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抬头看向他,急巴巴地问:“你的镜子呢?借我用用么?”重新拥有了一具据说很完美的身体,却不能照镜子,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百爪挠心般的难受。
门一声轻响,十二得意地捧着一面大镜子冲进来:“苏绾,就知道你肯定一醒来就想照镜子,看我给你准备的这面大镜子如何?”
第54章 生香
这一夜,苏绾在镜子前折腾了大半夜才睡下。就算是躺下,她也睡不着,她失眠了。一夜傻乐,清晨的时候,她的肚子发出了一声鸣叫,然后发生了每个人都会发生的正常的生理现象。
她跑了好几次茅厕,跑得欢欣鼓舞,跑得激动万分。她从来也不知道,原来跑茅厕也是这么欢乐的事。她还穿着那件金缕衣,一来是因为玄女和十二没给她其他衣服,二来是北辰星君也没问她要。
“我说,你不会是嘴馋,去偷东西吃,吃坏肚子了吧?你看看,我们的茅厕都要被你一个人填满了。”
苏绾心满意足地从茅厕中出来,洗了手走了没多远迎面就遇上一脸促狭的十二。
“我没有。”苏绾一眼看见了立在一旁往这边张望的未已,觉得十二当着他和她大声开这个玩笑很尴尬。
十二围着她转了一圈:“你没有?你这个身体是新鲜出炉的,腹腔里可是空空如也,你没吃东西,哪里有基础?”
“我真的没有。”谁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许是如同新生儿一样,有胎粪也不一定呢。
十二大气地一挥手:“别不好意思嘛,反正我也是来给你送吃的。”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只杯子递给她:“给你,金荷花蜜调成的水。这三天,你都吃这个,可别去厨房偷东西吃,那些东西你暂时还不能吃。”
“……”苏绾见怎么也辩不清,干脆由得她去说。
十二捏捏她的脸颊:“你说过要帮我一个忙的是不是?现在到了该兑现的时候了。”
苏绾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什么时候答应过的?算了,反正帐多不愁,她蔫巴巴地说:“你先说说吧,我不知道……”
十二激动地抱着她把她后面的话挤回去:“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我果然没看错你。是这样的……”
未已冷冰冰地打断她:“十二,玄女昨天交代你的事情,你都准备好了?”
十二摸摸头,“还没呢。时候不是还早么,急什么?”话是这样说,她还是飞速离开,在离开之前不忘交代苏绾:“我稍后来找你。”
苏绾苦着脸看着十二的背影,个个都说得极好听的,不强迫她,请她帮忙,实际上呢?这家人,真是风格一致。
“你喝了蜜汁就跟我来。”未已瞟了苏绾一眼,率先在前面带路。
又是一个催帐的,苏绾郁闷地把手里的金荷花蜜水一饮而尽,这蜜汁带着一股宁静、温馨、缠绵的气息,饮下后,口齿留香,两颊生津,令人神清气爽。
可惜太少了,她恋恋不舍地放下杯子,怎么这么少呢?好不容易才重拾品尝食物的那种美妙滋味,再有十倍,她也是能喝下去的。
“杵在那里做什么?你是不是以为那滴精血是我阿姐给你的,不是我给你的,就想赖账?”未已见她久不跟上,停下回头望她,眼里已经带了些许冷意。
苏绾忙快步跟上,他真想得出,她就是想赖账也要看她有没有那个实力。
苏绾是第一次到未已的房间里,他的房间里,除了墙是黑色的石墙,地板是黑色的石板,其他所有装饰都是红色的。大红的帐幔,大红的床单被褥,大红的垫子,触目的红,晃得她眼睛疼。
她没想到未已会如此喜欢红色,性格色彩中,红色代表积极、主动、开放、热情、乐于与人交往的性格。这说明一个问题,未已表面上冷冰冰的,其实肯定很向往那种热闹的生活。
