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她们这里正气到两眼发黑,徐滢又开口了,“我想昨夜之事已经没有什么好疑虑了,三妹妹一错再错,自己不思悔改反而三番五次来寻衅我,我就是有天大的容人之量,这一次她既连我守节了十来年的母亲都要拖下水侮辱,我也绝不可能再原谅她了。”

被打的徐冰以及盛怒中的冯氏都转过头来望着她。

老太太面上也呈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三丫头是有错处,我自会从严处置她!”

“不知道老太太会怎么处置?”徐滢问。

老太太想了想,看了眼冯氏:“既是大太太让你去跪佛堂,那么就让冰姐儿去佛堂跪半个月好了。”

徐冰顿时面无血色。跪半个月佛堂!上次徐滢在佛堂才跪了三天就昏过去两回,出来的时候路都不能走了,她跪上半个月,那还有命在吗?!

“老太太饶命!”

“老太太!”她那里才开口徐滢这里就紧接着来了,“这也未免太轻了。这私通的名声传出去,那害的可是咱们这一大家子人,何况以三妹妹这狗肚子里盛不了二两油的性子,这事恐怕迟早会被她抖出去。怎么能就跪跪佛堂算数?”

徐冰这厮已经很欠收拾了,她可正等着她送机会上门,当然不可能轻饶她。

她自己是跪佛堂穿过来的,万一徐家佛堂里有什么蹊跷,要是徐冰跪着跪着也被穿越了,再来个某朝某代的太后女王什么的,她也招架不了不是?

第165章 就两条路!

冯氏和徐冰被她这句狗肚子气得快翻白眼了,她还真是逮着一切机会把她们往死里骂啊!

“你是不是想让老太太把冰姐儿直接打死才甘心!”冯氏再也忍不住了。

“死倒是不用。”徐滢一下下地撸着那剑穗,“去把这婚给退了就成。”

退婚?!冯氏冷笑呲牙:“你做梦!”

她就是做梦!她们怎么可能去跟崔家退婚?他们提出退婚,失去崔家这棵大树不说,曾被她们死死要挟的崔家又岂会放过他们?就算这些全都不是问题,那徐冰日后的婚事呢?哪家有体面的官户还会上门来求亲!

徐滢这不是要徐冰死,这是比让她死还要狠!

徐冰号啕大哭。

老太太也皱了眉头:“二丫头胡闹了!你已经跟崔家退过一次婚,冰姐儿岂能再退?她若是退了,你大伯日后如何在朝中做人?”

“老太太只管关心大伯在外如何做人,却不想想我们该如何做人。”

徐滢不躁不怒,甚至连看也不看老太太一眼,“我哥哥不过十六岁,如今也已经是中军营的官吏,又且跟在端亲王身旁,日后不说前途无量,只要他不犯什么大错,总还是有出头之日的。老太太就这么肯定他将来比不过大伯?

“再者,冰姐儿若不狠治,就是去了崔家也只会徒惹事端,她上头可还有个冯清秋,将来两人成了妯娌,崔家二爷又是庶子,冰姐儿能占着什么便宜?与其让她到时哭哭啼啼地回娘家闹腾,还不如趁早了却这个麻烦。我说让她退婚。岂不也是为家里着想?”

老太太竟也无言以对。

她说的还正是她们大家所想!

徐冰虽说也是崔家明媒正娶的二少奶奶,那崔韦将来也要名正言顺地分崔家的家产,可崔伯爷还很年轻,必然还有好些年才会到分家那日,徐冰跟冯清秋还有得时候斗!当初冯氏听到消息后不就是因着这个而急病了吗?

可话是这么说,到底这也是徐冰自作孽的结果,她若是不嫁崔家。又嫁谁去呢?

到时候崔家必然以此为把柄将冯氏母女的所作所为抖落出去的!

“退婚就不要提了。这件事是连皇上都知道的,虽不是赐婚,但日后若问将起来。要怪罪也很容易。”老太太沉脸说道。

她对徐滢也没有什么好气,她好歹是祖母,瞧瞧她言语里哪曾有点尊敬的意思?她知道她这是在为徐冰算计了她的婚事在这里报仇呢!若不是顾忌徐镛回头又会把府里闹得鸡犬不宁,她还真想连她一块好好治治!

