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天亮的那一刻吗?

那些曾经有过的阳光下的记忆,仿佛在这个暴雨的夜晚渐渐模糊了,哪怕如何拼命去回忆,都只剩下蒙着灰沙的光影,仿佛它们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因为他一旦想起,就会有一个声音告诉他那些都是假的。

本来就不存在的。

那些温情,那些忍耐,那些曾经的幸福和喜悦,从两年前那一切的开始,就注定了虚假和残忍的结局。

韩司令转危为安的消息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传来。

电话里司令夫人的声音哽咽不已,几次都断断续续的说不下去,韩越闷头听着,是不是嗯嗯两句,安慰一下。

司令夫人说话抓不住重点,韩越不得不几次打断她,叫医生过来简单描述伤处病情,以及有可能发生的后遗症等等,等医生说完了再把电话还给司令夫人。

“我已经叫人在医院守着了,天亮以后可能会有探病的老头们,到时候我过去接待。”韩越忍了忍,最终又补上一句:“妈,你也别太劳神了,先去休息吧。”

司令夫人抽抽噎噎的答应了,又问:“那那个凶手,你抓抓到了没?”

韩越沉默了一下,“没有。”

“他这样害、害你爸爸,你一定要抓住他,知、知道吗?”

韩越不置可否,沉默了几秒钟之后突然不答反问:“妈,当年大哥撞人的事情,后来咱们家赔钱了吗?”

司令夫人抽噎着一愣:“我哪里还、还记得,你好好的问这个干什么?难道跟当时的事情有关系”

“不,没有。我平白问一句罢了。”

“我没有叫他们赔钱,后来不是判责任都在对方身上吗?”司令夫人想了想,又说:“可能你爸爸叫人送了点钱吧送了多少我不知道。你爸爸他啊,他都这么大年纪了,还遭这个罪,医生说他差点就救不回来了啊!你可千万要给你爸爸报仇,你听到没有,千万不要因为你那点私情就不顾你爸爸!家里人和外边人你要分清楚,心该向着哪里,胳膊肘往哪边偏,你可千万要记得”

韩越打断了她:“我知道了。”

随即他挂了电话。

韩老司令这次受伤算是比较严重的,毕竟他已经这么大年纪了。

楚慈那一刀截断了他的两根肋骨,前胸贯入,背部突出,是一个相当严重的贯穿伤;但是事情十分凑巧,这一刀并没有伤及韩老司令的任何内脏器官,刀锋从内脏之间直接滑过去了,因为太过锋利的关系,肋骨被挫断的切口也十分平整,没有出现碎裂骨渣切断血管、刺进内脏的事情。

这次手术云集了当晚所有能找到的权威医生,任家远那个级别也只够打打下手。不过事后他在ICU照顾了一晚,第二天早上累得都脱了力。

整个上午的时候来了很多探视者,几乎都是韩老司令那个级别。在这样一个混乱的时候,所有人都想确认韩家是不是从此一蹶不振了。损失一个没什么用处的长子还没法对这个家族根基造成损害,但是如果韩老司令在这个关头倒了,仅仅只靠一个韩越,韩家的未来就会变得晦暗不明。

这些探视者都很不好打发,在司令夫人的陪同下韩越忙了一个上午,直到午饭后该问的都问差不多了,来客才纷纷告辞而去。

司令夫人在众多亲戚的劝解下,终于去隔壁病房休息去了。韩越也正好不想去打扰她,一个人默默的站在ICU病房外看着他父亲。

任家远走过来拍了下韩越的肩,叹了口气:“别想太多,老爷子会好的。手术非常成功,应该很快就能醒,也不会留下什么严重的后遗症。最多也就是以后从一线上退下来,反正韩家还有你呢”

他想了想,又劝慰的道:“老爷子一生刚正,这一关能熬过去的,你就放心吧。”

韩越扯了扯嘴角,笑得非常勉强。

任家远看看他脸色:“你也别在这杵着,有空去睡一觉,看你脸色差得。”

“我没事。”韩越说,“我就是心里有点难受。”

“难受?唉,这个我能理解,连我都不敢相信,他们说楚工他”