未已指指墙角的一只铺着垂着流苏的红色丝绒垫子的凳子:“坐。”
苏绾中规中矩地坐在小凳子上,看着在对面一张高大的椅子上坐着,明显比她高了一大截,表情冷淡的未已,有种进了审讯室的感觉。
未已的袖子一挥,一个蹦蹦跳跳,才到苏绾腰高的小人儿凭空自角落里出现,端了一只盛满了水的银盆上来,放在苏绾和未已中间的地上,随即又消失不见。
未已那双雪白晶莹的手在水面轻轻一划,一面大约巴掌大小,造型古朴的青铜镜出现在水里,最绝的是,那面青铜镜正中有一张不断变换着造型的红唇,一时嘟起,一时歪斜,一时瘪着,一时又咧得老大,说不出的诡异。
“这就是天离镜。”未已道,“它在三千年前就失踪了,但我知道,它还在这个世上,你要做的,就是找到它,把它带来给我。而且,这件事,你不能告诉任何人。”
苏绾突然觉得牙齿很疼,她以为,这天离镜应该是藏在某个地方,好不好地等着她去取来。谁知道竟然是三千年前就失踪了的,她不是女超人啊。
“好歹也给点提示么。就这个样子,我怎么知道该去哪里找?我人生地不熟的。”
“它最后一次出现,是在西方。”未已收回手,水面上的影像立刻消失了。
苏绾厚着脸皮说:“我没法力的,你要我去寻这东西,好歹也得给我点什么做帮手吧?就算是没什么法宝,教点法术也行的。”
未已沉吟片刻,伸出手来:“把你的手递给我。”
苏绾的手腕被他冰冷刺骨的手扣住时,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以前以魂魄的方式存在时,虽然觉得他的手冷,却远没有现在这样冰得难以忍受。看来这具新生的身体还是很脆弱啊,也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变得强壮起来。
“你的手是热的。”未已的眸色突然变成了灰色:“我的手很冷,是不是?”
“不算。”苏绾牙齿打着颤,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她毫不怀疑,她要是点了头,未已肯定会非常愤怒。
“是北辰星君给了你阳正之气?”未已的眼里闪过一丝嫉妒,不等苏绾回答,他又叹道:“你运气真好,真让人羡慕。”
苏绾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他说是很好,但他的眼神却是危险的。
未已冰冷的手指在她的手腕上轻抚着,低声道:“你不要害怕,其实我和你都是一样的。我也是冰骨玉和月影花做的。对于我来说,你就像是我的同胞手足一样。”
他压了压她的脉搏,喟叹道:“真好,这里是跳动着的,里面有鲜红沸腾的热血在流动。血液从这里,一直往上流,流到心脏后,又被心脏强有力地挤压到全身,把温暖带给全身。是不是这样?有一个温暖的身体不错吧?”
苏绾往后缩手,她不知道未已到底是被什么刺激了,但她可以肯定,此时的未已就像一条随时准备发动进攻的毒蛇,惹不得。
未已却不容许她缩手,不顾苏绾的挣扎,强硬地拉了她的手,摸上他自己的脸颊,脖子,甚至衣领下那形状优美的锁骨:“好摸不好摸?滑不滑?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温度,没有活气?你是不是一直在猜想,我的胸腔里面到底有没有一颗跳动的心脏?”
“你试试,听听看呀。”他拉着她的手停在他的左胸处,又蛮横地按了她的头压在他的左胸处。苏绾听得见,隔着胸骨,一颗心脏在跳动的声音,但她感觉不到那种带着蓬勃的生命力的跳动感。换句话说,只闻其声,不见其动。
未已的声音犹如梦呓,“这里面有一颗石心。一颗冷硬的石心,石心怎么会跳动呢?我的血液也是冷的,只有在晒到阳光的时候,身上才会有温度。知道我为什么厌倦这种生活了吧?就像你,苏绾,一直这样柔弱,不得不依附他人,仰人鼻息,是不是也觉得很累?很烦人?”