“若不退婚。那就只有选别的办法了。”

徐滢忽然也没了好脸色,她站起来。望着对面的冯氏母女:“徐冰算计我我犹可忍,但伤及我母亲我却万万不能忍,我哥哥若知道了更是不能忍!如果老太太坚持不让冰姐儿退婚,那么我们三房就只好请求老太太作主盘点家财。允许我们分家自立门户了!”

“分家?!”

老太太惊讶出声。

杨氏愣了愣,冯氏母女也跟着呆了。

徐滢竟然提出分家?分家了,那杨氏的嫁妆还怎么拿回来?三房的财产还怎么落到他们口袋?

“不能分家!”冯氏情急也站起来。“老太爷临终曾交代不得分家,你们想违背老爷的遗命?!”

徐滢望向她:“不分家。那就退婚!只有这两条路可走。否则的话,我们就上顺天府请府尹判决。”

冯氏一口气堵在喉咙,瞪着徐滢如同要化作一只妖把她吞进去。

徐老太太也慌了手脚,三房要分家,必然是拿长房的丑事为把柄,这要是闹到顺天府去,就算府尹判决不给分,那长房的丑事也会被三房宣扬出去了,那徐家的名声也就算臭到底了,那时候就算他们不提出分家崔家也会顺势提出来!

自然不能让他们闹到官府去!

可若不闹到官府,那就只能分家或退婚,分了家那就违背了老爷子的遗命,而且三房这一出府必然不会再跟徐家有多少往来,除了年节向她尽尽孝,如徐滢所说,日后徐镛倘若真借着端亲王或宋澈的势飞黄腾达了,她哪里还会享受得到他的好处?

但徐冰这婚同样也不能退,退了也是自己打脸!

徐老太太看着徐滢,才发现这小妮子拿捏人的手段才真叫做高超,她这步步为营句句是坑,堵得她们往哪儿走都是死路!

她深深吸一口气,说道:“这件事不是你我妇人家能决定得了的,还是等你大伯他们都回府了再说。”

“这是当然。”

徐滢仿佛早就等着她这句话,“虽然我的意见就代表我哥哥的意见,但作这样的决定,当然也是要他在场的。不过,”说到这里她又把手上那条剑穗高高举起来,“这东西我就暂且留下了。既有老太太这句话,下晌等我哥哥回来,自会让他过来请您作主的。”

说完之后她倒也不曾拖泥带水,屈膝施了个礼,转身就出了门槛。

老太太后槽牙已咬到有些发酸。

三房这边杨氏回房后自有话问徐滢不提。

冯氏出了上房则立刻派人前往衙门里送讯。

谁知道老太太倒抢了先,徐少泽接到来人传话正好见到冯氏派来的人,又是气得将公案上一只端砚摔崩了一只角,连送讯的人都挨了一顿斥。

每次都是冯氏母女折腾出来的祸!

崔家退婚这事本就是他们理亏,近来连他在三房面前都矮了三分,人家徐滢没曾搭理她她就该知足,她反倒还冲上去挑衅!挑衅也就罢了,如果只是逞逞威风也不算什么,关键是她还蠢到被人坑得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脚!

闹到上房去,她赔个不是不就成了吗?!偏生以为世上再没人比她聪明!

他气得心肝脾肺都火烧火燎的,到底再呆不下去,拿起乌纱帽便就回了府。

二房这边黄氏虽未露面,但上房里怎么闹的她也不难打听,徐冰退不退婚她不关心,但这分家的事却事关重大,于是也连忙着人送了讯去给徐少渭。

第166章 有何秘密

徐少渭近年仰仗着徐少泽在衙门里也没少得便宜,在二房三房之间自然是站在长房这边的。

但三房提出的二选一,他也为难了,选哪桩显然长房都得不了什么好处,他该不该听从黄氏的回避这个事呢?

