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几大车银子的到来给外面的百姓们极大的心理安慰,他们不再担心领不到银子,队形开始变得有秩序起来,趁这个机会,胡懿敏赶紧和刘子光商讨起对策来。

“库里的银子还能维持半天,其实京城银库的存量还是可以的,只是没料到挤兑这么厉害,里面有夹杂了大量的伪钞,单是为了支付这些伪钞就多花了十几万两,现在伪钞还在源源不断的涌进来,偏偏还不能不付,只要承认有伪钞的存在,那日升昌的信誉就完了,没有一年半载修复不过来。”胡大掌柜说。

“尽量多筹集些银子吧,我会派人追查伪钞的源头,这不是简单的针对你们家票号的行为,而是打击整个大明经济的准军事行动,我会上报给内阁和皇上的,你放心好了。”刘子光宽慰道。

“唉,内阁是指望不上了,他们眼巴巴的盼着日升昌垮台呢,鸟尽弓藏啊,现在咱们日升昌已经不是可以利用的对象了,而是影响他们捞钱的绊脚石。”胡懿敏哀叹一声,可不是吗,现在东林党把持了朝政,已经不再需要日升昌的财政支援,日升昌的死活他们才不管呢。

几个多次兑现伪钞的家伙被押到票号的后堂由南厂番子提审,根据他们交待,每次都有个神秘的人把伪钞交给他们,由他们去兑换现银,然后抽两成给他们,这种单线联系的接头方式很难追查到源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开始的时候老百姓们只拿着十两的银票兑付,渐渐的演变成更大面额的银票也加入到兑付的行列里,一百两的,五十两的票子出现在票号的柜台上,更大面值的本票也开始零星出现,已经有京城的富商联系票号。要求兑付手中掌握的大批银票,这种行无异于雪上加霜,本来就不宽裕的现银根本没有办法支付这么巨量的票据,京城虽然不如江南那样贸易发达,但却是个极大的消费型和积累型城市,大批的银票汇集在这里,并不占用流通市值,日升昌的存银支持市面上流通的银票还马马虎虎,如果支付起京城富商们积攒多年的大额本票来,可就真的一筹莫展了。

“无论如何都要撑下去!我已经发信给合肥总库了,紧急调拨一百万两现银过来,敞开了供应,只要把头两天应付下来就能缓过劲来,咱们日升昌可不是轻易能打垮的!”胡大掌柜咬牙切齿的说。

“我有三个办法,一个是开源,一个是分流,一个是堵截,开源就是加大现银的兑付量,咱们来者不拒,分流就是把这些挤兑的人分出去,比如现在就公开发售招商局的股份,不接受现银,只接受银票,堵截就是一方面威胁那些富商不要来凑热闹,一方面把伪钞的源头堵上。”刘子光说。

“很好,你这倒提醒了我,百姓们发疯似的挤兑还不是怕银票变废纸吗,我可以提高利息,接受银票和现银的存款,给年息一成的高息,还怕他们不存钱吗。”胡懿敏也抛出了自己的招数。

京城上空出现了两艘庞大的飞艇,在人流密集的区域上空缓缓的飞行着,飞艇上垂下两条宽大的红绸布,上面用大黑字写着:“招商局即日公开发售股份,一千两起起售,为方便核算,只接受日升昌银票以及本票。”

招商局是稳赚不赔的皇家产业,被京城的经济学家们誉为当代最赚钱的商号,只要拿住了一股招商局股票,子孙后代不用愁,原先是一万两一股,还要排队领号限制发售,现在降低了门槛,寻常的殷实之家也能买得起了,而且人家只接受银票,这不由得让在日升昌门口排队的人们心思大动,有不少排在队伍末端的人眼看今天排不上了,心想还不如去招商局发售新股的地方撞撞大运呢,于是人群三三两两的散去,叫上三轮车,按照飞艇上标注的发售地方赶了过去。

那些拿着大额本票的富人们更是对招商局的股票大感兴趣,他们不再急着兑付现银,而是一方面派出家人去招商局筹备处排队,一方面开始联络熟人朋友,看能不能多买些股票。

招商局的门槛降到了一千两,还是有大量的老百姓买不起,而且老百姓家里没有余钱,根本不具备投资的条件,他们还是专注于将手上的银票兑换成现银,不过票号门口打出的大幅广告不可避免的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年息一成的存款利率算是很高了,一百两银子存进去,明年就能拿一百一十两,于是善于精打细算的中产阶级们开始动起了脑筋,银子搁在家里不会生小的,还不如存在票号里吃利息,存单不比银票,是记名的票据,而且有指印和图章,不怕票号赖账,想到这里,一部分人变了主意,情愿将手中的银票换成一年期的存单,而不是支取现银了。

票号的屋顶上,一个穿着香云纱金钱纹袍子的伙计拿着大喇叭高声喊道:“大家不要急,每个人都有份,咱们票号有的是银子,明天来也是一样的。”

队伍中有人高声回应:“别听他胡扯,日升昌快要倒闭了,大伙赶紧兑银子啊,晚一晚手上的银票就变废纸了!”

老百姓是愚昧的,盲从的,听到有人蛊惑,心里又开始盘算,不管怎么说还是现银拿在手上最放心,于是又是一股人流涌过去。

穿着便装混在老百姓队伍中的南厂番子冷眼瞅着那些起哄的家伙,这些人是暗藏的满清间谍,早就上了南厂的黑名单的,只是一般情况下不出来闹事而已,现在看来这场挤兑事件里,不可避免的有满清军机处的阴影笼罩。

武城兵马司的全部人马都调动起来了,在日升昌票号门口围成人墙,用刀枪保护兑换工作的平稳进行,而此刻刘子光已经进宫面圣去了,他要说服皇上开放户部银库为日升昌救急。

“朕也没有办法啊。”朱由校两手一摊,无奈地说。这种牵扯到具体政务的事情,皇上也没有发言权,内阁说不行就不行,那帮阁老不是不知道今天的挤兑事件,可是他们说日升昌只是一家民间票号,朝廷没有救市的责任,更不应该干扰这种正常的经济活动,如果这个头一开,以后什么商铺出现状况都要户部出面,那样很不利于大明朝市场经济的健康发展。

