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您躺好。”护士职业化的微笑,“我们先进行静脉注射麻醉,这样手术过程中不就不会有痛感。”

冷欢望着她手中明晃晃的针头,浑身冰凉,只觉得一阵阵的晕眩,一旁金属器具与托盘的轻微碰撞声更让她心里的恐惧上升到了极点。

“请您冷静一点。”用东西打翻在地,发出响亮的声音,她看不清眼前的人脸,只听见耳边一阵阵的惊呼和劝慰。

是谁在哭?那样害怕的,无助的哭声,就像被遗弃的孩子,等待这救赎。

意识朦胧中,她仿佛看见他的脸,一贯淡然的,寂寥的微笑,他就这样望着她,一句话也不说,却让她如此心疼。

那一夜,他就坐在她身旁静静的抽烟,那样清冷的姿势,点尘不惊,她好奇的偷瞧他,他只一眼回眸,变成了她心湖里一道波浪。

听风,听见的听,风雨的风。

明明是那么简单的两个字,念出来的时候,却让她整颗心都迷醉。

为什么会爱上呢?也许,只因彼此眼里相似的寂寞,望着他,仿佛就望着另一个自己。

如果她曾经让他温暖,那么在她离去之后,她希望他依然能不那么孤单。

只是,还可以这样吗?

“听风!”惊惶的呼唤带着哭声,冷欢募地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容颜。

“我在这里。”叶听风握住她的手轻吻。

冷欢咬唇,看清周围的环境,眼泪一点点的冒了出来“结束了对不对?孩子没了。。”

叶听风苦笑:“他还在。”

冷欢先是一怔,随即不敢置信的睁大眼,“你说什么?”

他拉起她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腹部:“你感觉的到吗?他根本没有离开。”

她感觉不到,胎儿还那么小,根本摸不出任何反应,可是她心里却有一种神奇的满足感,渐渐地扩散开来。

“为什么?”她含泪望着他,激动的身子轻颤。

他为什么又改变主意?

“宝贝,”他捧起她的容颜,深深的望着她,“知道吗,每个人都有弱点,都有最怕痛的地方。”

她抬眼,他的目光那样无奈,几乎灼伤了她。

“而你,就是我的痛。”

手术室里她哭成那样,隔得那么远他依然可以听见,于是,叫他如何忍心?更怕从此以后她会怨他。

“我以为你…”她很很地抽泣,说不出话来。

“你以为什么 ”他寂寞地一笑,“我并非铁石心肠,不是真如别人所想的那样冷酷无情,我也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会寂寞,会脆弱,难过的时候也会觉得痛,也

会为自己爱的人寺心。”

她怔愣地望着他,心惊于他第一次将自己的无助的那一面展示在她面前——只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那样悲伤地看着她?就像一个人在看著自己进渐远去的梦想样无夺与怅然?

她伸手,试图抹去他眉间淡漠的忧伤,他却捉住她的手,卸下之前所有失措的表情,快得仿佛让她觉得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宝贝,”他叹息,在她颊上烙下一吻,“我要你明白,我放下睥乞,故下个性,放下固执,都是因为放不下你,所以,你不可以让我失望,答应给我五年,就不可以爽约。

”四十九听风

六月的苏格兰,白昼很长,有时望着同样的天光,恍然不觉是另外一天,而天气却像个顽皮的孩子,时而阳光灿烂,时而乌云密布,淅沥的小雨飘过之后,又是云开见蓝。

“我还想要个香蕉玛芬,”冷欢解决完盘中的布丁,向对面的男人吩咐。

叶听风微笑,叫住了服务员,又叫了一杯椰奶。

“怎么办?”冷欢看着他皱眉,“胃口太好了,人都胖了一圈。”

“没有,只是肚子大了而已。”叶听风好笑的看着她圆鼓鼓的腹部,眼里闪过一丝促狭,“不过我有个问题。”

“嗯?”冷欢迷惑的望着他。

“你站起来的时候能看见自己的脚吗?”

