱散了这大半个冬天的严寒。
逆着光,我看到我的整个影子都给那只巨大的熊吞噬了,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就像是一只直立行走的熊。
03.俗话说,有得必有失。
在收到了梁子聪送给我的那只熊之后,我的钢笔便丢失了。那支钢笔我已经用了整整三年,外壳的漆皮被蹭掉了不少,信信总是笑我小气鬼,这支笔都快进棺材都不舍得丢,而现在它终于失踪了。
我在学校、家里和来回的路上找了很多次也没有看到那支钢笔的影子,最后还是信信提醒了我:你喜欢随地记日记,会不会丢在别的地方了?
今天是星期六,我气喘吁吁赶到大礼堂的时候,却像是闯进了童话里。大礼堂搭成了一个漂亮的宫殿,舞台上方还挂着一幅红绸:交流生欢迎晚会。
听说这是为了欢迎B城来的交流生举行的晚会,貌似那些交流生也会来表演。我们学校真是恶心,就没有听过有什么交流生欢迎晚会的,我打了个寒战,自顾自地找着我的笔。
舞台上都是黑压压的人群,估计是在排演着什么话剧,闹腾无比。
我在我前几天坐过的那排位置找了三遍也没有看到我那支掉漆的老钢笔,于是我打算从前排找起,1200个红色的座椅,我就不信找不到一支老钢笔。
我那么有信心实在是因为我的钢笔太旧了,估计没有人会捡回去,而看着这地板,也不像刚打扫过的,所以我撅着屁股趴在座椅上扒拉着,无视那黑压压的人群。
“世界对着它的爱人,把它浩瀚的面具揭下了。它变小了,小如一首歌,小如一回永恒的接吻。”
这是我最喜欢的诗句,来自泰戈尔的《飞鸟集》。这句诗歌就像一只鸟儿,穿越了各式各样的声音,然后朝我袭来。
这是一个微微喑哑的男声,有些陌生却又有些熟悉。我的心突然像被扎进了一根针一样,疼得让我无法呼吸。
我转过头去,仅仅是一秒,我就知道是他。
他穿着黑色的呢子大衣,领子外翻,眉头微微地皱着,比起两年前他瘦了很多,看起来就像一根高高的白杨树,他此时手里拿着稿子在大声地在背着台词。
它变小了,小如一首歌,小如一回永恒的接吻。
它变小了,小如一首歌,小如一回永恒的接吻。
它变小了,小如一首歌,小如一回永恒的接吻。
我的耳边不停地回响着这句诗,然后我就想起了那一年的骆一舟和那一年的我,他拿着泰戈尔的书在湖边读给我听,一边读一边骂:“这是什么诗,拗口死了,真不知道你怎么会喜欢!”
读到这里的时候,他便吻了我,嘴唇冰凉。
而现在,那个人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视线一样,突然转过了头来。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就像看到火星撞地球一样,带着不可置信。
他已经停止了背台词,安静地看着我,人群一下子也喧腾了起来,像有三千只乌鸦不停地闹腾着,可是我却什么也听不到,我的脚也像被钉子钉住了一样,我是想跑的,可是我却怎么也动不了,就那样看着他朝我快步走来。
一步一步朝我*近,一步一步将我推入绝境。
他看起来有些慌乱,抿了唇,那两个字像针尖一样直戳我的心脏。
“栗欢。”
我总算反应过来了,从椅子上翻了下来,转身就想跑,却不料绊到了电线,摔了个四脚朝天,他急忙朝我走来,扶起我:“栗欢,你还好吗?”
在那么一刻,如果我手中有烟灰缸或者是别的什么硬物,我一定会毫不留情朝他的头上砸过去,然后再大声地告诉他:他妈的,没有遇见你老娘一切都好。
我手上没有硬物,我却很大声地将这句话吼了出来。骆一舟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脸色难看得不得了。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我没有给他机会,我狠狠地将他往后推,然后转身离开。
其实,我不过是落荒而逃而已。
看起来气势汹汹,但谁又知道我在奔跑的时候脚是发抖的,在腊月里我的手心还满是汗,我包裹在羽绒服里面的背脊亦是湿漉漉的。
骆一舟追在后面跑了很久,最后我站在了人工湖边对着他喊:“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他没有再追来,可是我却更加难过了。我整个人像置身于冰凉的湖水中,被人绑住了手足,越挣扎越往下沉,沉进了名叫骆一舟的旋涡里。
我从来都没有想到我会在距离B城那么远的S城遇到骆一舟,我也没有想到我会接连两次都遇见他,我更没有想到两次遇见我都是那么狼狈,而他却总是那么光鲜亮丽,没有一点污秽。
我突然就想起了More的专栏上的一句话:你的离开,谋杀了我的情感,你的到来,谋杀了我的理智。
有的人就像永恒的月光,只能默默凝视却永远都触碰不到。所以,我能做的便是假装我们从来都没有遇见,继续我波澜不惊的生活。
我翘掉了下午的课,睡了整整五个小时,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梁子聪给我打了很多个电话,我都没有接,我有些心虚,但是我到底在心虚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信信用力地擂着我的门:“姐姐去上班了,我煮了饭,你吃点啊,小王八蛋!”
我用被子蒙住了头,发觉还是很冷,尽管我身上还穿着羽绒服。
梁子聪的短信这个时候传来:你记得吃饭,我这几天要做实验,我过些日子去看你。
我将手机拿在手里把玩着,最后还是发了个“好”过去。临睡之前我一直在想着一件事,那个天杀的骆一舟为何会出现,可是没有想通我已经睡着了。
信信说得没有错,我就是一头猪,我抱着梁子聪送我的那只熊睡觉睡到我都忘记晚上还要去打工的事。
第二天精神抖擞地去上课,我想这几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梦,那支钢笔我也不要了。可我没有想到仅仅是十几个小时,我便成了学校的名人。我就是走路都可以听到有许多人戳着我的背脊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我第一次痛恨自己有那么好的听力。
他们都说:“你们知道英语系那个名声不是很好的栗欢吗?她可真屌,和B城来的那个计算机系的高材生帅哥呛声呢!”
她们都说:“她这肯定是想吸引他的注意,你们不知道啊,她之前好像在B城弄出了什么大事进了少管所,最后才转学到这里来呢!”
我可以发誓,我真的不知道骆一舟就是校长口中那个十分牛*的交流生,我更没有想过要引起他的注意,我宁愿我们从来都没有遇见。
可是这可能吗?现在他就站在我们课室的门口,手里还转动着我前几天丢的那支钢笔。
我看到他狭长的眸子,弯弯的,笑得跟狐狸一样,前几天的失魂落魄不复存在。他说:“栗欢,我们又遇见了,我没有想到你还留着这支钢笔。”
我还是止不住愤怒,一手从他手中夺过钢笔,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屁,我已经准备将它扔了,你捡回来了?还有这不是我们的第二次遇见,你忘记了在圣诞节那天你还弄飞了我的气球,妈*的!”
我吼完之后就踢开了教室的门,我看到林小唯张大了嘴巴看着我,而骆一舟站在我身后没有再说什么,我知道他此时肯定又是皱着眉头的,他从前最讨厌的便是我说脏话了。
04.我和梁子聪在一起已经一年多了,他很容易就察觉出了我的不快乐。他在电话那头问我:“栗欢,你是不是不开心?”
我想起了高三的那一年,我把高考资料撕了个粉碎,扔在垃圾桶里。后来我坐在教室里发呆到晚上七点钟,从桌子上起来的时候我便看到梁子聪亮得刺眼的眸子。
他问我:“你是不是很不开心?既然不开心,为什么不试着反抗呢?”
于是我反抗了,我像是被羞辱了一样从椅子上蹿了起来,将他恶狠狠地推倒,又像只疯狗一样咬了他的脖子,可是他却笑了。
他笑起来很好看,眼睛弯弯的,就像一弯明月。
那个夜晚,我和梁子聪就坐在课室的门口,月光凉凉地照在我们身上,我靠在他的肩膀就哭了起来。当初发生那些事的时候我没有哭,在里面被欺负的时候我没有哭,而那个时候我却趴在一个陌生的男生的肩膀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
从那个晚上之后,我和梁子聪慢慢地熟悉了起来,到后来,我们便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梁子聪就像一面镜子一样,可以轻易照出我的喜怒哀乐,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对他说,我很快乐,只是打工累了一点。
事实上,我也依旧每天准时上课下课和林小唯抬抬杠,每天被她羞辱几次,被同学们孤立。其实这对我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如果说骆一舟不出现的话,我对我现在的生活真的是满意极了。
当你看到一个长相出众衣着光鲜满身名牌的男生握着一大把五颜六色的气球站在雪地的时候,你能联想到的关键词是什么?
浪漫,爱,还是童话。
抱歉,我此时只想吐出一个F开头的四个字母组成的单词,他那目光在我看来就像毒蛇一样,顺着我的脖子往下攀爬着,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其实,我还是有些惧怕他的。
虽然他是笑着的。
我假装没有看见他,远远地从他身边绕过。我说过我不是什么偶像剧言情剧的女主角,我最多就是个女配角,但是我不想做炮灰,所以我选择做透明。
可是我没有想到骆一舟那样一个低调的自尊极强脸皮极薄的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牵着那大把氢气球朝我走来,他的步伐很大,我的步子很快,但还是被他追上了,他扯着了我的袖子,喊了一句:“栗欢。”
我回过头去恶狠狠地瞪着他,我想我此时的眼神肯定不比毒蛇与猛虎好到哪里去,可是他却还是微笑着的。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
“看到你很好我就安心了。”
“气球给你,你不是说我把你的气球弄飞了吗?拿着。喏。”
“栗欢……”
我没有搭理他,我一直在努力挣脱着他的手,可是他的手劲很大,我挣脱不开来,只能恶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将他磨牙吮血。
我就像被绑在铁轨上,他淡淡的目光和淡然的语气犹如轰隆隆朝我奔来的火车,从我身上碾过,让我疼痛难当。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我将我的单肩包抡起,然后直直地朝着骆一舟的胸膛砸了过去。
“嘭——”
他闷哼了一声,拿着气球的右手松开了,拉着我的左手却没有松开。他揉着胸口,看样子砸得不轻,可是左手却没有放。
气球顺着寒风飞了起来,却没有飞高,我听到女孩子们欢天喜地尖叫着,可是我却一点都不觉得浪漫。
北风猎猎,骆一舟的脸色和积雪一样严寒。
我当然知道四本辞海大小的书砸起人来有多么痛,可是他却仅仅是皱了眉头,尽管没有戴手套的手指关节发白。
我没有和他再纠缠下去,因为我的电话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喂。”
“栗欢,你现在在学校吗?”
梁子聪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感冒了。我不知道为何在这个时候竟然对他撒谎,我说没,我现在在家。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骆一舟也突然放开了我的衣服,面色凝重地看着我的身后。
我转过头去,便看到了梁子聪,他穿着白色的大衣,一只手握着手机,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雪花落在他乌黑的头发上,只是那么一眼,我便兵荒马乱。
他的声音那么近却又那么远,让我听起来并不是那么真实,他说:“栗欢你其实没有想骗我对不对?”