“不是这个。楚慈这件事我不奇怪。”韩越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我就是奇怪,我以前以为老头子虽然有点急躁,有点老一辈官僚的习气,但是起码跟别人家老头子相比还算刚硬正直,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我以前以为我妈虽然比较偏爱大哥,但是也没超出溺爱的度去,还算是个有是非观念的人。没想到我这么多年以来的观点竟然被推翻得如此彻底,连我自己都有种有种作恶梦一般的感觉。”

任家远不了解事情发展的经过,也不知道韩越这番话从何而起,不由得有些莫名其妙:“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韩越抹了把脸,突然转向任家远,压低声音说:“今天下午你跟我出去一趟,我有件事情要麻烦你。”

任家远看周围没人,韩越的样子又有点怪异,不由得心里发毛:“你又搞什么了?告诉你老子好歹是个堂堂外科主任啊,你稍微尊重下我的社会地位好不好,不要每次都把我当小喽啰似的使唤来使唤去”

“我找到楚慈了。”韩越一句话就让任家远瞬间闭上嘴巴。

“你、你找到楚工了?!你不是跟司令夫人说——”

“我知道。”韩越打断了他,“所以我不敢把他送医院去,只能找你。他情况有点不好,发高烧,腿上受了伤,我早上走的时候他已经烧到接近四十度了”

“那你不用救了,他已经没救了。”任家远板起脸:“他已经被你折磨得够呛了,你就放他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去吧,记得提醒他下辈子投胎别遇上你这么个渣!”

韩越一把抓住任家远的衣领:“我死之前他别想死!”

他脸上的表情太过骇人,任家远被震得呆了一下。

“我不想把他交给任何人。”韩越慢慢松开任家远,沙哑的声音中有种无可奈何的绝望,“就算他要死,也至少不是在刑场上!”

虽然感觉韩越已经疯了,任家远还是跟他去了一趟。如果楚慈真的发高烧到四十度,那么放着不管肯定会出人命,任家远是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楚慈送命的。

他去的时候特地带了整整一大箱子药和针剂,又带了葡萄糖和吊水架子,以防楚慈烧得太严重需要输液。

事实证明这一切都是必要的,楚慈的伤势虽然没有韩老司令重,但是危险程度一点也不轻,仅仅打葡萄糖根本不够,任家远不得不打电话调来血袋才解决问题。

楚慈一只手被韩越铐在床边上,但是那基本没有必要,因为楚慈从头到尾都在昏睡着,只有任家远刚给他扎针输血的时候他才醒过来短短的几秒钟,恍惚间仿佛还笑了一下,低声说:“是你啊。”

他的声音非常虚弱,因为高烧造成喉咙沙哑,听得任家远心里十分难受,“是我。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在这里的。”

“让他们来抓我吧”楚慈闭上眼睛,几乎无声的叹息着。

“如果我死了,请把我跟他们埋在一起”

任家远没反应过来是哪个他们,他望向韩越,韩越脸色铁青的站在一边,一言不发。

这一番处理相当麻烦,又是输液又是输血又是开药又是打针,等楚慈高烧稳定下来以后已经是深夜了。任家远连轴转了二十多个小时,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一个劲的跟韩越摆手:“不行了不行了,我明天再来,今晚放我回家睡觉去吧。”

韩越说:“我给你叫个司机来送,你这样子不能开车。”

任家远表示没有异议。他走到客厅里去,坐在沙发上,一秒钟后鼾声震天。

韩越于是打电话叫自己嘴巴严实、办事牢靠的司机过来接任家远,等到司机赶到、把任家远叫醒弄走,这又好一会儿工夫过去了。

韩越看看手表,恍惚已经是给楚慈喂药的时间了。

他走到卧室里去,楚慈已经醒了,正躺在那里呆呆的望着空气,表情有些静默的空茫。

韩越去弄了药,又端了杯热水,坐在床边上说:“过来吃药。”

楚慈把头偏过去,默不作声。

“你听见没有?吃药!”

韩越猛的把杯子一跺,拧着楚慈的下巴把他的脸硬撇过来,拿着药片就往里塞。楚慈咬紧牙关不松口,韩越就狠劲扳他的牙齿,最终硬生生把他牙关扳开,手指在楚慈苍白的脸上留下了鲜红的指印。

“你不好好吃药是吧?”韩越烦躁的转了两圈,突然停下来指着楚慈,说:“你以为我没办法治你吗?”