徐家兄弟都收到消息的时候,徐镛也已经从伍门寺往回赶了。

先前在街口没等到徐滢,反倒等来传话的小厮,以为徐滢为什么琐事耽搁,因而也没有阻行程。

等他两脚踏进府里,察觉气氛有些不对,心里已是存疑,再进了三房听石青把话一说,他脸色瞬间也阴沉下来!顿时连衣裳也未及换,直接便进了徐滢房中。

等听得徐滢将来龙去脉说毕,他顿时深吸了一口气:“到底是你有主意,如此也好,倒省得我再想办法怎么开口提出分家!便是他们退了婚,我也是不愿再在这里住下去了!”

徐滢想了想道:“分家是肯定要的,但其实也不必一定要分府,如果分了府,哥哥就只能单打独拼了,而且老太太还健在,我们总还得尽孝道。只要咱们能把三房那份家产拿回来自己经营,日常不与府里相干,来日真到了过不到一处的地步,也随时走得。”

徐镛沉脸道:“我恨不能离他们远远的!”

“哥哥这是气话。”徐滢道。

徐镛看了她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忽一想又道:“那剑穗——”

徐滢扬唇:“当然是我故意让阿菊递去崔家的。咱们就是能查到崔家要找的东西,总归也查不出当年的真相,总得做点什么敲打敲打他们,让他们自己再多露点马脚出来才好。”

徐镛点点头,她做事总是有深意的。

眼下时辰还早。徐少泽他们不在,府里人不齐,也不是说分家的时候。

徐滢关心的还是此次伍门寺的情况。

他说道:“我前前后后都问过,僧侣们并不记得父亲,我又现捐了五两银子,才央他们翻出十年前的捐客簿子,倒的确是查到有父亲的名字。当时他是捐了五十两银子及五十斤香油。是法号圆真的僧人接手的。我于是又寻到圆真,圆真倒是记得有这么回事。”

徐滢道:“一次捐出五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徐镛点头。“而且捐钱的日子就在父亲救回崔涣回来后的第三日,结合母亲的说法,那就应该是他捐过香油钱之后就回来跟母亲提过了。

“我又问了些当时的细节,因为他当时是京官。圆真倒也还记得些。他说父亲是一大早去的,身上还穿着官服。捐完钱后他还在菩萨金身下跪坐了有小半个时辰才离去。”

徐滢凝眉想了想,说道:“我记得苏嬷嬷曾说父亲回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显得心事重重,他一次捐这么多钱,还在佛前默坐。难不成那夜为着救崔涣,他曾做下过什么有愧于心的事?”

她会这么想,主要还是之前想到崔涣在被救之后当场即主动提出缔结婚约。这本身也不合理,崔涣必是有什么把柄在徐少川手上。才会这会急迫地想要拉拢徐少川,那么徐少川会不会就因为帮着崔涣遮掩什么,所以才会于心不安呢?

这案子来龙去脉在徐滢脑海里其实已经有了大概轮廓,只是需要证据证实。

徐镛沉默了会儿,说道:“你说的不是没有可能,不过,我印象中父亲品性高洁,他不会因为想给你许个好人家而做违背原则的事。”

他每个字都说得沉而稳,不似徐滢的疑惑。

徐滢也不再往下说。徐镛对徐少川的感情到底比她对徐少川的感情要深得多,她分析这件事本身就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不像徐镛,他在挖掘真相的同时还带有对徐少川的怀念。

此去伍门寺虽然又剥了点皮,但崔涣要找的东西仍没找到。

“镛哥儿回来了么?”

这时门外传来杨氏的声音。

屋里的静默被打破,徐镛站起来,起身去换官服。

徐滢在门口迎了杨氏,将徐镛此去探得的结果说了说。

杨氏道:“你说接收你父亲香火钱的僧人叫圆真?”

徐滢讷然:“哥哥是这么说的。”

杨氏面上忽然浮出一片疑惑之色,“圆真,这个名字好熟……”

徐滢立时挺直了背脊:“母亲想到什么了?”

