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乔上前,把林湛提着的东西都拿到自己手上,还轻轻推了林湛一把,“快点走,撑着点,到书记家蹭空调去。”
林湛没讲话,只是还没走几步,林湛只觉腿软,眼前又是一片白光,看东西开始模糊不清,然后一阵天旋地转,他还没回过味来,就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这意外来得猝不及防,阮乔吓傻了,手上的东西滑落在地她也顾不上,只往前蹲下身子去看林湛,拍了拍他的脸,“林湛!林湛你怎么了!”
***
空气中有消毒/药水的味道。
林湛轻皱鼻尖,闭着眼,却感觉到强光穿透眼皮,很是刺眼。
他慢慢转醒,目光所及之处,是透明吊瓶,输液线垂着往下,接到他的手上,他指尖微动。
阮乔守了好一会儿,一见他指尖动,立马反应过来,抬头就看到林湛睁着眼,还有点迷茫的样子。
她起身,声音很轻,仔细听还有点哑,“喂,你终于醒了。”
林湛顺着话音去看她,她的眼睛通红,一看就是哭过不久,身上穿的还是一起去集市时的那套衣服。
“我怎么了?”
他好一会儿没开口讲话,声音有点虚。
见林湛清醒过来,阮乔提着的心放下大半,说话时也明显松了口气,“你中暑了,让你喝藿香正气水不喝,突然晕倒很好玩吗?”
林湛转头看向墙壁上的挂钟,还是下午,看来从集市路上到这里,还没过多久。
他没动扎着针的手,另一手撑着床板,慢慢坐起。
阮乔见状,要去扶他,他摇头,“我没事。”
他确实没什么大事,就是被晒得中暑了。
这边天气热,学校给他们这些支教的学生买了很多藿香正气水。
阮乔知道自己身体一般,所以藿香正气水都乖乖喝了,生怕中暑了麻烦别人。
倒是林湛觉得难喝,自己也用不上,一次都没喝过。
身体再好到底还是城里来的公子哥儿,没吃过苦,又死要面子,晒了这么多天,到今天才中暑,他也算是厉害了。
阮乔见他醒了还有力气吃苹果,知道他是没什么大事了,就在一旁轻声数落他。
林湛眯起眼听她数落,完全不当一回事,苹果咬得清脆。
等阮乔停下喝水,他才悠悠问了句:“你是不是哭了?”
阮乔一顿。
“该不会以为我要死了吧,是不是怕自己做寡妇啊。”
林湛半歇在床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调侃意味。
阮乔脸红,连忙转身掏出手机看眼睛,是有点红。
她转回身抄起床脚搁置的枕头打了林湛一下。
“你瞎说什么啊,我是被吓的,你知不知道你刚刚……一米八几的人突然倒下去,扑通一下,我是被吓坏了好吗!你说说你自己,不是感冒就是中暑,改名叫林黛玉算了!”
林湛不讲话,只看着她,眼神直接,还带着笑意。
阮乔被看得脸皮越来越烫,只好起身,“我不跟你讲了,你一个人在这里躺着吧,我去吃饭!”
见阮乔真往外走,林湛连忙喊住她,“欸,你害羞什么,别走啊……”
阮乔跑得比兔子还快,林湛看着她很快消失在门口,笑了声,又啃一口苹果,无奈摇头。
这是镇上的卫生所,条件比较简陋,但看上去还算干净。
刚刚林湛晕在半路上,可以说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好在还有一点信号,阮乔慌乱之下还记得打电话给领队老师。
领队老师处理及时,叫上几个支教的男生推着牛车下山,把林湛送到了镇上的卫生所。
阮乔出去没一会儿,刚刚送林湛过来的几个男生就进来了。
大家在这里一起呆了一个多月,彼此都已经熟悉,进来就热络的聊天。
这里到底是镇上,东西还是多些,阮乔找到一家店卖粥,打包了粥往卫生所走,一进房间就听男生在起哄。
“你跟阮乔感情也太好了吧,天哪,刚刚我们下来那会儿,阮乔抱着你哭得不撒手,我还以为你意外猝死了呢。”
另一个男生边笑边打他:“会不会说话啊你,刚醒就咒人死,林湛你要不要我帮你揍他。”
林湛目光含着漫不经心的笑,直直穿过病床前的几人,定格在门口,阮乔的身上。
***
林湛中暑过后的一段日子,天气越来越热,在阮乔的监督下,林湛只能捏着鼻子喝难喝到吐的藿香正气水。
两人站在屋檐下眯着眼望天的时候,林湛问:“我怎么觉得天上要有九个太阳了啊,真是快热死了,这儿离南城也没多远吧,怎么这么热。”
“其实南城也很热啊,只是你平时没出去晒过罢了。”
林湛轻哂,“说得好像你出去晒过似的。”
嗯……还真没有。
好在没热多久,他们就要启程返校了。
从大太阳底下来,又从大太阳底下离开。
要走的那天,林湛起得很早,还顺便把阮乔给弄醒了,阮乔以为他是因为要回去,兴奋得睡不着,迷迷糊糊问道:“干什么你,行李不是昨天收拾好了吗?”
