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叶红了眼,粗鲁地把袖子一挽:“祭出兵器来!姑奶奶要是怕了你就不姓栗!”
苏绾见这二人剑拔弩张的模样,竟然是翻了脸,连忙上前做和事佬:“栗姑,我们家大人就是这个脾气,你大人大量,不要和他计较了。”她以为,北辰星君爱耍赖,爱口是心非,爱捉弄人,这是个半公开的秘密,认识他的人都不应该太和他计较,否则会被气死的。
栗叶笑起来,拍拍她的肩头:“还是小苏看得透。”
“呆在那里别动!”北辰星君扫了苏绾一眼,淡淡地开口挑衅:“你本来就不姓栗!傻了啊?我要是真祭出兵器来,你还不得卷铺盖走人?”看来,想打架的人其实是他。
“啊!”栗叶抓了两把头发,面目狰狞地扑上去:“源子韶,你气死姑奶奶我了。”如他所愿。
这二人拳来脚往,一场混战,苏绾先前还有些不安,后来就觉得索然无味。这也算是神仙打架?神仙打架不是法宝满天飞,法术层出不穷吗?看看这,不过就是拍得精彩点的武打片么?
也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才算完,苏绾打了个呵欠,在火堆旁选了个地方躺下去,反正她是累了,该睡觉了。无奈这里没有黑夜,光线太强,翻了几翻她也没有睡着,只好睁眼看着继续看热闹,眼角瞟到那只装死的小寄居蟹惊慌失措地在不停游走的四只脚中间艰难穿行躲避,每每即将被踩到之时,偏生它又惊险无比地躲开。
苏绾抽了根枝条,看准时机,一勾一掏,将它自栗叶和北辰星君的脚下解放出来。叹道:“小东西,让你走你不走,给你吃的又不吃,把命送了岂不可惜?”
小寄居蟹两只竖起的眼睛黑沉沉地看着她,苏绾轻触它的鳌:“算啦,送佛送到西,我送你回去。”
把小寄居蟹放到离海很近的沙滩上,苏绾一路寻着贝壳回来,再走到火堆旁,战争已经结束。栗叶早跑没影了,火堆边只坐着北辰星君一人。
“栗姑呢?你们不打了?”苏绾问他。
“切!小心眼的女人,打不过我就跑了。”北辰星君晃了晃酒坛,“苏绾,和我在一起很无聊吧?”他把剩下的酒全倒进蚌壳里,清亮的酒水漫过蚌壳,淅沥沥地流到沙滩上,倏忽不见,他却毫无所觉,一直不停地倒。
苏绾放下金缕衣的衣摆,稀里哗啦倒下一大堆大大小小的贝壳海螺,拍了拍手,扶起他手里的酒坛:“只要能出来逛逛,也不算那么无聊。”他的眼神很清亮,应该没喝醉,为什么就这么神智不清呢?
“你只是不喜欢北辰宫?”火光照得他的眼睛分外黑亮。
苏绾低着头翻捡脚边的贝壳海螺:“其实吧,我觉得要孤零零地活几千年甚至上万年,实在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就连月亮,也没了阴晴圆缺,只要抬头,它永远都是那么冷冷淡淡,不远不近,圆圆大大的挂在天边。
“那你是觉得做凡人好咯?”北辰星君抢过她手里的贝壳海螺,卯足了劲,使劲扔向海里。
苏绾也不和他计较,孤独寂寞了许久的人,一般心理都有点变态,所以他才会和栗叶八卦,才会故意挑衅栗叶和他打架,才会千方百计捉弄她,一切都只是因为他寂寞罢了。
“我问你呢,你是喜欢天界,还是喜欢凡间?”北辰星君见她走神,恶劣的揪了揪她的头发,不等她回答,他又想当然的说:“你肯定喜欢天界,你只是还不习惯罢了。天界不会挨饿受冻,不会生病,凡间没有的天界都有。对不对?”