我朝梁子聪走了过去,他看起来在雪地站了许久,脚上和我同款的匡威经典版帆布鞋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
我说:“对不起。”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叹了口气:“其实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我拉着梁子聪的手往校门口走去,他的手很凉,我抖了一下。他突然笑了,拿起我的手呵了一口气,然后放进他大衣的口袋里。
我的胸口突然暖和了起来。
我没有回过头去看骆一舟,我想我们真的没有任何瓜葛了。
“栗欢,你站住。”
他喊我,可是我们谁也没有停,我拉着梁子聪走得更快了,他亦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紧紧地将我搂在怀里。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从梁子聪身上掰了开来,我听见梁子聪说:“你放开她。”
我们就像三个小丑一样在大街上纠缠着。
“为什么要放,我们之间的事与你无关!”骆一舟终于显露出了他的本性,面色不善地与梁子聪对峙着,他说:“该放的是你吧,梁子聪。”
梁子聪伸出手来要拉我,可是却被骆一舟狠狠推开。骆一舟是学过空手道的,这一推他也用了十分力气。
“小心。”
我大声地喊着,可是梁子聪却躲避不及,飞身出去一下子被一辆黄色的小QQ撞倒在地。
梁子聪重重地摔倒在雪地里,他的头下方的白雪慢慢地渗出一丝鲜红。我突然又像回到了那一年,我在那个阴暗潮湿的空间里,被那一双双手扯着头发往头上撞,被那一只只脚踩在身下,痛苦不堪,却又无能为力,无法反抗。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反手一巴掌甩在了身后的骆一舟的脸上。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漆黑的眸子里写着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他说:“栗欢,你为了他打我?”
我以为我已经对他完全不在乎了,可是他只是一个眼神一句话我便开始惴惴不安。
我想都是阳光白雪太过晃眼,否则我怎么可能感觉有眼泪从我的眼眶掉落。
正文 【第二章o路过空城】
很多年以后,我依旧不能猜透,你面对着我时的心情是否如我一样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01.医院是我第二讨厌的地方。
而现在,我焦灼不安地在这个充斥着浓烈消毒水味道和淡淡血腥气息的地方不停地踱步,看着一个个满身鲜血或表情痛苦的人被推进手术室,再被安静地推走或者推进旁边的病房。
病人的呻吟声,家属的哭喊声,医生的训斥声,夹杂着护士的轻声安慰,不停地在我的耳边回响,汇成了一曲交响乐。
手术室上方的灯还亮着,那鲜红的“手术中”三个字让我更加焦躁了,就在我打算扒拉到手术室的门上的时候,一只大手适时将我拉住了,我转过头去便看到骆一舟那张黑得像扑克牌的脸,他的脸上还有我留下的半个红红的巴掌印。
“你够了吧,才进去半个小时你就这个样子,如果进去一个小时你是不是想把医院给拆了?”
我看着他那张云淡风轻的脸,我的火气一下子窜了上来:“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同情心?如果不是你,梁子聪根本不会出事!”
“你觉得是我害的?你觉得一个一米八的男生给我轻轻一甩就会被车撞到?”他冷笑道,“栗欢,你也太傻了吧!你还为了他打我!他就那么好?值得你对他如此?”
“难道不是?难道他被车撞是假的?难道流了那么多血是假的?你为什么要出现!如果不是你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而且我和梁子聪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他好不好我心里有数,至少他比你好我知道!”
我吼完这句话之后,骆一舟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他的呼吸沉重却紊乱,紧握着的拳头指关节发白,仿佛下一秒,他就会伸出手来将我掐死。
我仰起头看着他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就这样与他对峙着。骆一舟的眼神越来越冷了,让我有些心虚,可是错不在我,我凭什么心虚,所以我挺直了脊梁对他说:“骆一舟,当初对不起我的是你,放弃我的也是你,所以你现在也可以滚蛋了!”
说完之后我便转过头,不想再搭理他!
而骆一舟却突然扯住了我的羽绒服,拖着我的手往外走:“栗欢,要滚我们一起滚!”
我像个疯子一样张牙舞爪地挣扎着,而他却按住了我的头,将我按在了他的胸口,我听见他的心跳——咚,咚,咚。
他将下巴靠在我的头顶上,似乎在叹气:“我们都两年没有见了,你就不想我吗?”
那声音有些沙哑,“嗡嗡”地从他的胸腔和骨骼传来,震得我的脑袋也跟着“嗡嗡”响,只是那么两句话,我的鼻子却变得酸涩无比。
他说:“栗欢,我想你。”
究竟要给自己催眠多少次,才可以装作毫不在乎。
我用力地挣开他,手舞足蹈地晃动着我的手脚,拳头砸在他的胸口,脚踢在他的小腿上,他疼得龇牙咧嘴却不肯放开我的手,我更加愤怒了。
“你放开啊!混蛋!”
“王八蛋,放开我!”
“放开我啊!”
……
“你们够了吧!这里是医院,请肃静好吗?想吵架出去吵!”一个穿着护士服的白衣天使皱着眉头打断了我们,“还有,你们的朋友已经手术完,刚醒。”
骆一舟这才讪讪地放开了我,我红着眼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朝梁子聪的病房走去。
他看起来很不好,头上缠着一层厚厚的纱布,左手也打着石膏,看到我进来他傻傻地笑了,可再看到我身后的人,他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怎么也来了?”他看着我,用还可以活动的右手朝我挥了挥,见我朝他走去才又露出来笑容。
我正想答话的时候,却听见身后的骆一舟冷冷地说:“我怎么不能来?噢,也是,我想你也不想看到我,但好歹你的伤是我整出来的,我不来看看怎么好?”
骆一舟又恢复了那副全世界都欠他钱的淡漠的嘴脸,说出来的话无比尖锐恶毒,他的眼中明显写着厌恶和不耐烦:“看样子也没有什么大事嘛!梁子聪。”
“你们认识?”我指着他问梁子聪,“你们怎么认识?”我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句话中带着强烈的疏离感。
梁子聪张了张嘴巴正想说话的时候,骆一舟却抢先开口了:“怎么不认识?我们都认识十年了!对不对,我的弟弟。”
他的声音并不大,“弟弟”两个字咬得极重,甚至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我转过头去看梁子聪,他原来就苍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加没有血色,整张脸就像一张白纸一样。
“弟弟”这两个字就像一个旱天雷,将我狠狠地劈成两半。
原来,冥冥之中,我们早就被一只叫做命运的大手捆绑在了一起,所以无论怎么努力都只是徒劳。
“我恨透了他们,如果不是他们我妈妈也不会疯,更不会自杀……”
“我更恨这个家,我恨透了骆家明,我恨透了许美乐和她带来的那个拖油瓶!!!我恨透了他们……”
“你永远都不会了解,你的母亲因为不肯离婚而活生生被*疯的那种感受,所以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他们母子!”
“我好想我妈妈,我好想她,可是她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我想起了十五岁那一年的夏天,一直都骄傲无比的少年骆一舟趴在我的肩膀上,抱着我哭得就像一个小孩一样,他的眼泪滴在我的肩膀上,湿透了我的衣裳。
而他却不知道,从认识他之后,我的一颗心都浸泡在眼泪里,早已经失去了亲吻阳光的机会。
02.邓丽君唱过: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
我想,如果我没有遇见骆一舟,现在的我,大概还是在四季如春的B城的某个大学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吧,而不是远离家乡在这个冬天能冻死人的S城里。
我认识骆一舟的那一年仅有十五岁,在班里的女生忙着谈恋爱交男友的时候我忙着好好学习努力向上,而他在忙着做一个老师眼中的优秀学生、女孩子们眼中的理想对象。
十五岁的骆一舟还没有像现在这样高,轮廓也比现在还要青涩,但依旧是一个祸害。他的成绩很好,他长得很好看,他有一个傲人的家庭背景,他就是偶像剧里面的标准男主角。
十五岁的我矮矮瘦瘦,扔在人群中便会被人潮淹没。我爱做梦,我爱幻想,但是我知道电视与现实还是不同的,我压根就不是女主角的命,我只是个路人甲。
如果不是那一次我因为考试不及格拖了班级的后腿被老师罚一个人打扫整栋楼的卫生,我想我压根不会和骆一舟有交集。
即使时间过了那么久,我依旧记得那个夏天的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空荡荡的走廊上,整个学校的学生大多都已经走了,仅剩我一个人十分怨念地挥舞着扫把,而当我打扫到教学楼顶楼的楼梯间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看到老师同学们口中的那个标准的好学生骆一舟与学校里出名的不良少年坐在一起抽烟,我甚至看到了那几个染着黄橙橙的头发的男生给骆一舟点烟,听到笑嘻嘻地叫他老大。
我的脑袋就像被雷劈中了一般,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一个穿着耳洞的黄头发对着我喊:“傻姑,你还愣着干吗!快去扫地吧!”
烟雾弥漫,我看见安雅口中的王子和那群小混混一起笑了起来。
而再后来,我在校外甚至看到了骆一舟在大街上与人打架,我亲眼看到他拿着啤酒瓶砸在了别人的头上却还是在笑着的,与他在学校的光鲜亮丽的形象简直是天壤之别。
后来在上学的路上,我的同桌安雅一如既往地对我说着那个校草骆一舟多么多么好的时候,我就忍不住嗤之以鼻:“那个骆一舟是个双面人,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你们觉得他那么好!”
“啊?你怎么能这样说,他学习又好,长得又好看!”安雅反驳我。
我最后只能无奈地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她,其实她们心目中那个冰山王子骆一舟脾气很暴躁,动不动就发脾气,说到最后我因为激动而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骆一舟之所以冰山是因为他冷漠傲慢无礼,而不是像电视里的冰山王子一样与世无争和矜持,他不过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真面目而已!”
我的声音很大,可是安雅却一直没有给我回应,我转过头去看她却发现她的脸色难看得不得了,然后我听到了一个有些愤怒却刻意压制的声音:“那你说,我的真面目到底有多不堪啊!”
我抬起头,便看到那个双面虎站在我面前,笑得无比妖孽。
我霎时间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好几度。
在那之后,我开始过上被骆一舟压迫的屈辱生活。
我的椅子会突然少了一个钉子,然后我在坐下的时候摔得四脚朝天;在我值日的时候我的同伴总会请假,不是生病就是家里死人,于是我总是要一个人打扫整栋教学楼;我在体育课上莫名其妙地发现我的跑鞋光洁的鞋面上出现了一只乌龟;我的试卷时常在发下来的时候多了几个张牙舞爪的鬼怪和丑陋的大字。
诸如此类的事情很多很多,骆一舟就像一个幼稚的小孩一样不断地给我恶作剧,然后表面上还是一派纯良的形象。我无数次扯着安雅的袖子对着她说这么幼稚的行为只有骆一舟那个蠢货才做得出,可是她一点也不相信。
十五岁的骆一舟的幼稚行为还在继续,曾有一度我以为他的智商可能只有十岁。我气哄哄地去找他对峙,他却笑得灿烂地问我:“同学,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这让我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我还记得妈妈生日的那一天,我砸了我的小猪,在放学的时候在学校外面的蛋糕店买了一块大蛋糕,准备拿回去给她一个惊喜,可是当我提着蛋糕从蛋糕店出来的时候却被骆一舟狠狠地绊了一脚,整个人摔在地上,我的蛋糕最后也成了一摊烂糊糊。
他那个时候微微皱着眉头对我说:“唉,对不起呀!”
