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元也红了眼睛。

昝水烟又哀求道:“求姑娘好歹消气。若是今天姑娘走了,水烟在黄家怎么抬得起头来?今后要如何立足?”

杜鹃盯着她,认真道:“你再求我也不会答应的。我不能为了减轻你的愧疚就和你共事一夫,也不能为了让你心安而留在黄家。我为什么要委屈我自己?我只跟着本心走,因为我在这住不下去了!再住下去亲人要成仇人了。你不也是一直跟着本心在走吗?否则你要是为我考虑一丝一毫的话,你也就不会来这了。从你来的那天开始,你就将我逼得无路可退!所以,我们俩谁也别求谁,谁也别埋怨谁,就跟着自己的本心走吧!”

昝水烟面如死灰,颓然往后跌坐在地。

黄雀儿怔怔地看着杜鹃,她知道妹妹走定了!

黄元更是呆若木鸡,完全不知如何劝解。

他忽然冲上前,双手抓住杜鹃胳膊,颤抖着嘴唇质问道:“你不会为了减轻她的愧疚、为了让她心安委屈自己,那我呢?你可曾为我想过?你等这么多年为了什么?”

杜鹃定定地看进他眼底。

那里面有伤心、不甘和失望。

她脑中闪电般划过一个念头,心中剧痛又不忍。

于是,她轻笑着,决然道:“没想过!”

黄元呆呆地怔住,仿佛不敢相信般。

杜鹃又冷声道:“所以你可以释怀了。我比不上她爱你深厚、坚定,你选择没错,再不用为我难过了!”

说完,用力掰他的手。

黄元怒道:“这不是我选择的!”

杜鹃坚定道:“这是我选择的!”

黄元手被掰开,又急忙抓住,愤怒大喊道:“我不信!杜鹃,你要去哪?小姨家?还是林家?你就算怪我有二心,难道也舍得爹娘和大姐他们?他们可是千真万确对你好!”

他直觉不能松手,否则不妙。

为何不妙,他想不出。

“我哪家也不去,我自立门户。”杜鹃斩截道,“至于爹娘他们,我不过是出去自己过,又不是跟黄家断绝关系,也不是离开泉水村,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本来我想等大姐出嫁了再走的,可现在我等不及了。”

昝水烟闻言又是一阵颤抖,跪坐也不稳。

她不敢抬头看任何人,尤其不敢看冯氏。

第312章 五年之约

杜鹃推开黄元,走到冯氏面前,朝她跪下,伏地磕了三个头,道:“娘别难过,往后我还是会来看娘的。只要娘不嫌弃,我就永远是你的闺女。也别担心我,我什么都会做,肯定能过好的。”

冯氏放声大哭道:“你个狠心短命鬼!我就不该抱你回来呀…说走就走,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哪?…”

往地上一坐,拍腿嚎哭数落。

杜鹃鼻子发酸,不想再听,起身转头就走。

黄雀儿震惊不已,拉住她急切道:“杜鹃你干什么?你就要走,也要等吃了饭,收拾些东西,把住的地方找好了再走,你这么两手空空的去哪?”

黄鹂恓惶地看着杜鹃,已哭不出来了。

杜鹃淡然道:“收拾什么?当年娘抱我回来的时候,可不就是光溜溜的么。大姐别担心,我去隔壁林家说些事,就在那吃饭了。”

屋内做活的黄小宝早注视着院中这一幕,可是他也不知如何劝解周全,因此只能干看着。这时见杜鹃竟说走就走,再待不住了,冲出来拦住道:“杜鹃你疯了?”

又转向黄大娘怒道:“大伯家的事,有大伯和黄元管,奶奶怎么老喜欢插嘴?奶奶昨天闹一场,今天闹一场,闹得人离家散,就满意了?”

黄大娘气得哆嗦道:“我就说了几句,啊?我不就是说了几句么!怎么怪起我来了?她…她就是…”

想要再责怪杜鹃几句,忽见黄元冰冷的目光射来,急忙忍住不敢再言,直掉眼泪。

杜鹃对黄小宝劝道:“小宝哥哥别埋怨奶奶…”

一语未了,就听院门口传来一声喊:“让她走!养不家的野种,再留也没用!”