他的表情就像一个受了委屈却没地方说的孩子,苏绾觉得她要是不说她喜欢天界,简直就是对不起他那颗脆弱的小心肝。于是她违心地点头:“嗯,我喜欢天界。”
他得意的笑起来,“你不喜欢也不行,反正你是不可能离开这里的了。”
苏绾默然,他倒是说了一个事实,既然是事实,那么她就该尽力去适应环境,找到适合她的生存方式才是。
他又开始指责她:“有你这样的人吗?我和别人打架,你不帮我的忙也就算了,还跑得影子都不见,这是什么道理?”
她帮他的忙?果然是醉了。苏绾想了个理由敷衍他:“我怕我在一旁会影响你们施展法术。”
北辰星君摇头:“这里怎能施展法术?沧溟之源只要稍微有波动,就会引起三界一片混乱。”喝完了酒,他躺下去,死死抱住苏绾的两条腿,把头枕在上面:“好多年没喝酒了,好困。”
苏绾等他睡熟了,才去掰他的手,他抱得很紧,怎么也掰不开。苏绾只好作罢,认命的哀叹了一声,他倒是睡得舒服了,她怎么睡呢?
“你想修成人形,甩掉这身金缕衣?”栗叶悄无声息的走到苏绾身后,挨着她坐下来。
苏绾张了张口,没有否认:“你怎么知道?”
栗叶笑了笑:“我会读心术。你把那块龙涎香递给我的时候,我牵了你的手,我便知道你在想什么了。”她拉起苏绾的手,演示给苏绾看,“诺,就是这样。”
好可怕,这样的人,肯定没人敢和她亲近。苏绾紧张地从栗叶手里抽出手,因想到自己刚刚想的肯定也被她知道了去,又有些尴尬,讪笑道:“这个本领好可怕。”
栗叶淡淡的笑:“的确。除了道行胜过我的,就没人敢和我亲近。只要道行不如我,不管他多么会装,我只要一拉他的手,我就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心肝有多黑!”
苏绾想起北辰星君告诉她的,栗叶曾经是大魔头,挖尽三界负心人的心肝,不由打了个冷战。栗叶冰冷的手指从她的前胸划过:“不要怕,如果你不是负心人,我就不会害你。甩掉金缕衣这张皮之后呢?你还想做什么?”
苏绾顿觉背心一阵寒凉,不由紧紧抓住了北辰星君的一只手臂,她不会天真到因为别人看在北辰星君的面子上给了她一串珠子,她就理所当然的认为别人对她好。但手心传来的温暖给她壮了胆,她淡淡地道:“你不是会读心术么?还问我做什么?”
栗叶笑了笑:“害怕了?你放心,我已经从善了。”她摸了摸道袍,叹了一声:“好久没挖负心人的心肝了,手好痒。”说罢起身离去。
北辰星君翻了个身,伸臂把苏绾拉下去靠在他怀里,低声道:“莫要睬她,她和我打架打输了心里不快就吓唬你出气。睡一觉,睡醒我们就走。”
苏绾心头乱糟糟的,她本能地感到栗叶不是单纯的吓唬她出气,栗叶是在一本正经的威胁恐吓她。她是怎么得罪栗叶的?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那只被她送走的小寄居蟹又锲而不舍地朝她爬来,顺着她垂在地上的袖口悄悄爬了进去。
第27章 天帝的女儿们(一)
从颠倒了昼夜的沧溟之源出来,北辰星君直接把苏绾带到了天宫外。
“那就是天宫。”北辰星君拉着苏绾立在高高的云头上,指给她看:“那里,就是最高的那一处,金灿灿的,就是天帝所居的凌霄殿,东边那里,花木最繁茂的,外面有个大池子的,就是天后所居的沐德宫。”
苏绾问他:“公主们呢?”
“公主们住在西边的宫殿中,我们这次要去的,是四公主所居的流芳殿。”北辰星君从丝囊里取出个玉盒来:“想不想我捧着你风风光光地进去?”