刘子光没辙,只好再想办法,刚想告辞离开,朱由校说了:“朕的内帑自己还能作主,库里好像还有些陈年的大锭子,估摸着也有几十万两,卿家可以拿去救急。”

内库中有个专门的金银库,存放着皇帝的家底子,这些五十、一百两一枚的大锭子长年累月的搁在库房里都氧化了,成色确是极好的,刘子光领了皇命,带人紧急去提银子。

刘子光带了一群大内侍卫来到内库,却发现库房的大铁门紧闭,硕大的铁锁上锈迹斑斑,管理库房的官吏不知去向。

“人呢,快给我找来!”刘子光大发雷霆,票号的现银已经很不足了,如果再不能得到补充,老百姓又要闹事,武力镇压是万万不行的,那样正好着了满清间谍的道,他们除了想引发金融动荡以外,制造民间对立情绪也是目的之一。

好不容易将库房小吏找来,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竟然说没有戴公公的手令不能开库,戴公公是刘子光的老熟人了,以前在戚墅堰机器厂拍卖的时候曾经去监督过,两下里还曾经闹过一些不愉快,刘子光知道这是内务府的规矩,也不想危难这个小吏,便强压住怒气让他们赶紧去把戴逸找来。

“戴公公不在,你们改天再来吧。”这是戴逸房里小太监对刘子光的回答,这个十三四岁的小太监显然不认识大名鼎鼎的镇武侯,把他们当作寻常的侍卫了。

“戴逸去哪里了?他不在钥匙总在吧。本侯奉皇命开库取银,谁敢怠慢?”刘子光真火了,那么多的银子就隔着一道铁门不能取用,这种心情实在让人上火。

“戴公公日理万机,谁知道在哪里忙呢,你们是奉了皇命,咱们何尝不是呢,这可是皇家的内帑,少了一分一毫也不行的。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今天没空。”小太监年岁不大,说话却很有一套,颇有戴逸的风范。

啪的一声,小太监脸上多了五道手指印,一个大内侍卫收回巴掌,恶狠狠的说:“什么狗屁戴公公,耽误了侯爷的大事,你们谁也逃不了干系。快交钥匙。”

小太监捂着脸惊恐万分,忽然又兴奋起来,望着刘子光他们的身后高叫:“表外公,这些人骂你呢。”

“是谁说咱家是狗屁戴公公的?”一个难听的公鸭嗓在众人背后响起。

第七卷 北方 第三十一章 银子

自从上次南宫太妃宫里的管事徐公公出事以后,司礼监就和大内侍卫们铆上了,彼此总是互相看不顺眼,瞅准一切机会打压对方,戴逸身为四品首领太监,又兼着东厂的差事,是魏忠贤的重要助手,现在负责内库的管理工作,权责相当重大,所以不免多了些傲气和戾气,这回听到有人敢在他的名讳前冠以狗屁二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阴阳怪气的质问起来。

大内侍卫们才不甩他呢,由镇武侯在这里,还能容得下他一个阉奴呈威风,众人抱着膀子冷眼看着戴逸,等着看他的笑话,刘子光心中烦躁,没心情也没时间训斥戴逸,只是开门见山地说道:“皇上口谕,开库房取五十万两银锭,你赶紧拿钥匙开门。”

戴逸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赔笑道:“原来是侯爷啊,不是小的不愿意交钥匙,只是这动用内帑的事情太大,只有口谕是不行的,必须有皇上的手谕和魏公公的亲自陪同才行,侯爷也是经常在宫里行走的人,自然懂得宫里的规矩,想必是不会为难咱们这些下人的。”

“戴逸,你怀疑本侯假传圣旨么?你胆子还真不小,抗旨不遵的罪名你担的起吗?来人,给我拿下!”刘子光根本不给戴逸面子,爆发雷霆之怒,让侍卫将戴逸捆了,这才询问库房钥匙的下落。

戴逸万没想到刘子光如此跋扈,一言不合就要拿人,他两条胳膊被侍卫拧得老高,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赶紧讨饶道:“侯爷饶命,小的这就拿钥匙。”说着话猛使眼色给那个小太监,小太监会意,悄悄往后退缩,最终溜出了院子。

戴逸从柜子里取出库房的钥匙,带着刘子光等人去往储藏金银的广惠库,钥匙很多,都穿在一个巨大的铁环上,如同牢房的钥匙串,戴逸慢吞吞的走着,又惹得刘子光一阵气恼,一努嘴。立刻有侍卫上前踢了戴逸一脚:“磨蹭什么,快走!”

戴逸拎着钥匙,哭丧着脸一把把地试着手上的钥匙,可是就是找不到那把开广惠库的钥匙了,正开着呢,那厢魏忠贤带着一群东厂番子过来了,看见刘子光在这。魏忠贤立刻洋溢着笑容一溜小跑过来,拉着刘子光的手道:“侯爷,老日子没见了,可想死咱家了。”

“魏公公别来无恙?本侯奉皇命取广惠库的银子,还请公公协助。”刘子光和魏忠贤一直以来还都是以礼相待的,这会也不会因为戴逸的不配合而甩脸子给魏忠贤看。

“戴逸,你磨蹭什么,赶紧给侯爷开门啊!还有那谁,赶紧准备推车,广惠库都是大锭子,重的很。别累着侍卫老爷们。还有那小谁,一点眼色没有,那么毒的太阳不知道给侯爷办把椅子在阴凉处,再泡壶好茶伺候着,你们这帮杀千刀的贱奴才,回头我才收拾你们呢。”魏忠贤非常配合,吆五喝六的让手下干这干那。

“别忙了,本侯还有要紧公务,赶紧把这铁门打开。”刘子光说。

戴逸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拿着钥匙的手也在发抖,开了半天还是没能开开,终于有一把钥匙插进了锁眼,可是拧了两下每转动,铁锁长期不用已经锈死了。戴逸眼睛忽然亮了一下,用力一掰,卡啪一声,钥匙断在了锁头里面。

“你这奴才!好好的钥匙别断了,这让侯爷怎门开门搬银子!”魏忠贤怒道,转脸又对刘子光笑道:“侯爷莫急,这广惠库的铁门是有点难开,不如这样吧,您老先回去,等着帮奴才把锁弄好了再把银子给您送过去,绝对晚不了您的用场?您看怎么样。”

