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不用真动手,所以南厂番子们也没带兵器,只是昂首挺胸站到了彭静薇一方,叉着腰看着对方,大家都在搜寻着对方阵营里认识的朋友,也好递话过去,可是看了半天硬是看不出对方的来路,那些精壮汉子绝对不是京城道上的,甚至不像是中原人士,不过看太阳穴微凸,应该都是一等一的练家子。而且他们对南厂番子的到来并没有显露出任何的畏惧,这就更令人奇怪了。

孙大档头自然知道刘子光家里来了新夫人,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侯爷家里的矛盾这样尖锐,头天到了就要打群架,所以并没往那方面去想,只是琢磨着这些人到底什么身份,他问彭静薇道:“二小姐,对方什么来头?”

彭静薇道:“你管那么多干吗,反正他们欺负我了,你要是怕了可以不帮我。”

孙纲赶紧道:“二小姐哪里话,欺负您就是我们南厂,欺负我们南厂就是欺负侯爷,这个面子属下们一定帮您找回来。”他中午多喝了几杯酒,脑子晕晕乎乎的,也没怎么细想,只当赵雯一帮人是哪个封疆大吏家的小姐或者是某国使节家的人,所以也没太在意。

由于双方出动的人马互相不认识,所以谈不上攀交情,既然不能攀交情,就免不了真打,眼下彭静薇这边的人比对方多出一倍,仗着人多势众,家将和番子们掂着手里的棍子,捏着手指的关节,慢慢朝对方逼过去。

赵雯不为所动,面不改色,手指一点,身后的带御器械们毫不畏惧的迎了上去,双方胸膛顶着胸膛,眼睛瞪着眼睛,开始对峙。

刘福骑着一批快马奔到曾橙居住的小巷,在巷口头便被人拦了下来,侍卫见是侯爷家的管家,便把袖子里的火铳收起来问:“管家到此何事?”

刘福急道:“府里出事了,烦劳各位爷赶紧通知侯爷。”

侍卫道:“实在不巧,侯爷已经走了,好像是进宫面圣去了。”

刘福急得直跳脚,赶紧翻身上马,往午门方向赶,好不容易赶到午门附近,又被御林军拦了下来,人家可不认识他是什么管家,先揪下马来一阵胖揍,揍完了才问:“你什么人,敢骑马擅闯午门。”刘福哭丧着脸说:“我乃镇武侯府的管家刘福,有急事通报侯爷,烦请各位军爷行个方便,往里面传个话。”

御林军们赶紧赔礼道歉,可是这往皇宫里带话实在爱莫能助,当兵的们当值的时候只能守在门口,除非有人进攻不能擅自惊动上峰,刘福只是一个管家又不是什么大臣,也没有递折子的权力,只能待在午门等侯爷出来。刘福这下可急死了,说你们要不给通报,侯爷府里闹出人命你们可得担着,这下御林军们也怕了,正好有军官要下值,答应把话传给相熟的大内侍卫,再请大内侍卫递话给内廷太监,这样才能把话传到镇武侯那里,刘福无奈,只好谢了那军官,心急火燎的等在午门外。

此时莫愁湖畔的冲突已经升级,双方从对峙变成了推推搡搡,破口大骂,番子们武功不弱,可是在旅宋带御器械面前依旧不够看,冲突中显然落了下风,彭静薇对孙纲道:“你怎么才带这几个人来,还不再多喊些人过来。”孙纲点头称是,又派人回去调兵。

调兵的那个番子刚走出没多远,正好遇上五城兵马司的巡城队,两个衙门经常配合办案,彼此都熟悉,听番子一说湖边有群架,巡城队立刻表示要前去助拳,百十个人挎着刀扛着枪乱哄哄的就围过去了。

随着百余名武装士兵的加入,形势再度逆转,赵雯这边被团团包围,眼看就要吃亏,忽然一声爆响,从西面长江码头方向跑来数百个身穿藏蓝色号衣的军人,手中端的赫然是装了刺刀的火铳!

这批人身上穿的是藏蓝色英国毛呢做的号衣,号衣上缀的是铜扣子,金肩章,头顶范阳毡帽,脚下薄地快靴,一看打扮就知道是停泊在长江上的旅宋水师官兵,这一队水兵足有三百人,一下子就将形势再度扭转过来,而且人家手里拿得都是要人老命的火铳,群架打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极致了。

旅宋水兵呈半圆形将众人围住,前排士兵单膝跪地,后排士兵立姿瞄准,明晃晃的刺刀,黑洞洞的铳口对着南厂番子和五城兵马司的官兵,领头一个军官喝道:“全部不许动,谁动打死谁!”

孙纲这才明白,原来和二小姐起冲突的是旅宋国的贵人,不消说了,肯定是侯爷的新夫人了,他的那点酒劲一下子就全醒了,心里这个悔啊,千不该万不该替二小姐出头,这下好了,惹大乱子了。

第九卷 讨伐 第五章 训妻

南厂番子的主体是京城左近的武林人士和地痞流氓,并非红衫团那样的职业军人,所以别看平时挺牛逼,也只是窝里横而已,面对外国水兵的火铳一样吃瘪,孙纲举起双手大叫:“误会!都是误会!切莫动武。”

赵雯可是得理不饶人的主儿,眼下己方占了上风那能善罢甘休,她意气风发的大喊一声:“统统给我拿下,尤其那两个蹄子,绑来见我,看我不打死你俩。”一直躲在赵雯背后的花鹦鹉此时也飞了上来,站在赵雯的蓝狐皮帽子上,恶狠狠的帮腔:“打死你们两个小蹄子!”

这下彭静薇可不干了,本来只是家庭内部矛盾而已,即使闹到莫愁湖畔群架也只是小小的斗殴而已,不会伤到人命,可是对方居然动用了军队和火铳就有点过分了,属于超出游戏规则的范围。哼,谁怕谁啊,就不信你敢真的开火,彭静薇分开众人,挺胸站到前面:“有种你就朝这打。”孙纲唯恐二小姐有失,赶紧冲上去护住她:“有话好说嘛。”可是旅宋水兵却不给他面子,伸手就要推开他去绑彭静薇,小霸王孙纲是什么人,哪里容得别人近身,手上施力将两个水兵撞到一起,这下可惹了麻烦,旅宋水兵们一起扳动火铳的击锤,军官也举起了指挥刀,眼看就要发生流血事件!