而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来的勇气,从地上爬起来之后狠狠地将比我高了一个头的骆一舟推倒在地上,拿着蛋糕砸向了他,骂道:“你这个王八蛋!你个混蛋!蠢货!这是我给妈妈买的,你个王八蛋,你幼稚!你没有脑子……”
我已经记不清我那个时候究竟骂了他什么,我只是努力挤出自己能够想到的词汇,然后一遍又一遍地问候他。骂到我喉咙嘶哑,哭得我撕心裂肺也没有停下来,我就像一个小丑一样撒泼胡闹,可是很奇怪那个时候骆一舟却没有嘲笑我,而是愣愣地张大了嘴巴看着我,说:“你别哭呀。”
可我还是哭,哭完之后我便不再看他一眼,丢下他和蛋糕跑回了家。
我完全没有想到在第二天骆一舟会提着蛋糕来到我的班级门口找我,当他站在班级门口喊着我的名字的时候,我甚至以为他在喊别人。
他的眉头又皱起来了,大声地喊着:“栗欢,你给我滚出来!”
这个时候我才慢吞吞地走了出去,他将蛋糕塞到了我的怀里,说:“赔你的。”
他在同学们的喧闹中红着耳根跑远了我还愣在原地,怎么今天骆一舟没有披着他那张漂亮的表皮了,开始以他的真面目示人了?
而那个比我给妈妈买的大上两倍漂亮五倍贵上十倍的大蛋糕最终落入了我和安雅的肚子里,我和安雅坐在楼道里解决了一半蛋糕后撑得不行摊着休息的时候,我看到骆一舟的脸,他遮住了我头顶的阳光,面色铁青地指着那个残羹问我:“你们吃掉了?”
安雅被他吓跑了,而我还傻傻地躺在那里没有起来,而他又问了一遍:“你们吃了?”
我说:“是啊,难道你不是买给我吃的?”
他恶狠狠地瞪着我,目光就像狼一样凶猛,一巴掌就拍在了我的头顶上:“你不是要买给你妈妈的吗?”
我被他的恐怖面色吓得眼泪都要下来了,说:“可是我妈妈的生日已经过了呀!是昨天又不是今天,更何况妈妈昨晚有吃蛋糕了呀!”
我说着又想到了昨天的委屈,抽抽搭搭地又开始哭了,而他揉了揉鬓角,不知所措地看着我,嚷着:“你别哭别哭啊,哭得我头都痛了。”
我依稀记得那个傍晚骆一舟的手掌很宽厚,肩膀很温暖,臂弯很牢固,以至于我就那样呆呆地被他抱着,都忘记了挣扎。
而在半年后的一个月色朦胧的晚上,喝醉了的骆一舟告诉我,他的母亲在四年前过世了,因为他的父亲在外面有了女人要离婚而被*疯,最后在精神病院里自杀。而他的父亲和那个女人结婚了,还带回了一个比他小一岁的拖油瓶,他甚至怀疑,那个拖油瓶就是他父亲的孩子。
月光很凉,骆一舟的眼泪滴在我的肩膀上,也是彻骨的冰寒。
03.从医院回到家中的路坐车是十五分钟,我用了十五分钟来消化刚刚我听到的事情,可是我仍旧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骆一舟的话就像一根根烧得鲜红的针一样扎在我的太阳穴,让我疼得无法思考。
回到绿叶小区,当我推开家门的时候,我看到信信有些烦躁地躺在烟雾弥漫的客厅里的沙发上抽烟,她的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青色,一看就知道是睡眠不足。她见我开门,一下子像只小猴子一样从沙发上窜了起来。
“你去了哪里?怎么一个晚上没有回来?我打电话去学校问也没有找到你,手机也关机,吓死我了……”她噼里啪啦地问着,我只是看着她的上唇不停和下唇碰撞着,脑袋“嗡嗡——”地响着,我从信信的手中抢过她抽了一半的烟,放进口中猛吸了一口。
从没抽过烟的我一下子被呛得眼泪四溅,不停地咳嗽起来,信信从我手中抢过那半根烟,掐灭。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我的后背:“你到底怎么啦?出了什么事呀!你说话呀!混蛋!”
“喂,喂,喂,欢欢,你别哭啊!我和你说,我可不会安慰人!”
“你别哭了,也好歹告诉我一下,谁欺负你,我去帮你报仇……”
我将头靠在了信信的肩膀上,眼泪和鼻涕都抹在了她最喜欢的那件小兔子睡衣上面,我吸了吸鼻子,说:“信信,我现在都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有什么可以让我相信。”
这是我第一次对信信说起骆一舟。
我曾经爱过一个男生,爱得刻骨铭心痛彻心扉,他的名字叫做骆一舟。
我已经忘记了我当初到底是怎么和骆一舟在一起的。
当时我和骆一舟在一起整整一年,我没有想到他会像小女孩一样记着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其实我自己都没有去计算过我们在一起究竟有多少时间。
只是那一天,骆一舟打电话叫我去酒吧等他的时候。我漫不经心地问:“今天是你生日吗?不是早就过了吗?”
电话那头的骆一舟愤愤地说:“栗欢你还可以再白痴一点吗?”隔着电话,我都能想象他咬牙切齿的模样。
我去了那个叫做“泡沫”的酒吧,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种灯红酒绿的地方。空气中混合着香烟酒水和香水味道。
而我的骆一舟,他就站在吧台边上,穿着黑色的外套,安静地看着我。
在安雅的帮助下,我化了一点淡妆,借了她的小礼物和高跟鞋。灯光下,我想我肯定是一脸窘迫。
骆一舟看了我很久,也没有走过来。直到我皱着眉头喊了他一声,他才反应过来,走过来问我:“怎么穿成这样?”
“很丑?”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的确很丑。”
我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而他却突然靠近我,带着酒气在我脸颊上亲吻了一下。他低着头在我的耳边说:“栗欢,我有礼物送给你。”
“哪里?”我立马朝他伸出了手。
他又皱了皱眉,说:“在我的衣袋里,你自己拿!”
我兴奋地在他的衣袋里摸了很久,终于摸出了一个小盒子,赶紧拿出来。正想拆开的时候,骆一舟却拦住了我:“你怎么那么不浪漫?回去再拆!”
我嘟囔了几句后才将那个精致的小盒子放进随身的包包里。骆一舟在喝着一杯闻起来很香的酒,我也想来一杯,他却给我点了一杯柠檬水。
见我一脸愤愤的模样,骆一舟突然笑了,他笑起来很好看,露出小小的虎牙。
他说:“栗欢,我……”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手机便响了起来。他按下通话键的时候脸上还是带着笑容的,然后渐渐地笑容便褪去了。
他挂了电话,严肃地对我说:“栗欢,我现在有事先走,你等我一会儿,我等下就来接你回去。”
我看着他,隐隐觉得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没有再问,点了点头。骆一舟临走之前还一字一句地叮嘱我:“不能喝酒知道不?”
如果我知道那个晚上会等来这样一个结果,我一定不会来赴约。
我在酒吧等了整整两个小时也没有等到骆一舟,我给他电话的时候却已经是关机了。我又不敢走开,生怕他回来的时候找不到我会着急。
在我喝了第四杯柠檬水的时候,我等到了临检的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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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会在我的随身小包里的骆一舟送给我的那个小盒子里搜出来一小包摇头丸。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包小小的药丸,突然就懵了。
我被带到了警察局,凶神恶煞的警察审问我:“哪里来的东西,自己嗑还是交易的?还有没有同伙?”
我什么也不知道,只能不停地摇头。而他们却认为我在挑战他们的权威,一个女警突然过来扇了我一巴掌,我的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
他们显然见多了这种场面,无动于衷。那个时候我才十六岁,于是他们打电话通知了我的父母。
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说出骆一舟的名字,我相信他不会这么做。
被关在阴森森的看守所的时候,我哀求着狱警给我打电话。骆一舟的电话通了,但是却一直无人接听。
“嘟嘟——嘟嘟——”
每一声响声都如针尖一般刺进我的心里,可是骆一舟并没有接听我的电话。在我打到麻木的时候,电话那头被切断了。
我自己告诉自己,骆一舟手机没有放在身上,他不知道。而事实上,这一声切断,让我自己再也无法说服自己。
因为未满十六岁,我在少管所整整待了两个月。在那两个月里,骆一舟没有来看过我,我的十六岁生日便在这阴森森的环境里度过,生日礼物是同一房间的女孩子们送给我的拳打脚踢和满身的用烟烫出来的伤疤。
在这两个月里,我食不果腹。每每半夜总是会被惊醒,我总是会梦到骆一舟那双微微上翘的眼睛,我总是能听到父母撕心裂肺的哭喊,看到他们跪在警局的画面,我总会想起我的父母将巴掌挥在我的脸上说:“栗欢,你如果不说出东西是谁给你的,我们就断绝关系。”
安雅每个星期都会来看我,可是她没有和我提起骆一舟。我亦没有问起。我告诉自己,如果他来看我,和我解释原因,我便原谅他,相信他。
可是整整两个月,骆一舟没有出现,一次也没有。
从少管所出来之后,我便转学了,从B城转到了千里之外的S城,我没有回家,我不敢回去看父母那因为担忧而变得苍老的脸,但我在电话这头听到他们的声音总会哽住喉咙,我永远也忘不了在警局里这两个声音是如何的歇斯底里。我也很少打电话回家,只是每个月发短信报平安,他们给我寄来的钱我都退了回去,我自己出去打工,赚取学费和生活费,我不想再成为他们的负担。
我独自一个人在S城重读了高二,认识了梁子聪,然后考上了D大学。再后来我从学校的宿舍搬出来,认识了信信。
我以为我可以和骆一舟再无纠葛,在这个我并不是很喜欢的城市过完我的余生,而我没有想到梁子聪会是骆一舟的弟弟。我更没有想到我现在还是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面对着骆一舟,每次看到他我总会觉得呼吸困难,就像有一双手覆盖住了我的鼻腔,要让我快窒息死去。
04.“我总会梦见B城,梦见我的父母,而我已经两年没有和他们见面了,我没有脸见他们!”
