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荆请罪。”赵元辰提着一个奶油蛋糕,“可以让我进去吗?”

白黎:“…麻烦你怎么进来怎么出去。”

“我真的是来道歉的。”赵元辰叹口气,“昨天是我说错话了,我很抱歉。”

白黎瞅瞅他,突然笑了:“好啊,昨天我也太激动了,唉,哪里需要劳动殿下亲自走一趟呢。”

赵元辰顿住了。

白黎接过蛋糕:“谢谢殿下,道歉我接受了。”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甚至直接打开纸盒咬了口,“嗯嗯,好吃。”

赵元辰看了看她:“接受了,没有原谅我。”

“原谅你,当然原谅你。”白黎嘴上应着,心里却想,说得好像我可以选择不原谅一样,我又不是朱莎,逃婚回来还能活蹦乱跳。

赵元辰没奈何,这样滑不溜手通情达理的态度,还不如无理取闹胡搅蛮缠呢。他道:“那么,可以好好谈谈吗?”

“您说。”白黎吃都吃了,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干脆大快朵颐起来,脸颊边沾满奶油。

赵元辰想了想,说道:“事到如今,不妨对你直言,你对我的事知晓太多,我是绝对不可能放你回去,任你随心所欲生活的。”

白黎没有吭声,她就知道,上了贼船,哪有那么容易脱身。

他道:“我能做的,是在合理范围内给予你足够多的补偿。”

白黎问:“什么叫合理范围内?”

“你毕业以后想去哪个地方都可以,随便你挑,但是…”

他说了一半,留了一半,但是白黎已经听懂了:“但是不管去哪里,都上的是你的船。”

官场小说她没看过,不过玛丽苏小说的光辉普照古代,对于朝堂斗争她也有点概念。帝国无数官员,皇帝的人,太子的人,皇后的人,首相的人,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党争,复杂着呢。

她和赵元辰走得这么近,知道的事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他是绝对不可能放任她被旁人拉拢,给自己留下后患的。

要多少钱,多大的官,进哪个地方,对他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从她假扮朱莎替婚的那天起,她就是太子一党的人了。

“是的。”赵元辰说。

白黎老实不客气:“我比较蠢,不想死得太惨,拿钱走人可以吗?”

“拿钱可以,走人不成。”赵元辰道,“甜甜,机甲四团,你被分到哪里,哪里就会成为你的标签,你逃不过的。”

白黎知道他说得对,大到朝堂斗争,小到办公室矛盾,站队的事永远不可避免,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容不下独善其身。

赵元辰道:“我会尽可能得让你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但放你离开是不可能的事,你没得选,我也没得选,请你谅解。”

白黎沉默了会儿,突然问道:“当初你送我走,是骗人的吧?恰好在我没地方住的时候找到我,你是不是派人监视我了?”

“是。”

白黎吐出口气,恨恨道:“我早该想到的!”

第32章 各有各选择

走到这一步, 能怪谁呢。

怪朱莎逃婚, 怪她贪心两万块钱,还怪赵元辰太霸道?

说不好, 命运就是这么一步步把她推进了浑水里, 现在想要脱身, 太迟了!

赵元辰说道:“你都明白了。”

白黎紧紧抿着唇角:“要是这样也就算了,你说得对,去哪个军团都无所谓,反正去哪里都是你们赵家的人。可是你今天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喜欢你?”他问。

喜欢的人向自己告白, 本该是件让人愉快的事。可是, 白黎一想到他之前的强势,满脑子都是强取豪夺的剧本,不由自主地悬起心:“就是这个,你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在无关紧要的事情花费那么多精力吧?你想要什么?”

赵元辰看出了她的紧张, 想了想, 主动退了半步, 坐了下来:“甜甜, 你不要紧张,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你不要害怕。”

“那我是可以拒绝你的咯?”她快速地说, “那请容许我拒绝, 我不想和你发展其他关系, 现在已经够复杂的了。”

赵元辰面上不见丝毫恼怒, 耐心地问:“是因为之前的事,我让你失望了,所以你不再喜欢我了,还是出于其他什么原因想要拒绝我?”