是黄老爹来了。

从知道杜鹃是捡来的那天开始,他待这个孙女心境便不同了,因为黄家是她的恩人。以前不能责骂的话,今日脱口便骂了出来。

黄元闻言。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绝望闭目。

黄小宝愕然看着爷爷,心下也颓然丧气。

杜鹃就笑了。再不看众人,趁机飞奔而去。

黄鹂大叫,跟在后面追,一眨眼就出了院子。

隔壁林家已经被惊动了,林春正往这边来。

杜鹃在院外碰见他,急速道:“来,我有事告诉你。”

林春忙转头,领着她进了院。

后面黄鹂呆呆地看着,心想二姐姐这是去林家了?

黄雀儿随后赶来,拉她道:“别去了。让你二姐在林家喘口气也好。呆在家她也不自在。等吃了饭我过去看看,问她怎么样。”

黄鹂只好随大姐回来了,却一路泣不成声。

进院后,两人谁也没理,扶起冯氏就进屋去了。

黄元心头空旷。呆呆看着萎顿在地的昝水烟,说不上是疼,是怨,是悔,还有对杜鹃的愤怒,复杂至极。

然很快他便镇定下来,对黄小宝和小顺道:“送爷爷奶奶回去!”然后趋前搀起昝水烟。一言不发地往上房东屋走去。

黄老爹还弄不清形势,还不肯走,还要再发泄杜鹃。在他看来,孙子娶杜鹃做妻,让昝水烟为妾,那是给杜鹃天大的面子。她竟然这么不解好意,就是不知好歹!

已经走到廊下的黄元忽然回头,漠然道:“爷爷再说,我即刻就离家,再不回来了。本来我就准备去湖州府游学的。”

黄老爹顿时呆住。

黄小宝压低声音道:“爷爷走吧。黄元生气了。”

黄大娘也急忙扯老头子衣袖,命他别说,赶紧走。

黄老爹就满心不甘又稀里糊涂地被孙子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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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林家,也正赶上吃早饭的时候,听见隔壁吵闹,忙侧耳倾听。之后更听见冯氏哭喊、黄老爹赶人,林春急忙冲了出来。才一会工夫,就带了杜鹃过来了。

林大头和媳妇急忙招呼她坐,又问吃了饭没有。

杜鹃说还没有,她是特意过来吃饭的呢。

众人听了奇怪,林春却什么也没问,就帮她盛了饭来。

杜鹃先吃了一碗饭,然后才将刚才的事简单说了。

林家人先是全部呆滞,接着从林大头起,都高兴地笑,又愤愤地骂黄家人,说他们不分皂白和好歹。

只有林春,静静地看着杜鹃,想她是多么难过。

“自立门户干什么?你就搬来这住。春儿不在,你就住他屋。你是我林家未过门的媳妇,你住这谁也不能说什么。”林大头喜不自胜地安排。

他以为杜鹃弃了黄家,无处可去,只能投奔林家了。可她面子薄,不好自己说出来,于是很体贴地搭了个台阶给她。

杜鹃冷静地说道:“我不会住这的,亲事再不要提。”

屋里顿时一静,众人笑容僵住。

“叮铃”一声,林春手中筷子落地,张大嘴看着杜鹃。

杜鹃盯着他道:“五年后,你若心意不改,我就嫁给你。”

林春“吧嗒”一下合拢下巴,无不幽怨地向她控诉:就不能一次说完?弄得他一颗心一会坠入谷底,一会又飘上云端。

林大头等人又纷纷笑起来。

他嗔道:“这丫头,净吓唬人。五年就五年。那你还不得住这。春儿又不在家,人家还能说闲话?”

杜鹃先对他笑道:“大头伯伯,我怎么也不能叫你吃亏,你就把心放肚里吧。我说不提亲事,是有原因的。”

接着又转向林春,认真道:“你才十五岁,过去一直长在泉水村,才见了几个人、几朵花?槐花、桂花、杜鹃花,都是些山花野花。要是有一天你见到更大的世面,也爱上了什么‘水烟’‘火烟’;又或者出息了,去了京城,被什么宰相家的小姐。或者皇上家的公主看上了,你那时要怎么办?是要休妻呢,还是要我做妾呢?”