魏忠贤笑盈盈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情绪波动,可是戴逸的后背已经湿了,刘子光顿生疑窦,难道这广惠库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就不劳烦魏公公了,让人把锁砸开便是。”

“这万万不可,广惠库的铁门不同寻常,锁头是铸在门上的,根本砸不开,再说了,这毕竟是皇家内库,抡着大铁锤咋的砰砰响多不好啊,还是找个锁匠慢慢开吧。”魏忠贤劝道。

“无妨”刘子光跨过去,抓住锁头两手用力,竟然将锈迹斑斑的大锁活生生的掰断了,霎那间戴逸的脸色变得惨白,魏忠贤的眉宇间也显现出一丝不安和愤怒。

两旁早有侍卫走过来将两扇大门推开,阳光随着大门的开动射入了广惠库,一群蛰伏的蝙蝠从黑暗出飞了出来,装银子的木箱子大开着盖子,里面只有铺垫的稻草,丝毫没有了银子的踪影。

“戴逸,银子哪里去了!”魏忠贤勃然色变,指着戴逸质问道。

“魏公公….”戴逸两手摆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来人,给我将这个玩忽职守的家伙拿下!”魏忠贤冷哼一声,不再去管戴逸,转而给刘子光赔笑道:“没想到内库疏于防范,居然被盗贼光顾了,这帮奴才真是白吃干饭的,这个案子发生在皇城里,自然由内务府来处理,侯爷放心,不出七天咱家一定能将库银追回,想必不会耽误侯爷使用。”

刘子光心中怀疑这库银失窃分明就是魏忠贤指使戴逸监守自盗的,可是这毕竟是人家的管辖范围,自己又急着帮日升昌救火,没有闲空管这桩案子,于是冲魏忠贤一抱拳:“魏公公辛苦,这案子就交给您了。”说完带人离去。

“好说好说”魏忠贤望着刘子光远去的身影,一脸的堆笑,直到刘子光他们转过墙角,魏忠贤脸上的阴云才浮现出来。

内帑失窃,户部的银子拿不出来,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从合肥总库调拨的银两了,日升昌的高等级金融指令的传递已经用上了电报,要求总库发银子的电报一早就拍过去了,合肥到京城之间的马路和铁路都跟发达,而且日升昌还掌握了合肥到京城铁路六成的股权,随时随地在任何车辆后面都可以加挂票号的运银车,所以一路赶来的时间不会太久。

刘子光回到票号,挤兑的人们被分流了一部分,可是依然排满了整条大街,柜上的银子已经发完了,现在开始动用刘子光送来的银子了,可是这点银子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兑进来的伪钞也越来越多,看来对手暗地里加强了攻势,妄图混水摸鱼,用伪钞将日升昌榨干。

南厂番子们并没有闲着,他们又抓捕了一批持伪钞多次兑换的坏家伙,可是抓到的都是外围人员,从他们身上很难找到线索,不过这难不到身经百战的南厂番子,旺财出马了,它显示嗅了嗅伪钞,然后钻进了人群,不一会儿就从大街旁的小巷子里面发现了一个幕后指使者,番子们将其逮捕送到票号的后堂,让孙大挡头拷问。

“我咋看你忒面熟呢?”孙纲抱着膀子问那个幕后指使者,这位爷身量不大,一脸的狡黠,被抓进来了还不老实,一双眼睛滴溜溜的乱转。并不理财孙纲的问话。

“噢,我想起来了,你是英国公家的管家张仁,说说吧,这些银票是谁给你的?”孙纲和颜悦色地问道。

“噢,我想起来了,你是英国公家的管家张仁,说说吧,这些银票是谁给你的?”孙纲和颜悦色地问道。

“既然知道我是国公府的人,还不赶紧放我走,堂堂国公府的大管家,有千把两积蓄似乎不是什么大问题吧?”张仁大大咧咧的说,似乎根本不把抓他的人放在眼里。

第七卷 北方 第三十二章 银海

要在平时孙纲还有兴趣和张大管家逗逗闷子,可是如今情况紧急,眼瞅着提督大人都急得上火,他哪还有兴趣和张仁罗嗦,直接一个大嘴巴甩过去,把张仁揍的连转了四五个圈,口中喷血,满地找牙。

“别说你一个狗奴才,就是你们国公爷落到我手里,一样挨揍,你不说是吧?来人,给我拖出去喂狗!”

孙纲话音刚落,两个凶神恶煞的番子撞开门冲进来,老鹰捉小鸡一般提起张仁就往外边走,院子里的大树上,两头小牛犊子那么大的土蕃獒犬正挣着铁链子狂吼着,赤红的眼珠子和锋利牙齿上挂着的涎水极其恐怖,张仁被一把搡倒在院子里,两头獒犬被松开了铁链,恶狠狠的扑了上去,眼看狗嘴里的腥气都喷到张仁的脸上了,吓破了胆的张大管家在昏迷之前,用最后的力气惨号了一声:“我说~~”

就在张仁决定招供的时候,日升昌的银子终于用完了,面对着黄昏下依然排满大街的百姓,票号伙计们一筹莫展,能拿出的银子都拿出来了,甚至连这些伙计们自己的积蓄都拿了出来救急,可是依然不能将市面上的银票都兑现,老百姓们捏着银票排着队,大有不兑回银子决不回家的意思。

“总库的银车怎么还没到?”胡懿敏皱着眉头问,合肥到南京的铁路线日升昌可以优先使用,合肥总号发来电报说银车早就出发了,按理说现在应该到了,怎么还没有踪影,联想到这次突发事件的精心设计,众人不免担心起银车的安全来。

“护卫队有多少人手?”刘子光关切的问。

“二百刀手,都是日升昌自己培养的好手,战斗力和忠诚度都可以信任。”胡懿敏说。

“不是这个意思,咱们的对手不是一般人,他们是有备而来,对日升昌的所有情况肯定了解的一清二楚,银车恐怕凶多吉少啊。”

此言一出,众人更加忧虑,如果银车被劫,损失的将不仅是一百万两银子,而是日升昌的信誉和二百个鲜活的生命,房间里的气氛变的凝重起来,这个问题相当的现实和严峻,外面的老百姓们这阵子又开始不满的聒噪,根本不理会票号伙计让他们稍等片刻的请求,间或有暴躁的民众高声叫骂,这些闹事的人未必都是别有用心的人,南厂番子也不能任意捕人,以免造成更大的民变。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趴在屋顶上观察情况的小伙计惊喜的高叫:“银车!”随即听到远处传来彪悍的吼声:“我武~~~维扬。”