苏绾的头脸一直被他铁钳一样的手紧紧按在他胸前,他瘦削的肋骨硌得她疼,最主要的是,很冷,很冷。她仰起头努力做出一副羡慕的样子来:“你是上神啊,怎么能和我比?你和玄女是那么的强大,多人羡慕你都来不及呢。”
“上神?”未已嘶嘶冷笑,“所谓的上神,不过是可怜虫。和你说你也不会懂。”
他垂下头,目光古怪地看着她,把鼻尖在她的发间嗅了嗅:“金莲花汁,我阿姐最会干这种事。一个冰肌玉骨,散发着莲花香的美人,想要男人不爱都不行。但其实,我最喜欢的,是我阿姐身上的洋槐花香。可是她那么冷冰冰的,摸上去和我一样冰,没什么意思。所以,再好闻的体香,都需要温热的身子来烘托。但我阿姐不知道这个道理,她就知道强迫我。”
苏绾突然觉得背脊凉幽幽的,她微微张了张嘴,猛然把他一推,转身就跑,跑的时候,她踢翻了那盆水,“哐当”银盆在地上响亮地翻滚了几番,清凉的水很快从黑石地板的缝隙中沁了下去。
苏绾飞快地拉开那道沉重的石门,慌不择路地埋头狂奔。
“苏绾,你怎么了?大清早的跑到哪里去?我到处找你也找不到。”一只温热的手紧紧抓住她的手,北辰星君站在她身侧,皱起眉头看着她。
苏绾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太阳光味,冲动地紧紧拉着他的袖子:“大人,你让我继续跟着你吧。”
北辰星君怀疑地看着她:“怎么了?”
苏绾害怕地回头瞟了未已的房子一眼,悄悄咽了一口唾沫,低声道:“我无处可去。”
“好。我正想和你说这事,玄女刚才和我说,让你跟着我回北辰宫去,我想问你愿不愿意。”北辰星君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只见未已拖着两只宽大的袖子,站在门框的阴影下,见他望来,面无表情地摔上了门。
第55章 姐弟
在未已关门的那一霎,苏绾分明听见他就在她耳边说:“记住我们的约定,假如你敢泄露半分,谁也保不了你。”而北辰星君却是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
苏绾一时胆战心惊。
“你怎么跑到他那里去了?我以为你还在睡觉。”北辰星君把苏绾带到他的房间里,拧紧眉头问她。
苏绾低着头,打好腹稿才说:“不知为什么,我肚子疼,上了好几次厕所。然后遇到了他和十二,十二说有事要我帮忙,还没说,他就说他也有事找我。他不是才帮我说情,让我得了玄女的精血么,我自然不好拒绝。”她到底是不敢把天离镜的事情告诉北辰星君的。
“然后呢?”北辰星君很不高兴。
“他扣住了我的脉门,说我的手是热的,又问是不是你给了阳正之气,说是羡慕我,但是脸色很古怪。还有,他说他的心脏是石头做的,他和我的身体一样都是冰骨玉和月影花做的。”苏绾把未已那番古怪的话说了一遍,低声道:“我不想呆在这里。我们早点离开好不好?”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北辰星君的脸色,就生怕他说不行。她不喜欢这里的黑石屋,尤其不喜欢未已最后投放在她身上的那种眼神。她觉得,在这里住着的这三个人中,只有十二算是一个正常的活人,其他两个都不是。
而且未已后面说的那些话,什么他喜欢玄女身上的洋槐香,什么玄女身上摸上去冷冰冰的,没什么意思,再好闻的体香都需要温热的身体来烘托。这些话,从一个弟弟的口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都觉得古怪。他和玄女,真的是姐弟吗?
北辰星君的眉头一直没有打开:“未已本来就是个不好相与的人。你总是不长记性,冒冒失失地跑到他屋子里去……罢了,想走就走吧。”他的竟然是即刻就要走。
苏绾忙道:“等会儿,玄女还欠我东西呢。”说完一溜烟地跑了出去。玄女答应过教她一些法术的,不学白不学。
玄女又在吹那首冷沧浪,反反复复的吹,十二坐在一旁打瞌睡。苏绾见玄女半阖着眼吹得投入,不好打扰,只好去摇十二。
十二揉揉眼睛,见是她,道:“是不是又饿了?我这就去给你拿金莲花蜜汁。”
苏绾指指玄女:“还要吹多久?”