说完这些话之后,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完全沙哑,哭得有些岔气。
信信一直没有说话,正在我打算抬起头去看她的时候,她突然将我的脸往下压,压在了她的胸口,她说:“栗欢,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她不想让我看见她此时的脸。
“我十三岁的时候我妈妈便死掉了,被我那个滥赌的老爸砍死的。然后,我便辍学了,到处去打工,被性骚扰,还差点被*,我赚到的钱只够养活自己,而我的那个死鬼老爸在外逃亡了好多年,风声松一点的时候便回来向我要钱,要不到就抢!很多的时候,我想他出去就被车撞死或者给抓了进去,那就一了百了。”
“可是他还是我爸爸,我是他生的。我只能去酒吧卖啤酒,去陪酒,每天谄媚地卖笑,可是我从来都没有不相信这个世界……”
她朝我挥了挥手中的报纸:“More都说了,你要相信,这个世界总会被我们踩在脚下,没有人会注定一辈子倒霉的。”
我洗掉泪痕,带着满腔疑惑推开了梁子聪的房门。
梁子聪并没有在睡觉,当我蹑手蹑脚走近,他一下子便睁开了眼睛,眼光灼灼地看着我。我突然觉得有些尴尬,干咳了几声之后我才说,梁子聪我来了。
他看起来很是憔悴,一张脸白得有些吓人,他勉强地挤出一个笑脸来:“栗欢,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为什么我不会来?”
“即使你没说,但我看得出来,你和我哥哥之间是有故事的。”他突然叹了口气,“栗欢,我从十岁的时候便随我妈妈去了骆家,哥哥从来都不喜欢我。我喜欢的最后总会被他抢走,我就像他眼中的沙子一样,他恨不得将我剔除。我十五岁便离开妈妈来到S城,每年寒暑假才回去。认识你之后我便觉得你应该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我总算有了一样他没法得到的东西,可是现在看起来并不是这样的,你甚至为了他骗我……”
我打断了梁子聪:“其实我和骆一舟之间是发生过一些事情,但是从我转学到S城来之后,我的一切就和他无关了。就算我和他之间有过什么也只是曾经!我和他不会再有什么纠葛了,我和你会一直在一起的!”
我说完最后一句话,梁子聪便笑了,露出了两个小小的酒窝。他似乎想伸出手来抱我,可是他的左手还打着石膏,根本无法抬起。
他有些懊恼地说:“现在好了,成了独臂侠!”
“独臂侠多好,还有人侍候,那几个小护士将你服侍得不错吧!”我意有所指地朝外头几个探头探脑的小白衣天使努了努嘴。
梁子聪便一脸悔恨:“娘子,为夫其实只是逢场作戏,谁让你不来看我!”
“哎呀!对了,下午有课,我要走了,晚上再来看你!”说完我便把包里的给梁子聪准备的几本杂志掏了出来“你看看杂志解闷,如果想我就给我发信息!”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朝我摆了摆手,让我快点走。
我太过于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世界了,以至于在拐角的地方没有看到迎面走来的人,狠狠地将头撞到了他的胸膛。
“咚——”
“对不起,对不起。”我揉了揉额角,心里却在诅咒着是哪个不长眼的王八蛋,而我刚抬起头就愣住了,又是骆一舟。
我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理了理头发便想走,而骆一舟却皱着眉头将我拉住了:“栗欢,我们谈谈吧。”
“谈什么?有什么好谈,我还要去上课呢!”我说,“你不会是想来看梁子聪的吧?他估计不想见到你吧!”
他的面色更加阴沉难看了。“我是来找你的,我知道你会来这里,所以来找你。”说罢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现在要和你见一面都难了。”
“你现在有什么话快说吧!我还要上课呢!噢,还有,请你放开我。也请你不要去打扰梁子聪,他估计要休息了。”我板着脸不去看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他却像一只炸了毛的狮子一样,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梁子聪梁子聪梁子聪,你就不能不和我提起梁子聪吗?栗欢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你现在却在这里和他逍遥!”
“哦?我可真的不知道你找了我多久!那好,我也想问你,为什么当初要害我进少管所?”
“当初那件事我真的不知情,我根本不知道我给你买的戒指为什么会变成摇头丸!我真的很愧疚,后来我想弥补,可是你却消失了!后来我一直在找你!”
我见过沉默的骆一舟,我见过冷漠的骆一舟,我见过深情的骆一舟,我也见过绝情的骆一舟,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骆一舟,焦躁,烦闷,甚至带着一点恐慌。
他的声音轻轻的,却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上。
如果这些话摆在两年前,我肯定会相信,我肯定会不顾一切扎进他的怀里跟他诉说我的委屈,我肯定会像飞蛾扑火一样朝他扑去,不死不休。
可是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我,现在我可以将自己的万千思绪通通都掩盖掉,面无表情地问他:“那骆一舟,你两年前为什么不来看我?我在看守所整整两个月,你为什么一次也不来看我?你知不知道我在等你,等你一个解释!”
只是这样一句话,刚刚还气势高涨的骆一舟突然像个气球一样蔫了下去。他低着头没有看我的眼睛,只是喃喃道:“对不起。”
我曾经那么深爱的那么骄傲的骆一舟对我说对不起。这句话就像一只残酷的手,用力地撕开我那已经结疤快要痊愈的伤口。
要记住一个人,只需要一个瞬间便够了。可是要忘记一个人,耗尽我莽苍的青春却也无所获。
我仰起头看着医院洁白的天花板,我以为我早已经就不知道什么叫做伤心了,我以为我已经变成了金刚,什么也无法将我刺伤。
而此时我才明白我不过是芭比,只需轻轻一摔,便支离破碎。
正文 【第三章o光芒如你】
你犹如候鸟一样飞过大地越过海洋,而我却不知何处是你的南方何处是你的枝桠。
01.我在楼梯转角看到了信信,她蓬头垢面地靠着门与包租婆争吵着到底加不加房租的问题。
我在楼梯口站了二十分钟,等到包租婆离开之后许久我才拿出钥匙开门。而三秒钟后,信信的声音就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嘭——”传过来:“十三点,姐姐我帮你找到了一份好工作!”
我的手里捏着我身上仅有的几百块,说:“信信,这是我这个月的房租。”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下一秒手突然拍上了我的后脑勺:“你个神经病,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会要你这几百块钱?”
信信的眼睛就像一片汪洋,而我就像一叶扁舟漂泊不出她的视野。我却不觉得危险,反而有种意外的归属感。
她嘟囔了几句便回房间换衣服,然后拉着我出了门。
信信有一个叫老黄的忘年交,他时常去她工作的酒吧喝酒,而她帮我找到的工作便是在老黄所在的杂志社里。这是一间并不是很大的杂志社,做着几本时尚杂志,三十来人的团队,老黄是社长兼主编。信信帮我找的工作是校对,老黄让我把上课的时间表给他,他表示白天有课可以去上课,但是晚上必须来加班,工资也很丰厚。
我将头点得同小鸡啄米一样,信信那猥琐的笑在我看来也像圣母玛利亚一样散发着光芒。
我之所以这么开心是因为我的偶像More是搞文化的,虽然报纸和杂志搭不上边,但是难保某一天我就遇见他了,生命总会有奇迹出现的。
我当天在医院告诉梁子聪这件事的时候,他将下巴靠在了我的额头上蹭了几下。他的头还缠着纱布,长长的垂下来将我的眼睛瘙得特别痒,我微微挣开他,他却抱得更紧。
良久,他才问我:“栗欢,为什么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向我开口呢?只要你同我说,我就会帮助你的。”
我看着梁子聪有些苍白的脸,伸出手将他下垂的嘴角往上拉:“你该高兴你的女朋友自食其力,你该自豪的!”
他无奈地揉了揉我的头发:“你呀,如果被欺负记得告诉我。”
我还骂着梁子聪乌鸦嘴,见不得我好,却不知道他真是一语成谶。
我在夜晚十点钟的时候发短信与信信抱怨:“我真的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林小婉,她整天针对我,找我晦气。”
林小婉是我们组的组长,她有着大大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笑起来就像一个大眼睛精灵,可是她却不像外表那样好相处,总是不停地挑我的毛病。
信信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她应该是在上班,电话那头是轰隆隆的音乐声:“我靠,你确定你之前没有见过林小婉?也没有得罪她?”
“没有,我觉得她长得很面熟,但是我真的没有见过她。我在S城认识的人少之又少,怎么可能得罪她?啊……信信,你说林小婉和林小唯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她们长得有点像!”我突然想起了第一天来上班那天,林小婉听到我的名字的时候脸上的诡异表情。
“我*,那估计是了。估计林小唯那厮在她面前讲过你的坏话,然后她就记住你了。没有想到你真的撞到枪口上啊……来了。”她说话就跟在吵架一样,吼得我的耳朵都疼了,“我去忙了,你好好加班吧,孩子……”
说完她就“咔哒——”将电话挂了。
我看着堆积在我面前像小山一样的文件和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白底黑字,简直要眼花了。其实这份工作还是很不错的,如果不是林小婉总是吹毛求疵,一个字错了要我把几万字重新校对,如果不是林小婉搞针对,把所有的文件都塞给我说校对不完不能下班,那这份工作真是太完美了!
如果说林小婉是林小唯的姐姐,那就不奇怪了。我在脑海中将两张同样漂亮精致的脸摆在一起对比了一下,才发现我真的是个傻*,林小唯林小婉,我怎么就想不通透呢!
在工作的第七天晚上,我独自在杂志社加班加到了十二点。因为没有公交车,我又走了三十分钟的夜路回家,等到洗漱完毕躺上床的时候,已经是一点多了。第二天早晨,我坐在综合楼的教室里上着选修课,困得直打瞌睡,可是林小唯就像一只聒噪的鸭子一样,不停地在我后面“嘎嘎嘎”地说着话,我越来越佩服我自己了,如果不是老黄的短信,我想我在这“几千只鸭子的闹腾”中我也能睡着。
“马上回社里!”
我的位置是处在后门的,于是我趁着毛邓三老头不注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弓着身子冲向后门。
身后的林小唯尖着嗓子嚷着:“老师,栗欢逃课了!”
她这句话就像一颗炸弹投进了平静的湖面一样,整个教室都喧腾了起来。可是我头也没有回,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拼命地冲出后门。
待我气喘吁吁地回到杂志社的时候,社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还是一锅什锦粥。社长老黄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我肃穆,他说:“栗欢,校对好的文件呢?今天就要出片了!”
我指着我的电脑:“我存在了我的电脑里呀!”
老黄当着我的面开了电脑,指着桌面上写着昨天日期的文档,上面都是乱码。我颤颤巍巍地指着电脑:“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人动过我的电脑!”
老黄叹了口气,说:“栗欢,你看吧,现在怎么办?”