这是日升昌押运队的喊声,原本出身于镖局的护卫队保留了这种传统,至于车身上“101”的数字则是护卫队的独有标志,日升昌的101押运队不单押运自己的银车,也接受委托护送客户的重要物品,除了不保护人员之外,业务范围和常规镖局很接近,所有的镖师和趟子手都是经过严格培训的,武艺精湛,应付突发事件的能力也很强,再加上和官府的关系一向良好,寻常的蟊贼根本不敢打他们的主意,曾经有不服气的土匪意图打劫101押运队,结果全军覆灭不说,还把山寨积攒多年的家当都折进去了,如果没有国家暴力机关的参与,寻常武装力量很难迅速解决押运队。

这次从合肥派出的押运队是精锐中的精锐,二百人全是二三十岁的精壮汉子,兵器是在利国铁厂专门订做的刀剑弓弩,平时穿的衣服也是特制的金钱纹锦袍,这些彪悍利落的小伙子们如今模样大变,一个个浑身血迹和火烧的痕迹,但是眉眼间依然有一种难以遮掩的豪气。

没有人说话,满街的百姓默默的看着101押运队的马车驶过铺着石板的大道,来到票号门口,一辆辆马车排成一列,趟子手们将百姓们赶开,形成一快大空地,然后每个马车后面站了几个人,将车辕解开,用力一掀,整车的银锭子滚落在地,整整一百万两,折合五十吨硕大簇新的细丝锭子哗啦啦卸到地上,银锭的海洋将黄昏的落日余辉都遮盖住了,日升昌门前银光闪耀,夺人心魄,老百姓们惊的张大了嘴合不上,哪还有人敢质疑票号兑付能力。

票号内,护卫队长单膝点地,虎目含泪向胡懿敏报道:“大掌柜,合肥押运总队甲字队幸不辱命,特向您复命,二百名弟兄仅剩七十八人,但银子一两都没有少!属下自作主张在票号门口倾倒银子,就是为了告慰弟兄们的在天之灵,还请大掌柜体谅!”

“好!弟兄们的牺牲是值得的,你们救了日升昌!就该让这些老百姓看看,咱们票号的实力,你赶紧下去休息吧。”胡大掌柜哪会在乎押运队员们这种宣泄情绪的做法呢,就是她自己也想好好的发泄一下,让憋了一天的情绪得到缓解,五十吨银锭子在票号门口形成的海洋正符合这个需求。

原来押运队自合肥出发以后,在中途遇到了伏击,铁路被拆毁了一截,还燃起了熊熊烈火,路两边杀出上千名土匪,他们似乎知道车厢里装的是巨额的银两,所以不要命的猛冲,多亏了甲字队装备了刘子光赠与的五十支喇叭口火铳,对付近距离集群冲锋的敌人特别有效,但毕竟双方人数悬殊,打光了子弹以后,甲字队抽出冷兵器和土匪贴身肉搏,一番血战之后,土匪无力继续,只能落荒而走。押运队将后面的铁轨拆下来铺到前面,又继续前行,这才来到了京城,把银子装上来接站的马车,马不停蹄的赶往票号,这才出现了刚才的一幕。

挤兑事件在傍晚时分终于得以解决,老百姓们被日升昌的实力所折服,虽然票号的兑现窗口彻夜开放,但是已经没有多少人去换银子了,大家都安安心心的回家睡觉去了,等着明天再排队将银子存回票号吃利息。

一些鬼鬼祟祟的身影也很不甘心的离开了,这些人都多次拿着伪钞进行兑换,早被南厂盯上了,还有那个被獒犬吓破了胆的国公府管家,已经乖乖的招供了,所有的伪钞都是英国公张俊给他的,前段时间府里来了一个北方戏班子,公爷将他们奉为上宾,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听说是小公爷迷上了他们班子里的一个小旦,不过这帮人却不怎么唱戏,整天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做什么。

虽然已经是夜晚,番子们还是紧急出动,一路去抓捕那些早已盯上的捣乱分子,一路直扑英国公府,力求今夜将伪钞来源一举破获。

那些捣乱分子大多是些不入流的混混,抓捕工作难度不大,英国公府可就不那么好进了,门口彻夜长明的大红灯笼和朱漆铜钉的大门以及黑地金字的牌匾都显示着国公府的荣耀,二百名南厂番子和五百名五城兵马司士兵将府邸团团围住,灯笼火把耀眼,刀枪火铳慑人,一盏刺目的电弧灯被挑在高高的竹竿上,用纸筒将灯光聚成一股光,直射向国公府里面。

没等番子们敲门,英国公府的大门就打开了,一身正装的老夫人在众多丫鬟家丁的簇拥下出现在门口,两个身量高大的武士捧着一快盖着红绸子的玩意站在夫人身后,不用猜都知道是他们家的护身符丹书铁卷。

老国公夫人是魏国公的岳母,按理说刘子光应该卖个面子给徐增寿的,可是这回事情的性质实在是太严重了,有可能牵扯到叛国大罪,而且人赃并获,张俊决无抵赖的可能,所以刘子光才悍然带兵围府。当然事情还是向魏国公做了通报的,免得将来见了大家难堪。

丹书铁卷这种东西的真实效力和尚方宝剑是一样的,事实上都不如戏文话本里宣传的那么大,朝廷实力派看你不顺眼,再有丹书铁卷也没用,该办的一样办成铁案,尚方宝剑也不是真的谁都能宰,决定一切的还是实力。

所以刘子光准备不顾丹书铁卷,硬闯英国公府。

第七卷 北方 第三十三章 搜府

正当南厂番子们准备冲进英国公府的时候,一帮诰命夫人气势汹汹的来到了现场,和张夫人同仇敌忾的站到一起,对刘子光等人怒目而视,大有誓死保卫的意思,这些夫人可都是京城头面人物家里的内当家,得罪了她们就等于得罪了她们背后的男人,面对一帮手无寸铁的女人,刘子光一时也没了主意,闯也不是,收兵也不是。

正在作难,魏国公徐增寿到了,身为五军大都督的徐公爷到场,刘子光就更不好动武了,好在徐增寿和他家交情尚好,并没有当场翻脸,而是把刘子光拉到一边低声询问起来:“小刘,你这是演得哪一出?刚打过张俊一顿,这又派兵围府,难道这孩子真的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么?”

