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道:“梦庚我儿,还是你最忠心,从今以后你就是本王的世子了,咱们回南昌起出财宝,东山再起吧。”
宁王虽然有众多姬妾,但是并无子嗣,所以才收了那么多的干儿子,现在说要封左梦庚为世子,一方面是觉得他确实忠孝,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笼络他,毕竟现在的宁王已经是光杆司令了。
左梦庚自然不会在乎这个“世子”的封号,他和其他太保一样,关心的是宁王的财宝,只不过他的手法更加高明一些而已。
经过一番内乱,这支鄱阳湖上的水师实力又大大的缩水了,继续呆在江西只能是坐以待毙,眼下只有一条路可去,那就是南逃海外,仿效当年的建文帝,在海外慢慢扩充实力,等待合适的机会再打回中原。
左梦庚把这个想法和宁王一说,宁王有“勇”无谋,简单考虑了一下便答应了,他们兵分两路,大队人马开往景德镇方向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左梦庚亲自带着宁王返回南昌挖宝。
宁王这些年来搜刮了不少奇珍异宝,古玩字画,再加上历代宁王的收集和历代皇帝的赏赐,家里藏的宝贝不在少数,王府的地窖里光银子就堆了几十万两,但更重要的财宝都放在城外的滕王阁里。
滕王阁实际上已经变成宁王的别墅,楼里挂满了昂贵的字画,博古架上都是古玩,吴三桂大军占领南昌之时,立刻派兵将滕王阁接管,严密保护起来不许人动里面的一草一木,刘子光来了以后也没有立即进行抄家,他在等候南京方面的旨意,毕竟现在朝廷还没有正式撤掉宁王的封号,他的王府和别业都不能随意查抄,王府的家眷们也要好生伺候着。
傍晚,宁王和左梦庚穿了寻常百姓的衣服,在十几个精锐亲兵的护送下来到滕王阁附近的一个小树林,刚下过雨,树林里泥泞不堪,大家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据说这里是滕王阁里密道的出口,大凡皇亲国戚都有挖逃生密道的嗜好,宁王也不例外,他拿着地图,按图索骥找到一处不起眼的坟头,示意手下扳动墓碑,砖头砌成的坟墓顿时出现一个黑洞洞的进口,左梦庚刚要下去,宁王摆摆手,让人先用篮子吊了一根点燃的蜡烛下去,蜡烛晃了两下就灭了,宁王道:“密道长久不用必有毒气,等毒气散尽方可入内。”
左梦庚感激的点了点头,宁王虽然有时候疯癫愚昧,但人品确是不坏,将来需要做个决断的时候,可以考虑放他一条生路。
左梦庚心怀异志,宁王浑然不觉,过了一会儿,他再次让人放了一根蜡烛下去,这回蜡烛没有熄灭,宁王道:“可以下去了。”
这回左梦庚没有那么愣头青了,先派了一个手下爬下去,看到没事才亲自下去,宁王也跟了下去,四五个人沿着密道向滕王阁爬去,外面的坟头出口暂时关闭,只留下几个人哭哭啼啼跪在坟前烧纸,其实是在望风。
密道修得很齐整,拱形顶,青砖铺地,能容的下一个人弓着腰前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到了尽头,狭小的空间内放着一口楠木箱子,打开箱子只看见上面摆了两套衣服,一套是和尚的袈裟,一套是寻常百姓的布衣,看来这是为逃跑做的准备,拿开衣服,下面的东西在烛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鸡蛋大的珍珠,绿的纤尘不染的翡翠,红蓝宝石,钻石玛瑙、象牙猫眼,琳琅满目,哪个都是价值不菲的绝世珍宝,除此之外还有大量可以流通性很强的金锭。
寂静的空间内,能听到清晰的吞咽口水的声音,左梦庚偷眼观察周围几个手下的眼睛,都发出狼一样贪婪的光芒,他心中一凛,赶紧盖上箱子,问:“父王,还有没有其他的?”
宁王道:“密室里面没有了,不过滕王阁里有不少好玩意,有胆子的话可以出去拿点。”
财宝面前人的胆子会变得很大,左梦庚牙一咬,毅然决定铤而走险,推开密室上方的挡板爬出去,就是宁王设在滕王阁里的卧室,密道的入口正好在床上,左梦庚悄悄掀开床板一角偷眼观察,只见室内空无一人,于是他蹑手蹑脚的爬了出去,四处走了走,只见门上贴了封条,楼下站了百十个官兵,看来朝廷只是封了这里,并没打算征用。
宁王也悄悄爬了出来,他可是熟门熟路,知道宝贝放在哪里,指挥着左梦庚等人将墙上的字画一一摘下,博古架上的宝贝也收进口袋,悄无声息的将值钱的玩意扫荡一空,然后退回了密道,那口盛着珍宝的箱子太过沉重,他们七手八脚的将珍宝塞进带来的口袋里,便沿着密道返回了出发点。
等他们从坟头的出口爬出来,已经是深夜了,他们来不及歇息,上马疾走,连夜直奔南方而去。
鄱阳湖上,朝廷的飞艇一直在远远的关注着宁王军的动向,果不其然,他们在收到传单之后发生了火并,兵力又折损了小半,一仗过后水师向东挺进,飞艇赶忙通知了跟在后面企图以逸待劳的朝廷水师,也迅速向东机动,哪知道左军水师忽然又兵分数路,有的向东,有的向西,有的向南,弄得飞艇都不好跟踪了。只好选择了船只最多的一路跟过去,这些人登岸之后,也不安营扎寨,也不进攻县城,就这样零零散散的消失在山林中。
朝廷的回复很快到了,废掉宁王的封号,将其贬为庶人,所有家产一律充公,刘子光得了旨意,兴冲冲的带着吴三桂来抄滕王阁,士兵撕开封条,打开铁锁,众人进去一看,顿时傻眼了。
“我记得中堂上挂着一幅苏轼手书的《滕王阁序》,怎么不见了?”吴三桂指着空荡荡的墙壁问,当值的哨官无言以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吴三桂怒气冲冲的四下一看,更加恼怒:“博古架上的古玩呢?书架上的古籍呢?尔等居然敢监守自盗,难道不怕军法么!”吓得众军一起跪倒,口称冤枉。
还是刘子光比较冷静,他仔细打量了一下门窗,说道:“肯定不会是外面的盗贼,但也未必是咱们的官兵干的,我看这窃贼另有其人。”
吴三桂知道刘子光有着刘青天的美誉,是大明朝断案的高手,赶紧问道:“大哥,您快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干的?”因为看守滕王阁的是吴三桂的手下,他也不愿意担御下不严的罪名,自然希望刘子光能帮这些当兵的洗脱罪名。
刘子光让所有人退出大堂,他独自一人仔细观察着,那幅《滕王阁序》挂的很高,如果不爬道高处很难摘下,最好的攀爬地点就是墙边的条几,刘子光走过去一看,果然条机上有个清晰的脚印,还带着一些已经干了的泥土,再看旁边的太师椅上,也有着一个类似的脚印。
刘子光叫过来一个看守滕王阁的士兵,让他抬脚看看鞋底,瞄了一眼就让他下去了,然后又四下观察了一阵,最后似乎循着什么痕迹上了楼,过了一会,传来他的喊声:“上来吧,本侯找到线索了。”