我说我有备份。可是那个本该放在我的衣袋里的U盘不知所踪了。我翻遍了全身上下的口袋和书包,还是没有找到。老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现在的女孩子真是没有责任心呀。”即使没有抬头我也知道是林小婉的声音。我没有看她,而是转头对着面色铁青的老黄说:“社长你给我两个小时,我肯定能找得到,找不到我负责。”
说完我不等他们回答就冲出了杂志社。
我有多久没有这样奔跑了?我的心跳得很快,呼吸很急促,简直就要喘不过气来,可是我依旧不停地向前奔跑着,我想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卸下我的不安。
02.我沿着从杂志社去学校的路,一直低着头,用我视力5.2的眼睛寻找了整整一个小时,马路、校道、走廊,几乎都给我找遍了,我甚至捡到了十块钱,也没有看到我那个蝴蝶结U盘的身影。
最后我回到了上选修课的课室,已经下课了,课室里安静得不像话。正当我跪在椅子上撅着屁股低着头在我刚刚的座位上翻找着的时候,我听到了有人开门的声音,我赶紧从椅子上下来,却一脚踩空,整个人朝后跌去。
“小心。”一只手用力地托住了我,我保持着摔倒的姿势躺在了那个人的怀里。睁开眼睛便看到那张几天没见却依旧熟悉的脸,他眉头微微皱着,眼睛亮亮的,睫毛长长的。
那是骆一舟。
无论你的心是多么坚固的城堡,无论你筑起多么高耸的城墙,只要遇到那个人,便会有倾倒的一天。
他一只手托着我的腰,而另一只手拿着我那个粉红色的蝴蝶结U盘。
我对着他龇牙咧嘴,不管不顾自己现在的处境:“你哪里来的?”
他叹了口气,又似乎是在笑的,他说:“这个U盘不是我偷的,我刚刚和你上同样的选修课,只是你一直在睡觉,根本没有回头看。你逃课了之后这东西掉了出来被你后面那个女生捡走了,又被我抢了回来。”
抢?我仰起头打量骆一舟,确实是他会做的事情。
我像个土匪一样从他手中抢回了我的U盘,然后朝杂志社奔去。
交完了文件,我终于松了一口气,社长老黄说看在这次没有弄出什么事的分上便不再计较了,林小婉的脸色却难看极了。
我心情愉快地从杂志社里出来,可是骆一舟却依旧跟在我的身后。他从刚刚就一直跟着我,跟着我出校门,跟着我回杂志社,名曰他是帮我抢回U盘的人,我不答谢他至少也让他跟着。
我说你想干吗呢!我要去医院看梁子聪你还跟着吗?
他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又开始皱眉,真不怕皱出两道大裂痕,他抿了抿唇:“栗欢,你为什么会和梁子聪在一起?”
“因为他对我好,因为他喜欢我,因为我愿意。”
“那,你喜欢他吗?”
“喜欢,当然喜欢!”我说完便扭过头走了,我的心跳很快,我以为骆一舟会追上来,可是他没有,他就那样站在原地,离我越行越远。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曾说过谎,我说过最大的谎话便是:我不爱你了。
从那天之后,骆一舟没有再出现,我的生活也依旧井然有序,当然,林小婉还是不停地在鸡蛋里挑骨头。
“栗欢,你又迟到了。”其实只有一分钟。
“栗欢,这里又错了,你是怎么校对的!”其实只有一个字。
“栗欢,你你你,你在上班的时候上网?”其实我只是开了在线翻译查生词。
……
而今天,林小婉将一本厚厚的记事本摔在了我的面前:“这个月我们组的广告不够,你去拉几个赞助,这里有地址和电话。”
我从电脑下抬起头看她:“林组长,那个社长说我的工作是校对。而且我来杂志社才一个多星期。”
“现在又没有任务!难道要公司养你一个闲人吗?而且你也知道我是组长,社长不在,是不是我连一个组员都支使不了呀……”她又开始发飙了,我没有再与她争论下去,抱着那本记事本出了门。
就像一个小丑一样可笑,我在这个寒冷的大冬天里奔波在各大超市与公司之间,对着那些或秃顶或发福或猥琐的暴发户和公司老板或执行人员卖笑:“我们杂志是现在S市发行量最大的时尚杂志,平均二十个人就有一个人在看我们的杂志,贵公司提供财力,我们提供人力,肯定是双赢的……”
我整整卖了三天的笑,可是却连一块钱的赞助都没有拉到。
就在我打算放弃的时候,我却在一大清早接到了“彩姿”的老板秘书的电话,挂了电话,直奔“彩姿”公司。我只是说了我是杂志社的,前台小姐就直接将我领到了经理的办公室。
经理是一个姓方的中年男人,他说栗小姐,我的秘书已经和你说了吧,如果没有什么问题,这几天就可以带合约过来,我们财务会把支票准备好。
我忙说:“没有问题。”
经理同我说话也是极为客气的,他笑着问我:“栗小姐还在上学吧,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能吃苦呀,不愧是骆先生介绍的人。”
“骆先生?”
“是啊,就是B市的骆氏企业的骆家明先生呀,他和我们公司一直有生意来往……”方经理接下来的话我一个字也没有听清楚,我的大脑在听到“骆家明”三个字之后,已经自动当机了。
骆家明,骆一舟的父亲,梁子聪的继父。
他在B市,梁子聪在医院。那么,开口的只可能是骆一舟。
我没有去上课,没有去上班,没有回家,没有去医院。
我就这样呆呆地坐在公园里的银杏树下,看着阳光投递下来的银杏树叶斑驳的影子和我的影子叠在一起,鼻腔里都是银杏树淡淡的香气。
夜幕降临的时候,我看到了骆一舟。
隔得那么远,我还是知道是他,曾经的我的骆一舟。
他依旧喜欢穿黑色的衣服,高高的身影就像一棵白杨一样挺拔。
骆一舟走到我身边,看起来很开心,对着我笑得十分灿烂:“栗欢,你找我?”
我承认我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他,我总觉得自己像个疯子一样失控:“你为什么知道我在拉赞助?你为什么要帮我?你为什么还总是来干涉我的事?”
“为什么?”他的脸色忽然阴沉下来,“原来你打电话给我就是因为这件事?如果不是这件事,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找我?”
“是!”我很直接地告诉他,“我恨不得跟你再没有瓜葛!”
“栗欢,这是不可能的。”他眼神灼灼地看着我,“你知道我还是喜欢你!”
他的眼睛太亮了,我别过头望着天上的半轮明月。
“你别以为我会感谢你!你的好意我接受!因为这是你对我的补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因为愧疚!”
“无论你怎么想的,以后只要你有困难,我就会帮你……”
“你就愧疚吧!愧疚吧!愧疚死你好了……”月光很凉,我闭着眼睛催眠一样念叨着,“你是因为愧疚,你愧疚……”
骆一舟突然吼了出来:“是的!我就是愧疚!”
我抬起头,月光照在骆一舟的脸上,衍生出一片淡淡的光芒。他伸出手来,想要拨弄我的头发,却被我躲开了,他的手就那样突兀地僵硬停在半空中,有些狼狈,有些无奈。
“栗欢,那个时候我也只有十六岁,我也会害怕,我也懦弱!我那天接到家里的电话后回了家,我也不知道我衣袋里的东西是哪里来的……后来你出事了,进去了,我也曾想过去看你,但是我懦弱,我害怕,而且骆家明也不让我出去,他把我关在了家里……”
“栗欢,为什么你就不肯原谅我?”
“你出来之后我一直在找你,可是你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没有想到两年后我们再见面,居然会是这样的情景!”
我想要开口对他说些什么,喉咙却像鱼骨哽住了一样,让我什么话都说不出。
我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屏幕上“梁子聪”三个字不停地闪烁着,飞快地跳动着,我可以感觉到骆一舟的眼神一直落在我的头顶和我掌心中的手机上,那目光简直要将我的手机烧掉。
在手机要停止震动的前一秒,我按下了接听键。
“喂。”
梁子聪的声音有些沉闷和沙哑:“栗欢,你忘记今天我出院了吗?我等了你整整一天了。”
“好,我就过来。”
我按掉电话,也没有回头去看骆一舟,只是背对着他,一步一步朝公园的大门走去。
一步比一步沉重。
骆一舟站在我的身后,他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无比清晰。
他说:“栗欢,我只是想知道,你相信我吗?”
03.夜色苍茫,冷风顺着我的衣领一直往里钻,冷得让我窒息,就像骆一舟看我时那带着失望与无奈的眼神。
“我也会害怕,我也会懦弱,我也曾经回去找过你,可是你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如何去找你?”
“你到底是为什么和梁子聪在一起?”
“我只是想知道,你相信我吗?”
……
骆一舟的话不断地回响在我的耳边,就像无数只蜜蜂不停地在歌唱一样,我的脑袋在这一瞬间似乎已经停止了思考,我走得很快,我怕我只要一停下来,我就完全无法再向前一步了。
我就这样疾步从公园回了绿叶小区,直到打开房门,我才想起我的目的地是医院,我该去接梁子聪出去。
我低下头,便看到抱着啤酒瓶倚着门坐在地板上的信信,她的双眼通红,看起来就像一只凶猛的野兽。
信信踉跄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举着酒瓶摇摇晃晃往我身上靠。酒气顺着她的呼吸往我的耳边钻:“欢欢,来,陪我喝酒。”
我想我该是疯了吧,否则我怎么可能一言不发就这样和她坐在地上喝起了酒来。在大冬天里,我和信信就这样喝着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瓶子上还结着水珠的冰啤酒,冻得两人直打哆嗦,冻得我的眼泪都差点流了下来。
“欢欢,那个老王八蛋又来找我了。”
“我想我和骆一舟终究还是纠缠不清。”
我和信信背靠着背,在那么一瞬间,我可以感觉到我们两个人的背脊都变得僵硬无比。我没有转过头去看信信,我却知道我们此时的表情是一样的,甚至我们的心情也是一样的无奈。
我已经忘记了我们有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我也忘记了我们究竟讨论了什么话题,我只知道我们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甚至像两个文艺女青年一样流了几滴眼泪。
之后的事情我便不再记得了,我像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面有信信,有梁子聪,还有……骆一舟。
他一直不停地对我说着些什么,可是我却一句话也没有听到,只是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我想靠近一点,却出现了一双手,将我狠狠地从他身边拉了开来。
我醒来的时候满身大汗,内衬的后背都湿了一大片。我揉了揉眼睛,发现我和信信两人四仰八叉地躺在玄关处,我的手机就睡在我的脚边,此时还在不停地震动着。
屏幕上“梁子聪”三个黑色的大字还在闪烁着,我的脑袋疼得就像要爆炸一样。我突然想起昨夜梁子聪出院,我却和信信喝了一整夜的酒。
我把电话放在耳边,按下接通,可是电话那头只有他淡淡的呼吸声,他只是“喂”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我好像要迟到了,我先去上课了,回来再和你说。”我看了看时间,然后不等梁子聪回答便“嘎达”一声挂了电话,连同他那三十一个未接来电一起忽视掉,我想我需要冷静一下。
可是我没有想到梁子聪会比我先到达学校,他的手还绑着绷带,穿着一件白色大衣站在校门口,远远望去就像一尊雪雕一样。
其实梁子聪和骆一舟真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一个温和,一个高傲,一个低调,一个张狂,一个就像春风一般和煦,一个犹如艳阳般热烈。
现在春风就站在我的面前,面色有些苍白地看着我。我就像个被老师罚站的小学生一样,不停地揉搓着手,来掩饰我的不安与心虚。
“栗欢,我们已经有多少天没有见面了。”他说话的时候嘴角依旧有浅浅的笑,并不像骆一舟,没有丝毫的压迫感,可我却依旧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们真的很多天没有见面了,自从进了杂志社后,我一直没有去医院看他,甚至很少接他的电话,连他出院我都忘记了。
而他却一点也不计较。
越是这样,我越是不敢面对梁子聪,我越是觉得自己像个混蛋。
于是我又找到借口了:“我要上课了,今天有专业课,我要去上课了。你好好照顾自己,记得吃药,手千万不要提重物知道吗?”