“你是不是觉得反正快要死了,所以你什么都不怕了,就一心想着从此以后不用再骗我也不用再忍受我,自己快快活活解脱去了?告诉你做梦去吧!老子他娘的有的是办法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楚慈突然睁开眼睛,望着韩越,嘲讽着轻轻笑了一下:“你以为我求死失败了一次,还会失败第二次吗?”

韩越几乎要冷笑起来,指着他连连说:“好!好!”

他大步冲出卧室,不一会儿又猛地冲进来,把手里一个方形盒子往楚慈面前一拍:“你他娘的敢去寻死!你这边断气我那边立刻把这东西冲马桶里!有种你去寻死啊,去啊!现在就去!”

楚慈只看了那盒子一眼,猛的眼神就变了,连嘴唇都颤抖起来:“韩越,你你”

“我怎么了?我是个混账你不早就知道了吗?”韩越一拍李薇丽的骨灰盒,咬牙切齿的冷笑:“老实告诉你我本来请人找了块风水宝地,墓穴都是买了地皮现挖的,你要是乖乖吃药熬过去,我保证好好把这母子俩安葬了。你要是一心想寻死,也行,老子让你们死都死不到一起去!有种你试试看!”

楚慈几乎连气都喘不上来,脸上气得变了色,手指痉挛的抓着床单。

韩越知道他在愤怒,而且是从未有过的愤怒。

如果他现在手里有刀的话,可能会忍不住扑过来宰了韩越也说不定。

——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韩越自暴自弃的想。

我本来就是个渣,已经渣到底了,反正再坏那就那样了。

曾经幻想过的一生一世,曾经期望过的白头到老,如今看来不过是个虚幻的美梦,一辈子都不可能有梦想成真的那一天了。

只要他活着。

只要他们都还活着。

仅仅是活着而已,除此之外,早就无法再祈求更多。

“把药拿过来。”僵持了很久之后,楚慈终于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说。

韩越把药和水递过去,楚慈一仰头全吃了,喝水的时候因为太急,甚至还呛了好几下。

他根本没有力气咳嗽,那水呛得他脸色发红,眼底汪着盈盈的水,仿佛是在流泪。

韩越缓缓的坐在他身边,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感觉到肩胛骨突兀的支楞出来,硬生生咯着手。他突然也很想哭,鼻腔甚至感到很酸涩,但是眼底干干的,疼得流不出泪来。

“我是不是挺坏的?”韩越贴在楚慈耳边问。过了几秒钟他又一下子笑起来,那笑声十分短促。

“——没关系,你会发现我还能更坏的。”

第44章 夜晚

卧室的落地窗帘严严实实遮住了夜色。房间里一片昏暗,就算竭力睁开眼睛,也只能看见摆设模糊的轮廓。

粗重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听上去有些濒死的意味。那呻吟仿佛即将被折断一般,最大程度的激发了男人的兽性,听上去让人血脉贲张。

楚慈颤抖着咬紧牙,他感觉身体仿佛像暴风中的船只一般摇晃颠簸,他自己却完全不能控制。那并不是全然的痛苦,但是却让人昏沉,让人迷迷糊糊的丧失神智。

韩越却仿佛很享受一般,突然扳过楚慈的脸去亲吻他的下巴。汗水交织的皮肤大面积摩挲在一起,揉起的水声淫靡得让人发指。

突然一记猛烈的顶弄让楚慈啊的叫了起来,颤抖着手想要推开韩越。他手指温度冰凉,战栗的频率很明显能感觉出来,韩越因此而迟疑了一下,又撩开楚慈汗湿的头发,亲吻他布满了冷汗的额头。

那亲吻其实很温柔,或者说,韩越很少有那样温情的时候。

他总是很急切的渴望楚慈给他温情,就像炸了毛的刺猬一样迫切要求柔软的东西覆盖住自己。但是楚慈从来不会给他,楚慈基本上是个相当冷淡寡言的人。

因此韩越总是很急躁,很容易感到失望和恼火。他总是肆无忌惮把这火气发泄出来,然而事后又万般后悔。

他很少能想起主动对楚慈温柔一些,比方说柔和的亲吻和微笑,放软了语气说话,偶尔送个礼物,做什么事情前先征求楚慈的意见。但是只要他做了,楚慈的回应也会相对缓和一些。

楚慈其实是个很吃软但是绝对不吃硬的人,韩越想强迫自己记住这一点,但是一遇到事情又特别容易忘记。

他持续不断的亲吻楚慈的脸,又去舔他耳朵尖最敏感的地方,动作轻缓柔和,有点安慰又有点示好。最后他射出来的时候楚慈只闷哼了一声,身体僵硬得就像块石头,韩越有点担心他小腿伤口会因为这个开裂,但是伸手一摸又没有。

虽然事后清理麻烦,但他还是喜欢射在楚慈身体深处,仿佛这样给他一种独占欲被满足的感觉。他仔细的清理完之后感觉楚慈没动静了,便低声问:“你睡着了?”