千钧一发之际,忽听一声厉喝:“住手!”众人一起转头,原来是刘子光匆匆赶来了,他穿着进宫面圣的蟒袍,连大氅都没披,骑着一匹快马风驰电掣一般奔过来,滚鞍下马,满脸怒色道:“这是干什么!都给我把火铳兵器放下!”

旅宋水师的带队军官赶忙下令:“全体都有,下刺刀,铳上肩。”水兵们干净利落的把刺刀摘掉,火铳背到了身后,南厂番子们和五城兵马司的士兵也把刀枪丢到地上,刘子光怒气未消,依然吼道:“都长本事了是吧,学会打群架了是吧,你们是朝廷官差还是地痞流氓!”

所有人吓得膝盖一软,都跪了下来,喊什么的都有,南厂这边的喊侯爷恕罪,五城兵马司的喊大帅饶命,旅宋水兵喊国公爷我们知罪了,整个现场只有彭静薇和赵雯一伙人依然站立着,彭静薇看到刘子光满面怒容,心里不住打鼓,心道这回惹麻烦了,扯一扯身边的刘小猫想拉她一起蹲下暂避锋芒,可是手伸过去却拉了个空,刘小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牵着小天蓬溜了,“这死猫真没义气!”彭静薇一边腹诽着,一边装出无辜的表情蹲了下去。

刘子光指着孙纲道:“你好歹也是个大档头,怎么净干这些不知所谓的事情,南厂是大明最高效的辑事厂,不是江湖帮派,也不是你孙纲的家丁,就这样随随便便拉出来帮人出头打架,南厂还有威信么?”

孙纲以头抢地:“卑职知罪了。”后面南厂番子也一起磕头:“属下知罪。”

刘子光道:“罢了,回去每人领十军棍,倘若再犯,开除出厂!都滚蛋吧!”

南厂诸人如蒙大赦,灰溜溜的爬起来,孙纲也不敢看二小姐,只是小声说一句:“二小姐你保重吧。”就带着众人溜走了。

五城兵马司的官兵们还跪在地上,一个个头伏的很低,不敢看镇武侯,刘子光踱了几步,很痛心的说:“你们让我很失望,五城兵马司的职责是维护京城治安,无论什么人聚众闹事你们都有义务制止,而不是成为某一方的帮凶,本侯不是你们的指挥使,无权管你们,不过会知会钟大人,让他责罚你们,都起来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这里丢人了。”

兵马司官兵们谢一声恩。捡起刀枪也灰溜溜的走了,彭静薇这边只剩下一帮家将,刘子光却没去管他们,径直走到旅宋水兵们跟前,说道:“明宋条约是怎么写的?水兵不得武装登岸!更不得与当地军民发生冲突,你们当两国皇帝亲自签字用玺的白纸黑字是废纸么?”带队的上尉低头道:“公爷,实在是事出有因…”刘子光打断他道:“我不听你的解释,你去和你们的将军说,问他这事该怎么责罚,还不赶紧走!”那上尉不敢再多说话,带着水兵们左右左的喊着号子排队走了。

刘子光看了看蹲在家将群里的彭静薇,又看看一脸傲气的赵雯,彭静薇眼睛盯着地面不敢抬头,赵雯却毫不畏惧的望过来,一脸的无所谓,刘子光心里的火顿时又上来了,走到赵雯跟前道:“我怎么嘱咐你的,不要仗势欺人,不要无端生事,你就是不听,你当这是你们旅宋皇宫啊?我告诉你,进了我的府邸就是我的女人,再也没有什么女皇太上皇的,再不听话我直接拿大嘴巴抽你!”

听了这话,赵雯柳眉倒竖就要发飚,没等她说话,那位从小看着赵雯长大的太监总管先说话了:“护国公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有你这样和陛下说话的么?还不跪下!”

其实刘子光和赵雯说话一贯就是这样凶神恶煞的,赵雯一向海盗做派才不在乎这样的训斥,不过太监总管横插一杠子就不好了,惹得刘子光刘子光当场动手,一个大嘴巴就把他抽到地上去了:“阉人,有你说话的份么?”

在旅宋太监的心目中,护国公刘子光只是个驸马而已,驸马是什么?是皇家倒插门的女婿,哪有什么尊严可讲,所以他们这才敢仗势傲立,刘子光这一嘴巴打醒了他们,也提醒了他们这是毕竟是大明的土地,于是一帮太监宫女侍卫都战战兢兢的两腿发软,考虑是不是要跪下呢。

这一巴掌却惹起了赵雯的怒火,她也是个护短的人,总管太监照顾她多年,经常帮擅自出海游玩的赵雯打掩护,感情很深,刘子光打骂他让赵雯很不爽,她上前一步道:“好啊,连我的人也敢打,你是不是也要打我啊?”

刘子光被当面顶撞,气也不顺,怒道:“你以为我不敢打你么?”说着扬起了巴掌。赵雯撒泼道:“好,让你打!有本事朝这打!我要是动一下都不是太祖皇帝的子孙!”说着将肚皮挺过来,赵雯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肚里怀的可是龙种,不但是刘子光的孩子,还是大宋的皇位继承人,刘子光顿时不敢乱动了,抬起的巴掌很尴尬的放到脑后挠了挠,哼了一声:“回家再和你算账。”然后转身走到彭静薇跟前。

彭静薇吓得大气不敢出,在刘子光的喝令下站了起来,怯生生的捏着裙角,小声道:“姐夫…不关我的事…”

刘子光心说你是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么,整个一个惹祸精,他皱起眉头道:“看这架势,你打群架也不是第一回了吧,京城里你的名头也够响了哦,今天这个事情闹得这么大,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彭静薇急忙辩解道:“不是啊姐夫,是那个野女人,抢了我姐姐的卧房,还要我和刘小猫给他下跪…”话没说完,脸上已经挨了刘子光一巴掌,没用太大劲,但是小女孩白白嫩嫩的脸上还是起了五道红色的指印。