林春怔怔地看着她,忽地心疼颤抖。眼睛红了。

林大头等人也都听愣住了。

杜鹃目光扫了一圈诸人,继续道:“所以我说这亲事再不要提了,就当没这回事。但我会在泉水村等他。五年后,他若还不改主意,我就嫁他;若他喜欢了别人,这门亲就算了。无声无息的,我也不丢面子,你们也不用费心。大头伯伯,这样林家不吃亏吧?你不就喜欢做两手准备么,省得将来春儿跟黄元一样左右为难。”

这是她这几天想好的。要冷五年时间。

给林春五年时间:十五岁到二十岁,是少年感情最冲动的阶段,过了这阶段,他若还是痴心不改,她将埋葬前世种种。将今生托付给他。

也给她自己五年时间:五年内她必能调整好自己,用全新的姿态开展新生活。若林春能坚持,当然好;若他不能,她便结束这段情缘,出去闯荡这异世。

多五年的习武磨练,她信心也足些。

说实话,现在让她出去。她还真不敢。古村的生活尽管纠纷不断,但人真的很淳朴;去了外面,就凭她这副长相,谁知会遇见什么。

林大头看着笑嘻嘻的少女,不知怎的,泪水刷地就下来了。把碗往桌上用力一顿,朝林春怒吼道:“他敢作怪,老子打断他的腿!!!”

这个没爹娘的女娃,她走投无路了!

可还是这么笑眯眯的,骨子里带着倔强。

他禁不住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还是个猫儿似的小奶娃,在媳妇怀里努力吸奶。吃空了媳妇一只奶,自己就骂,不许媳妇再喂,说要留给春儿半夜醒来吃,然后她就不吃了。

原以为她是黄家闺女,不料竟是捡来的!

这些年自己一心算计她,而她努力地活着,艰难地周旋在林家和黄家之间,坚持要找前世的夫君。

好容易说找到前世的夫君了,林家阻拦,昝水烟私奔…最后她落得个孤身离家的下场!

如今来林家,又说出这番话。

她说得没错,这样确实很合他的心意。

可是,一生算计的汉子却受不了,落泪了——

没爹娘的娃,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家!

秋生猛然低头,端着碗起身出去了;夏生冬生愣愣地看着杜鹃,觉得她今儿好奇怪,笑得有些孤单和落寞;大头媳妇则撩起衣襟不住擦泪。

唯有林春明白杜鹃的心意,对她坚定地点头道:“就按你说的。我一定努力求取功名,去见识体验荣华富贵和各样女子,然后回来证明给你看:任她春色满园,我只爱山花杜鹃!”

杜鹃笑道:“真那样就最好了。你也不必太执着,不用太把这约定当回事。要知道,一个人骗别人可以,可是骗不了自己的心。真要喜欢了别人,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告诉我,我不会怪你的。”

林春深深地注视她,没有赌咒发誓。

他知道她并非不信自己,只是他将要经历非常诱惑和考验,才有资格对她说话。黄元和昝水烟的事摆在眼前,他前所未有的慎重和警惕。

林大头不知怎样接话,闷头扒饭。

说真的,他忽然对儿子没信心起来——

宰相家的小姐,皇上家的公主,儿子能抗得住?

他怎么之前就没想到这点呢?

春儿在书院读书,他又那么聪明,将来出息是肯定的事,他怎么就没想到呢?还一个劲地要帮他娶杜鹃。

这时候,他没有了兴奋和期盼,只为杜鹃感到难过。

想着想着,他忽然抬头对杜鹃道:“那你还是就住这。将来春儿不娶你,你就是我闺女。”

杜鹃失笑道:“大头伯伯想的倒好,我可没脸住这。真要那样,我还不如回黄家呢,还出来干什么!”

林大头哑然,跟着又道:“那就住你干娘那去。你干娘肯定喜欢你去住。老太太也喜欢你。”

杜鹃只是摇头。

大头媳妇哽咽道:“可是杜鹃,你到底住哪儿?”