苏绾撅起嘴:“难道我不想就可以不去?”不就是要把她折叠后装入玉盒里,像模像样地端进去献给四公主么?
“自然是不能。”北辰星君随手把那只盒子扔在云头上,盘膝坐下:“有几件事我要和你说明一下。第一,不要任意开口说话;第二,多看多听多学;第三,我会尽量在你的周围,虽然有几个地方我不能跟着你,但你无需担心,我会交代四公主好好照顾你。”
苏绾无奈地回答:“好。你要我学什么呀?”多看多听多学,到底要她做什么?
北辰星君瞥了她一眼:“天界和你原来呆的地方不大一样,你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趁这个机会,各式各样的人都会来,你好好学学吧。”
“哦。”苏绾有些怏怏的,仿佛是推她去午门候斩。
“苏苏,你乖乖的,等这事完了,我教你一些法术。”
苏绾心烦意乱,根本没注意他喊她什么,只听见他说让她乖乖听话,过后教她法术,她眼睛一亮,一把揪住他的袖子:“真的?你不耍赖?”
北辰星君皱起眉头,“我经常耍赖吗?”他最不爽的还是苏绾一听见有好处就两眼发光的样子。
“没有,大人通常一言九鼎。”苏绾最怕他食言。
“请问,上面的是星君大人吗?”清脆好听,带了几分熟悉感的女声从左下方传来。
苏绾伸头一看,一个梳着双螺髻,戴着两朵素兰,穿着玉色上袄,系着湖蓝长裙,容颜娇媚如二八少女的漂亮仙娥满脸微笑的看着北辰星君,毫不掩饰眼里的仰慕之情。
“我先收了你的形迹。”北辰星君把苏绾拉回去,飞快地将她叠好放入匣中,在她眉间一点就要盖上盖子,苏绾不许他盖:“你不是要我多看多听多学吗?”
北辰星君只好随她,降下云头,对着那仙娥亲切一笑:“素琳。”
苏绾听到这个名字,立刻知道了这是谁,不就是那骄横的三公主的侍女吗?上次她被芷风带着去东海,途经天河遇上三公主,也是这个侍女和芷风打的招呼。既然素琳在这里,只怕那三公主就在附近。
果然素琳对着北辰星君深施一礼,笑道:“大人是来送金缕衣给四公主殿下的吧?四公主殿下此时正在沐德宫聆听天后娘娘训导,不在流芳殿中。”
“没关系,我也要先去沐德宫向娘娘交旨。”北辰星君懒懒地回答,转身就要走。
“星君大人请留步!”素琳连忙出声唤住他,又是一个大礼:“大人,我们三公主偶然自天河中得了一件宝贝,可惜整个天界竟然无人可识。殿下就想,星君大人当年上天入地,见多识广,想必定然识得此物,故此命奴婢在此恭候大人仙驾,有请大人前去鉴赏。”
这个借口好啊,苏绾暗自好笑,哎呀呀,多半是三公主在打北辰星君的主意呢。也不知道那暴躁傲慢的三公主,见了北辰星君本人,会不会娇媚柔软一些些?她兴奋起来,恨不得北辰星君立刻答应去。
北辰星君却断然拒绝:“我多年不曾过问世事,已然孤陋寡闻。公主贵为天帝之女,什么宝贝没见过?公主都不认识的,我肯定也不认识。”
素琳不慌不忙地道:“这件东西据说有通古预今之大能。”
“你听谁说?”北辰星君停住了脚步,苏绾自玉匣中,视线受阻,只能看见他的脸,只见他垂着眼眸,看不清神色。
“乃是南瑶星君所言。”