“你敢笑我?”冷欢气结,狠狠的瞪他,“讨厌死了。”

叶听风被她气急败坏的样子逗乐,忍不住仰头笑出 声。

阳光下,他整个人都因为那个笑容拢上浅浅的光晕,那样的灿烂,生生的惑住了她的视线,乱了她的呼吸。

那双眸里惯常的清冷,不知何时,渐渐被笑意取代,这些日子以来,他开朗了许多,不再是当初那个有些冷漠的叶听风。

是她改变了他吗。希望如此。

午夜梦回时,看着眼前沉睡的俊颜,仍然会怀疑这场幸福是不是错觉,他是否真的在她身边,戈尔泰在诗里说,从前我们曾梦见我们都是陌生人,当我们醒来时,却发现我们互相亲爱着。

其实,每一份爱情,最初都可能是忽然之间吧,也许是一次目光交错,也许是一次街头偶遇,不经意间,像一束阳光撞进了心里,然后酿成阳光明媚,灿烂得一塌糊涂,只是当然惘然,没在意而已,于是又有那么多的胆怯,自卑,自尊,偏见,骄傲,变成那么多的误会,伤害,分离。

而幸好他们终究是没有错过。

“怎么了?”叶听风望着有些盯着自己发呆的女人,有些纳闷。

冷欢回神一笑,清亮的眸子漾着波光:“nice to meet you.”

他一愣,随即微笑,握住她的手,指间的婚戒交相辉映,

“听风。”她忽然皱眉,抓紧了他的手。

“怎么了?”

“痛。”她低唤,额上出了一层薄汗。

叶听风脸色一变,上前抱住她,才发现白色的座椅上染了斑驳的血红。

阵痛持续了一天,恍惚中冷欢不觉晨昏,只知道他宽阔的怀抱一直不曾离开,一双温柔的大掌更是不停的拂去她脸上的冷汗,她痛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死死地掐住他的手臂,她听见他在她耳边低吼,如果你敢离开我,我不会管这个孩子。

她很想和他反驳,控诉他的残忍,居然拿孩子来威胁她,挣扎着想睁开眼,却只有滚烫的眼泪垂落脸颊边。他们的孩子,她希望长得像他。

柔软的棕发,在手里可爱地蜷曲,漂亮的棕眸,笑的时候会微微眯起来,阳光照进去的时候,可以看见琥珀色纯净的瞳仁。

也许脾气会和他们一样,都有些倔强,但一定要很淘气,这样才能让他头疼。

五岁,好奇的去摸她父亲的酒瓶,然后不小心打碎那些珍藏,却一脸无辜的笑。

七岁,电脑游戏已经比她母亲玩得好。

九岁,会讨厌学校的制服,开始爱打扮自己。

十五岁,开始有小男朋友,手拉手逛街时被她父亲发现,然后那个小男生被冷酷的老男人吓到声音颤抖,却还是硬着头皮不肯松开她的手。

十八岁,开始读大学,一定会选离家很远的地方。

二十五岁,差不多该结婚了,希望叶某人在女儿婚礼那天不要依旧板着脸。

如果可以,她多想和他一起看着他们的宝贝成长。

她就这样深深的沉侵在自己的梦境中,不知手术室里忙成了一团,也不知在她心跳忽然停止的那段时间,他几乎要拆了整间医院。

回来,宝贝,回到我身边。

她不知自己身陷何方,始终有熟悉的声音自迷雾的彼岸传来,不断在耳边缠卷。

你真的忍心放手吗?

她不愿意,她怎会愿意放开他?

能借个火吗?

那一夜,他拥着她轻轻起舞,沉默的望着她的眼睛,后来她才发觉,他点燃的不是他手中的那支烟。而是她的心。

在想什么?

那一晚,他撑着伞站在她面前,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晴空,彼时她并不知道,那场雨在她心里会一直下到如今。

记忆飞驰,如天地间风起云涌,浮光掠影,急速的重叠变幻的画面。

可是她在哪里?