“放肆,什么野女人!那是我新娶的夫人,你到底….”刘子光还没有骂完,彭静薇已经捂着脸痛哭着跑开了,顿时刘子光感觉自己下手重了,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只能板着脸站在那里继续发威,侯爵府的家将们多是铁卫老人,看见自家小姐哭着跑开心中不忍,几个胆大的抬起头用目光征询着侯爷的意见,刘子光无奈的扭头摆摆手,允许他们去追二小姐,又斥责其余的家将:“你们也是,二小姐疯你们也跟着疯,这么大的人了不知道点分寸!这个月的月钱全扣了!”之所以对待家将们宽松些,是因为刘子光觉得仆人帮主子出头情有可原,远比官兵出面打群架的恶劣性质要好得多。

处理了家将们,再回头去看赵雯,已经气哼哼的带着一干人等走了,高挑的背影一晃一晃的,有宫女帮她披上貂皮大氅,也被她一下甩开,看样子气得不轻。

刘子光觉得很失败,早在赵雯没来之前他就预感家里会不太平,没想到第一天就闹出这么大乱子,连停泊在长江上的旅宋水师都出动了,南厂和五城兵马司也跟着凑热闹,这个丑闻真够大,京城里藏不住事儿,恐怕今天晚上秦淮河畔就会讲起镇武侯家内乱的段子…

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晚了,刘子光悻悻地对剩下的家将们说:“还跪着干什么,回府!”一帮人爬起来刚要走,管家刘福的马才赶到,这趟折腾可把刘福累坏了,他奔到侯爷跟前,翻身下马道:“侯爷,来了,终于来了。”

刘子光没好气的说道:“说清楚,谁来了?”

第九卷 讨伐 第六章 顾炎武和小明

管家刘福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了,答道:“老爷,是夫人回来了。”刘子光明媒正娶过的女人一共有三个,但是能被刘福称作夫人的却只有彭静蓉一个,听到夫人回来的消息,刘子光长出一口气,这个烂摊子终于有人收拾了。刘子光不善于处理家庭矛盾,往往越弄越糟,彭静蓉知书达理,聪敏贤惠,年龄也长些,有她出面梳理各方关系是最合适的了。

“夫人在何处?”刘子光急切地问道。

“是奴才在路上遇到的,听说这边有事已经过来了,奴才马快,所以先到一步。”刘福一边说着,一边回身一指,果然见一辆马车从远处赶了过来,正是镇武侯府的四驾豪华马车,两边还有骑士护卫着。

马车驶到跟前,帘子掀起,露出彭静蓉的笑脸:“怎么,妹妹又惹祸了?”刘子光长叹一口气,登上马车道:“边走边说吧。”

原来彭静蓉刚从苏州回来,已经将知名大儒顾炎武请出了山,现正下榻在报恩寺里,本来是想请老先生到侯爵府暂住的,可是人家就是不领情,非要住在庙里,这年头的文化人出门都喜欢住在和尚庙或者道观里,显示自己的清雅脱俗,彭静蓉也就没再强求,安顿完了顾炎武,回府的路上正遇到刘福,这才赶了过来。

听刘子光介绍了情况,彭静蓉蹙眉道:“老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各打五十大板啊,好歹你也问清楚原委再打骂不迟,虽说都是你刘家的媳妇,可赵雯毕竟代表了旅宋朝廷的脸面,怎么如此呵斥,妹妹固然顽劣,也不好随手就打啊,小丫头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我看你怎么收场。”

刘子光傻眼了,道:“这可如何是好?”

彭静蓉噗嗤一声笑出来:“相公,我吓唬你呢,没事的,女人嘛,哄哄就好了,你不会说话不是还有为妻我嘛,放心好了,这事交给我,回头你去见见顾先生,忙你们男人的正事去。”

听了这话刘子光才放下心来,马车回到镇武侯府,两人携手来到后堂,发现先行来到的赵雯一行人正打点行装准备开路,刘子光奇道:“这是要去哪里?”一个太监答道:“公爷,陛下有旨,搬到我国使团驻地居住。”刘子光一下就急了:“怎么说走就走,这脾气也太大了吧。”看他又要发火,彭静蓉劝道:“相公别急,待我去和赵家妹子谈谈,你忙你的去吧。”

刘子光无奈,只好暂退,他还不忘问一声下人:“二小姐和猫小姐回来了么?”下人道:“一直没看见回来。”刘子光长叹一声,这家已经全乱套了,索性不管了,一甩袖子出门去见顾炎武。

顾炎武是当世大儒,但又不属于东林一党,学识渊博,品德高洁,在儒林中地位尊崇,请得他出山创办,定能和东林分庭抗礼,此人在满清入侵时曾经说过一句名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铁骨铮铮,掷地有声,经常为天下英雄所引用。他虽然才高八斗,但是不愿入仕,志愿潜心著书,教化世人,此番被请出山,不知道费了彭静蓉多少心血。

关于顾炎武的档案,彭静蓉整理了一个小册子,让刘子光临时看看以便谈话时候能不冷场,刘子光随手一翻,发现这位老先生确实和其他才子有所不同,他不但在文学、哲学方面颇有造诣,在诸如经学、史学、音韵、小学、金石考古、方志舆地以及诗文诸学上,都有较深造诣,建树了承前启后之功。他继承明季学者的反理学思潮,不仅对陆王心学作了清算,而且在性与天道、理气、道器、知行、天理人欲诸多范畴上,都显示了与程朱理学迥异的为学旨趣。撰述了《天下郡国利病书》和《肇域志》。他还提倡“利国富民”,并认为“善为国者,藏之于民”。他大胆怀疑君权,并提出了具有早期民主启蒙思想色彩的“众治”的主张。总之这个人很对刘子光的胃口,是个实用型的人才。

镇武侯的车驾到了报恩寺门口,和尚们飞也似的跑来迎接,知客僧忙前窜后,小沙弥屁滚尿流,老方丈也亲自迎出来,谁不知道镇武侯出了名的不信鬼神,这回到庙里来可是大大的给和尚们脸上增光了,老方丈梦吟主持的一张肥脸上堆的全是笑,问刘子光道:“侯爷,您是进香还是还愿呢?”