刘子光钩钩手让人把张仁押过来,说:“国公爷你问他,今天京城闹出那么大的挤兑事件,都是张俊安排他做的,此等风波还算小么?”

没想到张仁见到魏国公后,立刻扑了过去,抱住他的大腿苦喊道:“徐公爷,都是南厂诬陷我的,我只不过怕家里银票失效,去兑了千把两而已,他们就栽赃说我干这干那的,公爷你要为我做主啊!”

徐增寿是和刘子光并肩作战过的,对他的为人很相信,当然不会因为一个管家的两面之词而和刘子光反目,他一脚踢开张仁,皱着眉头说:“看来这事八成是真的了,不过幸而没闹出人命,我看这府还是不要搜了吧,朝廷的体统还得要啊,你看这么多的诰命夫人都来了,你当真能动武?听哥哥一句话,明天我让张俊把造假的东西交出来,再给胡大掌柜认个错,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刘子光还没回答,府门口传过来张夫人的话:“增寿,不要劝,今儿个就让他们搜,不搜都不行!要是搜出来什么能证明俊儿做坏事的证据,咱们甘愿受罚,要是搜不出来,哼哼,也别小瞧了咱们孤儿寡母。”说着带头让出一条通道,众人横眉冷对,恭候着南厂番子的搜查。

刘子光把孙纲叫来问道:“里面什么情况?”

孙纲道:“据潜伏在英国公府里的密探报告,前段日子府里确实来了个戏班子,说是给老夫人过寿唱堂会的,班子平时住在后院,和下人们不怎么来往,确实有点神秘。刚才收到的最新消息说,各处的伪钞确实都出自英国公府,这一点没有疑问。”

“那你有把握把他们搜出来么?”

孙纲为难的挠挠头:“挖地三尺的话应该可以搜出来,可是那样就得把国公府拆散了,万一搜不出来,大人可就难下台了。”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李岩也插话道:“英国公府太大了,想藏点东西太容易了,若是抄家那样搜兴许能有些收获,若是小心翼翼的搜查,还不如不搜呢。”

刘子光沉吟片刻,还是决定收兵,他冲魏国公一抱拳:“徐大哥,看你的面子,这府小弟不搜了。”

徐增寿也一抱拳:“谢了。”说完打马便走,也不去英国公府上说话,看来他对这个岳母和小舅子也没什么好感觉。

番子们准备收兵了,那帮诰命夫人却不依不饶起来,她们自己不抛头露面,只是让手下的婆子家丁大声聒噪,发出阵阵嘘声,嘲弄围府的官兵们,张俊更是活蹦乱跳,带着一帮小兄弟站在府门下跳着脚大声叫唤:“搜啊,你们倒是搜啊,谁不搜谁是孬种。”

官兵们一言不发,在嘘声中默默的列队撤离了,张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让人将前来助威的诰命们请进来奉茶,并且让厨下准备宴席,庆贺这次在恶势力面前艰难取得的胜利。

番子们撤走了,但是暗哨还在,英国公府的一切行动从此进入了最高级别的监控之中,五城兵马司的两哨人马随时在附近游荡,身穿便衣的番子会跟踪所有进出府邸的人员车辆。

刘子光吃了瘪,心情略有不爽,回到侯爵府正准备换上渔夫的衣服赶回玄武湖呢,忽然梁头上跳下一个人,兴奋的将他推倒,喵喵乱叫着,定睛一看,正是最近神出鬼没的刘小猫。

“我要入股。”刘小猫煞有介事的说,声调极其严肃,但是整个人骑跨在刘子光身上,又显得极不严肃。

“你要入什么股?”刘子光奇道。

刘小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呲牙诡异地一笑,窜上大衣柜,从上面拖下来一张大纸。

刘子光一看,顿时傻眼,这是一张没有经过裁剪的日升昌十两面值连体银票,还散发着清新的油墨味道,足足能剪成五十张票子,仔细一看,居然还是伪钞!

“哪里弄来的银票?”刘子光惊喜地问道。

刘小猫摇头晃脑,上窜下跳,拒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不断重复着:“我要入股,我要入股。”

“好好好,给你入股,小猫最乖了,带我去你找到银票的地方,我让你入更多的股,让你当大股东。”刘子光没办法,只好答应刘小猫用伪钞入股的非分要求。

英国公府,灯火通明,欢声笑语,门口停着一溜豪华的轿子,京城里上流社会的贵妇人有一小半都汇集在这里饮宴,宴会也没什么由头,只说张夫人高兴,其实大家都知道是因为夫人在今天的交锋中战胜了风头正劲的镇武侯才摆的宴。

京城上流社会多是世袭贵族,和英国公关系最好的当属成国公、广平侯、富阳侯等几个在靖南之役中晋升的公侯,还有就是些群主、县主、镇国将军、辅国将军之类的远房皇亲,她们的共同特点是都极其看不起暴发户,尤其对新近跃起的镇武侯,众人总是一肚子的不满,或许是因为刘子光的苦出身还有他令人眩目的上升速度,反正上流社会不是很待见他。

把守府门的家丁心不在焉的扶着刀柄站着,期待着赶紧换岗回去吃喝,忽然间,原本空荡荡的街道爆发出滚雷一般的脚步声,早就埋伏在附近待命的南厂番子和五城兵马司官兵一起冲出,迅速将国公府包围,飞虎队一马当先,直冲入府门,家丁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放翻在地。

国公府的大堂上,众人正一边喝酒一边听曲,骤然出现的数百只火把让他们目瞪口呆,又是南厂!这些遭瘟居然杀了个回马枪!