他看起来的确没有强人所难的意思,白黎终于冷静了点:“我说过了,你对我的‘喜欢’,像是一种猎奇的新鲜感,在一起了很快就会消失,那你肯定是会和我分手的对吧?分手了,你无所谓,可是我呢?”

赵元辰很认真地倾听着。

白黎说:“我放不下怎么办,我面临的现实落差怎么办?或者反过来,我想结束而你不愿意,我又能怎么办?更不要说你本来是有太子妃的,和我在一起,我算什么?”

“我明白了,你在害怕。”

文字流于表面,不比面谈能够直接感知到对方的语气和肢体语言,这次,赵元辰很快就理解了她激动的缘由:“你和我的身份不对等,你怕我强迫你,怕和我在一起以后,你必须面临更多的无可奈何。”

白黎点头:“对,现在的事已经够让人糟心的了,你少关注我一点,我的自由就多一点。”

“但是我不这么看。”他道,“就算你离我再远有什么用?我想到你,轻而易举地就能让你回来,到时候你所谓的自由生活,也不过只是张一戳就破的纸。”

白黎强挤出笑容:“你不会这么没有节操吧?”

他平静地说:“没有任何人能保证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永远都是不靠谱的。”

“那你说要怎么样?”白黎怼他,“我重新去投个胎吗?还是干脆和你在一起,破罐子破摔得了?”

赵元辰道:“我说了,和我在一起,是件有利无害的事。”

白黎深吸了口气,恼火又憋屈:“真的要疯了,利什么利,我现在又不是饿得要死了,非得卖身才能过日子。”

“是我不好,没有解释清楚,我说的利不是这个,或者说,不仅仅是这个。”赵元辰想了想,忽而说起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你知道吗?皇室的婚约很难解除,要陛下盖印,还要去宗人府备案,如果你配合,事情可以做的天衣无缝,但你如果不配合,正如你没有办法单方面和我解除婚约一样,我也会有点麻烦。”

白黎瞪眼看着他。

“之前什么都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借此坏事。”他说,“让你在我的婚书上签字,是我做过的最冒险的决定,所以,你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弱势。”

白黎怀疑自己睡眠不足以至于大脑缺氧,要不然怎么全然理解不了他的意思呢?她思考了会儿,干脆地说:“你想说什么?直接点。”

“你真的不考虑假戏真做吗?”他问。

白黎懵逼:“哈?”

“我很喜欢你,但不能因为喜欢就让你成为太子妃。”他道,“可如果你自己抓住这个机会,那就不一样了。”

信息量太大,白黎不知道是该在意喜欢,还是该在意所谓的太子妃之位,一时呆住,给不出任何反应。

赵元辰继续道:“朱莎是我挑选的太子妃,论理,我早该找你结束婚约,但是我没有。一方面是她有点古怪,我不想轻易下结论,另一方面,比起她,我更想你留在我身边。”

停顿片刻,又说,“而你离开我,永远都只能任我摆布,但是和我在一起,你或许可以得到一个与我平起平坐的机会。”

听罢,白黎久久地沉默了下去,半晌,扬起唇角,呵呵一笑:“原来就是你说的‘有利无害’,成功了,我就是太子妃,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失败了,一夜夫妻百夜恩,你给我的肯定会比我俩什么都没有来得多,是不是这样?”

赵元辰想说什么,然而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或许’,你说的是‘或许’。”她轻轻说,“这次我没有理解错吧?你说的‘在一起’,是想让我抓住你对我的感情,然后和朱莎竞争上岗,对吗?”