刘子光道:“我来看顾先生的,烦请方丈引路。”

梦吟脸色微变,但很快将失望的神情掩盖起来,道:“侯爷随老衲来。”亲自引着刘子光来到后院一所简陋的禅房,道:“顾先生就住在此间。”

报恩寺是京城有名的皇家寺院,占地极广,清净雅致,文人墨客来到京城无处落脚往往喜欢借宿在这里,和尚们倒也有眼光,盖了不少禅房专门经营这个业务,有钱的主儿住好禅房,没有钱的就只能差房间了,顾炎武虽然是知名学者,但兜里没有几两银子,而且他执意不愿意彭静蓉出面帮忙,所以被和尚们安排在最差的房间。

一行人到了门口,刚要进去,忽见一小童走出问道:“你们找谁?”刘子光道:“烦请小兄弟通报一声,就说学生刘子光来拜顾先生。”

小童不过十一二岁,脸上还挂着清鼻涕,看见蟒袍玉带的刘子光和穿着锦銮袈裟的梦吟主持一点也不惧怕,拿棉袄袖子擦了一下鼻涕道:“老师睡觉了,你明天再来吧。”

梦吟和尚大怒,刚要呵斥小童,刘子光道:“无妨,刘某等等便是。来人啊,取三千两银子给庙里,算是我帮顾先生捐的香油。”一听有三千两银子,梦吟主持虎躯一震,刚才还横眉冷目的胖脸又笑成了菊花,千恩万谢的去了。

时间尚早,只有下午五点半的样子,想必是顾炎武旅途劳顿有些疲乏了,刘子光和颜悦色的问:“小兄弟,顾先生什么时候起身?”小童道:“不晓得。”说着肚子里发出咕咕的声音,刘子光微笑,让侍卫飞跑出去买两个肉包子来,自己掀起袍子坐在门口静坐,小童也不理他,拿了把笤帚扫起院子来。

过了一会,侍卫揣了两个香喷喷的大肉包子来了,小童闻到香味,肚子里的声音更响了,刘子光笑眯眯的把小童叫过来,把大肉包子塞给他,小童迟疑的看着慈眉善目的刘子光,想了想终于挡不住肚里馋虫的诱惑,大口大口吃起包子,一边吃一边还咕哝着:“真香。”刘子光道:“慢点吃,别噎着。”还让侍卫把水壶拿给小童喝。

小童吃了两个大肉包子,将两只油手在屁股上一抹,看刘子光的目光亲切了许多,刘子光趁热打铁道:“顾先生睡得这么早,想必还没吃晚饭吧?”

说道吃饭,小童一脸委屈:“老师睡得早,喜欢半夜起来喝酒看书,弄得我经常饿肚子。”此言一出,刘子光心里便有了底,忽然房间里传出一声咳嗽,小童低声道:“先生要起来小解了,我得赶紧去伺候。”说着迅速跑进屋去。

不一会,屋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听起来是顾先生在尿尿,同时还有一个老者的训斥:“小明,你胆子大了是不?佛门净地竟敢吃大荤,谁给你的肉包子!”然后声音低了下去,似乎在对话,然后再次高了起来:“不见,老夫要睡觉。”

房门打开,书童小明端着尿盆哭丧着脸走出来,也不敢和刘子光说话,走到茅房倒了尿之后继续扫地,刘子光不以为意,继续坐在门口等着。反正他这会也不想回家,想到那几个老婆他就头疼,还不如在这清净的庙里坐一会沾沾灵气呢。

这一等就是三个时辰,到了夜间十一点左右,顾炎武才睡醒,刚爬起来就嚷嚷开了:“小明,快给老夫预备酒菜。”那厢小明答应一声,开始拾掇桌子,顾炎武披了棉袄出屋赏月,看见天上一轮皎洁的明月,忍不住吟出一首诗来,刚吟罢,门口传来喝彩声:“顾先生果然吟的一首好诗。”

顾炎武眼睛近视,看不清楚,直到刘子光走到跟前才看见蟒袍玉带,虽说老顾视权贵为粪土,但是人家侯爷大冷的天坐在外面等了三个时辰还是让他很感动。

“侯爷一直在?”顾炎武面色如常。

“正是,子光未见先生大驾,岂敢离去。”刘子光笑语盈盈。

“果然礼贤下士,刘夫人所言不虚。”顾炎武心中暗道,他是走遍名山大川的豪放洒脱之士,不拘小节惯了的,当下说道:“正巧顾某要进夜宵,侯爷不弃还请共饮一杯。”

刘子光道:“如此幸甚。”

第九卷 讨伐 第七章 雪夜畅谈

进得屋来,只见一张方桌上摆了两坛酒,一碟笋干青豆,一碟豆腐干,还有两碗冷白饭,小明正蹲在一边给木炭炉子扇风,炉子上敦着水壶,房间里摆设简陋,木床上的铺盖很陈旧,两个藤箱的边角都磨损了,箱子盖掀开着,里面都是书。

顾炎武招呼刘子光坐下,转头看小明已经有些瞌睡了,便道:“小明,早早吃了饭安歇吧。”小明诺一声,端过冷白饭来,用铁壶里的热水冲开,撒些盐粒子就蹲到一边大口吃起来,顾先生亲自将酒坛子的泥封打开,黄酒倒进一把小铜壶,放到炉子上炖起来,还对刘子光说:“酒菜粗鄙,还望海涵。”

刘子光道:“哪里的话,刘某乃贫寒出身,怎会在意这个,只是这黄酒却是少了些佐料。”顾炎武听了笑道:“侯爷也是个会喝酒的人,黄酒加话梅冰糖上炉子烧热了最好喝,只是这两样佳物很是难得,所以只能将就了。”