府里的侍卫前几天被南厂屠了一半下去,已经没有能力对抗搜查,他们在火铳和弓弩的瞄准下只能乖乖放下兵器,一架小型热气球冉冉升起,悬停在国公府上空,用刺目的电弧灯照耀着府内的一举一动,所有丫环用人家丁被勒令不许走动,违者格杀,所有宾客也要待在原地不许走出房间,违者虽不会当场击毙,但也不能好过了,剑拔弩张,杀气腾腾,再加上獒犬们声嘶力竭的嚎叫,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两股战战,不敢言语。

“你们这是要造反不成?永乐爷御赐的丹书铁卷难道不管用了吗?”张夫人努力装出一股威严的态势斥责道。

“丹书铁卷当然管用,但是对叛国谋逆的大罪可不顶事。”刘子光冷笑着从一列士兵身后转出来,后面跟着的是徐增寿,还有锦衣卫的大头目齐振铭和宫里一位太监,几个人的面色都很难看,那太监干咳一声道:“圣上口谕,英国公张俊涉嫌叛国,着南厂锦衣卫搜查府第,钦此。”

张夫人还想说点什么,几个人一甩袖子走了,只剩下女婿徐增寿望着丈母娘叹气道:“岳母大人,您教出来的好儿子啊…”然后一跺脚也走了。

大厅里死一般的沉静,没有人说话,张夫人转而对自己的儿子道:“说!你到底干了什么?”张俊面色阴晴不定,强作镇定道:“娘,儿子什么也没做啊,他们陷害我的。”

第七卷 北方 第三十四章 第比利斯的地下印刷所

英国公府已经被完全控制住,这次刘子光调动了两千人马,还请来了徐增寿和齐振铭作证,皇上那边更是事先请示过的,这回不把伪钞的源头彻底查出决不罢休,刘子光敢于悍然搜查英国公府的信心在于刘小猫提供的准确情报,伪钞印刷地点就在英国公府的后花园内。

国公府后花园,一口汉白玉围栏的水井旁,火把通明,刘子光领着众人站在井旁道:“玄机就在井下。”

这是一口深井,直径六尺,井壁用青砖砌成,上面生满青苔,光滑潮湿,难以攀爬,井底是一泓秋水倒映着月光,冷森森的井水里还浸泡着国公府厨房需要冷藏的新鲜食物,井沿着有半新不旧的轱辘和木桶,看样子都是经常使用的。

这井是国公府浇灌花园的水源,同时也肩负着替厨房冷藏食物的重任,早在建府之时就有,根本看不出有什么所谓的玄机,刘子光见众人迷惑不解,让手下拿过一盏灯放在水桶里,用井绳慢慢的放下去,到了接近水面的时候,灯火明显朝着一个方向飘忽,看起来好像被吸过去一样。

“那里有机关。”刘子光说,说着挥手叫过来飞虎队的队长,拍着他的肩膀道:“去把这帮地老鼠挖出来。”

队长接令而行,带着几个怀揣短火铳的队员拽着井绳就下了井,到了井底下,在井壁上找到一个不起眼的洞口,一个个的拱了进去,这个洞口由于角度的关系,在上面根本看不出来。

过了一阵子,井下传来几声闷响,好像是火铳在开火,接着下面有人高喊:“破获了!”

更多的飞虎队员下到井底,不一会儿便将几个捆绑的如同粽子一般的俘虏提了出来,用绳子吊到地面上,众人一看,这些俘虏面如死灰,眼神沮丧,下巴都被打脱臼了,最为惊心动魄的是他们光秃秃的头上都盘着发辫,这可是满清人的标准发型,齐振铭和徐增寿不由得对视了一眼,万没想到英国公居然和满清勾勾搭搭,想当初南厂查缉张俊的时候,他俩还出面相保,甚至搭上不少锦衣卫的性命,现如今事情发了,他们都不免脱不开干系。

刘子光冷笑一声道:“几位大人,咱们进去看看吧,看看这英国府里的别有洞天。”

叫齐振铭和徐增寿来就是当证人的,他俩无奈,只好拉着井绳跟随刘子光下到井底,至于宫里那位传旨太监就没必要下来观看了,坐在上面等着便是,井口很宽,齐徐二人练武出身,动作利落,很快下到井底,在靠近水面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洞口,仅供一个人进出,刘子光率先爬了进去,然后齐徐两人也跟了进去,别看洞口小,里面的空间大许多,人能弓着腰走路。地上躺着两具尸体,已被火铳喷成了马蜂窝,手里还拿着短刀,甬道用石条砌成,缝隙间隐隐透出水来,墙上有个小小的凸台,上面点了根蜡烛,摇曳的烛光和水滴声将这里的气氛烘托得异常诡异。

往前走十步,有个向上的木梯,登上去后豁然开朗,是一间宽敞的大屋子,进深三丈,宽两丈,正中间摆着一台印刷机,边上放着油墨瓶子,金属版、空白纸张和各种器械,还有一大摞印好的银票还没有裁开,整整齐齐的码在那里,一具胸前被轰烂的尸体仰面朝天躺在地上,鲜血已经将那些银票浸红了,原本就通气不畅的室内弥漫着血腥味,让几位大人不由得掩住了鼻子。

“二位大人请看,这些都是伪造的日升昌十两面值银票,足足有几十万两之巨啊,就是这些伪造的银票造成了这次挤兑事件,他们机器一开,金山银海就来了,伪造的是虽然是日升昌的票子,换走的可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要不是胡大掌柜深明大义,甘愿承受巨额损失兑换所有假票,这次的风波就没那么简单了,整个国家都要陷入混乱。”刘子光说。

齐振铭和徐增寿无话可说,活生生的现实让他们没有理由为英国公辩驳,只能沉默的点点头。

英国公府后花园里的地下印刷所设计的极其巧妙,进出口设在井底,密室设在一片竹林下面,四角有通风口,通过四根粗大的空心毛竹管到达地面通风透气,这密室是上几代英国公秘密建造的,一直没派上用场,直到张俊这一代才正式启用,没想到居然干的是这种勾当。

由于这口水井经常浸泡冷藏食物,而刘小猫最爱出没于各大王公贵族家的后院,灵敏的嗅觉引导着她下到井底去窃取美食,而井底的密道进口又引发了猫天生的好奇心,密室里的人自以为藏在国公府里,又是神鬼难料的井底下,所以并未设置警卫,于是刘小猫开始了她的大冒险,悄悄溜进密室,印刷工人们忙碌了好几个时辰而昏昏欲睡,加上灯光昏暗,居然没注意到她,被她窃走了一张印制好的整版银票,刘小猫有个优点就是不贪心,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拿一点就走,这才没有被别人发现,回家之后拿着没裁剪的银票向刘子光献宝,这才引发了这次突如其来的大搜查。