北辰星君的声音变得很冷:“既然他说了是,那便是。何必又来问我?我没时间!”提脚就要走。
“大人,那宝贝上有封印,无人能打开。”素琳见他真的要走,忙道:“奴婢斗胆一言,我等得道之人,终不能窥破天机,但无人不是无时不想通古预今。当年假如有了此物,很多事情就可以避免。大人法力高强,若是能打开这件宝贝的封印,正是造福三界的大好事一桩。”
北辰星君动了心,回过头嫣然一笑:“既然这样,素琳你就带路吧。”
“大人请随奴婢来。”素琳当前带路,却始终不曾往玉匣子看过一眼,体现了良好的职业素养——作为一名有前途的仙娥,上面不让看的东西绝不多看一眼,上面不让听的话绝不多听一句,上面不让说的话绝不多说一个字。
天宫很大,宫门高大巍峨,森严宏伟,金色的琉璃瓦反射着的光芒刺得人眼睛发疼。苏绾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眼睛酸痛,差点没流泪。
门口立着一些手持各式兵刃,身材高大,容貌威严的金甲武士,见了北辰星君,那叫一个亲热恭谨,北辰星君也分外的和蔼,叫着名字和他们一一打招呼。
在他们的寒暄中,苏绾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恭贺大人的宝贝终于历劫重生。”北辰星君却是不置可否地嗯嗯啊啊敷衍过去。
苏绾暗想,是指金缕衣吗?为什么说是历劫重生呢?嗯,肯定是因为她附在这上面,人家以为是原来那个小衣服精又回来了,得找个时候,好好打听一下这件事才行。
很快北辰星君就告辞了看守宫门的金甲武士,跟着素琳进了宫门。一片与北辰宫截然不同的景象呈现在苏绾眼前——到处都是庄严肃穆,金碧辉煌的建筑,人来人往却始终静悄悄的,连鸟叫声也听不见。最大的差别在于,北辰宫的花木顺其天然,而这里,却是修剪得整整齐齐,极有章法。一切都透露出这里的主人,是个极讲究规矩的人。
三公主住在西边的流云殿,这里又是与外间截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象,庭院里艳红的贴梗海棠常开不败,廊下一大片艳丽的各色月季,蝴蝶翻飞,侍女如云,好不热闹。
素琳将北辰星君引至一间精致的偏殿,奉上香茶果盘,笑道:“请大人稍候,奴婢已着人去请公主殿下了。”
北辰星君点点头,选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并不动她的香茶果盘。只将装着苏绾的玉匣放在膝上,把手放进去,有一搭没一搭地在金缕衣上抚摸着,苏绾不由得给了他几个大白眼。外人看着他是爱惜他的宝贝,只有苏绾才知道,她又被他吃豆腐了,还吃得理所当然,正大光明。
帘下的侍女娇笑一声:“公主来了。”随即打起帘子。
“子韶在哪里?”一阵香风扑来,一位梳着望仙髻,头戴七彩宝石金步摇,着一身胭脂红的蹙金百鸟朝凤裙,广袖长裾的丰满美人摇着一把翠鸟毛做成的小巧羽扇巧笑嫣然地走进来,见了北辰星君就欢喜地喊了一声:“子韶!果然是你!”