林春试探地问杜鹃:“你想住师傅家?”

杜鹃摇头道:“我谁家都不住。我要自己盖屋子。我都这么大了,住谁家都不合适。”

林家这么多兄弟,不方便是肯定的;就是任家,她也不能去——任三禾对她可是比亲闺女还要重视,回头再被人传出些绯闻,连小姨都要生分了。所以,她早想好了,要自己单独住。

“我会跟人换工换料,盖两间屋子起来。在这之前,我住娘娘庙里。我来这就是想告诉你们一声,再喊干爹来,求他许我盖房子前住庙里。”

她准备进深山一趟,弄些好药材什么的出去卖,得了银子请人在山边盖个简单的住处,过几年安静日子。

林大头父子都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大头媳妇急道:“杜鹃,这不成!”

夏生气道:“你就心狠!雀儿要难过死了。”

他可以想象黄雀儿有多难过,忍不住怪杜鹃犟。

林春却点头道:“这样也好,清静。就依你。”

黄家她都不肯住了,她还肯去谁家?

因此他对爹娘道:“别担心,我叫如风陪着她。”

杜鹃听了很高兴,又迟疑道:“它愿意跟我?”

第313章 单独立户(二更)

林春道:“如风本来就喜欢你,你再多带它上山跑几趟,往后它就跟着你了。你再喂两条狗,平常爹和哥哥留心多照应些你,再说还有师傅呢,没什么对付不了的。”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定下这条,林春又注视着杜鹃道:“你想跟人换工换料?那好。不管你用什么换,我是最该还你的,早欠你了。你想想:你教了我这么多年,我难道不该为你做些事?你别死心眼,一定不要我帮忙,那我是不是要把脑袋砍下来,把这些年学的都还给你?再有,从亲事上论,要是我往后娶你,你是我媳妇,我帮你盖屋子是本分;要是不娶你,更应该帮你盖,这样我背信弃义后心里也少些愧疚。”

杜鹃听了他前面的话,心想是啊,干嘛较劲?

她可是教了他和九儿十几年,在山里盖两间屋子最多不过几两银子的事,坚持跟他划清界限,何必呢,又不是不来往了。

正想着就听见他后面的话,愕然楞了半响,才“噗嗤”一声笑了,嗔道:“好,就让你盖!都交给你了,我还省得操心呢。”

林春望着展开笑颜的少女,沉闷的心情好了许多。

林大头更开心了,心头压抑的难受散去,教训杜鹃道:“就该这样!死要面子活受罪,那是蠢人!这么争气干什么?争气能当饭吃?…”

唠唠叨叨说着,被林春打断。

林春轻声问杜鹃:“可想好盖什么样的?在哪盖?”

杜鹃道:“盖一大间,隔成三间小小的。大了我一人住还怕呢,又要花工夫收拾。就盖在河那边山边上,和癞子家一块儿。癞子和二妮就要成亲了,我和二妮还说得来,将来互相照应。那山边也宽敞,我在屋边弄两块地种着,再打猎捞鱼。想必日子不会难过。”

林春凝神听着,心下暗自计算安排。

大头媳妇却叫了起来:“不行!住那么远,我们想照应你都照应不到。那山边才李家一户人家,癞子和二妮就算去了。也就多两个人。你要有个事,想喊个人也没有。这我怎么放心?”

虽然刚才说了那些话,在她看来,儿子才不会像黄元呢,所以她就当杜鹃是儿媳了,把她一个人搁远了她心里不踏实。

林大头对媳妇摆手道:“我晓得杜鹃心思了:待在村里,跟黄家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也难受,不如搬去远些地方自在。说是远,也不多远。我们常常过去看看。再托癞子一声,再跟李家打声招呼,又有如风跟着,不会有事的。”

杜鹃也笑道:“婶子,我又不是那娇滴滴的女娃。”

冬生“哼”了一声。道:“杜鹃姐姐又不是那个姓昝的,才不会怕呢。三哥你放心,往后我天天过河去看杜鹃姐姐。”

林春微微一笑,轻拍了下他的头。

林大头瞄了一眼杜鹃,咳嗽一声道:“别提那不相干的。来,咱们合计合计,看怎么安排。”

秋生就走进来。接过话道:“小麦都种差不多了,剩下的爹和娘收尾。我们几个,再请些人,木料石料家里都还剩的有,盖三间小屋子还不快的很。就是屋里家用的东西,春儿你有空做?你什么时候走?”