她的眼中不可抑制地涌出热泪:“选妃,你是在选妃。朱莎赢在家世上,我赢在你对我的感情上,你没有办法因为喜欢我就让我当你的妻子,所以希望我好好努力自己争取,要是我的筹码比朱莎多了,你就能顺理成章地选择我了。”

或许真的该感谢他看得起,要不是他的喜欢,她连参与选秀的入场券都拿不到,可是现在,她居然可以和朱莎这样的白富美一起成为被选择的对象。

荣幸。受宠若惊。完美逆袭。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赶紧跪下谢主隆恩啊!

“承蒙您看得起了。”她的语调是从未有过的刻板,“不必这么抬举我了,我配不上。”

赵元辰轻轻叹了口气。

“谢谢你告诉我原来婚约这么好用。”白黎别过脸,“我会好好利用的,您可以走了。”

赵元辰好一会儿没做声,半晌,问她:“那你还喜欢我吗?”

“重要吗?”她反问,“对于皇太子殿下来说,喜欢算什么呢?我这样要什么没有什么的人,给不了你好处,不必争了,我认输,求你去娶一心爱慕你又可以给你利益的朱莎姐姐吧。”

赵元辰道:“白黎…”

“谢谢您终于不叫我‘甜甜’了,你的甜甜是太子妃,我要不起。”白黎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冷笑道,“我要去图书馆了,您爱呆这儿就呆这儿吧,再见。”

她抓起书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宿舍。

赵元辰想不到挽留她的办法,只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室内落针可闻。

梅浮心惊胆战地提示:“殿下,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赵元辰“嗯”了声:“走吧。”

然而人没有动。

梅浮:“殿下,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事,说出来我帮你分析分析。”

“我做错了吗?”他问。

梅浮:“好像是没有诶,之前的选妃您不也是这样的吗?”

赵元辰没做声。

梅浮只好再想一想:“虽然我知道殿下主动把这些事告诉白黎小姐,是真的很喜欢她了,但是您的喜欢,似乎是和其他数据没什么分别,连我们AI都讲权重,殿下这样,感觉有点薄情呢。”

“我不能凭借自身喜好就做这样的决定。”赵元辰道。

梅浮苦恼极了:“殿下就是太理智了,其实偶尔随心所欲一下也没有关系吧。”

“别人可以,我不可以。”他淡淡说。

梅浮:“…那我觉得,殿下和白黎小姐不太合适。”

赵元辰默然以对。

都说无巧不成书,这段感情就萌芽在一个很巧合的环境里,他们都对彼此不够了解,被对方表现出来的样子吸引了,然而随着了解的加深,矛盾无可避免地显露了出来。

他可以喜欢一个人,但是不可以让个人喜好成为左右自己决定的关键,因为他不能犯错。而白黎不是,她一无所有,没有什么好失去,就没有什么好在意,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全凭心意。

这个不合适,已经不是门当户对的不合适,而是观念截然不同的不合适。

若是没有妥协,注定就是一场无疾而终的爱情。

白黎一路暴走到了训练大楼,泪水涌出来就被风干,现在眼眶又干又涩,通红一片。可她恍然未觉,满脑子就想着,他怎么可以这样?!

我喜欢你,所以请你去和别人竞争当我的妻子吧。

WTF?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事?他把感情当做什么了?

不不,她怎么可以这么说他呢。要感激太子殿下的“点石成金”,没想到她一无所有了那么多年,到头来,所谓的“喜欢”居然可以和朱莎的家世相提并论。

哇塞,真是把她牛逼坏了,原来她揣了个宝库而不自知呢。

白黎愤愤地想着,狂奔进了训练室,时候还早,模拟室还没有开放,她刷卡占了位置,转道去洗手间里洗脸——跑得太匆忙,连洗漱都忘了。

厕所里空荡荡的,她掬了捧冷水扑在面孔上,狠狠拍了几下,心想,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想玩选秀,她可以不奉陪啊。

除了被选择,她还可以弃权,让他选不成。

你乐意,我还不乐意呢。

呸!男人算什么,还不如大猪蹄子能补充胶原蛋白。

不要了!