杨氏凝眉苦思一阵,忽然站起来,抬步出了门去。

徐滢不敢怠慢,连忙上。

杨氏回到房里径直进了里间,也没让丫鬟进来,自己搬了绣墩站在靠墙的大壁橱前,开了顶上的柜门,抱出个两尺来长的木匣来。下了地后打开箱盖,只见是些零碎的文字契约什么的,而且纸质都已呈不同程度的泛黄,看得出年代久远。

“你看看这个。”杨氏从箱子里翻找了一阵,拿出个很寻常的信封。

信封是常见的信封,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

徐滢伸手往里掏了掏,夹出一张纸,却是张当票。

当票的落款写的是圆真。

“这是怎么回事?”三房虽然不富有,但也绝不至于要当家财的地步。

“这是当年我收拾你父亲的书房时找到的。”杨氏凝眉道,“这当票当期是十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没到期人家也不肯透露。但是我清点过小库房所有的东西,在那期间都没有缺过什么,你刚才说到圆真,我才想到还有这么一张当票来。

“这上头写的虽是圆真,但字迹却是你父亲的笔迹!”

“裕恒当?”徐滢看着当票上的抬头,站起来,“当的是个赤金砖。长五寸,宽三寸,厚五分。当期正是至今年为止,当的是定期活当,还有两个月期限……”

当期十年的当票!而且典当的日期还与方才徐镛所说的捐香油钱的日子乃是同一日!

这就说明很可能是徐少川在去完伍门寺回来之后,又去了典当行,顺口把圆真的名字借来当了落款!

徐滢忽然觉得头发丝里都是劲了!

十年之期,如今十年不就到了么?十年前她和徐镛是六岁,崔涣和徐少川当初也是约定好等她满十六岁之后成亲,如果徐少川没死,岂不正就是该赎回这东西的时候?也正是她将嫁入崔家的时候?

她直觉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也正是崔家要找的东西!

可一块金砖难道就能使得崔家重新富有?

“当年我就着苏嬷嬷拿着这个上裕恒当去问过了,他们说提前一天都不能赎。”杨氏道,“裕恒当是京师有百年根基的老当行,背后又有好几家权贵参股,他们的信誉极好,但规矩也紧,莫说我去了不成,就是你父亲在世,要提前也是拿不到。

徐滢沉吟起来。

她没有上过当铺,但套路她却是懂的。

杨氏说的她能明白,但这东西既然是崔涣心系之物,自然不能再放在外头,而且,到底这东西有没有猫腻,是不是崔家要拿走的,她总得先弄清楚不是?

她扬声唤来侍棋:“去请大爷过来。”

侍棋走了一转回来,说道:“大爷已经去衙门了。”

徐滢讷了讷。

徐家这里闹腾了一上晌,到晌午后暂时落于平静。

崔夫人自昨夜崔伯爷铩羽归来,却是又弄得整宿没合眼。

希望再次落空暂且不说,还险些被徐镛截住!

“你怎么会连个徐镛都避不过呢?”

到了今日她仍是不免埋怨,崔家本就是功勋出身,崔伯爷自己也打小习武,这么多年戎马生涯按说不可能连个初出茅庐的少年都敌不过。

崔伯爷无功而返,还被削去了剑穗,正不知徐镛会不会察觉到什么,岂有什么好声气:“徐家也是武艺传世,当初论功封爵又不是凭武艺,徐镛自徐少川过世之后这些年本就刻苦用功,能发现我又有什么好奇怪?”

崔夫人被噎得无语。

可话虽是顶回去了,崔伯爷心里还是郁闷。

毕竟这次失败之后,他将不可能还有机会再潜入徐家。

不入徐家,又要怎么才能拿回那东西?

芷娘眼看着阿菊和徐家婆子远去之后,急匆匆回到府里,看到他夫妇二人相坐对叹,连忙进内道:“老爷,方才徐家有人拿着那条剑穗来探底细了!”

二人同时抬头,眼里都掩不住惊色。

崔夫人道:“她们说什么了?”

等芷娘把来龙去脉说毕,崔伯爷也变了脸色:“那定是徐家人没错!你可透露出什么了?”

“奴婢只问她们从哪得来的,别的什么也没说。不过,我看她们像是已经心里有数了。”芷娘忧心地望着崔夫人。

崔夫人跌坐回榻上,抚着心口闭起眼来。

“世子爷,您怎么不进去?”