说着在桌边坐下。

林春道:“我暂时不走。都安排好了。家用的东西,我和十斤,再喊上四叔他们,慢慢制一套,一个月足够了。”

杜鹃吃了一惊。忙道:“做什么要那么长工夫?不用。”

林春安慰她道:“我来时跟师尊禀告过了:我在家一样用功,所有功课会定期托人带给他审阅。师尊答应了。”

杜鹃坚持说,她只要做些必须的家具和用具,不用复杂。

林春却很坚持,只叫她别操心,他自会安排。

大头媳妇拉着杜鹃的手,也叫她别管,让他们弄去。

夏生气呼呼地说道:“你怎么就这么犟呢?我将来是你姐夫,我帮你做事总成吧!你这也不做,那也不做,成心让雀儿不好过。”

杜鹃说不出话来。

不过,望着议论纷纷的林家父子,她心里踏实下来。

正商议的火热,外面匆匆来了黄雀儿、黄鹂和黄老实。

夏生一见黄雀儿,忙站起身迎了上去,“雀儿。”

黄老实人还在院子里,看见坐在林家堂间的杜鹃,立即红着眼睛哭道:“杜鹃,你怎么就跑了?丢下爹不要了?你叫爹怎么活!闺女,你怎舍得爹呢?”

一路干嚎着奔进来,痛不欲生。

林春急忙起身让座,秋生却怒视着他,十分厌恶。

林大头毫不留情地鄙视他道:“你家乱七八糟的,整天闹得鸡飞狗跳,叫杜鹃怎么住?你儿子能耐呀,弄回来几个女人…”

黄老实愤怒地对他嚷道:“怎么乱了?我晓得你没安好心,在背后说坏话拐我闺女。你从来就闷坏,专门算计人…”

杜鹃忙站起来,叫“爹”,又示意他别吵。

黄鹂挨到她身边,怯怯地牵着她衣袖,轻声叫“二姐姐。”

黄老实顾不得跟林大头吵,忙坐下,拉着杜鹃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杜鹃,你气就气,走干什么?你做大,她做小,一点不吃亏呀!是不是元儿得罪你了?你娘也没骂你…”

杜鹃听得心里直抽,忙抢着道:“爹,你想开些。我又没走远,还住村里。你要想我了,就来看我。我也会常去看爹…”

父女两个各说各的,话语打架。

林大头听了面现得意之色,心想真是糊涂蠢人,居然还不明白杜鹃为什么走,就跑过来劝。他也不说话了,就站着看杜鹃打发老实爹。

大头媳妇将黄雀儿拉到身边,低声问她娘怎样了。

黄雀儿一面答,一面注意杜鹃这边。

听见老实爹说得不像话,忙对黄鹂使了个眼色。

黄鹂便推了推爹,道“爹。别说那些。”又问杜鹃道:“二姐姐,你到底要住哪?要不你住小姨家去吧。这样娘和我们也放心些。”

不等杜鹃回答,冬生得意地大声宣布道:“杜鹃姐姐谁家也不去,她要自己盖屋子。单独一个人住。哼,刚才都说好了,我们帮她盖屋子。”

黄老实和黄雀儿姐妹听得一呆。

黄老实想的是:林家抢了他闺女。

黄雀儿和黄鹂想的是:杜鹃一定答应了林家的亲事,那为何林家不留杜鹃住在家里,要另外盖屋子给她住?

黄老实站起来,冲林大头劈头就骂:“你不是人!”

林大头立即争锋相对:“我不是人是什么?你自己没福气,还怪我。哼,我还没骂你呢!那一年咱们怎么说的?你说过的话就跟放屁一样,不算数了?”