刘子光道:“刘某这里早为先生准备好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里面是冰糖和话梅,顾炎武一见大喜,赶紧拿过来放进铜壶,鼻子又耸了几下,问道:“还有什么好菜?”刘子光道:“还有一包酱牛肉,怕先生怪罪,没敢拿出来。”

顾炎武道:“无妨,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只有心中有佛,何须拘泥那些俗礼。”刘子光便又将怀中一大包酱牛肉拿了出来摊在桌子上,这是京城三真斋的上好牛肉,一片片切的极薄,闻着喷香,钩得小明馋虫大动,不住发出吞咽涎水的声音,顾炎武哈哈大笑,拿筷子夹了些牛肉放到小明碗里,转脸对刘子光道:“见笑了。”

这哪是什么大儒,简直就是个慈祥的老爷爷,刘子光觉得很有趣,帮着盘子碗摆好,热腾腾的酒倒进黑陶小碗里,两人对饮起来。

既然彭静蓉已经将顾老先生请出了山,就没有什么需要多废话的了,需要的只是沟通了解,刘子光要办,请顾炎武当山长,这次会面就是校董和校长之间的谈话,顾炎武虽是大儒,但并无学究气,反而很洒脱,大概是名山大川走的多了,举手投足都带着豪气,他知道刘子光是武将出身,没什么学问,所以并不和他谈高深的东西,只是随意谈一些国计民生天下大事,都是茶楼酒肆里常见的话题,不过刘子光所言却不时令顾炎武大开眼界,从星象到地理,从西北局势到南海风云,从铜钱银锭之间的兑换到钱庄股票的买卖,每一个话题都能提出真知灼见,犀利的话语往往一语中的,扯谈了一会,顾炎武已经对这个著名的武夫刮目相看了。

“侯爷说天下是个圆球?那岂不是这圆球背面的人要头朝下了?”顾炎武问道。

“当然不会,这个叫万有引力,太复杂了,有空再慢慢和你说。”刘子光举起酒碗道,两小坛子酒喝的差不多了,刘子光已经成功将顾炎武忽悠住了,黄酒这玩意加了话梅冰糖再烧热,喝到肚子里暖呼呼的,却是不醉,两人酒正酣时,坛子却空了,这真是大煞风景,顾炎武起身推开窗子想去沽酒,只见门外竟然飘起了雪花,晚冬的杏花雪在漆黑的夜幕中,昏黄的油灯照射下纷纷扬扬,打着旋,落地即化,但是极美。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刘子光忽然咬文嚼字的吟出一首诗来,更令顾炎武震惊,虽然并不是他即兴作的诗,但是能应景地吟出凑趣的诗来,对于一个文盲来说已经不易了。见顾炎武要去买酒,刘子光劝道:“深更半夜的酒铺都上门板了,我倒是预备了一壶酒,就怕老先生不习惯。”说着走到门口从门旁拿起一个大葫芦道:“这是北方烈酒烧刀子,要不来点?”

顾炎武哈哈大笑:“甚好!此物甚好!”他是好酒之人,只不过南方流行黄酒,烈酒很难沽到所以没有预备,今夜飘雪,再喝黄酒就有点不应景了,还是北方烈酒加牛肉来的痛快。

此时小明已经吃完了白饭躺下了,顾炎武将小明的被角掖紧,招呼刘子光把小桌子和火炉搬到门外檐下,看着飘飘洒洒的雪花,将烈酒温了喝,刘子光趁势讲了一些自己当奴隶时候的励志小故事和后来打满清的宏伟战绩,这正应了顾炎武的名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感人的故事听得老头不胜唏嘘,一连敬了刘子光好几碗。

“正所谓英雄莫问出处,侯爷以奴隶之身创下这盖世奇功,真是令我辈读书人汗颜啊。”顾炎武道。

“哪里哪里,匹夫之勇罢了,怎及先生振臂一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千古名句激励着我中华千万人为国家民族而战,若论功绩还是先生强些。”刘子光这话确是发自肺腑,顾炎武听了也很受用,对刘子光的印象更好了一些。

刘子光话锋一转,紧接着说:“武人救国只能解一时之急,关键还要靠文人来唤醒国人的良知,想当年北京沦陷之时,官员主动投降的不在少数,民族气节哪去了?我看是教化出了问题,所以才想请先生出山,把大明的青年人教育的骨头硬朗一些,我是粗人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出些银子,让贫寒学子都能读书,还要读好书,学成才,这个大任还需先生担当。”

顾炎武道:“这个令夫人都介绍过了,本来小老儿还以为侯爷是为沽名钓誉,所以百般不肯,就是此次进京,也是想敷衍一下就走的,万没想到侯爷是如此高义,倒显得小老儿狭隘了,唉,请受小老儿一拜!”

顾炎武明显是喝高了,居然要给刘子光下跪,刘子光哪里敢答应,抵死不从,顾炎武没办法,又提出要和刘子光义结金兰,这回刘子光没推辞,两人对着漫天雪花在这大报恩寺的禅院里对天叩拜,结成异姓兄弟。拜完之后顾炎武倒头就睡,鼾声震天。

刘子光一个人将老先生抬进屋去,脱了鞋放在床上,翻开被子盖上,看被子有些薄,又将自己的虎皮大氅压在被子上,炉子就被抬进屋,怕引起煤气中毒。想想这事他就觉得好玩,忽悠来忽悠去居然把顾炎武忽悠成了结拜兄弟,这关系可算是铁了,以后的事情尽可以放心了,可算是一大公关胜利,想想他就高兴,拿起酒壶还想喝一杯,一晃才知道酒壶已经空了,他心说这老头真能喝,先干了起码二斤黄酒,又来了一斤半的烧刀子,酒量确实不错,酒品也好,酒品如人品,这人可交。刘子光轻轻关上门,走了。