说完之后我不等他回答,匆匆落荒而逃。我没有回过头去,却依旧可以想象到他嘴角下垂,神情黯然地站在银杏树下失落的模样。
我对不起梁子聪,其实我是知道的。
我是个混蛋,其实我也是知道的。
我是大混蛋,我承认我在躲着梁子聪,这三天来我上课下课上班下班时间挤得满满的。或者说我其实是在躲避着所有的人,只有面对着舍友信信小姐,我才能稍稍放下戒备的心,松一松脑子里的那根弦。
所以,当我从杂志社被林小婉奚落了一天回到家里等了三个小时看不到信信时,我承认我很慌张。
我从十二点等到了午夜三点还没有等到信信的归来,她的电话也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最后我裹紧了大衣,锁好了门窗在半夜时分走出了绿叶小区,朝我从来都没有去过的信信工作的酒吧“烟花”奔去。
我已经有许久没有进入过这样灯红酒绿的场合了,曾经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踏入酒吧的回忆实在是太不好,以至于让我恨透了这种地方。
灯光昏暗,震耳欲聋的音乐混合着各种暧昧的声音不停地朝我袭来,我的耳膜都要给震破了。我绕了一大圈,躲过了几双咸猪手却还是没有看到信信的身影,最后我只好扒拉在吧台上问那个表演花式调酒的男生。
“你好,请问你知道信信在哪里吗?”我几乎是用吼出来的。
“又是找她的?不在不在!”调酒师明显有些不耐烦,继而问我,“要来一杯吗?”
04.我不知道信信去了哪里,在这个城市,绿叶小区已经成了我们两个的家,除了这个地方,我不知道她还有哪个根据地。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却发现我找了四个小时的信信坐在门口,她的头埋在膝盖里,像是睡着了一般。
我想将她从地板上揪起来,可是我还没有来得及出手,她却猛地抬起了头,瞪大了眼睛盯着我,吓了我一大跳。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信信,她白皙的脸上布满了淤青,左脸颊还有一个肿起来的红色巴掌印,双眼充满血丝,眼眶里的泪水摇摇欲坠。
我只是喊了她的名字,她的眼泪便“吧嗒”地掉了下来,落在了我粉红色的鞋面上,开出一朵鲜艳的花。
在很久很久很久之后,我都没有忘记这一个晚上。
我和虎口逃生的信信依偎在一起,她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一样气喘吁吁地靠在我的肩膀上,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信信,她先是呜咽,继而号啕大哭起来:“我恨透了那个老王八蛋,但是我恨他又如何!”
“如果不是他,我不会从小就没有妈妈,我不会堕落成现在这个样子!”
“输了全家还要把我输掉吗?我的钱都是拼了命赚回来的,我喝醉酒呕吐的时候他在哪里?我做胃镜的时候他在哪里?现在还去吸毒!为什么不干脆去死,一了百了得了!”
“我不敢回来,他们已经闹到了酒吧,我真怕他们又闹到这里来。”
……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因为哭泣而口齿有些不清晰,可我能听懂她的话。
她的赌鬼老爸因为赌博和吸毒欠了一堆债,还借了高利贷,拿到钱之后人又不见了,于是高利贷便找到了信信的酒吧,闹了一通之后被老板赶走了。而信信在下班之后又遇到了那些人渣,他们要拉着信信去夜总会当三陪,她好不容易从虎口逃生,却还是受了伤。
我不知道信信究竟去了哪里,在外面晃荡了多久甩掉了那些人才敢回来。我却可以感觉到她的不安与害怕,我仿佛回到了那一年,我独自待在那漆黑冰冷的房子里瑟瑟发抖,无人怜惜。
而现在,这个人换成了信信。
信信梳洗完毕睡去的时候天已大亮,窗帘是拉开着的,屋子里明亮透彻,晨曦透过窗子折射了进来落在地上,我的身体僵硬得像一根木头,我甚至不敢合上眼睛,我怕我再一次张开眼睛的时候,信信会又一次不知所踪。
她是我的朋友,她更是我的亲人。
我是在确认信信已经熟睡了之后才出的门,一夜没有睡的我,眼睛其实并没有比她好看到哪里去。
我没有回学校上课,没有回杂志社上班,在车水马龙里穿行了许久之后停在了银行门口。我站在提款机前面犹豫了好久,直到后面排队的人不停地催促,我才一咬牙把里面所有的钱都取了出来。
而当我捏着这薄薄的两千元回到绿叶小区的时候,信信已经醒来了,她穿着睡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不停地在屋子里踱步,十分焦躁的样子。
我把手中的钱塞到了她的手中,她瞪大着眼睛看着我:“你这是干吗?”
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她已经重新把钱塞回我手中,怒气冲冲地:“你把钱拿回去!如果你当我是朋友就把钱收起来!”
我咬着牙看着天花板,不发一言。她的眼睛猩红,满是血丝:“你赚这点钱容易吗你!给我收回去!你不用吃饭了吗?还有,你以为这点钱就够了吗?远远不够!”
她说完就走进了房间,留给我一扇安静的门。
我呆呆地坐在客厅里,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我坐在校园林荫道边的长椅上,银杏树散发出它特有的淡淡的芳香,野猫静卧在我的脚边,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我在十五分钟前收到梁子聪的短信,他说栗欢我们这段日子都冷静一下吧。
我其实真的很冷静,坐在长椅上就像一尊石雕一样一动不动,我哪里不冷静了?在收到梁子聪的短信的那一瞬间,我有砸掉手机的冲动,可是我都没有砸,我哪里不冷静了?信信都失踪了三天我还能正常地上课下课上班下班,我哪里不冷静了?林小唯林小婉两姐妹一个在学校一个在杂志社对我双面夹击,我仍旧安稳地生活着,难道我不冷静吗?
长椅上还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她抱着厚厚的英语书,不停地撕扯着,我想这才是不冷静吧。
她化着浓浓的妆,黏着假睫毛的眼睛就像两把雨刷一样,即使我没有穿过名牌,我也可以看出她这一身着装价值不菲。
女孩子撕完书又开始打电话了。
“你帮我找一个枪手吧,英语六级的,只要能过,钱不是问题……”
我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按住了那个女孩子的手,她抬起头来皱着眉头看着我,刚想开骂的时候,我急忙说:“我可以代考,你出多少钱?”
她放下电话,眼神灼灼:“你确定可以?”
我问她:“你可以出多少钱?”
我穿着一件长得可以当裙子的T恤,带着一个平光的黑框眼镜捏着准考证走进考场的时候内心是慌张的,我生怕监考员会从那张化着浓妆的照片看出里面的人不是我,我生怕我一不小心就出了差错考砸了拿不到那个叫莫莉的女生承诺的五千块,即使我已经拿了一千定金了。
我不知道信信到底需要多少钱,她从家里出去的时候也没有告诉我。但是我知道那笔钱一定很多很多,否则那些该死的高利贷不会找上门,否则她不会酒吧也不去家也不回怕连累我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我能做的,只是为她筹多一点,再多一点,即使她并不是那么想要我的帮忙。
我想我现在肯定僵硬极了,我挺直了脊梁坐在椅子上,又不敢四处张望,生怕监考员会朝我走来核对我的信息。
距离开考还有十分钟,我前排的男生一支不停地转着一只英雄牌钢笔,我被他转得整个脑袋都是晕乎乎的,甚至有些眼花缭乱。我盯着桌子上的莫莉的照片,认真地研究着她究竟几颗痘痘和眉毛有多少厘米,可是我却总感觉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我看。
最后我还是忍不住抬起了头,朝左上角的方向望去。
我从未这样痛恨过自己,如果我没有抬起头来,事情也许不会变得那么糟糕。
我看到了我的冤家林小唯同学,隔着十来米的距离,我还是清楚地看到了她眼中的疑惑慢慢地变成了了然,最后化成了似笑非笑的嘲讽。
换成以前,我肯定毫不畏惧地与她对峙或者直接将她无视,可是现在,我只能低着头,托了托眼镜,希望她没有认出我来,或者今天不要再找我的晦气,但是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从考前到开始考试,我一直没有将头抬起来,每一秒都如坐针毡,让我浑身不自在。我将我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试卷上,那二十六个字母成为我最可爱最可亲的朋友,就在我即将与它们混得更加熟悉的时候,一双手轻轻地敲了我的桌面。
我的脑子的最后一根弦“噔”的一声断了开来。
我抬起头,便看到监考员紧绷着的脸,几乎是与此同时,我朝林小唯望去,果然她也是笑着看着我。
“你,同我出来。”那个有些秃顶的中年老头研究了我与照片上的人三十秒后,用唇形对我说,我的心“咚咚咚”地跳着,向是要从胸口蹦出来一样。
我像是一个等待行刑的死囚犯,被他拖着艰难地、缓慢地、逶迤前进。
我的脚下有无数根钉子,每走一步都痛彻心扉。
有谁来拯救我?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能拯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正文 【第四章o风眼乐园】
我跌进你编织好的旋涡,在风眼中坐立不安,陷入爱的拉锯战,你却冷眼旁观。
01.已经忘记我有多少年没有被老师这样训过了,我像个小学生一样低着头站在楼梯口,背后是安静的考场,而面前站着我的专业老师和监考员。
他们都在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可是我却什么也听不见,我也只能假装什么也没有听见。
“你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为了几个钱赔上自己的前途值得吗?”
“你还是外语系的,你知道代考的严重性,还是六级考试!”
“你这个情况我们需要反映给学校,到时候再看看会有怎么样的处分!”
“栗欢,你太让我失望了!本来你的成绩是可以拿到今年的奖学金的,你却闹出这档子事。”
……
我咬着唇,或许是因为太过用力了,我甚至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老师还在不停地讲着,见我不说话他更是恨铁不成钢,而我却连站也站不稳,连脚步都是虚浮的。
我以为我会这样倒下去,一双有力的大手却将我托住了。
这是我们在公园分开后,我第一次与他相遇,可又是如此狼狈的场景。他的准考证还别在胸前,一只手捏着一支笔,另一只手拽着我的手臂。
这双手曾狠狠地将我推入万丈深渊,现在它却试图将我从悬崖边挽救回来。我看着骆一舟皱着眉头抿着嘴唇杀气腾腾的脸,用力地将他的手推开。
见他出现,训了好久的老师终于分散了精神,气势汹汹将矛头对准他:“你是谁?不去考试跑到这里干吗来了!”
他亦毫不畏惧,冷着一张脸:“不过就是代考嘛?何必把人家女孩子骂成这样呢?她都要哭了你没有看见吗?”