房间里一片沉寂。

其实不管楚慈有没有睡着,都不会回答他一个字。

韩越把楚慈搂在怀里,把他的头枕在自己胳膊上,时不时又去蹭蹭他的脸。这样过了好一会儿之后,韩越突然低声说:“我家老头子今天醒了。”

楚慈没有说话,连呼吸都轻而不闻。

“我去看他的时候,他还对我眨了下眼睛。不过他现在还不能开口说话,还没拆管子呢。医生说以后要好好保养,毕竟这个伤受得比较重,他年纪又大了。”

房间里静寂了一会儿,韩越扭头去蹭蹭楚慈的脸,“我知道说这个对你来说不大公平,你的养母,连再醒过来眨一下眼睛的机会都没有了。不过我就是想说出来让你知道,我家老头子他没有死,还活着。说不定你每天晚上也可以少做点噩梦吧。”

楚慈还是没有说话,但是韩越能感觉到他身体微微一紧。

“我今天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老太太问我找到你没有。当时任家远还在场,我真怕他嘴巴一漏说出点什么来。幸好他没有。”韩越咳了一声,又说:“现在外边满世界都在找你,也许只有我找得最不上心了”

“你应该把我交给公安局的。”楚慈突然声音很轻的说。

韩越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把楚慈更紧的搂了一下:“不,我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

“你那样做,说不定我会更感激你。‘没有人能越过法律的位置惩恶扬善’,你还记得这句话吗?这可是你说的。”

楚慈顿了顿,微微的叹了口气,那声音瞬间就消散在了无边的夜色里。

“你说的其实很对,没有人能代替法律行使生杀大权,我也不是什么行使正义的高尚人士。我只是个普通的,复仇者罢了。我的仇已经报完了,现在是我接受法律审判的时候了。”

韩越久久没有说话,他把楚慈紧紧搂在怀里,又把头用力埋到他的颈窝里去。

“你知道我最恨什么样的人,”楚慈低声说,“你能别让我成为那样的人吗?”

韩越突然张口咬住楚慈光裸的肩膀,一开始十分用力,楚慈疼得眉毛皱了一下;但是紧接着韩越就放轻了力道,只轻轻叼着那一点皮肉,还用舌尖去舔。

过了很久他才含混不清的说:“你也许想去吃枪子儿,但是每年都有很多人,明明该吃枪子的,却仍然滋滋润润活得很好。也有很多人本来罪不至死,但是在各种各样的因素作用下,最终还是吃了枪子儿。我就是觉得吧,你要是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我想要是很多年后我还是孤独一人,想着你再也不回来了,可能下辈子都见不到你了,我就觉得比死了还难受。”

他苦笑了一声,说:“我估摸着像我这么渣的一人,下辈子轮了回,就再也没有看到你的缘分了。”

楚慈默默的听着,一开始听到韩越有关于吃枪子儿的理论时他张了张口,仿佛想要反驳,但是后来又把话咽了下去。

韩越说完之后笑了一下,轻快的岔开了话题:“说起那天你跟我摆宪法,那时候好像我在煲海鲜粥呢是吧?我当时印象特别深,后来你回房间了,我就在厨房里琢磨,咱们家工程师没想到还是个人权主义者哈!结果一琢磨我就忘了已经放过盐的事情,转手又撒了把盐放进去那天那粥是挺咸的对吧?”

楚慈闭上眼睛不说话。

“后来我转身去倒水,回来一看那锅里的龙虾就没了,桌上就剩一大龙虾壳,光给我留一锅白粥你丫的吃那么快,我当时都吓着了”韩越闷声笑起来,“更可气是你那天晚上,觉得白天没吃水果补充维生素,结果晚饭以后直接吃了两片维生素C,当时把我吓得魂飞魄散,差点把你送去医院洗胃”

楚慈突然把头往枕头里缩了缩,韩越于是把他搂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紧贴着他的头发。

“如果没有我,你会不会哪天突发奇想的吃了海鲜又吃维C,结果突然一下把命送掉呢?”