苏绾听这声音便认得是那骄横的三公主,不过今日的三公主改头换面,全然没了对着芷风时的半点骄横样,有的只是喜不自禁和温柔多情的眼波。
她注意到三公主称北辰星君为子韶,听上去极亲热,看来两个人的关系并没有她以为的那样差。当着别人那样的不屑和凶狠,在北辰星君面前却如此的亲热欢喜;妹妹出嫁了,姐姐还没出嫁;莫非,这两人之间实际上有奸情?苏绾一颗心充满了八卦欲望。
北辰星君望着三公主淡淡笑了笑,不露声色地把蠢蠢欲动,拽着脖子看的苏绾按下去,顺便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公主殿下,很久不见。”
他并未起身行礼,连笑容都极淡,三公主却是一点都不在意,笑嘻嘻地在离他不到半尺远的地方坐下来,道:“事情的缘由,想必子韶已经听素琳说过了。”苏绾看见她一双玉白小手不安地揪着手里那把华美之极的翠羽扇。
“嗯。”北辰星君眉毛都没动,“请公主殿下把宝贝取出来吧。我还要去沐德宫向天后娘娘交旨。”
三公主的眉头一跳,硬生生地将嘴角弯起:“好,子韶稍后,素琳,去把宝贝取出来。”
素琳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告退去了。三公主便寻了些话和北辰星君说:“子韶,你很久不曾来这里了。我上一次见你,还是在七百年前,南瑶星君和大姐成亲之时。”
“我一向很忙。”北辰星君只低着头拨弄装金缕衣的玉匣。
“子韶,我听说,这件金缕衣又开窍了?”苏绾看见一张放大的美人脸突然在她面前,原来是三公主把头伸过来了,与此同时,三公主的手也放在了她的肩上:“取出来让我开开眼,这同一件器物,能连开两次窍的,真是闻所未闻。”
第28章 天帝的女儿们(二)
“根本看不见到底是什么模样嘛?这也叫开窍?”三公主娇笑着就要将金缕衣自玉匣中提出来。
苏绾正考虑她应该以一个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这位公主时,北辰星君已笑着拂开三公主的手:“这么多年过去,公主殿下还是老样子,一样的爱不问自取。”言罢也不看三公主发青的脸色,自行抱着玉匣站起来往外走:“我还有其他事,公主殿下请自便。”
三公主怫然大怒:“子韶!你太目中无人了!你可知,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父皇给你的?四妹可以穿它出嫁,东海的小十一你也肯借,凭什么我就摸也不能摸?”
北辰星君回身对着三公主讥讽一笑:“既然如此,尊贵的公主殿下,那就请您立刻禀明天帝,收回给我的一切不就可以了?”他那声尊贵的公主殿下,喊得拖声曳气,怪腔怪调,苏绾听得鸡皮子疙瘩都起来了。
三公主的脸皱了皱,明明眼泪已经要掉出来,仍是硬咬着牙不松口:“源子韶!你莫要忘记,你我还有婚约在身!我这就去禀明父皇母后,就在年底,就把我俩的婚事办了!”
苏绾听得津津有味,啊呀,果然有过往,果然有奸情!所谓爱之深恨之切,正是体验在三公主的身上。
北辰星君全身散发出阵阵威压,硬生生地逼得三公主花容失色,往后连退几步,站都站不稳之后,他才呲了呲牙:“我们俩还有婚约在身?我怎么记不得了?”
三公主磨着牙道:“如果不是你,我又怎会到现在还守在这流云殿中?”言罢委屈地红了眼圈。她那模样,明明很是委屈,却又倔强地忍着,越发让人怜爱。
北辰星君一脸的深思反省状:“这样看来,倒真的是我的错了。尊贵的公主殿下和我有婚约,我居然记不得?害得尊贵的公主殿下到现在还独守空闺。我果然过分了!但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会记不得了?殿下不要急哈,让我好生想想。”
三公主狐疑地皱起眉头看着他,不知他到底想干什么,同时眼里又带了几分希翼之情。
苏绾暗自啐了他一口,什么人,怎会和人有没有婚约他都记不得?分明就是调戏火爆刁蛮的三公主的嘛。
北辰星君沉默片刻,呵呵大笑出声:“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
三公主大喜过望,颤抖着声音说:“你想起来了?子韶?”
北辰星君肯定地点点头:“我想起来了。三千年前,有人想嫁给我,托了一个什么人来做媒。我当时拒绝了,因为不在意,所以也没往心里去,更没问女方是谁。如今看来,竟然是尊贵的公主殿下?那个就叫婚约么?是公主自己定的吧?”
“你……”三公主扶着柱子勉强稳住身形,颤抖着发白的嘴唇,泪眼婆娑,抓起茶杯就朝北辰星君砸去:“源子韶,我诅咒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给我滚!”想她堂堂天帝之女,天界公主的尊贵身份,如何能受如此侮辱?
