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了一番,才把林春的话说了,又问她落水后的情形。

槐花没有回答,而是惨笑着对众人道:“不娶就不娶吧。我说弄清了谁救的我就嫁他,本就是为了报恩的;既然人家嫌弃我,不要报恩,我也不能不要脸往上贴。这事再别问了。问来问去也说不清,春生回来还是说不清,我倒把王家脸面丢个干干净净。等回家,随便王家怎么用家规,沉猪笼也好,都是我应该受的!”

她绝望的表情让王家人心颤,槐花娘嚎哭起来。

林家人则面色尴尬,秋生看着她,呼吸粗重起来。

林春心狠狠地缩了下,盯着槐花的眼神越发幽深,“你还没说,怎么知道说不清?你别总用这一招好不好?上次是撞墙,这次一句话不解释,又做出这副模样。你就不敢好好说?查清了是死是活再说,别弄得像我林家不给你活路一样。”

王大强愤怒地大骂他没人性。

林太爷等人却心中一动,看向王四太爷。

虽然什么也没说,那眼神却分明露出疑惑。

王四太爷便对槐花道:“说!要死也说清了再死!”

他对林春恨到极点。不知林家怎养出这么狠的儿孙。

槐花也对林春恨到了极点。

她发现:她还是看错了他!

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狠,还要无情,不但看见她掉水里不救,秋生救了还不要秋生娶自己。这得多狠?

她怎么这么痴。喜欢上了这么个狠心的人?

原来的爱转为现在的恨,一些儿不少,甚至更胜。

她忍住身心疼痛,也不说落水的事,却对他笑道:“你这样怨我,我也不怪你,谁叫你那么喜欢杜鹃呢。我是个可怜人,其实你也跟我一样,也是个可怜人。”

说着,眼中露出同情的神色。

林春板脸道:“我从不觉得自己可怜。”

槐花叹了口气。幽幽道:“人家一颗心不在你身上,你还这样痴心。有一天,你也不过是跟我一个下场!”

林家人听得一怔,不约而同盯紧了她。

王四太爷不耐烦道:“管他什么下场!你就说你自己。”

林春则冷笑道:“她总是说这些不明不白的话,从来不敢把话说清楚。就像毒蛇。总是躲在人看不见的草旮旯里,瞅人不留心就咬人一口。”

王四太爷猛拍桌子,对槐花大喝道:“说!”

槐花盯着林春,双眼露出奇异光芒,颤声问:“你这么厉害,把我看得这么清楚,怎么就看不清杜鹃的心意?她把石头塞在石板底下。害昝姑娘掉水里,你这么能干,怎么查不出?你是不敢查,不敢认吧?不是可怜是什么!”

林春咬紧牙关,死盯着她不出声。

大猛媳妇皱眉道:“槐花,你别瞎说!这事扯不上杜鹃。”

槐花看着林春无措的模样。心中满是快意,轻声道:“我没瞎说,是我亲眼看见的。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杜鹃总是好的?就算做了害人的事,旁人也说不是她做的;为什么我不留心犯了错,就成了有心算计人?为什么?”

槐花娘愤怒地喊道:“那你那天当着人怎不说?”

槐花落寞地笑道:“我跟杜鹃那么好。我能说么?我就悄悄地告诉春生,希望他能想明白:杜鹃还惦记着黄元,不可能嫁他的。他不信,我有什么法子。”

林春愤怒道:“本就不是她做的!”

林大头等人都听呆了,完全无法接受。

林太爷老眼锐利地盯着槐花,问:“到底怎么回事?”

林大猛等人也催问。

槐花一边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林春,一边把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末了道:“杜鹃就是放不下黄元,所以咽不下这口气。她根本见不得昝姑娘在跟前,几次吵闹,后来只好搬出来住了。”

王四太爷就想起那天黄元和杜鹃配合无间的情形,对林太爷意味深长地笑道:“怪道那天黄家小子那么护着她呢。我当时瞧着就奇怪:怎么跟没事人一样?原来这么回事。也好,杜鹃先在林家养着,等时候到了再接回去,省了许多事。”

他满眼满口都是讥讽的意味。

林太爷等人就算不相信,听了这话也不舒坦。

而且黄元和杜鹃那天看去确实很好,一点隔阂没有的样子;黄元怒斥王家人欺负孤女,兄弟姊妹一齐上,文武全开,哪像是对待被赶离家的养女的样子。

还有,杜鹃为什么许春生纳妾?