第八卷 南方 第四十二章 广东十虎
吴三桂闻言带了几个人跑上楼去,只见刘子光正站在一张装潢精美的架子床旁边,床板翻开,露出里面的密室,伸头一看,一个楠木箱子敞着口放在里面,箱子底还有一些小颗的珍珠和金豆子,显然是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带走,还有两套衣服扔在一边。
“大哥您真是神机妙算啊,一下子就找到了窃贼进来的密道。”吴三桂赞叹道。
“小意思,这是老朱家的传统,喜欢在床底下装暗道,你派几个人下去追踪一下吧,注意暗器机关。”刘子光耸耸肩膀道,当年他第一次夜盗皇宫就是从床上的密道逃生的,并且在那里认识的刘小猫,印象深刻的很,所以一上来就奔架子床,果然在上面发现了玄机。
士兵们顺着密道追到了远处的那片小树林,发现了杂乱的脚印和马蹄的踪迹,脚印和留在滕王阁的脚印很类似,属于同一种式样的靴子,而且这种靴子的底纹很奇特,不是宁王军队制式也不是吴三桂手下军队制式,反而和刘子光手下那帮壮丁脚上的靴子差不多的纹路。
“我知道了,这是左梦庚的人干的。”刘子光恍然大悟,他的壮丁部队穿的靴子都是来自于左军的仓库,自然纹路一致。
让左梦庚在眼皮底下盗走了财宝,吴三桂觉得很没有面子,刘子光倒觉得没什么打不了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再多也难以变现,即使变现了也很难招募到兵马,现在大局已定,湖广江西境内残存的敌对势力都望风而投降,仅剩下那几只从鄱阳湖流窜出去的小部队了,几千人的队伍就算战斗力再强悍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缺乏战马兵器,有没有粮草军饷,再加上分散成三四只千余人的小队伍,指不定走到哪个山沟就让山贼给一勺浍了呢。
南昌的宁王府内查抄出龙袍、皇冠等大批皇帝才能用的东西,宁王如此僭越,说明早就想某朝篡位了,刘子光将这些东西打包发往京城呈给皇帝观看,至于搜查出的现银、兵器、盔甲等东西直接充入当地官库,当然在入账的时候没忘记做一做小手脚,把六十万两银子写成了十六万两。
南昌的差事告一段落,刘子光不等朝廷委派的江西巡抚到任,便带着部下开拔回武昌去了,清剿宁王余部之类的小事放给吴三桂去做就行了。
朝廷借着赈灾的由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解决了左良玉,又以排山倒海之势扑灭了宁王的叛乱,这不由得使四川、云贵等地的军阀们胆战心惊,朝廷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积弱的朝廷了,而是一个在英明皇帝领导之下,兵强马壮、咄咄逼人的强势朝廷,左良玉和宁王的前车之鉴让他们开始重新定位自己的位置,经过短时间的考虑,这些称霸一方的诸侯纷纷上表声明自己对朝廷的忠心,日月可鉴,并且表示可以很愿意派自己的儿子进京城去锻炼、学习一下,毫无疑问这是一种表示善意和忠诚的行动,但是朝廷并不满足,朱由校才不在乎他们送来的人质呢,他要得是实实在在的控制,不过再动刀兵确实不明智了,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于是皇帝下旨,加封吴三桂为湖广总兵,金声恒为副总兵,所部人马尽数整编为朝廷禁军,他们俩配合湖广总督何腾蛟先处理湘西的改土归流事宜,等湘西这个改土归流的示范区成功以后,再慢慢拿云贵四川开刀。至于刘子光,忙完他想做的事情就可以回京了。
广州,白云山下,一个穿着绸衫的中年男子正漫无目的的走着,虽然他的气质看起来像个有钱人出身,但是眼神却很空洞,似乎心里藏着很多事情,这人正是兵败落难的宁王朱常汇。
本来左梦庚的计划是部队化整为零,分散向南渗透,集中在广州府城外会合,凑齐了人马再买船出海,共创大事,可是左军大部终归是农民出身,故土难离,再加上朝廷到处张贴告示,赦免这些低级叛军,所以相当一部分都投降了,还有一些愿意跟着左梦庚南下的人,在路上被杀贼截杀了。所以左梦庚和宁王等人在广州等了好几天,也只等到了李过带领的百十条汉子。
他们暂且住在白云山附近的车马店,这里条件不算很好,锦衣玉食惯了的宁王很不习惯,可是现在他已经是光杆司令了。左梦庚那帮人根本不理睬他,只说不能住太好的旅馆以免暴露行踪。
左梦庚一边继续等他那些部下,一边在广州联络买船雇佣水手的事宜,他们都是北方人,语言不通很是不方便,所以这些天来一直没什么进展,左梦庚李过他们忙的团团转,没有人去搭理宁王,所以朱常汇抽个空子自己溜出来散步。
宁王长久以来住在南昌,京城都没去过一次,广州府是大明朝仅次于上海道的第二繁华城市,居住着许多西洋南洋的商人,经济非常发达,正所谓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这不,宁王已经被人盯上了。
墙角有一帮个精瘦的本地泼皮,贼光四射的眼睛盯住了宁王腰间沉甸甸的钱袋,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都认定这个穿着过时绸衫的土老冒是第一次到广州来的外乡人,正是最适合下手的对象。
宁王百无聊赖的走着,忽然看到很多人在墙边围观着什么东西,于是挤过去一看,原来是擒拿自己和左梦庚的告示,上面还有画影图形,虽然画上那个人和宁王本人的相貌有着很大的出入,但还是给他带来极大地惊恐,赶紧缩一缩脖子从人堆里退出来。
宁王奋力退出人群,却不小心撞到了后面一人,宁王可是当惯了王爷的,自然不会赔礼道歉,反而大大咧咧的等着人家给他磕头赔罪,那个被宁王撞到的人是个很瘦的当地青年,此时正捂着耳朵叫疼,他同行的一个青年指着宁王道:“我兄弟正挖耳屎呢,被你撞到,现在耳朵聋了,你看怎么办吧。”
宁王道:“走路掏什么耳屎,撞聋了活该,干我鸟事。”
青年大怒:“你个扑街的,撞伤了人还敢耍横,信不信我一拳打死你。”说着挥动麻杆一般粗细的胳膊恫吓宁王,这俩青年都是一米五左右的身高,在威猛的宁王面前自然毫无威慑力,宁王最近一段时间总是吃败仗,心情正不爽呢,见这两个小子大庭广众之下欺负上门,哪有放过的道理,他撸起袖子,将两个斗大的拳头按的骨节啪啪响,这就要一展宁王昔日雄风。
泼皮们没料到这个土老冒居然是个愣头青,本来只是想讹诈两个钱的,现在为了面子不得不跳出来群殴了,于是又有八个同样矮小的青年走过来,亮出铁链子、匕首、木棍等武器,将宁王团团围住,为首的一人喝道:“北佬,你以为我们广东十虎是好欺负的么?”