他们针锋相对着。我与骆一舟认识得太久了,他从前连教授都敢打,我不知道他接下来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揉了揉眼睛,对老师说了声抱歉然后往楼梯下面跑去。
骆一舟似乎骂了一声什么,然后便追在我的身后。我越跑越快,也顾不得老师气急败坏的怒骂声了。
我跑得很快,可是骆一舟亦不慢,我还未跑到楼梯口就被他一把抓住,狠狠地往回拉,我一个不稳就撞到了他的胸膛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活该。
我的眼睛有些疼,即使是这样我还是恶狠狠地瞪着他,让自己看起来有气势一点:“你放手!”
可是他却像没有听见一样,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我根本无法挣脱他的桎梏。
“栗欢,你为什么就那么需要钱!每次见到你都在为了钱奔波,总有一天你会被自己弄死的!现在为了钱代考,那么会不会有一天,你为了钱卖掉自己的肾脏呢?”他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挤出这几个字,“钱,就能让你那么卖命吗?”
我不知道骆一舟的怒气从何而来,他语气中的鄙夷让我十分难受,我握紧了拳头砸向他的胸膛,他闷哼了一声,手却没有松一下。
“你们这些有钱人!你当然不知道钱有多好,我为了钱去死也是我的事!钱到底有什么好我不知道,但是没有这笔钱,信信会死,我也会死得很难看!你懂吗?懂不懂啊你!你说你懂不懂!”我像个疯子一样张牙舞爪。他的力道松了不少,可是却依旧没有放开我,他说:“你要多少我给你,只要你不要这样折腾自己。”
“我要两万!”我随口喊出一个数字,“两万块!你给不给,你给不给!”
“给!只要你要,我就给你。”他安静地看着我。
我像菜市场里卖菜的贩子一样,用黑色的塑料袋将钱包了好几层,然后把黑色塑料袋放进了我的笔袋里,再装进我的包包。
而当我把那练习本厚的两万块钱塞到信信手中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起来:“哪里来的?”
“我同骆一舟借的。”
我说这话的时候不敢看着她,而信信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等到我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发现她红着眼眶看着我。
“你把钱还回去!给我还回去!”她将钱塞到我的手中,“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把钱还回去!你难倒还想继续和他纠缠不清吗?”
在两个小时之前,骆一舟把这两万块钱塞到了我的手中。他说只要你要,我就给你。
我没有想到他会把我的话当真,真的弄了两万块钱给我。我也没有想到我在他把钱放到我的手中的时候,我会产生或许他真的还喜欢我的想法。
我以为我会大吼一声“我不要你的帮忙”,我以为我会挺直了脊梁把钱砸到他身上。可事实上我却什么也没有做,我像一个守财奴一样将钱小心翼翼地收好,然后发了短信将信信约了出来。
现在信信就站在我的面前,同我推搡着那两万块钱,谁也不肯收。
我同信信的眼睛里都有着泪水,泪光潋滟。最后我还是忍不住了,将钱连同信信一起抱在了怀里,我说顾信信你如果不把钱收下我就搬回学校了,我是你的朋友你的姐妹,不是什么陌生人,为什么你连我的帮助都不接受?
我说:“我不会和骆一舟再有交集,我会把钱还给他,只要你的事情解决了之后,我们再慢慢还给他不好吗?”
我说:“我不再与骆一舟有一毛钱的关系,一个人不会踏入同一条河流两次,我已经被伤害了一次,我不可能愚蠢到再次飞蛾扑火。”
信信就这样安静地看着我,过了许久,她才轻叹了一口气,说:“欢欢,谢谢你。”
02.我不知道后来信信是怎么和那些人谈妥的,她出去了一整夜之后回来大睡了一觉,然后第二天晚上照常去了酒吧上班。她被高利贷弄出来的伤还没有完全好,脸上还是青一块紫一块,可是她依旧每天准时上班下班。
只是,她再也没有在半夜喝醉了回来,她每个夜晚都是清醒的。有的时候她会抱着我叹气,而更多的时候,她喜欢坐在窗台抽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没有去刻意窥探她内心的秘密,因为我也和她一样,也有着无法释怀的小伤口,即使它已经痊愈了,但那淡淡的疤痕依旧提醒着我,这里曾经受过伤。
就像骆一舟于我。
我现在已经不再像当初一样对他恨得那么刻骨铭心,甚至我可以告诉自己我已经将他原谅。可是即使是这样,我依旧不能坦然地面对他,我和他之前还横亘着一个梁子聪。
想到梁子聪,我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我有多少天没有和他联系了?我拒绝了他多少个电话了?我忘记回复他多少条短信了?
不知为何,我在这个时候竟然会想起几天前我在校门口与梁子聪分开后林小唯站在我身后对着我瞠目而视咬牙切齿的话:“栗欢,你不过就是仗着梁子聪喜欢你罢了!所以你才能这样为所欲为地挥霍他的情感!”
不得不说,一直以来以黑心女配示人的林小唯装起文艺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酸得我的那一颗虽千疮百孔却练就铜墙铁壁的心也忍不住微微颤抖,泛起一丝愧疚。
是的,我凭什么对他那么坏,我不过就仗着他喜欢我而已吗!
而现在,我翘班翘课坐了两个小时的公车才站在喜欢我的梁子聪的校门口,从衣袋里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电话响了许久,久到我就要放弃,他的声音才响起,带着一丝疲惫与惊喜。
“喂,栗欢?”电话那头有些嘈杂,人声鼎沸,还有各种玻璃器皿相互碰撞的声音。
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严肃,我说:“是我,你在做什么?”
“我在实验室做实验。”他似乎从那嘈杂的环境中走了出来,周遭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了,“怎么了?”
“没没,那我先回去了,等下次再找你?”我感觉到我自己松了一大口气,正打算往回去,却被梁子聪喊停:“你现在在哪里?”
“你们校门口。”
“你等我,我十分钟后出现,你不要跑!”他说完之后就挂了电话,我看着手机呆呆的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站在香樟树下,看着梁子聪远远地朝我奔跑而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跑得很快很快。
不知为何,在那一刻我竟然会想起骆一舟。
More在报纸的专栏上曾经写过这样的一段话:当你想念着一个人的时候,另一个与他天差地别的人都可以让你想到他。
我记得自己当时抱着报纸对信信第一次反对了我偶像的言论:怎么可能是这样!难道你能把孙燕姿看成是蔡依林吗?
可是现在,我终于体会到了他这句话中的无奈与心酸。
梁子聪一步步跑来,这是他对我说大家都冷静之后,我第一次找他。
他在距离我半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问我:“你怎么来了?这么冷的天,也不戴个帽子。”
我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他一把抱进了怀里,他的下巴蹭着我的头顶:“真好,栗欢,你还是回来了。”
我的身子有些僵硬,我在梁子聪温暖的怀抱里一动不动,他却看不出我的内心在此时已经纠结成了一团,还是欢快地对我说:“我们去游乐场吧,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好久没有去约会了。”
我说:“你不是还要做实验吗?这样跑出来真的没有问题?”
梁子聪对我狡黠地眨了眨眼:“我对老头子说我要去约会去了,我说你不想你的得意门生孤寡一辈子就放我走,于是他痛心地一挥手,我就出来了……”
梁子聪总是温润如水的模样,极少见到他将快乐悲伤这样的情绪表露在脸上,而他的改变更让我慌乱。
当半个小时后我和梁子聪一起站在海盗船前面的时候,他的手还把我的手按在他的胸膛处,他说栗欢,你别怕,我保护你。
其实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坐海盗船,想当初我也像那些小女生一样拉着骆一舟的袖子无顾他惨白的脸色爬上了海盗船,可最后他没有向我展开宽广的胸膛,而是和我像难兄难弟一样地趴在栏杆上吐得七荤八素,他还一脸愤恨地瞪着我:都叫你不要玩这么危险的项目了。
我想是我不好,我太过专心于回忆了,以至于海盗船启动的时候我还毫无知觉,看着周围的风景摇摇晃晃我才感觉到游戏开始了,我闭着眼睛紧紧地握着拳头却依旧感觉到我整个身体被提了上来,又狠狠地被甩下。
恐惧,无助,痛苦。
最后,我像我鄙视的那些女孩子一样,大声尖叫了起来。我的声音很大,与一片此起彼伏的女高音相附和,总算没有那么突兀,下一秒,梁子聪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很用力,像是要把我整只手都捏碎一般。
直到下了海盗船,他还是没有放开。
我按捺住胃部的不适,轻轻地挣开梁子聪的手,却又被他握住。我抬起头看着他,他的脸色亦是苍白得可怕,甚至鼻尖处有细细的汗珠。
他嘶哑着嗓子问我:“栗欢,你爱我吗?”
“啊?我当然喜欢你啊!”我努力扯出一个笑来,“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们回去先?”
“不是喜欢,是爱,你爱我吗?”他问,他的手是冰凉的,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手心渗出来的汗珠。
他的眼睛深邃却迷茫,他见我没有回答,越来越用力地握住我的手,疼得我的眼泪都要下来了,我说:“梁子聪你放手。”可他却依旧紧紧地攥着。
他猩红着眼睛:“我不,我知道我一放开你就会走。我知道你的心里只有骆一舟一个,可是我不想放。”
听到他口中吐出的那三个字,我像一只被踩住了尾巴的耗子一样,猛地从地上蹦了起来:“我没有!”
梁子聪放开了我的手,他垂下头来看着地上我们交叠在一起的影子,叹气:“栗欢,我很想知道为什么刚刚在海盗船上面你叫的是骆一舟的名字,而不是我?”
我张大了嘴巴,却又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已经恢复了平静,看着我,波澜不惊却又坚定无比。他说:“你爱的人是他,不是我。”
他说:“你遇到麻烦的时候找的人是他不是我。”
他说:“你只会在我的眼前笑,你却在他的怀里哭。”
他说:“你从来都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你甚至忘记了三天前我的生日。”
我扬起头看着我的王子梁子聪,他的眼中波光粼粼,他说:“你不爱我,我知道。可是我爱你,这还不够吗?”
那么,谁来告诉我,这到底够不够?
03.任何的事情都应该是双方的,而在爱情里,这样单方面的付出被称为一厢情愿。这样的感情会沉沉地压在你的心上,让你喘不过气来。
暮霭沉沉,我同梁子聪就这样坐在长椅的两头,谁也没有先开口打断这可怕的沉默。
夕阳的光辉落在梁子聪的身上,他投递在地上的背影看起来却无限孤寂。
我听到我自己颤抖的声音,我说:“梁子聪,我们分手吧。”
他猛地抬起头来看我,那目光带着不可置信,我却异常的平静。
他的声音微微沙哑,他问:“你说什么,栗欢?”
“我说,我们分手吧!”