人已经睡下了,雪还在下,雪花落到地上就化了,平添一丝寂寥,夜已深,寂静的寺院里树影婆娑,刘子光一个人慢慢走着,心中感慨良多,家里的事想想就烦心,白天进宫面圣谈到移民旅宋的问题也碰了钉子,朱由校断然拒绝了这个提议,幸亏刘子光急中生智,把话题改成刑徒发配旅宋,这才勉强通过,不过皇帝这边过了,还要内阁审议,明天还免不了一场辩论。

唉,该去做的还是要去做,车到山前必有路,无论如何这个大航海时代是不能错过了。他暗自下定了决心,明天就去联络相熟的官员,以便在廷议中支持自己,还有就是找日升昌的胡懿敏商讨成立股票交易所的事情,交易所的地址嘛,暂且设在上海道好了,毕竟那里商家云集,又是国际大港口,比京城合适多了。

一路走,一路想,不知不觉到了跨院的月亮门,一柄纸伞举了过来,是早就等在这里的侍卫,还有一个穿了厚厚僧袍的知客僧,一脸献媚的笑:“侯爷,下雪了,不如就在庙里安歇了吧,上好的禅房帮您打扫干净了。”

刘子光道:“多谢美意,还是不叨扰了。”说罢带了侍卫冒雪走了,出了报恩寺的大门却又一阵踌躇,现在去哪里好呢?府里乱成那样不想回去,天色太晚也不想打扰曾橙,他看一眼侍卫们,问道:“你们吃饭了么?”侍卫们道:“回侯爷,小的们在庙里用了些豆腐饭。”

“辛苦你们了,都随本侯到秦淮河喝酒去!喝到天亮再回去。”刘子光此言一出,侍卫们顿时欢呼起来,现在已经是三更天,不过秦淮河边的某些酒楼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随时都有酒菜小姐恭候,价钱昂贵,消费水平很高,不是一般人能去起的,侯爷愿意掏银子请大家去潇洒,众人自然乐得奉陪。

第九卷 讨伐 第八章 熟女之诱惑

报恩寺位于京城之南,走上一段距离就是南厂衙门,刘子光和众侍卫先到衙门里换了便服,这才进城饮酒,时至深夜,城门早就关闭,但是凭着南厂的腰牌他们还是顺利叫开了城门进得城去,到那繁华的所在,寻了家昼夜营业的酒楼进去买醉。

侍卫们选的这家酒店叫做“咸平正店”,看外观并不奢华,但是档次很高,占据了秦淮河畔极好的地势,建筑格式和周围的酒楼略有不同,依稀有新汴京街上酒楼的韵味,刘子光经常出差,对秦淮两岸的行情不太熟悉了,据侍卫们说,这家酒楼的老板相当有品味,光是起这个店名就花了上万两银子,请了西洋的天象家和钦天监的大人们研究了好久才得出咸平这个字号,当然具体好在哪里就不是俗人们能理解的了。

咸平正店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只欢迎戴方巾的朋友,贩夫走卒暴发户一概谢绝,侍卫们好像事先商量过的一样,都穿得是长衫方巾,一派斯文人打扮,刘子光同样也是普通文士装扮,手拿一柄折扇,五六个人看起来好像哪个的学生一般,半夜出来冶游,走到咸平正店门口,小厮见他们都是衣冠中人,便客气的迎了进去。

一进去才知道咸平正店的与众不同,这里也养着许多姑娘,但是姑娘们都很清高,不但号称卖艺不卖身,甚至还有选择客人的权力,在其他青楼酒店最重要的条件就是荷包鼓不鼓,而在咸平正店没有银子一样可以赢得姑娘的青睐,只要你诗画双绝、满腹经纶,或者相貌英俊,风流倜傥,不但一文钱不用花就有店家相送的上好女儿红,还能成为佳人的入幕之宾,总之这里是京城青楼界的异类,小白脸吃软饭的天堂。

男人的本性总是贱的,越是难以得到的越想得到,寻常窑子的姐儿花银子就可以睡,咸平的姑娘却是有银子也换不来的,这更激起了京城才子们的好胜之心,纷纷趋之若鹜,都已能获得咸平小姐的垂青为荣,即使不能一亲芳泽,就是在店里坐着吟诗作对,喝酒听琴也是风雅的很,远比去什么恶俗的乱世佳人上得层面

今夜有雪,不少才子硬是从暖被窝里爬出来赶到咸平正店来凑热闹,因此店里热闹非常,上座率达到了七八成,刘子光等人寻了一张桌子,叫了酒菜喝了一会,刘子光便挥手让几个侍卫各自去找乐子去了,大内侍卫除了武功高强之外,相貌英俊知书达理也是标准之一,所以这个伙计在店里也是有些市场的,不一会便都寻到了目标,卖弄“才学”去了,只剩刘子光一人坐在桌前喝着闷酒。

店里生着旺旺的火炉子,温暖如春,窗子却都开着,一盏电弧灯照着外面,灯光中能看见翩翩雪花飞舞,只是雪花也就罢了,偏偏外面的花圃里还有十几树寒梅,正迎风傲雪,点点殷红衬着片片飞雪,煞是夺目,才子们皆赞叹此景之奇美,有人忍不住吟出一些赞颂梅花的千古名句来。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这分别是宋代陆游的词和王安石的诗,都达到咏梅的巅峰,所以这两首诗词念出来之后,整个大厅里居然没有人敢再做诗,一时间只有才子们交头接耳的嗡嗡声,谁也没有听到楼上传来轻轻一声叹息,过了片刻,楼上出来一个俏生生的娃娃,做男孩打扮,大约十三四岁,站在栏杆边说道:“我家先生新赋了一首词,请各位斧正。”众人立刻安静下来,听那娃娃念词。

那娃娃应该是个女孩,声音如黄莺般婉转。

江梅引

沁梅点点舞东风,拒尘埃,

姑射来,飞花剑影月下独徘徊。

前生本傍瑶池栽,

霓歌裁,闲绿绮,漫抒怀。

是谁无端分宝钗?

寒英落,玉枝折;

一缕香魂,去红尘,云径开。

忍听三弄,更怕度关山!