十二伸了个懒腰:“想吹多久就吹多久呗,反正又没有什么事。一般说来,不吹上个小半天是停不下来的。你有事?”
苏绾道:“我家大人说要走了,可玄女说过要教我法术的。”
十二一惊:“什么?这就要走了?这么急啊?”
苏绾“嗯”了一声:“说是有事。”
“你过来吧。”玄女把那管黑沉沉的箫放下来,睁眼看着二人:“十二,既然他们要走,你去取三天量的金莲花蜜汁装给她带走。”
十二恋恋不舍地看着苏绾,想说什么到底没说,转身默默地去了。
玄女面无表情地打量了苏绾一通,问道:“刚才你去未已的屋里了?”
“嗯。”知道瞒不过,苏绾索性点头承认。
“他和你说了什么?”玄女探手把苏绾的耳边一缕碎发给她别在耳后。
玄女亲昵的举动让苏绾有些愣怔,她不知道以玄女的神通,对这件事会知道多少。不回答是不可能的,索性把和北辰星君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说到未已说他是石心冷血的时候,玄女冷笑了。
苏绾犹豫是否该继续往下说,玄女挥了挥手:“继续,后面肯定还有吧?”
苏绾看见她嘴角的那丝冷笑,怎么都没胆子把关于洋槐花香的那番言论说出来,只好打了个擦边球:“他说他不喜欢我身上的荷花香,说是喜欢洋槐香。”
玄女垂下眼,冷声道:“他昨天帮了你那么大的忙,就没说要你帮他做什么?”
“是说要我帮他忙来着……”
“是什么?”玄女几乎是迫不及待。
苏绾悄悄看向玄女,见她一双狭长的凤眼猛然一眯,眼神冷寒如刀锋,不由心口一跳,脱口而出:“还没来得及说,就是端了个水盆子出来,我害怕就跑了。”
“水盆子?”
“嗯,一个银色的水盆子,被我踢翻了。”谎话要说得三分真七分假,这些,玄女都是有据可查的,瞒也瞒不过。
玄女冷冷地看着苏绾,苏绾心跳如鼓,嗫嚅道:“我不是有意去他房间里的,我不知道他脾气怪。”也不知道瞒得过瞒不过?她可真是倒霉,什么破事都给她遇上了。
玄女突然运指如飞,在苏绾的眉心,心口,丹田处戳了三下,临空虚画了一道符,苏绾这三处一阵闷疼,又眼睁睁的看着那道闪着金光的符遁入自己的体内,却没有任何法子可以躲避。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玄女不会是知道她说假话了吧?这是不是给她下什么禁制,要逼她说真话,找她算账?这两姐弟古怪得很,任何一个都不好相与。早知道她就不来找玄女了,应该当时就跟着北辰星君跑路的,都怪她贪心。
苏绾在那里后悔得不得了,玄女的脸色已恢复了正常:“这就是我答应给你的东西。”
这就是玄女答应给她的法术?可是她一点都不会用。
玄女已经转过脸:“其实天下的法术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样,并不是有多高深,高手过招,拼的无非就是一个功力强弱而已。我已经给了你仙力,其他的,你以后慢慢和你家大人学。关于你我的约定,过了一百年后,不管情况如何,你都不再欠我什么。你出去吧,十二在外面等着你。”
苏绾突然很内疚,其实玄女对她并不算差,提的要求现在冷静下来,想想也不算是很过分。可是她瞒着玄女,要帮未已寻找天离镜助他自杀,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你还有话要和我说?”玄女逆光背对着她,黑色的身影显得瘦削无比,仿佛一阵风就能带走。
“我很感激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可惜我实在是太弱了,无法报答你。嗯……那个……未已好像……啊,他说他不喜欢做上神,不喜欢过这种生活。”苏绾对着玄女的背影深深施了一礼,转身就往外走。
她没告诉玄女天离镜的事情,不算违约,但同时也委婉地提醒玄女了,不算太没良心吧?说到底,这是他们姐弟二人之间的纠葛,她一个外人实在没必要纠缠在其中。
十二把一只玉瓶递给苏绾:“玄女让我和你说,你可以去西方。去了西方,你会有大造化。”
苏绾顿时觉得全身通泰,玄女这是默许她去找天离镜了。她不知道把这事告诉玄女是对还是错,只凭直觉而已。
十二又递给苏绾一粒碎玉:“你从西方过,托你去西海帮我找找我妹妹,找到她,你就和她说,我病了,病得很厉害,想见她得紧,如果她还记得我们的姐妹之情,就来见见我。你把这个给她,她就知道了。”
“你病了?神仙也会生病?”苏绾接过十二手里的碎玉,上下打量她,她怎么看都不像病得很厉害的样子。
十二翻了个白眼:“神仙怎么不会生病?神仙还会死呢。我这是心病,病得厉害得很。你是不会知道的,长年累月地被关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没病也会有病。她倒是腿长,借着帮玄女办事,去了就没影子。剩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在这里受罪倒霉,又不能离开这里。”
也是哦,跟着这两个古怪冷冰的人生活在一起,没病也憋出病来。苏绾小心地收好那粒碎玉,问道:“你妹妹叫什么名字,长得什么样儿啊?”