屋里正无措间,门外忽然传来管家略带惊疑的声音。

崔伯爷心下略沉,走出门槛一看,果然崔嘉一身官服立在门下,竟不知已有多久!

“你怎么会在这儿?”他蓦然失声。

崔嘉紧了紧牙关,看了他两眼,走进门来、

到了屋里他径直走向崔夫人,问她道:“敢问母亲,芷娘刚才说徐家有人拿剑穗来探底细是怎么回事?父亲昨夜去徐家到底是做什么?为什么不但母亲知道这件事,就连芷娘也知道,而我却不知道?”

第167章 家产在哪

屋里人尽皆沉默,沉默之余还有点不安和躁动。

崔夫人没回话,却下意识站了起来。

“这里没你的事,你回去!”崔伯爷开了口,像往常一样威严而平静地驱赶着他。

“芷娘方才都说到有人上门探底了,你们到底有什么秘密!”崔嘉咬紧牙关望着他。

他昨夜被崔夫人赶回房后一怒之下也没再出来,但是对崔伯爷的不齿却仍在延续。

上晌在衙门值了半日差,只觉心烦意乱,想着崔伯爷去徐家若是私会,不可能穿身夜行衣还带着剑,而又觉得他当初执意让自己娶徐滢这层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更不明白若不是为着私情,他又去往徐家做什么?

整个人思绪没有一刻是平静的,索性就回了府。

哪知道一回来就见芷娘匆匆进了正房,便就也随在后头进了院,门下站了站,却听得这样的消息!

“哦,”崔伯爷缓了缓面色,“那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为父处理就行了。”

崔嘉看看崔夫人又看看他,说道:“昨天夜里,我亲眼看到父亲潜入徐镛母亲的院里。不知道父亲可否告诉我,你去徐家究竟是去找谁?”

昨夜崔伯爷回来得苍惶,崔夫人全副注意力都在事情成与未成之上,也未曾把崔嘉来过这事告诉崔伯爷,他刚才一进门,崔夫人就觉头大了,眼下再见他在这里神神叨叨地,便不由抢上去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不是你想的那样么?你怎么还在纠缠这件事?”

“母亲是把我当傻瓜吧?”崔嘉沉下了脸色:“不是我想的那样,那又是哪样?!”

“我说了,这里不关你的事——”

“你们不说,我就到徐家去问个究竟!”

崔嘉大吼着转了身。大步便往门外去。

一屋人连忙上前去拖他,到底崔伯爷眼疾手快,一个箭步抢在前头挡住了他,一把将他推回屋里,使了个眼色给芷娘,等她出去即把门一关,瞪着崔嘉咬起牙来。

崔嘉也没什么好脸色。虽然子不言父过。就算崔伯爷真跟他人有什么说不清的,他也没资格指责,可他就是想起当初他那么逼着他娶徐滢而感到不平衡。他更不能忍受他逼他娶徐滢的背后还有这么丑恶的真相!

他拨开崔伯爷又要闯出门,崔夫人终于忍不住扑过来,拦腰抱住崔嘉道:“都到这会了,老爷就把实话说了吧!真让他弄出什么笑话来。到时可就得不偿失了!”

崔伯爷沉叹一气,一屁股在榻上坐下。“把帐本全都拿过来!”

门外的芷娘很快抱着一堆帐本进了门。

崔伯爷将它们全推到崔嘉面前:“你平日里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先看看咱们的家底我再跟你说!”

崔嘉狐疑地接在手里翻看起来,看不到两眼他眉头便就皱起来,越往下看脸色就越沉。最后他终于抬了头:“怎么全是赤字?我们的田土山林呢?铺子宅院呢?还有那成堆的珍玩玉器,这些都上哪儿了?怎么只剩下这么些东西?”

崔夫人红了眼眶,看向别处。

崔伯爷将他手上的帐本接过来合上。“十年前我为了凑齐五十万两银与人合伙开矿,将大部分家当都已私下变卖。然而这五十万两银子有去无回。这些年府里的吃穿用度,实际上全靠我这么些年的俸禄以及剩余的薄产支撑。”

“五十万两!”