一夜相思终入骨,

姑苏台,香雪海,千里白。

一首词念完,楼下众人纷纷鼓掌赞叹,夸这首词写的超凡脱俗,堪称典范,一时间阿谀奉承之词不绝于耳,此时楼上又传来轻轻一声叹息,这回刘子光听见了,但是不以为意,依然闷头坐在桌旁吃酒。

那女娃娃听了身后几句吩咐,又道:“先生说了,谁能作出咏梅的好诗词,可以上楼和先生一同赏雪饮酒。”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象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起来,纷纷低头做沉思状,不多时便有数首诗词出炉,但都是泛泛之作,毫无新意,只听楼上传来第三声叹息,紧接着一个声音低语道:“难道江南四公子凋零之后,这偌大的京城,竟然连一个真正理解梅花奥义的人都没有了么。”

话音刚落,忽见人群之后那个一直静坐着喝闷酒的人突然站起,朗声念出一首卜算子来。

风雨送春归,

飞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

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

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

她在丛中笑。

那人正是刘子光,此时他已经喝高了,虽然他的酒量极高,但是并不代表酒精不会影响情绪,这些酸丁们的表演刺激了他的表现欲望,幸亏肚子里还有点货色,这几年一直以武夫面目示人,没有机会卖弄他掌握的几首主席诗词,今天正好摊上这么个机会,这个风头不出白不出,于是他老人家暗骂一声MLGBD,站起来将这首剽窃来的卜算子.咏梅朗诵了一番。

词朗诵完了,刘子光继续闷头坐下喝酒装酷,看也不看大家,众人愣了一下,随即都露出鄙夷的神色品头论足起来。

“什么玩意啊,对仗都不工整。”

“这首词当真粗鄙,称之为打油词也不为过啊。”

“是啊年兄,比你刚才赋的那一首差了八百倍。”

可是楼上却传来酒杯落地的声音,紧接着那女娃娃道:“我家先生请这位客人上楼一同赏雪饮酒。”

刘子光心说你个妓院老板充什么大瓣蒜,还请老子一起喝酒,他头也不会,冲上面一抱拳:“谢了,楼下挺好的,就不上去叨扰了。”

众酸丁大跌眼镜,这个小子也太给脸不要脸了,不过在场的都是文人墨客,并没有地痞恶少,所以只是口头上发表一下愤慨,并没有人上来找茬打架。

刘子光的反应让楼上的人很吃惊,片刻之后,刘子光只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然后就看到旁边多了一个人,白衣胜雪,笑颜如花,春葱玉手捏着一柄白玉扇骨的折扇,正含笑!本書轉載文學網!看着他,两个小酒窝给端庄的脸上平添一丝俏皮,虽然是男装,难掩胸前波涛汹涌,显然是个女扮男装的美女,这美女不是十七八岁的青春少女,而是二十出头的大姑娘,脸和身架都长开了,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成熟女性的魅力,身着文士男装,有多了一份英气和儒雅,当真是个气质型的熟女。

“自古以来,梅花就是文人墨客千年吟咏不绝的主题,但是象阁下这样-反其意而用之的《卜算子?咏梅》的确与传统咏梅之作所写大相径庭。不是愁而是笑,不是孤傲而是文人的操守与傲骨。一首咏梅词力扫过去文人那种哀怨、颓唐、隐逸之气,创出一种新的景观与新的气象,-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心服口服。”那熟女也不和刘子光打招呼,径自说出一番评论来,然后拿起桌上的酒壶帮刘子光倒上,用将自己的玉杯倒满,端起来说:“兄台,为你的好词当浮一大白。”

刘子光搞不清楚她的来路,但是人家很给面子的跑下来给他敬酒,再装逼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于是他拿起酒杯道:“献丑了,在下见世间真君子日益稀少,才作此词,草就而已,没有那么多高深的用意。”

两人对饮了一杯,熟女道:“此间嘈杂,可否请先生移步楼上叙话。”见刘子光稍有犹豫,又道:“怎么,还怕在下吃了你不成?”说完莞尔一笑,小酒窝又显现出来,说不出来的妩媚,刘子光便不再矫情,道:“恭敬不如从命。”

第九卷 讨伐 第九章 谁推倒了谁

熟女带着刘子光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登上了楼梯,她在前刘子光在后,不用抬头就能看见她那浑圆的屁股一左一右的扭动着,虽然刻意保持了较小的幅度,但依然诱惑力惊人。

楼上别有洞天,虽然装修风格和家具依然保持了简洁质朴的风格,但看得出用料都极其考究,服务人员也都是俊男靓女,十五六岁的漂亮男女娃娃穿着素色的袍服,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熟女走过的时候都口称“先生”,对刘子光也很客气的说:“客官好。”

熟女引着刘子光来到临河的雅间,这里更显设计之精妙,临河的那面窗子用的居然是大片的平板玻璃,而不是寻常人家那种麻将大小的镶格玻璃,要知道这种二尺见方的玻璃绝非大明能生产的,每一片都是从西洋翡冷翠进口来的,价格极其昂贵,连刘子光家里用的都不是很多。屋顶上悬挂的是一盏普通人想买都买不到的月光琉璃灯,不是点蜡烧油而是用电的那种。

楠木桌子上摆了几个碗碟,菜蔬简单精致,而且和时令并不相符,乃是鲥鱼、笋、樱桃,还有玻璃盏里面盛着的碧绿颜色的酒水,这绝非民间常见的绿豆烧,而是极雅致的青梅酒。熟女翩翩落座,招呼刘子光也坐下。

刘子光面色如常,一撩袍子就大大咧咧的坐下了,好像对这些豪华的玩意免疫一般,这不由得让熟女暗自惊讶:此人胸中果然有沟壑!刘子光微服出游的时候不爱张扬,总是一件粗麻布袍子,这年头可不流行穿麻布,就是寻常百姓也是松江棉布的袄子,有钱人更是里面绸缎外面裘皮,时值冬季,这位客人居然穿着麻布单袍,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人经济状况实在堪忧。