印刷工人都是硬骨头,被飞虎队突破以后拼死抵抗,当场打死了三个人,剩下的三个人被活捉以后还想咬舌自尽,幸亏被富有捕俘经验的飞虎队员摘掉了下巴,要不然这次行动连一个活口都捉不到。

若是寻常的伪钞案子倒也算不上惊天大案,用大量的铅和少量的银制作假银锭或者用大比例的铅制作假铜钱都是常见的案子,而且一般规模都不是很大,伪造个几万两就是大案子了,这种案子属于常规民间案件,归刑部管,老实说如果英国公自己弄了台印刷机伪造银票的话,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毕竟人家是有免死金牌的国公爷嘛,可是一旦沾上满清人,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变成了里通外国的叛国罪,不光刑部插不上手,锦衣卫都没资格管了,现在这案子已经归到大明朝最高侦查机关南辑事厂办理了。

国公府所有的下人被集中起来审查,所有的宾客留下姓名地址,经甄别后放走,刘子光好歹给徐增寿留了面子,没有把人拘走,只是将张俊软禁在房里,至于徐公爷的岳母则没有采取任何强制措施。

据说张俊府里有个可疑的戏班子,南厂连夜审理所有下人,搜查所有房间,想把这些人翻出来,可是这些传说中的人如同蒸发了一般没了踪影,只在后院的一间房子里发现了一箱唱戏用的行头,于是让猎犬嗅过之后追捕,猎犬狂吠着追出大门,番子们赶忙上马猛追,结果发现一段距离之外有辆被丢弃的马车,正是不久前离开的富阳侯夫人的车驾,夫人当胸被刺了一刀血流满地,周围还躺了几具下人的尸体。

戏班子的人不知不觉间劫持了富阳侯夫人,伪装成她的下人瞒过了南厂的审查,成功混出了国公府,然后杀掉目击者,消失在京城无尽的暗夜里,茫茫人海如何搜捕,番子们恨恨的打马回去,收拾残局的事情交给五城兵马司处理去了。

根据门口的士兵回忆,富阳侯夫人一行共八人,五男三女,四个家丁一个车夫两个丫环,外加夫人本人,出门的时候马车里有个漂亮的耀眼的小丫环替夫人答话,言辞得体,声音婉转如黄莺,给当兵的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可是在现场发现的尸体里并没有这个丫环,再结合情报里所说的那个戏班子小旦,可以认定这个丫环就是劫持并杀害侯爵夫人的元凶。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年轻的英国公再也撑不住了,老老实实的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在三个月前,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一位叫做苏小小的姑娘,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子把张俊迷的神魂颠倒,言听计从,虽然张俊号称京城上流社会中的非主流,依仗的只是自家的权势而已,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苏小小姑娘时而神秘莫测,时而天真旖旎,不像一般的女孩子那样贪慕虚荣,更不把张俊的国公头衔放在眼里,越是吃不到的葡萄越是觉得甜,张俊疯狂的追求起苏小小莱,花了不少银子下去却连人家的手都没摸到。

苏小小的身份是戏班子的小旦,她告诉张俊,戏班子只是一种掩饰,这些人真正的身份是江洋大盗,果不其然,包括苏小小在内的戏班成员身手都很利落,武功非常高强,这更使得张俊对苏小小着迷,年轻貌美的江洋大盗,说出去多拽啊。

苏小小主动提出要帮张俊发财,虽然贵为国公,根本不愁银钱用度,可是谁又嫌钱多呢,更何况是美人提出的建议,哪有不答应的道理,所以戏班子就这样进驻了英国公府的后花园,将机器安放在了井底的密室之中,戏班子印刷出假银票,英国公负责包销,利润五五分成,看着成摞的银票从井底下运出来,换成白花花的现银,张俊心里美滋滋的,其实更让他高兴的是苏小小如花的笑颜,小小姑娘说了,只要把印出来的这批银票全部兑现出来,就答应让他摸摸小手呢。

第七卷 北方 第三十五章 屠龙

真相大白,英国公张俊低头认罪,张夫人也再也骄横不起来了,儿子犯了滔天大罪不说,还间接的害死了富阳侯夫人,饶是她活动能力再强也无法将此事压下,只能偷偷哀求女婿徐增寿,希望他能在皇上跟前说几句好说,赦免了俊儿的大罪。

南厂诸人的面子也丢大发了,居然被满清的奸细混进京城搞了个天翻地覆,直到最后关头才在偶然间查获此事,若是没有刘小猫的发现,恐怕这些伪钞还要继续在市面上流通呢。

张俊被带走继续询问,英国公府里进驻了不少番子做进一步的搜查,齐振铭和徐增寿各自回府,刘子光安排了封锁城门码头的事情以后也回去了,这桩大案还需明日请示了皇上再做定夺。

天色已经很黑了,忙活了一天的刘子光这才想到家里怀孕的老婆,到了这会还不回家,指不定她急成什么样子呢,于是赶紧带了几个人骑马往玄武湖方向赶去。

玄武湖现在多了一个别称,叫做公主湖,意即长公主居住的地方,湖岸周长二十里,有禁军把守,禁止闲杂人等靠近,时间长了,老百姓便自觉地不涉足此地,禁军的把守不免也松懈了下来,刘子光来到码头的时候,几个禁军正在打瞌睡,看见侯爷驾到赶紧打起精神,站的笔直。

刘子光也不去管这些禁军,在码头上的小屋子里将佩刀火铳放下,换上渔夫的衣服,还不忘在身上留了几十个铜钱,然后径直上了小舢板,用竹竿撑着去了。

独自一人撑着舢板在湖面上荡漾,时值初夏,满湖的荷花莲叶碧绿一片,满湖香气,漫天的星星眨着眼睛,和风吹过,凉爽舒畅。每日里在这世外桃源一般的湖里和喧闹繁杂的京城间穿梭来往,好像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不停切换一般,刘子光忽然想起一部美国大片《真实的谎言》,自己就像那个装成推销员的州长大人一般在家庭和工作之间变换着身份,长期这样下去,不知道会不会得精神分裂。

正胡思乱想着,他忽然发现远处有一艘没有掌灯的渔船,正静悄悄的停在荷花深处,船上也没有人,这非常奇怪,因为玄武湖上的船只都是隶属水师的官船,任务是暗地里保护公主的安全,深夜时分不应该还有船只停在湖里,刘子光正纳闷,自己的小舢板突然发出一声怪响,中间的一块木板居然脱落了,湖水从缺口处涌了进来,瞬间就淹没了脚脖子,不好,有人暗算!