泼皮们以为自己人多势众这个北佬一定害怕,可是他们讹诈选错了人,高傲的宁王可是出了名的人来疯,吃软不吃硬,你越是声色俱厉,报出江湖名头,越是惹起宁王的兴致,看到自己被包围,宁王宽大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了笑意,不屑地说:“是你们一个个的上,还是一起上。”
广东十虎心虚的对视一眼,心说这个北佬还是个练家子,于是答道:“我们兄弟对付一个人是一起上,对付一百个人也是一起上。”
宁王豪爽的大笑:“也好,省得我费时间,你们来吧。”
十虎挥动兵器哇哇叫着打过去,宁王虽然武艺不精,但怎么都比这帮体格瘦弱的泼皮要高上一截,再加上他身高力壮,打起来并不吃亏,可是广东烂仔出了名的难缠,十个人蜂拥而上,打倒了又爬起来,再打倒再爬起来,时间一长宁王也受不了,身上的绸衫已经被匕首划了好几个口子,再这样下去恐怕就要横死当场了。
危急时刻,忽听有人暴喝一声:“十个打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然后有人加入了战团,此人身量甚高,一件黑色披风甩来飘去很是威风,掌中一把细长的剑更是耍得出神入化,将泼皮们的衣服划开而不伤到肉体,片刻之后,十个泼皮就被他们俩人联手打的躺倒在地了。
那人将长剑插回腰间,斥责道:“下回不要让我听到你们再冒充广东十虎的名号,否则一定告诉宝芝林的黄师傅,滚!”
十个泼皮抱头鼠窜,那人转身对宁王说:“亲爱的朋友,您一人对抗十个暴徒的勇气令我钦佩,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认识您?”
宁王却没有回答,因为他惊愕的发现这个说着一嘴流利南方官话的家伙居然是个金发碧眼的西洋人。
第八卷 南方 第四十三章 邂逅
朱常汇到底是当过大干部的,很快就从失态中醒过来,拱手道:“好说,好说,在下姓马名大海,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那西洋人道:“马兄客气了,在下免贵姓德雷克,名佛朗西斯,是一名英格兰海员,很高兴能认识马兄。”
那西洋人身穿一件胸前缀花的女式白绸亵衣,下面是包的紧紧的裤子,把小鸡鸡的形状都勾勒的非常清楚,宽大的腰带上挂着带护手的佩剑,脚上一双长筒皮靴擦得锃亮,头顶插着羽毛的黑帽子,披一件黑绸子的披风,很像是从谁家丧事上偷来的黑幔子,看到这样不伦不类的打扮,宁王心里暗笑一声西洋蛮子,不过这人的剑法确实了得,宁王一贯喜欢收罗武功高强的人,并不会因为人家是蛮夷而瞧不起,于是他很客气的发出邀请:“德兄一身好武功,又有一副侠肝义胆,在下当真佩服的紧,不如咱们找个酒楼畅饮几杯,不知兄台是否赏光。”
佛朗西斯豪爽地说:“求之不得。”当下一甩黑披风,跟着宁王上了旁边的酒楼,此时正是下午时分,广州人流行下午茶,宁王入乡随俗,把店小二唤过来,根本不问价钱也不看菜谱,径直说:“把你们店拿手的统统来上两份。”店小二看他器宇轩昂的不敢怠慢,赶紧张罗去了。不多时,烧卖、虾饺、鲜虾肠、榴莲酥,灌汤饺,奶黄包各两卖就端了上来,茶水更是来了四五种,用极好的瓷壶装着,看得佛朗西斯眼花缭乱,感慨道:“在我们英格兰,TEATIME时候能有一壶高碎加红糖,再来几个小点心就算是奢侈的了,让马兄如此破费,兄弟真是过意不去。”
宁王心说老子当年在王府的时候吃的花样比这多十倍都不止呢,这个蛮夷见到这个小场面就被震慑,看来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雏儿,不如将他收为义子了,主意打定,便试探道:“适才德兄说是干海员营生的,这个行当可辛苦了,离家万里,大风大浪的,多少年也不见得能回家一次,不知道德兄家里二老身体可好?”
佛朗西斯在大明也混了不少年,知道一见面就打听对方的家庭情况对于汉人来说是关心的表现,所以据实以告:“家慈家严身体都安康的很,兄弟是跟着表哥到遥远的东方来发财的,说实在的东方比我那阴冷潮湿的老家要强的多,和我抱有同样想法的英格兰小伙子不在少数,每年都有数百人从家乡朴茨茅斯出发,来到富饶神秘的东方来追随我那英勇的表哥。”
宁王奇道:“令兄何许人也?如此英明神武?”