刘子光刚从旅宋回来,脸上的皮肤被热带阳光晒得有些古铜色,和那些白白嫩嫩的小白脸书生截然不同,偏偏又是棱角分明,眉目英挺,坐在那里腰杆笔直,毫无当下读书人的颓唐之气,面对眼前这佳人美酒,富丽奢华的房间,他依然面不改色,正好印证了刚才那首咏梅词里表达出来的精神,那就是不羁与傲骨。

刚才在楼下灯光昏暗,刘子光又总是扭着脖子不拿正眼看人家,所以熟女并没有看清他的面目,如今房间里灯火通明,熟女也看的分明,好一张英气勃勃的面孔,依稀和心底那个久久不能忘怀的人儿有几分相似,特别是那种视天下若无物的眼神,真的像极了那个人。

熟女心里传来一阵酸楚,但是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她轻轻拿起玻璃盏,给刘子光面前的酒杯里斟满了青梅酒,柔声道:“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师承何处,在哪个读书?”熟女已经料定刘子光是个贫寒学子,经常里有这样的青年学生没有钱喝酒,仗着能赋诗填词,跑到咸平正店骗酒喝,只不过他们都远不如眼前这位青年有文采,有傲骨。

刘子光心说老子乃是堂堂镇武侯又怎么能告诉你,但今天又没有心情扯谎圆谎,所以敷衍道:“大家有缘偶聚,喝完这场酒就相忘于江湖了,又何必同名报姓呢。”熟女肃然起敬:“兄果然不是红尘俗世人,那咱们就相逢何必曾相识吧,来,小弟敬你一杯。”

刘子光也举杯和熟女一碰干了,并不多话,熟女却不甘心,又道:“我观兄台在诗词方面颇有造诣,还请指点小弟一二。”

刘子光心说我就就剽窃了毛爷爷一首革命诗词而已,哪里会赋诗填词,这个风头出一下就好了,细考究起来可不行,便搪塞道:“诗词这个东西是有感而发,高兴了就作,不高兴就不作,没什么好说的。”

这样的对答分明是拒人千里之外了,连门旁站着的女娃娃都感到刘子光的不恭敬而撅起了嘴,但是熟女却毫不在意,反而这种洒脱和狂放更令她想起了心底那位割舍不去的故人——他们俩真是象啊。

“兄台果然洒脱,来来来,咱们就不谈诗词,只赏雪观梅饮酒。”熟女说道,又帮刘子光满上了一杯酒,两人也不多说,推杯换盏喝起来,熟女酒量极大,刘子光也不含糊,两人喝光了一坛子青梅酒,渐渐的酒酣耳热,熟女洁白如玉的面庞变得红润起来,看向刘子光的眼神也开始迷离,灯影下刘子光的侧影渐渐和心底那个人的影子重合起来,熟女站起来走了两步,端着酒杯刚想说点什么,忽然脚下一滑,向地上栽去,刘子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熟女,没料到人家居然顺势钻进了他的怀里,顿时温香软玉满怀。而琉璃灯也恰到好处的断电了,室内一片黑暗,窗外的霓虹光芒微微反射进来,能看见怀中人诱人的酒窝和红唇中喷出的青梅酒味道。

“子…不要离开我。不要去打仗。”熟女呢喃着,极具诱惑力的身躯紧紧贴在刘子光身上,令他的呼吸有点紧促,熟女的话让他疑惑,难道她认识我?来不及多想,熟女已经拉着他向内室走去,拉开帐幔就是一张宽大的牙床,要干什么事已经不言而喻了。

咸平正店本来也不是什么单纯的酒楼,提供服务是一定的,刘子光来到这个世界上还没光顾过风月场合,这回可算是见识了,那熟女显然是个中老手,功夫极为老道,一双小手上下翻飞,不一会便将刘子光的麻布袍子扒了下来,自己的白色缎子儒生袍也解了带子,露出粉嫩滚圆的香肩和胸前一抹红色,事到如今再装深沉就实在不是男人了,刘子光暗道这可是你送上门的,双手一伸,将熟女拦腰抱起丢到床上,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扑将上去,熟女任由他剥掉所有衣衫,露出雪白粉嫩的胴体,头上的方巾早就掉了,一头乌油油的长发散披在肩上,别有韵味,刘子光还没动作,那熟女一个翻身反将刘子光压在身下,趁他没反应过来,已经将头伸到他的胯下,一张小嘴含住了血脉贲张的小小刘,一股麻酥的感觉传来,刘子光从没体验过这样的服务,舒服的差点叫出来,熟女的功夫极好,丁香小舌上下翻飞,搞得老刘飘飘欲仙,熟女的秀发不时披散下来遮住视线,每过一会她就伸出纤纤玉手将秀发拂起,此种风韵难以形容。

熟女的技术果然很好,几分钟过去,刘子光已经忍受不住,将她的小脸抬起示意可以结束了,熟女会意,爬起来换了个姿势,撅着粉白的香臀跪在床边,纤细的腰部和滚圆的臀部形成一道极其优美的双曲线,极尽诱惑,刘子光挺枪就上,只听熟女一声呻吟,已经直捣黄龙,感觉只有两个字,“紧”,“爽”。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此处删减一万八千七百五十六字)

上午九点半左右,刘子光才从梦中醒来,醒来之后看到周围的环境才想起昨夜干了什么荒唐事,牙床上已经没有了那位风骚之极的熟女的身影,枕头边放着一套崭新的天青色长衫和一顶新方巾,还有一个信封,打开以后是一张千两面值的银票和一张带着香气的便笺,上面写了几个娟秀的小字:“不如相忘于江湖。”

妈的,原以为是第一次嫖妓,没想到是做了一回鸭子!刘子光极是郁闷,翻出自己的麻布袍子依旧穿上,新衣服和银票都没拿,那张便笺倒塞在怀里,登上鞋子走到门口,只见架子上银盆里盛了温水,还有牙粉牙刷香皂毛巾,一份还散发热气的鸭血粉丝汤放在桌子上,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怯生生站在门口,准备伺候他洗脸吃早饭呢。

“你们老板呢?”刘子光问道。

“老板在外地,一般不来京城的。”小童回答道。

“哦?那….那昨天住在这个房间里的那位是什么人?”刘子光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