是不是根本对他无所谓?

而黄元她就不许,为此不惜离家。

屋里就沉闷起来,王家人都幸灾乐祸的笑。

林春忽然笑了,看着槐花讥讽地笑。

他轻声道:“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少年有些兴奋,仿佛终于坚守到了结果而激动。

槐花望着他,心头隐隐觉得不妙,却不知怎么了,只好紧闭嘴唇,继续同情地看着他。

林春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就等你自己说出来呢。要是我先说出来,你又要说没这回事,说我诬陷你了。”

林大头慌忙道:“春儿你快说怎么回事!”

他刚才又慌张,还难过:杜鹃就算不嫁春儿都不要紧。可千万别骗他。俗话说真心换真心,春儿这么喜欢杜鹃,要是杜鹃骗他,那比什么伤害都大。连他也受不了。他可是当杜鹃闺女一样的。

林春从怀里掏出三个鹅卵石,举给众人看。

众人看不不解,唯有槐花心里“咯噔”跳了一下。

“这是我在昝姑娘落水后第二天从池子里摸上来的。我那时候就知道有人往石板底下塞了圆石头,从而害昝姑娘掉水里。”他轻蔑地对槐花道,“你说这是杜鹃干的,我就不说她练过武功,会不会这么费事了,我就问你这石头,它从哪来的?”

槐花漠然道:“当然是在地上捡的。”

林春笑道:“你说得不错。可是,我们这三家住一块。来来往往从门前过,各家门口有些什么,那是一目了然。我家和黄家院子前面干干净净,根本没这样的石头,我们两家都是用石板铺路的;就秤砣家院里有这样的石头。那是他们铺后院的小路用剩下的。是二丫听杜鹃说,常走卵石路能按摩脚底,对身子有好处,她才和小秤砣专门去河边捡的圆石头。那天逮鱼的时候,你和二丫他们在那头。我问过十斤了,他说你去二丫家喝过茶。杜鹃和桂香根本就没过去那边,更没进过二丫家。又怎么能在昝姑娘出来后临时捡了石头塞石板下面?”

槐花脸白得像雪一样,颤声道:“你这么肯定别的地方没有这石头?你一定这么说,我也没话好说了。”

林大头斩钉截铁地说道:“别的地方都没有!我天天早上扫院子,从里扫到外,有时候连黄家那边也帮忙一块扫了,黄家扫的时候也常帮我们扫。我就没见过有这样的圆石头。”

槐花咽了下口水,只道:“你一定要赖我,我也没法子。”

槐花爹恼怒道:“这算什么?那天的事我也听说了,要是小娃儿闹着玩,从秤砣家捡了玩带过来的呢!”

林春冷笑道:“那要不要把那天的娃儿都喊来问?其实也不用问。别人都不知这事,就槐花说得这么清楚,因为根本就是她自己干的!就算当时黄鹂不喊昝姑娘出来,她也会想法子让昝姑娘出来。谁知她运气总是这么好,黄鹂竟喊了,不用她操心费一点神。”

没有人注意他说槐花“运气总是这么好”是什么意思,大家都被这事刺激到了:林大头等人愤怒不已,王家人则骂林春血口喷人,各持己见,争吵不休;林大猛则出去吩咐人,喊当天所有在门口捉鱼的娃儿来问。

槐花只觉一阵晕眩,身子摇了摇。

林太爷严厉地盯着她。

真要是这样,这女娃真是了不得!

小小年纪就有这样心思,往后还得了?

屋里闹哄哄的不算,这一会的工夫,林家院外也来了许多人。反正是腊月,庄稼人说忙不忙,说闲不闲,左不过是弄些吃穿玩乐的事,有热闹哪能不赶场呢!