佛朗西斯道:“我的表哥是伊丽莎白女王陛下御封的爵士约翰.霍金斯,同时他也是女王陛下任命的香港总督,东印度公司的执行官。”
佛朗西斯骄傲的介绍完他表哥的头衔,矜持的身子一仰,等待着对面这位新朋友的恭维,可是宁王这个土老冒连根本不知道什么伊丽莎白女王,更没听说过大名鼎鼎的霍金斯爵士,即使听说过他的事迹,区区一个连二等男爵都排不上的微末蛮夷贵族又怎么能入得了堂堂大明亲王的法眼。
不过佛朗西斯提到的香港却使宁王心头一动,他知道广东沿海有两处西洋人的据点,一曰澳门,一曰香港,万历初年的时候就分别租给了葡萄牙人和英格兰人,这个小伙子原来是香港总督的表弟啊,左梦庚他们不是正琢磨着如何买船出海么,不如搭上这条线了,于是他开口道:“德兄,我有一桩生意想和令兄做,不知道令兄是否能接得住这么大的买卖。”
佛朗西斯眼睛一亮,道:“说来看看。”
…
刘子光回到了武昌,此时已经是八月末了,长江洪水已经平息,各地的积水也慢慢退去,聚居在武昌珞珈山的灾民们已经陆续开始返回家园,这才是赈灾工作的重头戏开始的时候,灾民重建家园需要砖石木料,今年来不及播种了,来年春天的播种也全部需要朝廷发放种子,这个期间老百姓的口粮就全靠朝廷救济了,当然也不是白吃粮食,修筑江堤的主要力量就是灾民,这一系列的行动牵扯到大量的钱粮配置,倘若有贪赃枉法的官员从中渔利是再方便不过了。
刘子光的职责是提督西南四省军务,并没有稽查贪污腐败的责任,可是他权势滔天,整个湖广江西都是他老人家打下来的,真要说插手什么事情,还真没人能拦着,湖广系统的官员一半是从各地抽调,一半是从当地提拔,刘子光借机安插了不少知府知县之类的中低层官员,又经常带着整车整车的物资深入基层慰问灾民,亲自将大米、豆油、盐巴发放到灾民手里,灾民们看到身穿蟒袍腰系玉带的镇武侯大人来到自己家的茅棚慰问,都感动的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再联想到以前在左良玉统治下悲惨的生活,大家忍不住跪倒高呼:侯爷千岁千岁千千岁!这下可把刘子光唬的不行,千岁是王爷的称呼,他一个一等侯爵可不敢僭越,赶紧阻止百姓们口无遮拦的乱喊,正色道:“乡亲们要感谢就感谢朝廷和万岁爷吧,本侯只是替皇上办差而已。”
巡河御史衙门设在汉口城内,占用了原来左良玉的水师衙门,林如海新官上任踌躇满志,新衙门搬进去没几天就把将几个行贿的家伙从衙门里乱棍赶出,银票也当众扔了出来,众人皆叹服林御史之清廉,那些企图在江堤修建过程中捞一票的商人们不得不重新商量对策。
他们首先想到的是镇武侯,如今在湖广这一亩三分地上,说话最有分量的除了总督何腾蛟就是这位督师西南四省军务的大元帅了,而且商人们都给镇武侯送过红包,也知道镇武侯是个很讲义气的人,拿了银子就一定会帮人办事的,于是刘子光在东湖畔的行辕又被团团围住,侍卫一概挡驾,可是商人们百折不挠,依旧每天围在门口不走,对于林如海如何进行江堤招标一事,刘子光是抱着观望的态度的,林如海这个人虽然和他不对付,但是素有廉名,如果他能秉公办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对于门口这些商人,刘子光也没辙,人家是带着礼物来拜访的,总不能派兵乱棍打出吧,那么多人堵在门口也满闹心的,他索性换了便装从偏门溜出去游荡,这武汉三镇他还没怎么游玩过呢,听说汉口的商业区非常繁华,正好趁机去参观一下。
洪峰过去之后,汉口武昌之间的摆渡船已经重新开通,横渡长江只需要一个铜板,船是武昌船厂出产的蒸汽船,半个时辰一个往返,来往于两岸的有贩夫走卒,官吏农民,挑担的,牵马的,拖儿带女的,形形色色的人等渡船靠了岸一拥而上,刘子光穿了一身麻布衣服,顶了个遮阳的斗笠,跟着这些老百姓一同踏上渡船,朝着汉口方向而去。
汉口比较奇特,城池内的建筑物很少,反倒是城外沿江一带的商铺、酒楼、银号众多,左良玉占据时期,湖广相对独立,所以满清统辖下的商人能毫无限制的过来做生意,四川,南直隶等上下游的商船、客船也总要在汉口停泊休息,上下客人,装卸货物,汉口的经济地位非常重要,光是每年收取的船舶过路费就有不下十万两之巨。
现在战乱平息,原本停航的船只又开始航行,江边码头上停靠着密密麻麻的帆船,光是桅杆就密的如同丛林一般,扛着大包的苦力蚂蚁一般在江岸的台阶上走着,沉重的货物压得赤裸的脊梁象弯弓一般,江心上无数船只鼓着各色风帆来来往往,一派繁忙景象。
沿江有许多高大巍峨的建筑物,不是官府衙门,而是各种钱庄银号,有直隶日升昌,有山西大德兴,还有旅宋人开的熙宁票号,左良玉自己的左家钱庄,除了左家钱庄,一个个门庭若市,拿着银票和现银铜钱的商人等着兑换需要的东西,街边的遮阳棚下,卖凉粉、西瓜、凉茶的小贩比比皆是,刘子光随便挑了一家坐下,说道:“老板来碗凉粉。”说着将斗笠摘下。
“怎么是你?”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娇媚的女声。
第八卷 南方 第四十四章 奸商马云
刘子光扭头一看,只见一个素色衣衫的绝色女子正吃惊的看着自己,正是在南京有过一面之缘的林黛玉,她怎么跑到千里遥远的汉口来了?刘子光一愣,旋即明白此女定是跟随其父林如海上任来了,便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林小姐。”
林黛玉显然也没料到居然能在这里遇见故人,她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奇怪的光芒,咬了咬嘴唇问道:“你为什么会到汉口来,是不是为了找什么人?”
刘子光心说你也太自作多情了,明明是我先来你后到的,如果林黛玉只是一个热情如火的寻常女子,他也就勉为其难收下了,可是她的父亲毕竟是和自己不对付的林如海,万一扯上不清不楚的关系,虽然自己能能力摆平,但是名声肯定要受到一定影响,所以他还是决定离这个漂亮女孩远点。
“我还有事,林小姐,少陪了。”刘子光放下两个铜板,抓起斗笠就要走,连刚端来的凉粉都不吃了。
林黛玉没料到对方这种反应,抬高声音道:“许文强,你莫走,我还有话问你。”
刘子光停住,没有回头:“林小姐,我们之前好像没什么话好说,你多保重吧。”
林黛玉委屈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跺着脚急道:“你!”