“她叫十三,于十三。个子和我差不多,是个很调皮的家伙,只穿墨绿色的衣服,发型永远都是两个包子髻,圆脸,大眼,左耳根后有一粒胭脂痣。”十二提起她妹妹的时候,月牙型的眼睛里满是柔情。
“于十三?”苏绾觉得这姐妹俩的名字挺有喜感的,既然是姐妹,干嘛不姓同一个姓呢?
十二哂道:“哪有那么多讲究?我们刚修炼出来的时候,都只是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我是刚好在十二月出生,就取了个名叫十二,我们附近的那片人家都姓秦,我也就姓了秦。她呢,她大功告成的时候,我不在,等我回去,旁边那家讨厌的狐狸精已经给她起了这么个名字。都叫了好多年,懒得改了。”她推了推苏绾:“快去吧,以后要来看我啊。”
苏绾立在北辰星君那朵五彩祥云上,和十二挥手告别。北辰星君握紧了她的手:“站稳,要走了。”
蛮荒古地,并不是随便就可以进出的,它的上方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光,必须捏着诀,飞速才能冲破。
当那朵五彩云就像离弦的箭猛然射出时,苏绾突然想起他那次带她出北辰宫,去沧溟之源时的恶作剧。她抬眼看着北辰星君,那张意气风发的脸,如今平淡无波,只看得见微蹙的眉头。
“看什么?我脸上长花了?”北辰星君瞟了她一眼。
苏绾挪开眼神:“我们可以不可以从西边绕一圈?十二让帮她找她妹妹呢。”天离镜正是在西边消失的,借着找十三,应该可以找到一些线索。她的大造化,到底是什么造化?
五彩云头穿破金光后速度慢了下来,北辰星君突然问苏绾:“你手腕上的如意珠呢?”
苏绾抬手一看,从她一醒来就戴在手腕上的那串如意珠果然不见了。
第56章 怒火
苏绾把袖子里,怀里都统统搜过一遍之后,还是不曾发现如意珠的影子。那可是她身上最重要的保命的东西,是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她一时心痛难忍,鼻子尖上都冒出细汗来。
北辰星君停下云头,安慰她:“不要急,你好好想想,到底是落到什么地方了?”