先还不敢进来,就在林家隔壁黄家和老秤砣家晃悠,装作借东西搭讪,借机打听林家和王家商议结果。两家也说不上来,大家就不肯走,等结果。

后来听里面吵起来了,也不管了,都涌进院子。

待听见槐花落水的事还没弄清,又扯出黄家“捡来的媳妇”——如今大家都这么说——跌水里去的事,还是槐花弄的鬼,都叽叽喳喳议论起来,比屋里声音还大。

 

第344章 证人

林大猛见不像样,忙劝他们离开。

一个个的都不肯走,恳求说光听不插话。

林大猛气得不知如何,只得随他们去。

反正这事已经传开了,越捂着越显心虚,不如敞开来说,还能挽回些林家脸面呢。

黄鹂听了消息,忙去私塾叫了黄元回来。

黄元和黄鹂便来到隔壁,站在人群中听着。

黄鹂听说昝水烟落水是槐花弄鬼,且害得她二姐姐被冤枉,气得就要冲进去跟槐花拼命,被黄元拉住了。

他低声对黄鹂吩咐道:“去叫大姐二姐来。”

黄鹂虽不知他用意,但见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屋内,神情很凝重,便立即点头,然后转身一溜烟地往河那边山边跑去。

这里,黄元悄没声地站在廊下静听。

林家如今正处置更重要的事,相比之下,昝水烟落水的事只能算小事了,因此他也不出面,且相机行事。

且说屋内,林春喝一声,待人都静下来,才又道:“你们奇怪我见死不救,因为我早就怀疑她了。当时没查清,没法说;后来想明白了,我又怕她抵赖,就等她自己先诬陷杜鹃,我才说出证据,她就没得抵赖了。”

槐花脸色越白。

王四太爷勉强问道:“你没有证据就见死不救?”

林春道:“是没有证据跟人说。我心里已知就是她做的了。你们不知道她,我可是经历好几件事了,前后一串起来,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只不好在人前说的。就像她掉水里这件事,我心里清楚她就是算计我,我能去救吗?”

槐花已不能支撑,只顾道:“你就是要我死!”

槐花娘嘶声喊道:“他敢!”

大猛媳妇道:“嫂子,吵是没有用的。事情总要说清。说清了是春儿弄错了,我们叫他给槐花赔罪。”

林太爷道:“要是弄错了,我亲自给你们赔罪!”

跟着又补一句,“当着全村人的面!”

大猛媳妇就转向槐花,问道:“槐花,你说说那天掉水里怎么样了。你不是会划水么?怎么淹晕了?那天我们问你,你也没说腿抽筋呀。”

她怕槐花改口,先一步堵死。

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在林春的注视下,槐花如被架在火上,再不能像平常一样细想,随口道:“我看见他心慌,就掉下去了。我想爬上来,不知怎的,腿脚重的很,蹬不动也伸不直。我喝了几口水,就拼命喊。水冷的很,我好快就沉下去了…”

王老太道:“这就是抽筋了。冷水扎骨头。”

这时一人问道:“这么说,你掉下去腿就抽筋了?”

槐花回道:“是。”

若答不是,那她怎么不自己爬上来呢?

那人笑道:“抽筋了你还扑腾那半天?春生都走了你还扑腾?”

人们听这话不对劲,都循声望去,却是八斤站在门口。

林大猛沉声喝道:“你来干什么?”

八斤笑嘻嘻道:“出了这么大事,我能不来么。”

槐花娘骂道:“你个混蛋东西瞎掰!你怎么晓得春生走了她还扑腾?她要不是淹得七死八活,秋生也不能欺负她了。”

八斤敛去笑容,冷冷地问:“你说我瞎掰?”

槐花娘愤怒道:“就是瞎掰!你就是个小畜生!”

她恨透了,别人不敢骂,八斤她还不敢骂?

连林太爷都嫌弃这个重孙子,亲口骂他“死了更好。我林家多的是好儿孙,少他一个不少。”她怕什么?

八斤脸色阴沉,恶狠狠道:“你闺女比畜生都不如!”