黄老实应对不来,恨恨地望着他。

杜鹃忙拦住他们。叫别吵,又对林大头瞪眼道:“大头伯伯你又欺负我爹!”

林大头称心如意了,心理占据优势,大度地呵呵笑,道:“我欺负他干嘛?你小娃儿不懂。我跟你爹在一块混了几十年了,说话就是这副样子。不像你们读了书的,文绉绉的。”

黄雀儿惦记杜鹃的去向,就问夏生盖房子怎么回事。

她心里不相信林家会怠慢杜鹃,却又不踏实。她想着杜鹃应该住林家,她才放心;一个姑娘家单独住外面,那怎么成呢?

夏生见她焦急。忙解释道:“是杜鹃不想住这的,要在河那边靠山边上盖屋子,将来和二妮癞子他们一块住。我们就说帮她盖。正商量呢。”

黄雀儿疑惑地问道:“那…春儿什么时候…”

她想问林春什么时候娶杜鹃,这一住要住多久?

若是住不到两年,何必再费事盖屋子呢?

杜鹃听见这话,不等夏生回答。抢着道:“是我喜欢清静自在,所以要去山边盖屋。那边人少,我能自由自在地过,省得听口舌是非。大头伯伯他们都在帮忙安排了,大姐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不想跟林春的五年约定传出去。

山村人未必能理解她的想法。还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呢。

她说完,特地朝林春使了个眼色。

林春眼光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她一个眼神丢过来,他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对黄雀儿说了自己的安排,使她放心,也不提五年之约。

听说杜鹃在这之前要住娘娘庙,黄雀儿和黄鹂一愣。

黄雀儿脱口道:“那怎么成!”

黄鹂马上道:“我去陪二姐姐住。”

杜鹃摇头道:“都别多事。让我静两天吧。要是把你们折腾得手忙脚乱,我还静什么?我就爱娘娘庙那清静,在田野里,风声水声格外不同,日出月落也不同。我本来不准备盖屋,就住那的,又怕你们不放心,才想着去山边和二妮做邻居。”

林春再次意会杜鹃的心思,心下更坚定了。

黄鹂见二姐如此决然,眼睛又红了。

林大头“嗐”了一声,说他们盖屋快的很,杜鹃在娘娘庙也住不了几天,就能搬进新屋子,“石料、木料、砖瓦都是现成的,找些人,几天就能把屋子竖起来了。”

夏生对黄雀儿道:“我爹说的都是实话,雀儿你放心。”

黄雀儿才略安心些,但心里还想着晚上去陪杜鹃。

 

第314章 不被看好的林春

黄老实见林家人这样为闺女出力,也苦着脸道:“爹也去帮忙。”委委屈屈的模样,跟被抓了壮丁似的,毫无自己家盖房时的喜悦。

他终究不能接受杜鹃离开的事实,想想又对她摆出苦瓜脸,挤出两滴眼泪,诉说道:“杜鹃,爹心里难受的很…”

杜鹃忙道:“爹放心,我能过好。”

她不想再听老实爹说不舍的话。

别看他说得十分难舍,杜鹃知道他很快会好的。他现在有儿子,有闺女,媳妇肚里还有个呢,日子顺心的很,这点小小的不如意,不会对他造成很大打击。倒是冯氏,杜鹃很担心她想不开。

黄雀儿见事已至此,再说无益,便招呼黄鹂回去,好帮杜鹃收拾衣物铺盖,送来给她,不然还真让她孤身离家不成。再者,她也要将这事告诉娘和黄元,看再能为杜鹃做些什么。

几人回去黄家,告诉了冯氏这事。

冯氏果然气倒了,拍着床铺骂杜鹃没良心,叫黄雀儿“什么也别送!反正有林家帮她撑腰,她也不稀罕黄家的东西。热脸去贴冷屁股干什么?”

黄雀儿忙劝道:“昝姑娘在这,杜鹃日日和她碰面,也是不自在。走了也好,娘就当嫁闺女一样。比如我,年底还不是要嫁出去?娘只顾嘴硬,回头她在外受苦,娘就不心疼?就算有林家照应,她不会受苦,可到底养了十几年,临了狠心撒手不管,倒叫人家上前做好人,说咱们心狠把人赶出去了,娘就不觉得冤屈?”