北辰星君看都不看她一眼,大步往外走,迎面撞上素琳,素琳给他行礼,他也不理。
素琳忙冲了进去,把手里的盒子一放,拉着三公主劝道:“殿下,您这又是何必呢?好不容易才把他请了来,您刚才说的话过了些……”骂一个神仙去死,不吓人,但若是骂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却是极恶毒的诅咒了。
三公主听得那一声茶杯落地的脆响,已猛然清醒过来,推开素琳,冲到门口,她不愿为刚才的话道歉,只厉声喊道:“源子韶!你真的就不想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告诉你,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北辰星君脚步顿了顿,还是沉默离去。三公主终于撑不住,哽咽道:“源子韶,你莫要后悔,以后不要来求我!”
素琳看得暗自摇头,如此这般,如何能得到北辰星君那样的人的喜爱,三公主这辈子是不会有任何指望了。
苏绾被北辰星君的低气压压得不敢吭气,她从来没有看见过如此愤怒的北辰星君,就连他抓住玉匣的手都爆出了青筋。她小心翼翼地往他的手上靠了靠,眼巴巴地看着他,她看明白了一件事。
出于某种原因(这种原因大概就是三公主对他的穷追不舍和一片痴心),北辰星君不愿意见到三公主,三公主又千方百计想见到他。所以她利用了北辰星君的某件心事,用那件据说可以通古预今的宝贝来引诱他来见她。
一开始,她的目的是达到了,但她的方式却大大的错了,她低估了北辰星君的骄傲,他这样的人,是不会允许别人利用他的软处来威胁他的。
北辰星君感觉到指尖传来的柔软,低下头,定定地看着苏绾,只见她一双圆圆的眼睛担忧地看着他,见他看来,连忙大大的张开嘴,露出八颗牙齿,笑眯了眼睛,其中不乏讨好之意。
他轻叹了一声,捏捏她的脸颊,欲言又止。苏绾看见他的眉间和眼里都染上了深深一层愁苦,她小心地道:“你真的和她有过婚约?”三公主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扯出这件事。
北辰星君瞟了她一眼,慢吞吞地道:“你觉得呢?”
苏绾干笑:“三公主是个女孩子,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吧?”见他的脸色不虞,立刻改口:“大人说不是真的,肯定就是假的啦。”这事八成就是真的,只是他不愿意,而三公主是剃头的担子一头热罢了。
“自然是她一厢情愿,我从来没答应过。”北辰星君微微笑起来:“不过难得她如此痴情,你觉得她怎样?”
苏绾不假思索地回答:“我觉得她怎样都无所谓啊,关键是你觉得她怎样?虽然她脾气爆了些,嘴毒了些,但胜在千金易得,真情难求。三千年啊,真是太不容易了。要是我,如果七百年都没有见到一个人,只怕连那个人是男是女,是圆是扁都忘了。”
“……”北辰星君恨恨瞪了她一眼,“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没良心?”
“这怎么能叫没良心呢?”七百年,够她轮回多少次了,记得才怪!就算是像这些仙人这样一直长生不老,她肯定也会忘记的,大脑容量有限,得经常清除没用的信息才行。苏绾正想辩白,北辰星君已经“啪”地一声将玉匣的盖子劈头盖上了。
“莫名其妙!小心眼的男人!”苏绾一阵气闷,她不是为了安慰他开导他么?真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早知道就该让他一个人气死。她索性闭上眼,把玄清心经首章的内容,练习了一遍。
玉匣的盖子再次打开时,苏绾还闭着眼,沉浸在自己那个虚无的世界中。直到脸上被人狠狠掐了一把她才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她已经身处一间装饰和三公主的流云殿差不多的宫殿里,一个斯文秀气,让人一看就心生亲切之意的粉衣少女笑眯眯地立在一旁看着她和北辰星君。
“四公主,这便是金缕衣。”北辰星君笑着把苏绾从玉匣中提出来,轻轻将金缕衣抖开,早有仙娥递上一只衣架。他熟练地将金缕衣穿上衣架,一双手貌似抚平金缕衣的褶皱,实则在苏绾身上摸了个遍,还特意在她的臀部揉了揉。
苏绾大怒,便要开口骂他,张了嘴才发现她根本发不出声来,想要动动手脚,也发现她几乎瘫痪,根本动不了。北辰星君可恶地望着她笑,对身旁的少女道:“四公主,这金缕衣有个妙处,就是可以根据所穿之人的需要,如意变化。公主想要任何款式,任何花纹,任何颜色都是可以的。”
四公主惊喜地伸手轻轻摸了摸金缕衣,这一摸正好又摸到苏绾的胸上,摸得她一阵恶寒,却又无从躲避,只拿眼瞪着北辰星君,在心里把北辰星君凌迟了千百刀。她不能动,不能言,三公主和四公主也看不见她的影子,百分百就是他捣的鬼。
四公主轻轻柔柔地道:“大人,我听说,这金缕衣已经是开了窍的。我没养过这样的灵物,也不知道有些什么忌讳,您可有什么要吩咐我的?我一定会认真做到。”
苏绾气得翻了个白眼,她是北辰星君养的灵物!!!所以他才敢对她动手动脚,随便拿她发脾气是不是?