刘子光手无寸铁,只有一根竹竿在手,眼看着舢板就要沉入水底,他当机立断,一跃入水,向着远处的渔船游去,当初在南海深处他都来去自如,更何况是家门口的淡水湖呢,刺客就在那艘船上,你们不是想杀我吗,那就来吧!

那艘渔船好像料到刘子光会主动进攻一样,沉着万分,居然一动不动,直到刘子光游进了那片荷花,船上才闪现出一个人影,将手一扬,一个皮囊甩了过来,在空中散开,漫天星星点点的东西洒下,刘子光缩头入水躲避,他目力过人,能看见水面上落了一层血污,还有巴掌大小的肉块慢慢的沉入水中,紧接着听到连续三声巨响,分明是有人跃入水中。

想派水鬼暗算我,没那么容易,刘子光艺高人胆大,毫不畏惧,反向着对手游了过去,不过听对方的动静好像并不是人,而是某种大型动物,将头探出水面一看,原来是三只鳄鱼!

鳄鱼的脑袋露出水面,四肢快速的游动着,向刘子光袭来,刘子光周围漂浮的血和碎肉正是吸引他们的元凶。鳄鱼是极其凶猛的两栖动物,在水中的战斗力尤其惊人,虽然有人能生擒鳄鱼,但那都是在陆地之上,在水中还没有人能与鳄鱼匹敌,况且是三条饿疯了的大鳄鱼。

刘子光并不害怕,但依然有点心慌,以前没有兑付过这种丑陋的动物,真不知道从何下手,眼看着三只鳄鱼越游越近,那艘渔船也向后驶走,船上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侯爷,您先和这三只猪婆龙玩着,我们去拜访公主了。”

此言一出,刘子光勃然大怒,对方竟然是一箭双雕,不但要害他的性命,还要对长公主下手!倘若身怀有孕的曾橙有了半点闪失,就算杀光所有的清人都不能弥补他们的罪恶!渔船迅速的划走了,三条俗称猪婆龙的扬子鳄却已经到了跟前,虽说一般的扬子鳄体型较小,这三条确是精心挑选的大个子,每条都长达两米,战斗力非常惊人,它们看到这么一个个活生生的猎物就在眼前,哪还去管什么碎肉,一同张大嘴猛扑了过来。

扬子鳄虽长有看似尖锐锋利的牙齿,可却是槽生齿,这种牙齿不能撕咬和咀嚼食物,只能像钳子一样把食物“夹住”然后囫囵吞咬下去,它们的常规武器是粗大有力的尾巴,猛烈的横扫之下,就是小舢板也要化为碎片的。

船上那女子故意说要去拜访公主,只是为了搅乱刘子光的心神,让他手忙脚乱不能对敌,其实前去绑架长公主的人马早就已经到达湖心岛了。这种心理战术确实有用,不过作用却是相反的,并没有降低刘子光的战斗力,反而将他的潜能发挥到了极致!

第一条大鳄鱼张着嘴扑过来,被刘子光重重的一拳砸在脑袋上,鳄鱼顿时脑震荡昏迷了过去,第二条鳄鱼将尾巴横扫过来,力道强劲的铁尾带着劲风和水花呼啸着扫向刘子光的脑袋,却被他一掌抓住,顺势一带,将整条鳄鱼从水面上拉起,绕了一圈远远的甩了出去。第三条鳄鱼趁他无暇顾及之时,凶猛的从侧面发动了进攻,刘子光一脚蹬在鳄鱼脑袋上,将它踢得在水中翻滚,不过这一脚的力道不是很足,鳄鱼在水里打了几个滚就恢复了平衡,再度猛扑过来。

刘子光心急火燎,哪有时间陪着几条大鱼玩耍,鳄鱼再度扑来之时,他干脆抓住鳄鱼的脖子,用铁拳猛击其柔软的腹部,说是抓,其实用抠更合适一些,鳄鱼被抠得直翻白眼,肚皮在连续的猛击之下,五脏六腑恐怕都化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片刻不到,这条猪婆龙就肚皮朝上,死了。

此时,第一条鳄鱼正好醒了过来,它一双狡诈的小眼睛看到同伴都不在了,居然窃喜起来,以为可以独享美味了,于是再度向刘子光猛扑过来。刘子光挥拳猛击,将鳄鱼打了个七荤八素,正想解决掉这条鳄鱼之时,忽然想到还能将其利用一番,于是刘子光翻身骑上鳄鱼,用拳头控制着狂暴的鳄鱼,令其游往湖心岛。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掌灯的时候刘子光还没回家,曾橙将饭菜热了又热,还是等不到他,干脆跑到湖边的草地上坐着去等,夕阳下的渔船剪影美丽缥缈,这都是回航的渔船,怎么就没有自家丈夫的呢?

岛子上的渔家都是刘子光安排的演员,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案,两个渔夫过来告诉曾橙道:“刘家嫂子,大哥今天去城里张员外家送鱼,可能晚回来一阵,让你不要等了。”

曾橙“噢”了一声,起身回房去了,老公不回来,自己一个人就是不想吃饭,把饭菜放在纱笼里存着,等他回来再热吧,她刚进屋子,一条中型渔船就靠了岸。七八个普通百姓打扮的人不等缆绳抛上来,就矫健的跃上了岛子,他们的手里都拎着和身份很不搭调的钢刀!

“你们是什么人!”岛上的渔民看到陌生人登岸,顿时警惕万分,那些不速之客也不答话,径直挥刀劈来,渔民中有几个是担任警卫任务的南厂番子,徒手就迎了上去,双方战成一团,听到打斗的声音,陆续有渔民手持渔叉从村子里杀出支援。

这些不速之客的武功显然要比岛上的业余渔民们高很多,短短几个回合下来就砍翻了几人,而且他们居然装备了火铳,战斗力更加强悍,渔民们拼死阻挡也没能拦住他们,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伙提着刀就窜进了曾橙的家。

第七卷 北方 第三十六章 苏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