白黎又洗了把脸,确保红肿的眼睛看不出问题来了,这才走出了洗手间。路过一旁的值班室的时候,里面走出来个熟人,看见她就笑:“来这么早啊,真用功。”

这不是别人,正是军训时的教官肖虎,他本来说是要给二年级带课,后来不知怎么的教了三年级,白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教官。”

“军训都结束了,教官你个头。”肖虎打量着她的小身板,“可以啊,结实了不少。”

白黎对军训的事耿耿于怀,强调说:“我天天跑八千米呢!八千!”

不用教他们,肖虎的态度和善了不止一倍,笑着摇头:“才跑个八千米,嘚瑟什么?比你大一届有个学姐,人家转系过来一个多月,已经能把学了两三年的人给打趴下了。”

白黎怔了怔,面色古怪:“是朱莎学姐吗?”

“是啊,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天才。”肖虎感慨,“这是真天才啊,羡慕不来,啧啧,你有空多去看看人家的比赛,开机甲不是肉搏,也得带着脑子。”

白黎“哦”了一声。

肖虎没在意,鼓励她:“去吧。好好努力。”

白黎认真地点了点头。

爱情她本来就没有,错过就错过了,梦想可不行,这是她唯一有的东西了。

赵元辰回到了东宫。

女官丽秋来请示他下个月的日程安排,其中就包括了机甲比赛的总决赛——按照以往的惯例,主办方会邀请军部高官进行颁奖,作为对优胜者的鼓励,但是论起身份贵重,没有谁能比得上赵元辰。

每次总决赛,主办方都会发出邀请,只是赵元辰对机甲比赛兴致缺缺,从未答应过。

然而今天,他沉吟片刻,点头同意了:“好吧。”顿了顿,又道,“准备一份合适的礼物,到时候送给朱莎小姐。”

丽秋讶异地睁大了眼睛:“朱莎小姐?”

赵元辰瞥了她一眼。

丽秋忙低下头:“是,不知这份礼物是作为什么用途?”

“她参加了这次比赛,可能会有不错的成绩。”赵元辰淡淡道,“算是贺礼吧。”

丽秋点头:“属下明白了。”

赵元辰“嗯”了声,沉吟不语。

丽秋和丽碧都是东宫的一等女官,平日的工作是安排东宫的各项事务,以及充当他的私人助理,对他的忠心毋庸置疑,当初婚礼上替白黎化妆换衣的是丽秋,后来服侍的是丽碧,这两个女官,是少数知晓婚礼真相的人。

但是,和稳重内敛的丽碧不同,丽秋的性子更直些,在他面前也敢于说真话。

他现在就想听听真话:“朱莎回来了,你应该知道吧。”

丽秋犹豫了下,但知晓在赵元辰面前最好不要撒谎,故而点了点头:“属下知道。”

“你认为,朱莎还能够担任太子妃的位置吗?”

丽秋一惊,慌忙蹲身低头:“属下不敢妄言,请殿下恕罪。”

“我既然问你,就不会论罪。”他淡淡道,“你一向敢说,今天怎么学起了丽碧?”

丽秋背上沁出了冷汗,她要是真的什么都敢说,恐怕早就死得尸骨无存了,焉能成为一等女官?只是富贵险中求,她不比丽碧周全妥帖,想要在赵元辰面前留下印象,自然要另辟蹊径。

“敢说真话”是她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人设,可不能一朝崩塌。

她定了定神,说道:“朱莎小姐于婚礼半途离开,无论是何缘由,都是置皇室与殿下的颜面于无物。而太子妃的一言一行皆关乎重大,朱莎小姐…怕是难当大任。”

“你说得有道理。”

丽秋暗暗松了口气,她本不敢说出后面的话,但见赵元辰神色并无不愉,便大胆冒险了一回,现在看,似乎是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