王大强大怒,抢上去劈手揪住他衣襟就要打。

八斤却攥住他手,两人较起劲来。

秋生也忍无可忍,上来喝骂驱赶八斤。

只有林春看着八斤拧眉,细想他刚才的话。

堂上混乱,林大猛起身喝住他们,又命八斤出去。

八斤却道:“大伯,我有话要说。”

林大猛皱眉道:“你起什么哄?想说什么?”

林春却道:“让他说!”

八斤对他一笑,嬉皮笑脸道:“多谢!”

一面对众人道:“我要说:槐花撒谎!”

槐花一惊,警惕地看向他。

林大猛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撒谎?”

难道这个侄儿知道什么?

八斤冷笑道:“要是她一掉进水腿就抽筋了,等秋生来了她还有命在?要说秋生来的快,怎么就没看见春生呢?秋生没看见春生,说明他那会儿已经进村了。就算他跑得再快,从娘娘庙到村里也要一会工夫。你们想想,槐花要是说的实话,早喝一肚子水了,几个身子也死透了!”

槐花爹娘顿时觉得不妙,心里突突跳。

王家人也都心一沉,忍不住看向槐花。

槐花白着脸解释道:“我虽然抽筋了,当时也没沉底。我会划水,所以使劲拍水喊人。后来拍不动了,才呛昏过去的。”

之前会划水成了漏洞,现在却成了她的依仗。

八斤却向她逼近一步,问道:“哦,这么说,你不是脚被扎了才吓得呛了水,才撑不住的?”

槐花蓦然瞪大眼睛,恐怖地看着他。

好一会,才哆嗦道:“是…是你…”

八斤诡秘地笑道:“就是我!”

槐花瞪着他,忽然尖叫道:“你…你害我?你扎我脚?你…你…”

八斤仿佛很欣赏她的恐惧和惊慌,不紧不慢地说道:“不错,就是我扎的你。我瞧你扑腾挺累的,我就想啊:装就要装得像;你要装得不像,春生他也不会相信,所以我就帮了你一把。我还想啊:要是你真淹死了,春生这小子可就好过了,这辈子都忘不掉你了,多好!嘿嘿,你不就是这么想的么。”

槐花几乎不曾晕过去,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堂上一片死寂,众人也都被八斤的话给惊呆了。

同时,槐花的话也令他们明白:她确实在算计林春。

王四太爷颓然闭眼,暗想如何处置后事。

林太爷想,春儿说的对,林家不能娶这样的媳妇。

人们静了一会,才又轰然炸开。

槐花娘首先凄惨地叫出来:“天哪!林家都养了些什么样的畜生哪?你这是要害死她!要不是秋生来了,你就害死她了——”

槐花爹和哥哥都疯了一样,要打死八斤。

林大爷今天一直很少说话,多是老爹和儿子林大猛出头,这时他站起来张开双臂大喝道:“都别吵!”待人们静下来,才威严地对王家人道:“等弄清了缘故,我林家自会处置八斤。反正又不是头一回了!”

王家人见四太爷没有出声,也都忍耐下来。

林大爷这才走到八斤跟前,盯着孙子问道:“说,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八斤呵呵大笑,很是悲愤,“爷爷,你别这么瞧你孙子!你孙子不就是喜欢杜鹃么!喜欢杜鹃怎么了?”

他质问林春:“就许你喜欢杜鹃,九儿喜欢杜鹃,我怎么就不能喜欢了?这村里谁不喜欢杜鹃?秋生不也喜欢,秤砣不也喜欢,喜欢她的人多着呢!我喜欢怎么了?我害她了?骂她了?说她了?都说我是坏坯子,是畜生,你们就干净了?”

他放声喊道:“我就喜欢杜鹃,怎么样!!”

林春冷笑道:“你干了那些事,还理直气壮得很呢!”

八斤狂怒道:“我干了什么事?我就不信你晚上没想过杜鹃。小莲是我喊她去的?”他猛然转向槐花,“还不是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叫去的!”

槐花被他惊得倒退一步,身子摇摇欲坠。

槐花娘尖声道:“放屁!小莲自己要去的,关槐花什么事?槐花还没告诉她呢,就是跟杜鹃说了,她自己不要脸跑去要跟春生卖好,才撞见你这小畜生。你要不是畜生,你能对她做那样事?”