林湛坐在床边上,用小电风扇“嗞”她,“起来起来,再不起来,我抱你了啊。”
说着,他就要放下电风扇,弯腰去公主抱。
阮乔腾地一下就坐起来了,她白林湛一眼,“耍流氓啊你!”
林湛不以为然,“我们可是睡一间屋子睡了两个月啊,什么流氓没耍过,有孩子了别人都会觉得很正常好吧。”
阮乔去踹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林湛没脸没皮,“狗嘴里本来就吐不出象牙啊。”
阮乔瞪眼,“你不要乱讲话!”
林湛又弯下腰嬉皮笑脸的,“难不成你还想告我诽谤,说我没对你耍流氓?”
一大早阮乔脸都气红了,不过人倒是彻底清醒。
阮乔去刷牙的时候,林湛在一旁吃煮玉米,倚在小破门前说话:“说正经的,我叫你起来,是想去趟学校。”
阮乔含着泡沫,含糊不清问:“你还有东西落在学校了吗?”
林湛玉米吃完,顺手把玉米棒子扔在撮箕里。
他摇了摇头,“我想去打扫一下卫生。”
阮乔刷牙的手一顿。
***
学校很安静,扫帚在地面扫过,发出唰唰的摩擦声。
应和着附近的鸟鸣犬吠。
太阳又从东边缓缓升起。
阮乔坐在坪前,看林湛专心扫地,认真又帅气。
记得他第一次扫完学校前坪时直喊道,这是他第一次扫地。
当时阮乔觉得夸张,家里再有钱也不至于连地都没扫过吧。
可林湛说,他是真没扫过地,以前学校也会安排放学后做卫生,但他从来没做过,家里更不需要他做什么了,见到扫地机器人的次数比见到扫把的次数还要多。
这两个月在小乡村里,阮乔觉得,林湛还是有很大改变的。
不过与其说他有很大改变,倒不如说是给了她一个更全面了解林湛的机会。
林湛其实从来没有发过什么少爷脾气,也不是很骄矜的人,山珍海味吃得惯,粗茶淡饭也从不嫌弃。
这一点以前阮乔就有所了解,他在学校的时候,也大多在吃食堂,不挑什么。
只是到了这里,她发现林湛可接受的范围又拉开了很大一圈。
没做过的事,第一次会学得很认真,做卫生,做饭,教小孩子,挑水,他甚至还迷上了修椅子,把整个学校坏掉的椅子全部包揽下来修了一遍。
他和小孩子们也相处得很好,虽然自己不怎么念书,但会告诉他们,要多念书,去镇上,去县城,去大城市,甚至还把自己曾经跟他讲过的话告诉小孩儿们。
——知识或许不能改变命运,但眼界可以改变人生。
他会画乡间阡陌的小花,也会画城市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
小孩子们也都很喜欢他,喜欢缠着他让他教画画,小黑皮还很喜欢让他背着跑下坡路。
他和从前见到敢于出手打教官的那个少年好像没什么不一样,却又好像很不一样。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阮乔能感受到,他其实特别的……善良。
“喂,想什么呢。”
阮乔出神的时候,林湛已经扫完地,坐到了她的旁边。
他略微偏头,不正经的问道,“是不是看我扫地太帅看呆了啊。”
阮乔拍开他手,轻哂了声,没讲话。
两人看着天边的太阳渐渐的有了温度,地面上开始出现斑驳树影。
甘沛冲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可是他们今天就要走了。
小黑皮知道他们要走,倒是没怎么伤春悲秋,只是声音好像有点落寞,他说,“这是第三年有老师来教书了,每年的老师都说会回来看我们,但是他们再也没有来过了。”
山区支教,本是来来走走,一场又一场的别离。
再不舍得,也是要走的。
坐在回程的大巴上,头顶空调孔里吹出丝丝凉意。
阮乔看着窗外热闹的县城,再看向远处有些朦胧的山,她轻声问:“你还会回来吗?”