崔嘉倒吸了一口冷气,五十万两对于他们家来说,应该就是几代攒下来的全部家当了!

他们家居然在十年前就已经空了,他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如今你所看到的我们家的体面,其实全部都是虚的。”崔伯爷目光炯炯望着他,一双手也不觉地握紧,“我们如今手头的家底,仅够维持我们的正常度日,就连你跟冯家结亲的聘礼,也是出自你母亲的嫁妆。”

崔嘉完全惊呆了。

他压根没想过家里已穷到这样的地步,他自认不是什么纨绔子弟,可是穷得连聘礼都拿不出来,却让他怎么也无法接受!没有钱,他还怎么在外交朋结友?怎么去讨好和挽回跟冯家的关系!

“那这跟你去徐家有什么关系?”他还是很快找回了关键。

“那是因为,”崔伯爷咬了咬牙,眼里有着一闪而过的激荡:“只要拿到落在徐家手上的那半份印信,我们就能从此结束如今这窘迫的日子!”

崔嘉怔住。

一下晌的时间很快过去。

吃完饭徐滢歇了个午觉,其实也并没怎么睡踏实,因为长房传来的徐冰的哭骂声实在刺耳,相对于三房的主动,如今乱了方寸是他们,没有人会想到她居然有胆子逼长房再跟崔家退婚,当然,就连杨氏也没有想到。

这未免也太狠了些,若真退了婚,徐冰这辈子就完了。

可是若不这么狠,又要怎么才能达到分家的目的呢?

午觉醒来,徐镛就从衙门回来了。

她第一时间拿出那当票给他。

徐镛也有柳暗花明之惊喜,这当期定的实在太玄妙,就算不是崔家要找的东西,也必然藏有深意。

但是还有两个月的期限却是愁煞了人。

“我打算明儿拿着它去裕恒当看看,不管成不成,去探探他们的口风再说。”徐滢道。

崔涣既已不耐到夜闯徐家的地步,他必然也会死死地盯住他们,万一让他抢在前面在当铺里动了什么手脚便不妙了。

“也成。”

徐镛道。他虽然恨不能马上拿到手,但到了这一步也已经急不来,到底府里这头还得先顾着。

好容易徐滢起了个分家的头,总总一鼓作气把这种事办成再说别的。

二人这里商议了几句,见着徐少泽打外头回了长房,便就抬脚往上房来了。

徐老太太平日歇得早,今日更要防着她凭找借口,而且若是晚饭后来徐少泽必然还要以他们搔扰老太太歇息为借口避谈此事,所以是一刻也拖不得。

然而徐滢上晌轻轻松松把府里一锅水搅得浑乱后、自己便坦然自若地去忙起了寻找崔家此来的目的,长房二房包括徐老太太却都没办法平静下来了。

第168章 就是嚣张

徐少泽回到府里之后,关起门来又冲徐冰臭骂了一顿,对这个女儿他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教养上冯氏本来就是个立身不正的,教出来的女儿能好到哪里去?他忽然就想起自己温厚的前妻与远嫁在外已数年不见的长女来。

原配虽然家世平平,但温厚贤慧从无争端,长女姿质一般但进退得宜并不多事。

当然如今想这么多已是无用,但却又促使他心情更为郁躁了些。

徐滢这话若是在徐镛去到中军营当差之前提出来,那么他完全可以将之当成耳边风,三房无人撑腰,他们有什么能耐提出分家或是逼着他们跟崔家退婚?就是告到顺天府他也完全可以跟府尹打声招呼,让他们连状子都递不上去。

可是如今不同了,徐镛在中军衙门站稳了脚跟,就算端亲王不会理会他们的家务事,可他也是正儿八经的命官,就算他能堵住顺天府的门,可万一他撕破脸皮告到都察院去了呢?这徐镛横起心来,可不会认什么伯父不伯爷的。

这里正想扭着徐冰上三房去赔个礼,就听说徐镛兄妹往上房去了。

上房里徐老太太听说他们兄妹到来,那头也立时觉得大起来。

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以徐镛的性子能够忍到下衙回府再寻到上房来,已经够了不得了。

于是不得已,只得让人去把长房二房都请了过来,当然,杨氏听到讯儿也来了。

徐镛先道:“上晌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滢姐儿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既然老太太说要等大伯二伯回来再作决定。那么现在,就请大伯给个示下,到底是退婚还是分家?”