扯到四月间那桩事,林春不出声了,紧盯着八斤。

八斤回道:“小莲再不要脸还能比过你闺女?”

槐花娘理屈词穷,干骂道:“都是你们瞎掰胡扯…”

八斤也不理她,只嘲讽地对王家人道:“你们王家养的好闺女,出息呀,真聪明!要是个男娃,怕不得跟黄小夫子一样考秀才。她把人弄得团团转,自己屁事没有;人家吵翻天,她跟着做好人;两边糊弄,她自己瞧着偷偷笑。”

槐花爹踏前一步,挥舞着拳头威胁道:“你敢再瞎掰!”

林大爷却喝道:“让他说!”

他神情很威严,眼神很犀利。

林太爷也冷声道:“说!说清楚!”

那枯枝一般的手指却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哒哒”敲,不知心里想什么。

王家人尴尬极了,想要阻拦,又不知怎么拦。

王四太爷和王老太太对视一眼,又都垂眸。

所有人都看着八斤,听他说出什么惊人秘密。

八斤望着槐花,嬉笑道:“你当自己干的事没人看见,就当没事一样了?旁人没看见,我看见了!我看见你进后院,你也看见我了,晓得我在干什么,才跑出去叫杜鹃。你安的什么心?”

林春立即逼近槐花,问道:“是不是这样?”

听到这,黄元再忍不住,也走进来盯着槐花。

槐花连连否认“不,我没去!我没去!你瞎说!”

八斤恨声道:“你就赖吧。我那时候脑子发昏,看见你一个影子晃了下,也没认出来是谁,也没多想;后来叫春生打得七死八活,也没空想。过后我才又想这事,又听说是你叫杜鹃去看春生的,可她没去,小莲去了,我这才想起来:你那天穿的衣裳,可不就是我看见的那个人么!”

槐花依然否认:“你瞎说!全是你瞎说!”

如今,除了竭力否认,她已经想不起别的话了。

林春盯着她,眼神中冷、恨,还有不耻,令她无法支撑。恍惚间,她觉得又回到娘娘庙旁的池塘边,掉入冷水中挣扎不起,眼看着他决然而去。——这次是他亲手推她下水的!

至此,众人都明白了这事果真是她弄得鬼。

第345章 报复

林太爷等人都满脸不可思议: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娃,怎能这样不择手段,又怎能做到这样心思缜密,这简直颠覆了他们一百多年的人生经历。

王四太爷受不了了——

不管槐花做了什么,王家不能丢这个脸面!

他冷冷地对八斤道:“你自己就是畜生,说的话谁信?”

八斤道:“不用你信。我自己知道就成了。”

王四太爷道:“那你说了有什么用?”

八斤道:“我就是告诉你们:我为什么要扎槐花脚。”

他转向林太爷和林大爷,呵呵笑道:“都说我不是东西,是畜生,不是人,我倒要看看:到底谁才不是人!我就奇怪,槐花为什么要害杜鹃呢?我从此就留心她。这一跟不要紧,爷爷,我发现外面不要脸的人真多!都是畜生,不管白天黑夜到处钻哪!跟他们比,你孙子我还真是冤枉的很。”

他一边说一边笑,然而眼里却不断往下滚泪。

林大爷看得心里一紧,忍不住问“你都看见什么了?”

八斤笑道:“可多了…”

他噼里啪啦把槐花的行止逐一细数出来:哪天去府城,哪天回来,发现林春走了又撵去府城;哪天晚上撵着林春去了田野,因为林春去撵杜鹃;哪天又去了山边工地,因为林春帮杜鹃盖屋;哪天又去娘娘庙找林春…

他说,王家这个闺女就跟发情的母猫一样,春生到哪她到哪,跟人说话都不忘套春生的消息…

槐花彷如被人扒光了衣裳,簌簌发抖。

槐花家人怒骂八斤无耻,跟人大闺女后面偷看。

王四太爷怒道:“别说了!”

对林太爷道:“你这个重孙子还是那副德行!”