“肯定是被未已拿去了。”苏绾怒火中烧,她只和未已近身接触过,未已那个时候拉着她的手腕,按过她的脉搏,又按着她的头贴在他瘦骨嶙峋的胸前听他那什么劳什子的石头心跳声。这感觉就像一个饥饿的人只有一个馒头傍身保命,还被小偷给偷去了是一样的。
“我们回去找找看吧。希望还来得及。”北辰星君神色凝重地拨转云头,又向那层金光撞去。他并没有怪她,毕竟未已那样的身手,想从她这里弄走什么东西,她是根本无法防备也无法阻止的。
“他拿我的如意珠干什么?他明明那么厉害,还要抢我的宝贝,真是太过分了。”落下云头后,苏绾撅着嘴,跟在北辰星君的身后向远处那几座黑石屋走去。北辰星君没有答她的话,走得飞快,她几乎跟不上,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急,只当他嫌她事情多,嫌烦,因此也闭上了嘴。
又听见玄女的箫声,呜呜咽咽的,听得人鼻子发酸。
一大群半人高的小人儿聚集在石屋外的空地上,都尖声尖气地呼叫着推搡着一个小人儿,不时地往那小人儿脸上呼一巴掌,或是踢那小人儿一脚,揪那小人儿的头发一把。那小人儿却只是垂着头,一声不吭,任由他们欺辱。
苏绾认得那个小人儿,正是在未已房里服侍未已,端银盆的那个。她一直以为,这种小人儿只是未已房里有,不曾想,原来有这么多。外面闹成这个样子,未已、十二和玄女都不闻不问,她直觉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
那群小人儿见了二人,沉默下来,有人扑上去拖开地上的那个小人儿,对着屋里怪叫了一声。
十二从里面跑出来,见了苏绾和北辰星君,脸色发白地说:“我正要去追你们,苏绾,你到底给了未已什么东西?”
十二苦着脸,嘴唇微微颤抖着,几乎要哭出来一样,苏绾从来没有见过她这种表情,忙道:“怎么了?我没给他东西,我是掉了东西,回来找的。”
北辰星君道:“她的如意珠不见了。就是今天早上不见的。”
十二流下眼泪来:“是不是栗叶的那串如意珠?啊,啊,苍天,这可怎么办?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应该一直陪着你的,不该让你和他单独接触的。”
“到底怎么了?”苏绾听这意思,她那串被偷的如意珠还惹了大祸了。
“未已不见了。”十二掩住脸:“你们刚走,我就去喊他出来吃饭,谁知道他屋子里只剩下一具躯壳,他不见了。”
箫声停顿,玄女走出来,不过片刻功夫,她的脸色已经灰败无比,看向苏绾的眼神中有一种让人害怕的复杂情绪。苏绾不由得往北辰星君身后躲,北辰星君无声地握住了她的手,将半个身子挡在她前面。
玄女收回目光:“跟我来吧。”
当苏绾看到未已那具躺在床上,冷冰冰的,一点生气都没有的躯壳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明明,未已告诉她,他死不了,必须要天离镜才能让他的灵魂和肉体相分离,所以才要让她去寻天离镜帮他忙的,他怎么轻易就做到了?难道他说的那些话统统都是假的?都是骗她的?
玄女垂手立在未已的身边,爱怜地轻摸着他的脸颊,长叹了一口气:“他是不是和你说,要天离镜才能帮他灵肉分离?让你去西方帮他找天离镜?”
苏绾结结巴巴地说:“嗯,我和你说的都是实话。”玄女给她的压力很大,她由不得的有点害怕。明明她才是受害人,怎么倒弄得是她的错一般?她丢了东西,但似乎是犯了大错。
北辰星君道:“玄女,这里的任何事情都瞒不过你,苏绾到底有没有撒谎,你应该是知道的。我想,他说那些话,做那些事,都只是打掩护,他最终的目标就是苏绾手上的这串如意珠。这件事,怎么都不能算到苏绾的头上去。你不能迁怒。”
“迁怒?”玄女纵声大笑起来:“子韶,你看到没有,这就是报应!天地轮回,因果循环。这贼老天,不许我有丝毫的心软,我不过就是心软骗了你一回,就得到这种报应。可是我已经尽力弥补了啊,为什么不给我机会?”
玄女的声音又尖又利,长发四散飞扬,未已屋里那些红色的布帛全都化作了齑粉,四散飞扬。她看向苏绾的眼神是憎恶的。
北辰星君道:“玄女,你不必提醒我,你是为了我才发生这事的。这事和苏绾没有关系。无论如何,我去帮你把他找回来就是了。”
玄女没有回答,定定地看着未已那苍白的脸孔,突然扬起手来,对着未已的脸“啪啪”不歇气地打了几十个耳光,咬牙切齿地道:“喂不熟的白眼狼!喂不熟的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