林小姐并不是一个人出门的,她身边还带了两个丫鬟,丫鬟们不明就里,等着眼睛一会看看刘子光,一会看看自家小姐,难以理解为什么这两个身份看起来悬殊的人之间会发生这样的故事。
刘子光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压一压斗笠就要离开,可是眼前突然出现几个汉子,穿着直裰歪戴着瓦楞帽子,一看就是谁家的恶奴,叉着腰拦住了刘子光的去路。
“林妹妹,这人惹你生气了么,哥哥帮你教训他一顿。”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相貌极其猥琐的锦衣公子献媚的对林黛玉说。
林黛玉显然对此人很不感冒,不耐烦的说:“关你什么事,走开。”
那公子道:“你看看,这厮居然把我的林妹妹气成这样,小的们,给我把他拖下去打死,扔进江里喂鱼。”
恶怒们答应一声猛扑上前,将刘子光架住,刘子光也不抵抗,任由他们拖着往江边的荒滩走去。林黛玉刚想喊住手,可是想到“许文强”的身手,话到嘴边又停住了,可是她想象中的画面并没有发生,“许文强”宁肯被这些恶怒拖走也不愿意在自己面前多待,这确确实实伤了少女的心,她身子一拧,对丫鬟说:“咱们走。”可是那公子却伸开两手拦住,嬉笑着说:“林妹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咋俩何不好好叙谈一下呢。”
凉粉铺的小老板惊讶的看着这帮“下江人”(长江下游人)的表演,以前左大帅当政的时候,大户人家的小姐是不抛头露面的,达官贵人家的公子也不敢当街叫嚣杀人的,世道真是变了啊。
巡城的衙役看到这边人群聚集,便过来查看,大叫着“闪开”用铁尺拨开人群,倨傲的喝道:“谁在这里闹事?”
那公子一甩扇子,并不答话,家丁接过话来:“瞎了你的狗眼,按察使高大人的内弟马公子和巡江御史林大人家的千金在这里游玩,你们多管什么闲事。”
现如今的武汉三镇已经被朝廷派来的官员把持,这些空降干部一个比一个牛逼,何腾蛟前往长沙处理改土归流的事宜,武汉的当家人就是湖广按察使高一飞了,一方面是高大人的小舅子,一方面是廉名在外的林御史家的小姐,别说衙役们惹不起,就是他们的知府来了也要礼让三分,所以这几个衙役立刻赔上笑脸,帮着把围观的百姓驱赶一空,凉粉铺老板小声对衙役说:那公子刚把一个拖到江滩上打死哩。衙役们一虎脸:“莫胡说,你嫌命长撒?”吓得小老板不敢再说话。
既然官府的人来了,马公子也不好当众对林小姐做出什么举动,只能客客气气的将她送走,看着那婀娜的身影远去,马公子狠狠吞了一口涎水,道:“彩礼你爹都收了,你还装什么清高,早晚是本公子床上的人!”然后一扭头扫视了一下家丁们,奇道:“他们几个怎么还没来,弄死一个人需要那么久么?你们俩去看看。”
剩下俩家丁赶紧飞跑着去江滩上查看,过了一会扶回来三个鼻青脸肿的同伴,下颌骨,肩关节膝关节都被人摘了,不能说话不能动弹,痛苦的呜呜叫,马公子气得甩开扇子猛扇:“怪不得林丫头看重这个流浪汉呢,原来还是练家子,哼,敢和我作对就是和我姐夫作对,和我姐夫作对就是和朝廷作对,还反了他不成!”
三个家丁的惨状正是刘子光的杰作,他知道那公子和林黛玉一定认识的,所以懒得去做什么英雄救美的事情,遇到这桩事败坏了游览汉口的兴致,索性寻了个渡口乘船回武昌去了。
刘子光回到武昌,在城里随便游逛了一圈,直到日头西沉才回到行辕,只见门口依然等了一群建筑商人,大夏天的太阳底下一等就是几个时辰,也难为这帮人了,想想他们的做法也是情有可原,大明朝盛行贪污受贿,所有人都认为不行贿就办不成事,老实说这帮商人都是有些真材实料的,江堤还非得他们来修不可,劳资双方争议的无非是个价格问题。
刘子光慈悲心肠上来,命人将这些商人叫进行辕统一接见,想给他们指点迷津,众人听到侍卫通传,都激动的热泪盈眶,一窝蜂涌进行辕,在侍卫的带领下来到湖畔的行吟阁。
刘子光已经换了衣服等候在这里了,他招呼众人落座,让侍卫看茶,然后笑吟吟的说:“本侯忙于琐事,让各位老板久等了。”众人赶紧从座位上站起来,口称大人言重了,您日理万机能抽出时间接见我们已经是太荣幸了之类的客气话。
刘子光和蔼可亲的微笑着,等他们说完才道:“诸位的来意本侯非常清楚,无非是为了江堤招标之事,如今这事归巡江御史衙门主理,本侯是插不上话的,不过本侯可以提点你们一番,林大人是出名的廉吏,尔等怎可用财货轻慢于他?这江堤修造乃百年大计,修建起来没有数十年恐怕都完不了,只要你们拿出公道的价格公平公开的参与投标,何愁拿不到项目?虽然利润薄了点,但总归是朝廷出银子的稳当买卖,所谓细水长流嘛,我想在座的各位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众人都是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精明人,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们苦着脸说:“侯爷明鉴,我等是想按照您的指示,公平公正公开的参与投标来着,可是现如今御史大人连投标的机会都不给我等,据说江堤工程已经全数包给一家建筑商了,而且此人只是个毛头小子,以前从未干过这个行当,我等也是为了朝廷和天下苍生着想啊,这江堤如果让外行来建,徒劳银钱劳力,到时候洪水来了还是一样决堤,岂不是祸国殃民。”
“哦,有此等事?”刘子光紧紧捏住了茶杯,他原以为林如海是个清廉的御史,没想到贪起来比一般人要凶得多,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伪君子最可恶了。
当然他不会轻易相信这帮商人的一面之词,毕竟江堤招标大会还没有正式进行,这些都是捕风捉影的流言罢了,作为朝廷高官不能在事情没发生之前轻易下什么结论,这样只会越来越乱,于是他放松了表情道:“此事本侯会关注,一定还你们一个公道,时候不早了,诸位请回吧。”说着端起了茶碗。
侍卫高喊:“送客!”商人们虽然没得到刘子光的正面答复,但已经达到了此行的目的,他们恭敬的从行吟阁退了出去,留下刘子光一人坐在阴影里若有所思。
半晌,刘子光将南厂本地的负责人叫了来,南厂原先只是个内务府附属的情报机关,现在已经升级成国家级的反间谍侦查机关了,经过改制,官员的称呼和军方靠拢,不再称为大档头二挡头,而是参将、副将、千户、百户这样的正规官职,湖广本地的负责人是最初钟寿勇、达文喜他们来到武昌接头的那个小伙子,现在已经升职成为千户,他是武汉本地人,手下也笼络了一批小兄弟,目前都安插到三镇的各个官衙里担任一定官职,打探起情报来得心应手。