这一回林太爷却没有给他好脸,理都没理他,对八斤命令道:“接着说!”

王老太太叹了口气,对王四太爷摇摇头。

王四太爷无法。便愤怒地看向槐花。

槐花娘受不住了,撒泼哭闹起来,被大猛媳妇按住,说她要是再闹就轰她出去。槐花娘这才收声。

八斤就继续说。很快说到槐花落水一节上去了。

“…她把黄小宝跟傻瓜似的哄走了,她就坐在塘埂上等。看见春生来了,她就下塘埂洗手;等春生走近了,她就‘哎呀’一声掉水里了,还大喊大叫,把水打得老高…”

八斤想是等这一天等很久了,说得眉飞色舞。

说到这,却停住了,把目光转向林大头,道:“大头伯伯。你成天跟人显摆自己有四个好儿子——春夏秋冬,好家伙,都占全了!跟他们比,我不是人,是畜生。是下流坯子!哼,我倒要看看:林春生到底比我怎么样!”

林大头愕然,不知他怎么忽然冲着自己来了。

脑子一转,这才想起来:春儿把他打了!

他便“哼”了一声道:“怎么样都比你强!”

八斤哈哈大笑道:“你说得没错,是比我强!样样都比我强:心狠,手狠,连兄弟都往死里打。何况王槐花这样的,活该淹死她!可怜槐花白费了一番心思,在水里跟鸭子一样划拉半天,冻得跟什么似的,眼巴巴地等他去救,他却跑了。哈哈哈。我当时都不敢相信,这小子居然见死不救。看哪,这就是林家最有出息的儿子!没人性的东西!”

林春沉着脸不语,一直听他说。

他不救人的理由早说了,也不怕人骂。

林大头怒道:“槐花要算计他。他当然不救了。再说她不是会划水么。春生又不晓得你待在旁边害人。你才没人性。狗改不了吃屎的脾气!”

八斤笑道:“不管怎么说,你这儿子比我可心狠多了。我看槐花还在扑腾,我就想帮她一把。我想看看,她要是没声了,林春会不会回来;要是淹死了,林春会不会难过,我就在水里扎了槐花脚底板一下…”

听到这,众人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只觉呼吸不畅。

大家都见鬼一样瞪着八斤,心底寒气直冒。

王四太爷看向林太爷,林太爷嘴唇颤了颤,没言语。

两位老人今天都经历了百岁人生中罕见的打击,都竭力挺着。不是他们没见过更残酷的事,而是没见过小小年纪的晚辈做这样的事,还一个比一个更离谱。

林大爷瞪着孙子,也觉得可怕。

然八斤望向他,嘿嘿笑道:“爷爷,别这么看你孙子。你孙子可没林春生心狠。槐花淹得没气了,他跑得比兔子都快,根本不回头。我心里想,大头伯伯明明养了个畜生,怎么人人都夸他好出息呢?我也不想弄死人,怪没意思的。这槐花喜欢算计人,不如我把她救上来。我倒要瞧瞧:她醒来看见是我救的她,会怎么样呢?要是给我做小妾,正好算还债了。我就准备救她…”

虽然他还是有目的,林大爷却松了口气。

八斤振奋道:“我才要做一回好人,谁知秋生来了,连衣裳都没脱就下水救人。嘿嘿,我那会儿真替大头伯伯高兴:春夏秋冬好歹有一个像人样,不是畜生——”林大头和夏生气得脸发白,因听到紧要关头,不好打断他的话,只得忍着——“谁知我还是年轻,没见识。我只当秋生哥哥是个好人,没想到他也是个畜生:把人闺女救上来了,就干起那事来。哎呦,我吓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就想,要是春生在这,会不会照他大哥脸上揍一拳头呢?”