韩越说这话的声音很低,听上去就像是自言自语。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长长的吸了口气,用脸颊蹭了蹭楚慈额前柔软的碎发,低声道:“对不起,我一直想和你好好的白头到老,但是我从没让你真正快乐过。我本来以为一辈子时间还很长,没想到现在我只能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以后会发生什么事连我也不知道,不过至少今晚咱们还是在一起的。”

他低下头去亲了楚慈一下,说:“睡吧。”

第45章 番外之相遇 上

韩越第一次见到楚慈,那其实完全是因为巧合。

那天韩越他们一帮朋友出去吃饭,在一家粤菜馆里点了个螃蟹面。餐馆厨师把那大帝王蟹装在水桶里拿上来给他们看,全须全尾差不多五公斤,老大一个水桶都装不下。结果到上菜的时候一看,那么大一只螃蟹竟然两个盘就装满了,个头足足小了一圈。

那帮太子爷们当时就不干了——钱这东西无所谓,关键是不能被人当冤大头耍啊!你拿给我们看的明明那么大,怎么上桌就成螃蟹他孙子了?

那帮人一开始还没亮出身份,就在大堂里拍桌子叫经理。餐厅经理过来一看,还以为他们这帮人好欺负,就在那打着哈哈装傻,一会儿说螃蟹炸完了就会小一点,一会儿说先前他们看错了,那螃蟹其实也没有大到哪里去,反正现在已经上桌了,必须按价付账!

那经理敷衍的态度还特别明显,到最后逼急了就用眼角看人,一副“咱们店大生意大,你们怎么着吧”的模样。韩越他们那帮人岂是好惹的?那些部队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大爷们当中,也就一个裴志脾气好点,其他人都是一点就爆的主儿,当即就骂骂咧咧的拍起桌子来了。

餐厅经理一看慌了:“干什么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动手是什么意思?”说着就招呼保安上来赶人。

保安还没来得及动手,韩越慢条斯理的把烟从嘴里拿下,按到桌布上摁熄了,紧接着随手拎起一只装面的海碗,啪的一声往经理面前重重一砸!

哗啦一下碎片撒了满地都是,汤汁、面条、螃蟹腿脚在半空中全飞溅起来,当即就把经理脸上、身上淋了个透!

那经理顿时懵了,保安也懵了,大半个餐厅的食客都惊得站了起来,有些胆小的惊呼一声赶紧往门外退。

韩越冷笑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裴志抢先一步上前,彬彬有礼的从口袋里摸出名片塞给经理:“有话好好说,打到人就没意思了。来哥们,这是我的名片,今天给你们造成的损失全记我账上,你可以派人去我家要。”紧接着他回头一挥手:“兄弟们,砸!”

那餐厅经理一看名片,当时腿就一软,一下子认识到今天惹到惹不起的主儿了,顿时连声音都抖起来了:“好、好说好说!千千千万别!您几位,您几位先住手!先住手啊!”

那帮憋了一肚子鸟气的大爷们有谁听他的?正摩拳擦掌的准备动手,突然一个人突然从另一桌上站起身,喝道:“干什么?住手!”

韩越站在那个位置,离那个声音最近,不由得抬头一看。

那是他第一眼看见楚慈。

那天中午其实楚慈在请助手吃饭。他当时的助手还不是后来的小王,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实习生。

韩越后来一直不知道,其实那个漂亮女助手对楚慈很有点非同一般的心思。只不过楚慈天生气场生人勿近,后来慢慢的,就把人家女孩子给冻跑了。

闲话不提,那天楚慈请人吃饭,当然不会穿着太随便。他穿着一件特别修身的黑色衬衣,袖口卷到手肘上,拔出来的小臂被扎了一小块碎瓷,鲜血直流——那是韩越扔出去的海碗在桌角上磕破了,碎片飞溅起来扎到的。底下他套着一条枪烟蓝的牛仔裤,在室内显出一种非常好看的深蓝色。

他本来背对着韩越这一桌,所以叫住手的时候,他是一个扭过腰来望向这边的姿势,看起来更加的显身段,那腰特别的柔韧狭窄,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想用手臂去量一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