刘子光将江堤招标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下,那千户道:“此事卑职略有了解,大帅领兵讨伐宁王之时,朝廷派下来许多官员,其中实力最强的是按察使高一飞,此人原先是都察院的副都御史,人脉极广,如果何总督高升的话,他很有可能接任总督一职,此人上任之时,将其小舅子马云也带来了,这个马云也是个人物,小小年纪家财万贯,而且都是自己赚来的,并非祖产,想必此番前来武汉,也是想捞一票,江堤招标这么大油水的买卖,以他的精明不可能放过。”
刘子光道:“原来是大明第一奸商马云啊,这厮确实是个人物。”
第八卷 南方 第四十五章 强强联合
严格的说马云并不是一个奸商,因为他连商人都算不上,大明朝百姓的社会地位是按照士农工商来划分的,读书人社会地位第一这是千古不变的,然后就是从事种植畜牧的农民和从事工业生产的工人,小业主,最低是不创造社会价值,只是低价买高价卖,走南闯北的客商,当然商人也不是一无是处,起码他们带动了经济的繁荣,促进了商品流通,使大明朝越来越富足。
可是这个马云却不是正经商人,他只是一个善于利用机会的投机客,马云出身富商之家,他爹六十多岁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可是在马云一岁生日的时候老头暴病死了,有人说是为儿子庆祝周岁高兴死的,有人说是那天发现小马云不是自己亲生所以气死的,具体什么原因已经无从可考,反正据亲戚朋友都说,形容猥琐的马云一点不随他那相貌堂堂的老爹,反而随家里一个丑陋健壮的护院。
马云的娘不是个善茬,老头死了以后亲戚们都想争夺家产,被她一一挫败,抱住了家产和家族中的正统地位,马云自小是被宠着长大的,他的聪明才智在六岁的时候就得以发挥,那是一次庙会,小马云在家人的陪同下游览庙会,走到一座桥边,家人对他说,这座桥是先太爷出资建造的,为的是造福一方百姓。小马云眼珠子一转,指着络绎不绝的过桥人说,那他们从我爹爹修的桥上面过,应该给我家交钱啊。然后指挥家人设卡收费,每个人过桥人要交一个铜子的过桥费,没有钱的就拿东西抵,庙会的必经之路不知道有多少人来来往往,一天下来光铜钱收了好几吊,糖葫芦、苹果鸭梨棉花糖不知道多少,回家一说,把个老夫人高兴的了不得,说我家云儿真是千里驹。
马云长大以后,更加精明强干,他不喜欢读书习武,就爱钻营投机,这个社会光靠脑子好是没用的,所以马云紧靠自己那几个都在官场上混的姐夫,利用第一手的信息狠狠赚了几笔,当初京城南面准备建造火车站的时候马云才十岁,他通过在工部当差的大姐夫得知这一内幕消息之后,便用极其低廉的价格买下了车站一带的荒地,朝廷征地的时候先发了一笔,然后在附近的荒地上建起了商铺门面仓库什么的,等江南和京城的铁路一开通,地价大涨,马云的前期投资翻了近百倍!他迅速将房子转手,腾出资金投入到其他领域再次翻云覆雨。
马云很年轻,年轻的令人不可置信,今年他才二十岁而已,正因为太年轻,所以才会在江滩上肆无忌惮的指使恶奴当众杀人,毕竟人家是大明朝最年轻的百万富翁嘛,又有好几个政坛叱诧风云的姐夫,什么事情摆不平啊。
刘子光此时还不知道马云就是昨天见过的纨绔子弟,在他心里这么精明的人不会显得那么没有城府。此人确实在不久之前笼络了一帮泥水匠组建了一个建筑行,可以有参加投标的资格,可是他这种擅长运作的家伙绝不会脚踏实地的干实业,拿下头标想必是为了快速的捞上一笔。
“老子最恨投机倒把的人!”刘子光愤愤地说,国家这么大,完全杜绝贪污是不可能的事情,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也明白,可是贪污也要有个限度,小小不然的收几个红包也没什么的,可是拿江堤这样的百年大事下手未免太卑鄙了一些。
可是事情还没有发生,现在就参与进去只能打草惊蛇,所以刘子光准备后发制人,他让人安排了一些本地人进入巡江御史衙门和按察司衙门当眼线,并且派人盯住马云,就看招标的结果了,如果真有舞弊现象出现,哼哼,那就别怪南厂多管闲事了。
巡江御史衙门,林如海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高一飞说着话,他俩都是都察院出来的官,从感情上就很接近,再加上同来湖广,都是空降干部,所以更加亲近,另外还有一个因素,那就是两家即将结亲。
高一飞今年四十有余,正房夫人过世之后续了一个姓马的小姐,那是生得千娇百媚,深得高大人宠爱,迎娶这位夫人高一飞可是经过精打细算的,新娘家很有势力,几个姐妹全嫁给朝中的重量级人物,而且还有一个百万富翁的弟弟,娶了她就能得到好几个权势熏天的连襟以及强有力的经济后盾,高一飞深得官场之道,强强联合发展关系网是往上爬的最佳办法,所以才有了这桩婚事。
婚后不久,高一飞就得到连襟的暗助,从人才济济的都察院外放到湖广当按察使,按察使和布政使、兵马指挥使是地方政权的三驾马车之一,地位相当重要,除了负责刑名还兼着都察院派出机构的职责,可以弹劾当地官员。
而且湖广是朝廷新近收服的地方,这种地方最容易出政绩,据小道消息透露,朝中大佬有意将何腾蛟提拔到中央去工作,何腾蛟一走,湖广总督这个位子就是他高一飞的了,所以高大人每日里都踌躇满志,很把自己当回事,何腾蛟南下长沙,这武汉三镇的事情他都主动揽了起来。
姐夫升官发财,小舅子自然要跟着水涨船高,高一飞来上任之时将自己的内弟马云也带上了,那时候朝廷已经做出拨款巨额银两大修江堤的决策,马云立刻察觉到这是一个发财的好机会,这才闹着要跟着姐夫到湖广寻找商机。
上任的路上,正好遇到林如海的车驾,既然是同路那就合成一队共同前进了,就是在这段旅途之中,马云相中了林如海家的小姐黛玉姑娘。
年轻的马云没见过这么漂亮婉约的女子,顿时陷入情网,他在迷恋林黛玉美貌的同时,对自己“未来丈人”手中权势也是极度迷恋,要知道巡江御史可是能和巡盐御史相媲美的肥差了,手上掌握的银子何止千万,随便从指甲缝里漏一些出来都够一般人发达的了。
当然马云不是一般人,他要干就干最大的,江堤工程他要全部包下来,所以他经过一番细细思量之后找到姐夫陈述了自己的想法。
高一飞对自己这个小舅子还是很看重的,他认真分析了事情的利弊之后,毅然决定支持小舅子的做法,等到了汉口之后,立刻托人去说媒。