徐少泽心里是愠怒的,他在外是三品大员,在内是排行居长的大老爷,徐镛上来便撂脸子,哪里还有点长幼尊卑?

他沉脸道:“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事情好商量。你这动不动就要逼得退婚分家的,这是打算出了这个门就跟家里老死不相往来了不成!”

“大伯息怒。”徐滢不慌不忙踩着徐少泽的话尾接口,“可不是我们不想跟家里老死不相往来。上晌您不在,有些事您可能不知道,冰姐儿可是指着我怀疑我母亲不贞呢!

“我不知道徐家究竟什么传统,当侄女的竟然能这么明目张胆地侮辱婶母的清白。如果这样可以原谅,那么我们是不是也同样可以怀疑这府里任何一个长辈不贞呢?这家里守节的太太可不止我母亲一个。”

说到这里顺眼扫了扫上首眼观鼻鼻观心准备当陪衬的徐老太太。

徐老太太一听这话驼着的背脊立马就挺起来了!她这话什么意思?!

“滢姐儿这是在影射我?”老太太一巴掌拍在桌上。一张老脸也如同刷了红漆的枯木红起来了。

徐少泽也怒了:“你竟敢对老太太无礼,谁给你的胆子!”连个死丫头片子都敢跟他叫板了不成!

“我这就是打个比方。”

徐滢慢悠悠摇着扇子,“伯父您看,我都没说到您的母亲。您就激动了,这冰姐儿可是指着我的鼻子侮辱我的母亲,这种事我又岂能忍得?何况昨夜那人分明就是跟她情投意合的崔世子赶来私会。倒反过来诬蔑别人,岂有这样的道理?

“反正我吃一堑长一智。我不但要防着她下次还来算计我将来的未婚夫,还得誓死护我母亲一个周全。我把话摆明在这里,她算计了我的婚事,逼得崔家跟我退婚,我也不能饶了她。我就是要眼睁睁看着她嫁不成崔家我才乐意。”

她冷笑往角落里坐着的徐冰一扫,摇扇子的手是一点也没慌过。

徐冰怨毒地瞪着他,而徐少泽却是气得快吐血了。

他早就知道三房不会这么安安静静地接受这结果,也一直琢磨着他们会怎么做,一段时间见他们没动静还以为得了崔家五千两银子便不了了之了,哪里却想倒她竟在这里等着他们!

“冰姐儿退了婚于你有什么好处?!”

他这里还没说话,冯氏已经抢着向徐滢斥道:“就算是冰姐儿无心犯了错,你们不是也得了崔家五千两银子吗?!你们还想怎么样!”

她把话说到这里,徐镛顺手就操了身旁一只杯子打向她了。

徐少泽阻挡不及,冯氏两颗牙便立刻砸落下来!上唇也立时肿成了腊肠。

冯氏又羞又愤,嚎叫着就往徐镛扑过来,徐镛脚尖勾了张凳子挡在半路,亏得徐少泽这次有了防备,及时拉住她才没使她栽到地上。

“来人!快把徐镛这目无尊长的畜生给绑起来!”

徐少泽咆哮着,再也忍不住了。他们简直无法无天了!

杨氏闻言连忙挡在他们身前。

老太太也是又气又怒,拍着桌子道:“人都上哪儿去了!”

门外顿时涌进来五六名家丁,徐镛倒也不怕,缓缓站起来,平开一步站在屋内,横眼往他们一扫,一招扫膛腿过去,地上就躺了一排。

这下不止徐少泽看呆了,就连徐少渭也看呆了!

徐少泽幼年所习的武功早就丢到了脑后,徐少渭虽是没放下,但比起徐镛这股气势来也差了老大一截!再说就算是他能比得过他,难道叔侄俩还要在家里闹出比武决胜吗?这又干他鸟事?真分了家那二房肯定也要分,家产拿到手里总比放在公中要强不是?