说着他就看向林春,仿佛询问。

林春双拳攥紧,终于明白:八斤不仅在报复槐花,连带他们兄弟也不放过,甚至恨整个林家、老太爷、大爷爷他们。上次他不出面,就是在等他回来,好趁机在人前让他们兄弟丢脸,以报当日之辱。

可是,他却不知如何辩驳,心下急速思量对策。

八斤很满意他的表现。继续笑道:“不过,好歹姓林,我要说句公道话:槐花明明淹得七死八活,好容易被秋生抖露醒来。就跟爬藤一样缠住秋生,死都不放手,还叫秋生别走。我就想不通了:她哪来的力气?还是想春生想疯了,以为这下称心如意了!哎呦,这得有多喜欢春生哪?怕是夜夜做梦都想抱着他吧!秋生不就舍不得了,说‘我不走,不走。’不走就干坏事了。啧啧啧,大头伯伯,那可是在光天化日底下,人家闺女才捡回一条命来。你那好儿子就等不及了。你说,到底他是畜生还是我是畜生…”

林大头面色涨得比猪肝还红,一个字也蹦不出。

秋生犹如受伤的野兽,嘶吼一声扑向八斤。

八斤先一步闪开,一拳打向他。却被林春攥住胳膊。

八斤对林春揶揄道:“你还想打我?有本事你先照你大哥脸上揍一拳,我就服你!哼,兄弟两个都是畜生,干的事我都瞧不上,现世现报在我眼里,还敢骂我是畜生!你打啊,你不是正经的很吗!我呸。晚上不回家睡,蹲在娘娘庙的树上,看着杜鹃住的屋子。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林春不出声,盯着他,不动手也不放手。

另一边,林大猛也拦住了秋生。

就在秋生扑向八斤的时候。槐花也双手捂脸向外跑去。

林太爷疾声喝道:“拦住她!要死也等回王家去死,不许死在我林家!”

大猛媳妇等几个媳妇急忙就跑了出去。

王家几个老人听了全部站起,震惊地看着林太爷。

槐花娘更是惨叫一声,倒地不起。

王大强和王小强急忙上去搀扶娘,流泪不止。

槐花爹失魂落魄站着。茫然无措。

林太爷冷笑着,提名道姓地对王四太爷道:“怎么,王老四,你要骂我心狠?你们家这个好闺女,一人害我三个重孙子。亲家,王老四,这笔账我没法儿勾销!”

王四太爷点头道:“我也没想你饶过她。不过你真要她死?她可是怀着林家的娃呢。还有,你可想好了:要处置两个一块处置,秋生犯了错,一样不能饶!”

“对,一样不能饶!”

刚被林春放手的八斤转头,森然附和。

林太爷、林大爷、林大猛、林大头都错愕地看着他,如同看疯子一样。

八斤却不理他们,转而戏谑地对瘫在地上的槐花娘道:“你闺女就要活不成了。你要是跪着求我,我就保她一条命。”

槐花娘立即爬到他面前磕头如捣蒜,一边哭求。

看的人莫不心酸,看八斤如看鬼怪。

“他真疯了!”

林大爷看着孙子想,也顾不得教训他,只顾想主意,

八斤冷笑着,看槐花娘磕了许多头,才满意转身。

他将目光投向林太爷、林大爷、林大猛——林家三代掌权人,挨个地看了他们一遍,轻笑道:“当日我做了错事,被林春生打得去了半条命,又在祠堂受了几天罪,回来又躺了一个多月,还被罚要娶小莲,这事可还没过去一年呢。今天要是饶了林秋生,不让槐花进林家的门,太爷爷怎么跟泉水村的人交代?怎么向林家人交代?怎么叫我爹娘心服?往后怎么管教林家儿孙?”

说完得意地看向林春——

哼,他就是要他不好受!

林春不许槐花进林家门,他偏要把槐花塞给他做嫂子,再让秋生受家法,让他心里跟吞了苍蝇一样难受;他要让林大头家往后鸡飞狗跳,最好叔嫂私*通、兄弟闹得反目。

第346章 毫不妥协

林太爷死死盯着这个重孙子,那年轻的眼中射出的仇恨和疯狂刺痛了他。他浑身哆嗦着,只觉脑子一阵晕眩,身子不由自主晃了晃。吓得林大猛一把扶住他,林老太太也过来了。

林大爷见爹这样,心惊万分,对着八斤骂道:“孽障!小畜生!敢这么对老太爷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