自从妻子曹敏死后,林如海一直没时间管教女儿,本来他是想帮女儿找个读书人出身的女婿,不一定多大官职,但至少要有举人功名,要是书香世家。对于高一飞的提亲他是不那么愿意答应的。
后来有一件事情改变了林如海的看法,他惊讶的发现女儿已经不是他记忆中那个乖乖的小天使了,不但偷看各种诲淫诲盗的武侠小说,黄色小说,还喜欢溜出去抛头露面,要知道正经人家的小姐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自己这么久没关心女儿,指不定她堕落成什么样子呢,痛心之下,索性破罐子破摔,答应了高一飞的提亲。
两家即将成为亲家,高一飞自然经常到林如海这里走动,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小舅子没有功名出身,相貌也稍微猥琐了点,有点配不上林家小姐,为了消除林如海的“委屈”,每次他都要说上小舅子一番好话,诸如有多少个手眼通天的姐夫了,小伙子多么出息,多么神童了,家里有多少银子多少田产了,反正要让林如海觉得这个买卖不亏。
几次下来,林如海也逐渐被高一飞说动了,马云家的势力确实庞大,小伙子除了长的磕碜点也没太大缺点,家里那么有钱还愁黛玉过不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么,而且这样一个女婿对自己官场上的前途也有很大好处…
“将来成了亲,老夫岂不是要矮了林老弟一个辈分?”高一飞抚着胡子打趣道,比高一飞年轻了十岁的林如海赶紧说:“各亲各叫,他们年轻人小夫妻,咱们世兄弟还是世兄弟,何须依那些俗礼。”
高一飞豪爽的大笑:“如此老夫就放心。”
林如海知道他在开玩笑,陪着笑了几声,问道:“高兄看,大日子定在哪天好呢,女儿大了留不住,早晚要出门,晚走不如早走啊。”
高一飞道:“今日就是来和林老弟商量这个事情,老夫看来,此事还急不得,一方面是武汉三镇天气炎热,不适合办婚礼,另一方面嘛,江堤招标大会不是马上就要举行了吗,得错过去这件事。”
林如海道:“公事私事不相干啊,为何要避开,我林如海在湖广没有什么朋友,只有高兄这个至交,到时候随便摆几桌酒饭不就成了。”
高一飞笑道:“林老弟果然是廉洁奉公,不过老夫所顾忌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马云如果这边刚当了你林家的新姑爷,那边就中了江堤的投标,岂不是会让人怀疑你林老弟徇私舞弊?”
林如海一惊:“什么,马云也要参加投标?”
第八卷 南方 第四十六章 小算盘.开标
高一飞微微一笑:“正所谓举贤不避亲,马云年少有为,为何不能公平公正的参与投标呢?”
林如海面有难色,道:“马公子虽然天纵英才,可是毕竟没有干过这个行当啊,再说了,修建江堤是微利而且长期的工程,实在没有什么油水,马公子为何执意参与投标呢。”
高一飞道:“正是没有干过才要尝试一下的嘛,至于没有利润,那不是问题,马云不是唯利是图之辈,他想做这个项目主要是为了百姓们的福祉,也是为了给你这个未来的岳父脸上争光。”
林如海还是摇头:“不妥,正是因为马云即将成为林家的女婿,才更加不能参与投标,若是被朝中同僚们知道,林某的官声就算完了。”
高一飞注意到林如海的言辞,他并不怕老百姓怎么看,而是怕上司有想法,当下心里嘿嘿一笑,什么清官御史,不过是个爱惜羽毛的家伙罢了。高一飞早有准备,他宽慰道:“林老弟多虑了,你我都是都察院出来的,咱们就是弹劾别人的言官,还怕别人说闲话不成?再说了,朝中事宜老夫已经打理好了,你看这个。”说着从袖子里摸出几封书信交予林如海。
林如海拿过来一看,原来是朝廷里几位当红的官员写来的信件,这些人虽然没有爬到尚书的位置,但是在六部里都是掌握着实权的,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有了他们的支持,还有什么事情摆不平呢。
信上无非都是夸赞马云的人品,建议林如海给年轻人一次机会之类的话,当然只是恳切的建议,并没有对巡江御史衙门指手画脚,林如海看完之后将信收到袖子里道:“兄弟自当认真考虑。”
高一飞听他这样说,知道事情有门,便不再多说,起身告辞了。
高大人走后,林如海又将那几封书信拿出来细细观看,体会着字里行间的意思,良久,他才长叹一声,将书信锁入了书桌的抽屉里。
门口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是新买来的丫鬟,怯生生的说:“老爷,小姐请您过去一哈。”林如海不满的皱了皱眉头,心说赶明得找个人好好培训她们这些本地奴仆学说官话,随即答道:“退下吧,我知道了。”丫鬟老老实实的退到一边去了,林如海说了口茶定定神,出了书房去找自己那不听话的女儿去了。
等他走出去老远,先前那个丫鬟忽然从花丛后面冒出来,四下看了一眼,悄悄推门进了书房,从裙角摸出一根钢针,小心翼翼的拨动着书桌的铜锁,老式挂锁都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很快就被捅开,丫鬟先仔细观察了信件放置的位置,然后一一拿出来观看,一目十行看完,又按照原样放好,扣上铜锁,拿出抹布擦拭了几下书桌,装作刚打扫完书房的样子退了出来,回到了后院佣人房,和马夫老张低语了一阵子,老张便从后门出去了,在街上溜了一会,看到有个算命的瞎子便凑过去,和瞎子胡天海底的绉了一通,这才回御史府。
林黛玉在绣楼上闹翻了天,今天的遭遇让她对马云的厌恶程度又增加了一些,她坚决反对这桩婚事,可把林如海气坏了,老林是个很严肃古板的旧知识分子,在儿女的婚姻大事上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决不能容许自由恋爱的存在,虽然他也不是完全看好马云,但是女儿这种态度让他不由自主的站到了马云一边。
“马公子有什么不好?人家年少有为,家财万贯,对你也是一片痴心,黛玉啊,你怎么一点也不随你母亲,你看看你这付样子,哪还有淑女的风范?”林如海痛心疾首的说道。
“女儿不管那些,他再有钱我也不喜欢,爹爹你是不知道,这家伙今天居然当街指使恶奴杀人,还仗着他姐夫的身份不把官差放在眼里,一派小人得志的样子,令人作呕!”林黛玉愤愤不平地向父亲说起今天的见闻。不过显然没能达到预期效果,林如海忽然暴怒:“你个死丫头,居然又瞒着我跑出去野,你是御史家的小姐啊,怎么能和在市井抛头露面呢,唉,你娘死得早,是为父疏于管教了,从今天起到马家来迎娶那天,禁止你踏出绣楼半步!”