冯氏听了越发伤心,哽咽不止。

她当然心疼杜鹃,又恨她决绝,一口气堵在胸口。耿耿意难平。听见一向少言的大闺女句句话劝在心坎上,由不得哭着数落道:“养了十几年,有什么用?那个狐狸精把元儿迷住了,她不帮我就算了。自己还跑了。等你再一嫁,我这日子怎么过?…”

黄雀儿听得目瞪口呆——

娘竟这么恨昝姑娘?

她不自觉地回头看看房门,转过来慌忙打断娘的话,道:“娘,别这么说。昝姑娘人不坏,她…”

“她就是来祸害黄家,祸害元儿的!”冯氏低声咬牙切齿道,“你说娘怎么这么命苦?受了你奶奶一辈子的气。原以为养了几个好闺女,又找回儿子来了,儿媳妇也是自己养大的。最贴心不过的,这日子好过了,谁晓得来了这么个祸害,搅得一家子不安生。那个没良心的,但凡有一点点心向我。她也不会走了。元儿许她做正头媳妇,还亏了她?真当自己是凤凰呢!没出息的东西!老娘前半辈子看婆婆脸色过日子,后半辈子看儿媳…”

她死也想不明白:杜鹃那样厉害,怎么未战就逃呢?

她不是应该嫁给儿子,然后变着法儿收拾昝水烟么!

黄雀儿急忙道:“娘,昝姑娘不敢对娘不好的。”

冯氏瞪眼道:“我看她那样子心里膈应!”

黄大娘看着昝水烟只觉荣耀,冯氏却不喜欢这样的女子做儿媳妇。因为她们根本不是一路人。只凭她不喜欢她,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或者责怪她,就知道她有多憋屈了。

黄雀儿听了哑口无言。

好在这时黄元被黄老实从私塾里叫回来了,进来问黄雀儿杜鹃的情况,黄雀儿便又说了一遍。

同林春一样,黄元立即就明白了杜鹃的心思。没对她要盖屋子单独住大惊小怪。经此一事,她是不会再进任何人家的了。所以他之前才不放心,一直追问她去何处落脚。

可她竟要把房子盖在河那边,离他那么远?

一想起那个决然而去的背影,他的心就止不住颤抖。

他望着黄雀儿。期望她继续说下去。

可是黄雀儿却没说了,静等他说话。

黄元诧异,欲言又止。

难道林家没提亲事?

杜鹃又是怎么应对的?

他想问,又打消了问的念头,觉得林家若是定了这事,黄雀儿肯定会主动说的;既没说,那就是没提了,或者杜鹃没有给准确的回复。也对,这才符合她为人行事,不然刚经历变故,转头就愤而嫁人,那不是杜鹃。

“把她日常用的东西都收拾了送去吧。”他满心萧索地对黄雀儿道,“大姐这两天去陪着她,家里让黄鹂带着水烟张罗。盖屋子的事我来安排,好歹尽点心力。”

说完又劝慰了冯氏几句,方才走了。

他去到私塾,让学生们回家带一条消息:河那边山边要盖房子,每家出两天人工,即可抵一月束脩;若有好料献出来也行,具体安排可找林家。

学生们听了十分高兴,晌午纷纷回去告诉家人此事。各家有劳力的出劳力,没劳力的媳妇出面,纷纷都去找林大头。

林大头和林春正在老宅。

原来林春点数了家里剩的材料,觉得不大够,就跟爹去老宅,找大爷爷凑去了。

走时,他对杜鹃道:“你去我屋里歇会吧。”

杜鹃摇头道:“我去娘娘庙看看。那里的屋子不常用,得好好扫扫,不然不能睡。”

林春虽不忍,也只好随她去了。

父子俩到了林家老宅,将情况都告诉了林大爷。

当时林老太爷和老太太也在,当听见黄老爹骂“养不家的野种”时,个个震惊。

林大爷道:“这老东西莫不是疯了?”

林太爷老眼一翻,白了他一眼,严正道:“别骂人家。得了便宜还卖乖,不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