北辰星君把苏绾精彩的表情都看在眼里,心情大好,对四公主道:“也没什么特别要注意的,她才刚刚开窍,好多规矩都不懂,若是她调皮了,公主莫要怪罪于她就是。还有就是,她不喜欢被折叠着,也不喜欢人家随便乱摸,当然,公主和我除外。”
我谁都不喜欢!苏绾恨不得大吼一声。每次她都以为自己很淡定,但每次都会被北辰星君三摸两摸摸得心头火起,烦躁万分,只想不管不顾地发泄出来。
四公主笑道:“我记住了,一定不会让其他人随便碰她的。”又欣喜地摸了摸苏绾的腰:“实在是好宝贝啊,我实在是太喜欢啦!我要怎样谢谢大人呢?”
北辰星君笑道:“不要你怎样谢,你让东煌星君记得,他欠我一个人情就好。”
四公主愣了愣,随即笑着点头:“我知道了。”
北辰星君借着理金缕衣的褶皱又捏了捏苏绾的腰,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让你不听话。”苏绾无声地哀嚎了一声,不要脸的登徒子,雁过拔毛的家伙!
第29章 如意珠发威
苏绾不曾想到,就算是北辰星君如此防备,四公主如此小心谨慎,她还是惨遭了某人的毒手。
只因四公主拿到金缕衣后,并不是立刻就穿上出嫁,而是有个试妆过程。她会把金缕衣穿上,根据自己喜爱的款式和颜色配上各色首饰,然后请负责婚礼的女官参详,定下几种方案,最后才请天后来定夺。
在此过程中,北辰星君不方便守候在一旁,因此,他将金缕衣交给四公主后便离开了流芳殿,打算到离流芳殿最近的二皇子处喝茶下棋,等待正日子的到来。
他前脚刚走,三公主后脚就踏进了流芳殿。她已经换了一身鹅黄色的华丽宫装,头仰得高高的,一脸的高傲和拽样。
四公主知道,姐姐还没出嫁,自己做妹妹的就先嫁了,素来骄横的三公主心中必然不好受,说不定就是来找麻烦的,便吩咐仙娥将金缕衣收到后殿,她自己诚惶诚恐地将三公主迎了进去,小心招待。
三公主很受用四公主的殷勤,不过她所来并不是为了这个。茶还没喝,她就开口道:“四妹,你要出嫁了,姐姐心中万分不舍,却又苦于没什么可以帮你做的。姐姐只好来看你试妆,帮你参考参考。”
也不等四公主有任何表示,她就吩咐四公主身边的仙娥银露:“银露,你去把金缕衣拿出来服侍四公主穿上,戴上首饰,我先把合适四公主的装扮选出来,再报给娘娘知道吧!”
她的口气并不是商量,而是命令。银露听了很不忿,对着三公主福了福,只拿眼睛去看四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