说完林如海就怒气冲冲的走了,几个家丁婆子按照吩咐站到了绣楼下面,开始了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把守。
武昌行吟阁,镇武侯行辕,刘子光刚听完了南厂番子的密报,对旁边的钟寿勇道:“你速回京城,把这几个写信的家伙都调查一番,看看他们究竟拿了马家多少好处,顺便把你们埋在芜湖的那两具尸体挖出来好好查验,究竟是东厂还是锦衣卫的人,必须查清楚,我不喜欢被人暗地里惦记的感觉。”
钟寿勇拱手接令,来武汉的路上干掉的那俩持有假南厂腰牌的家伙的真实身份至今是个谜,这一趟回京正好找个仵作去验尸,争取能查出点线索出来。至于侯爷安排监控的那几个角色,虽然都是实权人物,但是在南厂看来只是渣而已,想办了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招标工作已经逐步开始进行,本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每个参加投标的商户都可以向巡江御史衙门递交标书,标书上注明了商户的资质、业绩以及对于江堤的初步规划,然后就是价格标,在资质相同的条件下,价低者得之。不过大家都知道,那个矮小猥琐的马云很有可能包揽所有的标的,消息灵通的人士已经得知,马云是林御史的未来女婿,正是因为这个他才能在毫无资质的情况下参加投标。
就在开标前的那天晚上,王久正在汉口的旅店里长吁短叹,感慨这次竞争的不公平,感慨镇武侯收了礼物不帮他办事,正郁闷呢忽然下人来报告说有贵客到访,王久还以为是同行的朋友来诉苦,赶紧让请上来,可是来人大出他所料,居然是马云马公子。
“不知道马公子到访所为何事?”王久很诧异的问道。
“王员外,晚生久仰了,您是这一行的泰山北斗,我对您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啊,今日登门拜访,是想请员外帮晚上一个忙。”马云很客气的说。
“老朽有什么能帮到马公子的?马公子如今风生水起,咱们还指望马公子能赏一碗饭吃呢。”王久酸溜溜地说。
“王员外此言差矣,大家出门在外总是要靠朋友帮衬的,晚生在您面前也就不兜圈子了,明天开标,所有的标的肯定都是晚生独得,王员外也知道,凭着晚生手底下这帮人,哪里能做得了这么大工程,所以还想请员外帮衬一把。”
听了马云的话,王久觉得匪夷所思,你个狗日的能把合同接过来,却没有本是履行,转手又交给我们做,这算哪门子事啊,这个事情有蹊跷,他迟迟不语,做思索状。
马云见状解释道:“晚生可以给出丰厚的价格,绝对比王员外的报价还要高。”
王久奇道:“那样马公子岂不是亏了么?”
马云笑道:“亏点怕什么,都是为了沿江的百姓,再说了,晚生也想帮岳父大人脸上添点光,我低价揽下合同,高价报给员外等人做,从中贴补一些银两也未尝不可,员外不信的话咱们可以签合同,白纸黑字再请人作保,没什么危险的。”
“有此等好事?”王久还是不信,他也是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精,岂能相信马云是只吃素的狼。
“当然也是有些条件的,那就是王员外必须垫资,朝廷拨付的银子晚生要运作一段时间才能付给员外,晚生用钱生钱的本事想必您也有耳闻吧。”
“原来如此。”王久终于明白了马云的企图,这一招叫做空手套白狼,用关系拉到工程再转包,目的就在于能利用一下巨额的工程款,相当于融资活动,关键就在于马云是不能每次都能成功的打好这个时间差,还有就是垫资的数额和时间问题,超过王久能承受的范围也不行。
大家都是聪明人,一拍即合,具体细节问题等着以后再谈了,两人击掌为约,达成了初步意向。
马云走后,王久在黑暗的房间里坐了很久,亲信随从小心翼翼的提醒他:“要不要和镇武侯汇报一下?”
王久摇摇头道:“他们既然敢这样做就有相当的把握,镇武侯和他们没有什么大的利益冲突,送份厚礼就摆平了,我贸然谋去报告,反而不美,总之这个世道多个朋友比多个敌人要强,反正我也吃不下这么大的合同,不如跟着马云赚点小钱。”
王久考虑的很周到,自古官官相护,他不可能相信刘子光会站在他们这些布衣商人一方和巡江御史作对,只要能赚到钱就行,管他是不是转包出来的。
其他建筑商也和王久的想法一致,马云一路拜访下来,几乎所有的人都同意和他合作,等他把总合同拿下来之后就拆分开来,分包给这些建筑商,原料人工设计勘探费用统统不用他出,让这些先垫资进行,户部拨下来的银子马云先用着,一定时期之后再按照转包合同拨付给这些人,这样一来,相当于朝廷的百万银子白白被他使用了几个月,光是存到日升昌的利息就了不得,再说了,巡江御史可是自家老丈人开的,到时候随便找些由头克扣点工程款,上面再找人疏通疏通,就说河道复杂,需要追加银子,到时候让几个姐夫外加老丈人一起出动,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