“崔家给我们五千两银子也好,五万两银子也好,跟你们半点关系都没有!”

徐镛指着冯氏,那怒火简直能燃烧整个徐府,“我没有开口问你们要赔偿已是算好,你如今反倒说我们占了便宜!你们眼红这便宜,那就去跟崔家退婚,有本事让他们也给你们赔偿!”

冯氏捂着肿胀的嘴唇掉头出了门槛,吓得脸都白了的徐冰不知道该留下关注结果还是该追去察看冯氏,最终到底还是在徐滢的瞪视下咬牙留下了。

徐少泽怒极无语。

徐滢扬唇摇着扇子,又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倘若当初大太太和三姑娘不曾出手算计我,我也没那么多时间来过问三姑娘的婚事。但如今她既惹了我,还妄图玷污我母亲,这笔帐却得算算清楚。要是不想承担后果,当初就别跟人过不去。

“今儿夜里,就请大伯给个明示,如果一个时辰内没有决定,那我们明日一早就官府见。

“反正我的名声也被你们损坏了,我就索性破罐子破摔,闹到官府,要丢脸大家一起丢。”

说到这里她又笑了笑,“不过我们人微职轻,我哥哥丢了这官儿也不见得就混不到饭吃,就算是在京师丢了脸,一家子换个地儿继续过活毫无问题,回到江南借着杨家的东风恐怕日子还要过得更舒坦,倒是前途远大的大伯这个牺牲就大了。”

徐少泽握紧双拳,瞪着她恨不能将她一口口咬碎吞下肚!

他从来没这么狼狈过,或者说从来没在家族里这么狼狈过!

徐镛从前虽然也敢跟他顶嘴,却从来也没有胆子敢对他们动手!

想当初他要拿捏三房简直易如反掌,但这两个月里反倒接连在他们手里吃了扁,而他们竟还不是像从前那样冲动无谋,如今主动权全在他们手上,他竟然连想凭借伯父的身份压压他们都显得那么滑稽——当人家牢牢抓住了你的把柄时,哪怕你身为内阁大臣岂不是也毫无用处!

他狠狠地瞪着他们,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徐老太太与徐少渭夫妇皆都默然不语。

府里早就传给长房当家,这里没有他们插嘴的余地,他们也不便怎么插嘴,三房如今一个动脑子一个动拳头,他们没事在这当口惹他们干什么?

烛台上的蜡烛烧去大半,徐滢清着嗓子换了个坐姿。

徐少泽再瞪了她一眼,咬牙望着门外:“你们想怎么分这家?”

“清算家财,该怎么分就怎么分!”徐滢倒提着扇柄在手里把弄。

徐少泽缓吸了一口气,收回目光。

既然被逼到了这份上,也只得分了。

他说道:“我可以答应你们清算家财,但我却只能答应分家不分府!老太爷有遗命在,家族子弟须得相互关照帮忙,若是让你们搬出府去,老太爷泉下有知岂不怪责我!你们同意,就分,不同意,那就不分!”

家产分走不要紧,只要他们还在这府里住着,迟早他有机会让他们放老实!

徐滢也是打算分家不分府,到底徐镛下半年还得参加武举,到时候若能得中,被赐了官禄之后再行分府名正言顺,徐家休想再拦住他。

再者就算是分府出去落得干净,徐老太太这里一个孝字压下来,他们也还是得乖乖回来尽孝。

她看向徐镛,徐镛道:“我同意。打眼下起大库的钥匙各执一份,以免有什么说不清。三日内家产清算完毕,我再将钥匙交还。此后我三房与府里帐目上再无瓜葛,我会着人在三房临街墙上另开门出入。三房日后就不劳大伯费心。”

徐少泽握紧拳头,愤然起身。

徐镛木着脸冲他背影颌了颌首,等到帐房将钥匙交过来,遂也与徐滢出了门。

第169章 大有蹊跷

三房里金鹏和苏嬷嬷他们早就得知了消息,等徐滢他们进了院门,满院子的下人便就压着欢呼的声音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