冰凉的水泥地面上是两双并排在一起的白色帆布鞋。
而我们头顶上的这一片天空,却在这一瞬间黑了下来,太阳完全被路过的浮云遮挡住。
从游乐场到绿叶小区坐车要两个小时,而我却独自沿着长长的公路,一步一步朝家里走去。
落日西斜,梧桐树斑驳的影子被我踩在脚下,我伸出脚狠狠地将脚下的影子碾碎。
回到家的时候夜幕已经完全降临,楼梯口的灯也坏了,我摸黑上楼却险些被信信放在门口的垃圾绊倒。光着脚踩在地板上,我竟然再也无法移动一步,像个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滑落在玄关处,脱下那件已经被汗水湿透了的大衣。
信信刚买回来的报纸就放在我的手边。
——再见,有时候是最坦诚,也是最勇敢的答案。
借着月光,More专栏上的字就像一条小小的虫子一样,缓缓地蠕动着。我的鼻子有些酸涩,我深吸了一口气,眼泪却吧嗒吧嗒地掉在报纸上,打湿了上面的字。
——梁子聪是整个S城对我最好的人,而我却伤他最深。
我在日记本上写下了这样矫情的一句话后,下一秒我在空无一人的房子里哭得像抽了风一样,我睁着有些疼痛的眼睛看着银晃晃的月光,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我睡得并不沉,一下子便被电话惊醒了。
“梁子聪”三个字不停在屏幕上闪烁着,我犹豫了许久,想好措辞,按下了通话键,“喂”了一声,可回应我的却是震耳欲聋的舞曲声和嘻嘻哈哈的暧昧笑声。
我喊了好几句都没有得到答复,我愤愤地挂了电话,可我在这个时候却感觉自己松了一大口气。
我们总在寻找一份永远美好的爱情,但如果两个人不相爱,再永远也只是狗屁!
第二天我睡到中午才醒来,信信坐在客厅里指着我的眼:“你的眼睛怎么红得像兔子啊!”
“我和梁子聪分手了。”
我丢下这句话,趁着她还在发愣的瞬间,背着包往楼下冲,走到楼下我才发现我还穿着室内鞋。
当我穿着室内鞋踏进课室的时候,却被林小唯狠狠地推了出来,她的眼睛亦是红红的,甚至比我还要肿。
“你干吗?”我拨开她放在我肩膀的手,而林小唯却像一只被拔了毛的狮子一样,极其不淑女地跳了起来,这是以前都从未有过的事,她的声音又细又尖,就像粉碎机一样刺耳:“你说我干吗!栗欢,你说我干吗?你不问问你昨天昨晚做了什么事?”
我不打算搭理她,径自朝教室走去,只是还没走两步,整个人却突然往后倾,然后我感觉到我的脸上被浇上了一层黏稠的带着咸腥的液体。我伸出手一抹,却发现整个手都成了黑色。
墨水顺着我的脸往下滴,我的衣裤和我粉红色的KITTY猫室内鞋都溅上了星星点点的墨汁。
林小唯此时就像个疯子一样拉扯着我头发,另一只手上还拿着墨水瓶,看起来特别可悲:“你个贱货,你怎么能红杏出墙,你不知道梁子聪昨晚等了你多久!你知道不知道他喝得差点酒精中毒,你有没有良心啊你……”
林小唯的声音很大,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就像一个涂着大花脸的小丑一样任人嘲笑。我有些头重脚轻,我甚至连推开她的力气也没有,所以我只能看着她拿着那个墨水瓶就要朝我砸来。
我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可是等了许久却没有疼痛的感觉,反而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拉了过去。
我睁开眼睛只看到骆一舟紧绷着的侧脸:“她没有良心也好过你自作多情。”
他只是扔下这么一句话,便拨开人群拉着我往外走。我们走了好远,我才听到林小唯爆发出的一声巨大的哭声。
在那么一瞬间,我真的觉得她有些可怜。
“你可怜她吗?”骆一舟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却带着难以抑制的怒气,“你也不知道反抗,你就那么傻站在那里任人欺负吗?对着我你可不是这样的!”
我连开口都有些困难,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像个老太婆一样絮絮叨叨:“你怎么和梁子聪分手了?”
我只是哼了一句,便不再说话,他也没有生气,反而脱下他的外套给我披上,掏出手帕蹲着身子在草坪边的水龙头沾上水,然后一点一点帮我擦去脸上的墨汁。
他的手指微微发凉,棉质的手帕轻轻地碰触我的皮肤,就像清风拂过。
“骆一舟。”我刚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的手便顿住了,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
我在这个时候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幽暗深邃的眸子宛如一个旋涡,将我卷入其中。
“栗欢。”骆一舟说,“不管怎么样你都是你,我永远站在你的身后。”
在这一刻,我突然想起一个十分矫情的句子:就算世界荒芜,,总有一个人,他会是你的信徒。
04.我走在骆一舟的左边,他的步伐大而有力,而我就像个小媳妇低着头一样迈着小碎步跟着他。
十五分钟的路程,我们只说了三句话。
——你走快点。
——好。
——嗯。
骆一舟的心情看起来似乎很好,一向不苟言笑的他在这十几分钟的嘴角一直往上扬。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呢?我努力回想着。
我和骆一舟在学校的花坛边坐了两个小时,从中午坐到了下午。再然后,我的肚子叫了起来,于是他领着我出去吃午饭。再然后,他说天色已晚,不放心我一个人,于是送我回家。虽然此时才夜晚八点半。
我承认我已经原谅了他,甚至可以说,其实我从未真正的恨过他,更多的,是怨而已。
在离绿叶小区还有十来米的地方,我对他说:“我到了,你先回去吧!”
“也不差这两步!”
林小唯的话隐隐约约还回响在我的耳边,我转身加快步伐:“是的,也不差这两步,你先回去吧,衣服我洗完后再还你。”
说完之后我也没有回头,但我知道他还没有走,亦没有追上来。
可是我完全没有想到梁子聪在小区楼下等着我,且是醉醺醺的梁子聪。他低着头坐在秋千上,一只手握着绳索,另一只手托着下巴,似乎在睡觉。
睡梦中的他拧紧了眉头,咬牙切齿,努力在忍耐着什么。
他的眼睛下方有淡淡的淤痕,下巴也布满了新长出来的青色胡楂,我还未走近,便闻到刺鼻的酒气。
我没有叫醒他,我只是努力按捺住内心的澎湃,然后小心翼翼地绕过他的身子朝楼上走去。
我就像是一块烙铁,他只要靠近我,只要贴近,便会被我烫伤。那我还不如不要靠近他,毕竟,他是那么那么喜欢我。
我回到家中的时候信信还没有去上班,正坐在客厅看着电视吃着她中午吃剩的蛋炒饭,见到我回来,似要像往常一样同我说笑,可她的目光焦点定格在我的身上:“你又被欺负了?衣服是谁的?梁子聪?”
“不是他的。”我拉着她往窗口走去,指着花坛边千秋上的黑色身影,“他在那里似乎很久了,你帮我去叫他回去好吗?”
信信斜睨了我一眼,最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咚咚咚”地下楼了。
我就这样站在窗口,躲在青色的窗帘后面,看着信信叫醒梁子聪,她手舞足蹈地对他说些什么,然后梁子聪摇摇晃晃地离去。
我坐在窗口,看着外面阴暗的天空,默默地在心里对他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终究还是没有完完全全将心送给你。”
梁子聪喝醉了,梁子聪在酒吧和人打架了,梁子聪的手伤又严重了。
这是我每天在林小唯那里接收到的信息。
她依旧会每天对我冷嘲热讽,依旧对我嗤之以鼻,但是她却没有与我进行肢体接触,我想她应该是怕了骆一舟吧,因为他毕竟与梁子聪不一样,他不会怜香惜玉,更没有绅士风度,他若是生气,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我叹了口气,看着我手中厚厚的一叠A4纸上面密密麻麻的五号宋体,揉了揉鬓角,继续埋首于工作中。
在四个小时前,我正准备下班,林小唯那亲爱的姐姐林小婉却将这叠有半本《辞海》厚的打印纸扔到了我的桌子上:“栗欢,这个你今晚校对好,明天早晨上班的时候我要看着它放在我的桌子上。”
说完她便踩着高跟鞋一扭一扭地与男同事嬉笑着远去了。我在内心里咒骂了她无数句,最后还是对着A4纸一个字一个字地校对。
我用红笔画上最后一个圈圈,将文件放在林小婉的桌子上,才发现外头雷声轰隆,大雨瓢泼。
大厦里的公司大多都已经关了门熄了灯,我锁了门小心翼翼地摸索着下了楼,正思考着我是要被的士司机敲一顿打的回去还是打电话让正在上班的信信来接,却看见一个高高的身影在门口抽着烟。
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的背影有些熟悉。直到他转过头来,我举着包包要行凶的手还没有放下,然后,我张大着嘴巴目瞪口呆。
“栗欢,是我。”骆一舟一下子就笑了,眼睛弯弯的,就像月亮一样,虽然此时外面大雨滂沱。
“你怎么在这里?”我努力将我的嘴巴合上,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哦,我想你应该又加班了,又下大雨了,你这个大头虾肯定没有带雨伞,所以就给送伞来了。”此时已经将近十二点,这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却笑脸盈盈地看着我,语气带着宠溺,仿佛在对我说着“今天天气很好”一样,可是今天天气一点也不好。
我在被的士敲诈和被骆一舟送回家之间衡量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钻进骆一舟的伞下。
雨“吧嗒吧嗒”地打在伞上,迎面而来是刺骨的冰寒,我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骆一舟一直将伞往我这边倾斜,回到绿叶小区的楼下我才发现骆一舟的身上几乎已经湿透了,不停地往下滴着水。
这个晚上,我在房门口坐了很久。
骆一舟睡在沙发上,长手长脚的他蜷缩在我们的小沙发上,看起来特别委屈。他身上还盖着我粉红色的棉被,不伦不类。他似乎很累,刚躺下紊乱的呼吸便逐渐平稳了下来。
他送我回家后全身已经湿透了,他的大衣还在我这里,我让他上来擦干身子,换件衣服,可等到他要出门的时候,雨却更大了,简直要将这个城市掀翻。
于是,他便在我家里住下了。
信信穿着睡裙贴着面膜飘过,在我身边坐下:“欢欢,你确定你要和他在一起吗?”
我关了所有的灯,此时只有窗外的月光为我们照明。信信的眼睛就像月光一样明亮,直直地照进我的心里:“你心里的那个人是他吧?”
信信说:“欢欢,他值得的。”
我鬼使神差一般,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沙发前,他的睡姿一点也不好。仅仅是半个钟头,便踢了三次被子,我小心翼翼将被子掖在他的下巴处。
我坐在地毯上,他微微喑哑的声音还不断地在我耳畔回响。
——栗欢,只要你回来我身边,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你受的苦,我宁愿加诸在我的身上,十倍,百倍。
——我还是喜欢你。
你的深情一如既往,可你的眉目却已成伤。
我抱着自己的臂弯,望着窗外大雨依旧,轻轻地将头贴在了那床粉红色的被子上。这是曾经的,属于我的胸膛。
大雨没有将这座城市倾倒,但它却赋予了我勇敢。
夜色朦胧,沙发上的骆一舟翻了个身,我的心随着他的动作亦转了个大弯。
我曾经也是这样想的: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只是时光已荏苒,你还能陪着我到世界的终结吗?
夜凉如水,我却无法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