周围是一片迷雾,她看不清天南地北,不知今夕何夕,仓皇的望着自己的双手,空空如也,没有人,没有那只温暖的大掌牵着她,这是哪里?她要去哪里?他说,宝贝,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的心里,欢。

他低唤她的名字,他微笑时凝望的眸光他从容的挫杀她的傲气,他拥抱她时霸道的力量,他生气时疏离的冷漠,他的情欲中带着怜惜的恣意。

他享受她低头无措的样子,他喜欢轻吻她的头发,他常常站在远处沉默的望着她。

别乱跑,走散了怎么办。

我会一直站在这里等你,一直等一直等。

我不来找你,你等有什么用。

这一次,她又把自己弄丢了,换他等她。

那么,他可不可以一直等下去。

阳光灿烂,他拉开窗帘,让那些温暖的金色代替他轻吻她的脸。

天气这么好,她怎么可以这么贪睡,明明答应了他放晴了要一起去高地的。

“我讨厌等你。你知道我是一个没有耐性的人。”

“你不要太过分。”他狠狠的叹气。

“听风,太阳这么大,我会晒黑的,”她一直不喜欢这么强烈的阳光,那样看不清他的样子。

向来锐利的眼神瞬间呆滞,他瞪着她哪张粉嫩的小嘴,怀疑刚才目睹的是种错觉。

卷翘的眼睫毛如碟扑般轻颤,终于轻轻张开。

“你总是威胁我。”她有些委屈的扁嘴,眼底有水光流动。

终于,她找到了回家的路。

千里迢迢,银河暗度,原来,他在这里。

“宝贝,你晚了一步,”他淡淡的微笑,“女儿的名字我已经起好了。”

“叫什么?”她问,有些懊恼的样子,“如果不好听,我就改掉。”

“改不了。”他深深的望着她,“叶喜欢。”

“叶喜欢,”他在她耳边柔情的呢喃,“这辈子都改不了。”

夕阳降临,天际泛红。

“我喜欢这里。”冷欢坐在露台眺望远处美得聂人的日落,忍不住概叹。

怀里的宝宝咿呀了几声,似乎是同意她的观点。

叶听风合上笔记本电脑,好笑的看着眼前较劲的一大一小。

“先生,晚饭准备好了。”管家太太走了过来。

“等等,”冷欢转过头,笑咪咪的望着他“我突然想吃你做的三明治。”

“你还惦记着?”

当时中了什么邪,居然会自毁形象的跑到厨房去给她做三明治。

“记得。”她微笑,眼里的迷蒙的怀念,“怎么会不记得,?西红柿,土司,不小心混了两丝青椒条,土司大概烤了20秒,稍微有些焦。”

关于他的一切,她从来都不会玩忘记。

他盯着她,喉咙哽住,心里有淡淡的酸楚弥漫,“还有什么要求?”

她一笑,歪着脑袋故作苦恼状:“还是要忘了叫奶酪。”

“味道还不错。”冷欢扬扬手中的三明治,“要不要试试?”

叶听风摇头,将她怀里的小家伙报了过来。

肉嘟嘟的白嫩小手在桌子上寻到了有趣的目标,把一盘蔬菜沙拉绞得乱七八糟。

正要制止她继续放肆,一把胡萝卜丝猛地凑近他的唇边,顽强的往里塞。

叶听风整个人都僵住,郁闷的别来脸。

冷欢看着脸色不佳的他,笑得幸灾乐祸,他最讨厌胡萝卜。

小手的主人依旧不依不饶,以数倍于她父母的倔强向他的嘴进攻。

叶听风黑着脸,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冷欢。”他侧脸低吼,看不惯对面女人的坏笑。

“爸爸。”奶声奶气的模糊呓语从粉嫩的小嘴里溢出,他一愣,听着这全然陌生的呼唤,瞬间心潮澎湃,完全不觉自己嘴里嚼着向来最反感的食物。

冷欢微笑,“听风。”

“恩?”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

“你记不记得我那次唱了一首中文歌。”

“你没有说中文名。”

“其实是有的。”

他静静的看着那张百看不厌的笑颜。

“就叫《听风》。”

他不语笑得风轻云淡。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远处,云卷云舒。

耳边,是苏格兰高地的风声。自冰河世纪以来不变的旋律,苍凉,绵远。

番外一

月朦胧,人影梭梭,大厅里是耀眼的灯火,彻底的笙歌,而此处只有喷泉静静的喷涌,水声潺潺。

被人轻轻踩过,地上的落叶发出破碎的声音。

“谁?”清冷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空气。

裴允珍抬起头,月光下的男子一身黑色,衬衫的领子松开了一扣,袖口随意地卷起来,他右手惦着一只酒杯,左手慵懒的插在西裤口袋里。

四目相对,他似乎是一怔,微微失神:“欢?”

嗓音有些沙哑,只是轻轻的一个字,却带着灵魂深处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