林湛摇了摇头,“老实说,我不知道。”
一段时间的艰苦体验也许很快会被城市的纸醉金迷所冲淡。
那些小孩会慢慢成长,他们可能走出山村,走向城市,也有可能永远留在那里,见到的是一批又一批的支教老师,而他们回到自己生活的地方,也要有自己全新的旅程。
谁也不能保证,这一生,还会抽出那么一小段时间,回到这个贫瘠的地方再看一看。
支教两个月,阮乔的手帐本每天都写得很满,因为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可是结束支教的那一天,她只在本子上写了一句话。
“我希望有那么一天,和你一起回来看看。”
第52章 搬
正如阮乔所言, 南城其实也很热,只是平日里大太阳天不会出门傻晒,大家都舒舒服服蹲在空调房里。
可适逢开学,林湛是没办法舒舒服服在空调房里废柴了——
他得搬家。
家里给他买的房子拎包即可入住, 上学期他跟家里说好这学期开学来住, 他妈妈就特意找了阿姨来打扫卫生,房子很干净, 只要带行李就好。
林湛要挪地方, 还死活要阮乔一起去看看。
阮乔被他磨得不行,只好跟他一起走一遭。
房子坐北朝南, 窗明几净, 阳光照进来, 亮堂得很。
阮乔站在阳台上, 看小区的绿化, 看不远处的学校……
林湛放完行李到阳台找她, 正想从后面环抱过去,阮乔就刚好回头,还一脸发现新大陆的表情指着不远处的青灰色建筑跟他讲:“林湛,那个就是我们混合寝吧,其实还挺近的。”
林湛懒洋洋“嗯”了声。
他屈起手撑在窗子边缘上, 侧过头问阮乔:“柿子妹妹, 你觉不觉得,这屋子里缺了点生活气息?”
阮乔没有多加思考便回答:“没人住当然没生活气息啊,你住过来就有了。”
“我的意思是……你不觉得需要一些绿植什么的…点缀一下吗?”
阮乔上下打量他一眼, 觉得他莫名其妙,“缺了你买几盆不就好了,还能养点小金鱼呢。”
林湛弯起唇角:“那一起去吧。”
阮乔这才警铃大作,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连忙滚回沙发上抓着抱枕不松手。
“你去你去,我不去,热死了,我就在这儿吹空调等你买回来。”
林湛很快欺身过来,他一条腿横在阮乔膝盖上压住,然后去拉阮乔死抱住不放的枕头,“你别这么懒行不行,在村里没这么懒啊,接受一下紫外线的沐浴能延年益寿呢。”
“你的常识是音乐老师教的吗?没听说过晒出皮肤癌的啊。”阮乔被林湛挠痒痒挠得笑起来,边笑还边转头望他,顺便把他胳膊也压住了。
林湛也扬起唇角,“我的常识可是阮老师教的。”
林湛边调侃边抽手,毕竟还是男生力气大,他一抽手,阮乔整个人都翻了边,和煎蛋似的。
阮乔突然被翻成正面朝上,腿不自觉屈起。
林湛的腿一直虚横在上,她这一屈腿,林湛就猝不及防腿软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整个人向前扑——
在两人鼻尖相对、马上就要更近一步之时,林湛及时地将一只手撑在了阮乔耳边。
距离被稍稍拉开,两人愣怔的四目相对。
也不知是空气清新剂的柠檬香还是林湛身上的柠檬香太过清冽,阮乔一时有些回不了神。
林湛近距离挨着她,隔着衣服,身体好像在升腾起某种热度。
他看着阮乔微微颤动的羽睫,下一秒,吻毫不犹豫的落在唇瓣上。
阮乔一直以来都是被动的,吻稍一加深,就不知该怎么回应,就像是新生婴儿除了哭和被动的接纳什么都不会,只能任人摆弄。
林湛感觉自己是完全无意识的,手就在阮乔身上四处开始游走,从衣服边慢慢摸进去,肌肤滑嫩,温温软软,舍不得离开。
然后他的手停在了阮乔身前的柔软之上。
她今天穿的小背心式运动内衣,方便活动,却很不好脱。
就是那一刹那的停顿,两人都突然回神,对视的眼神都清明了许多。
林湛很快从阮乔身上坐起来,阮乔也和受惊的兔子一样,拖鞋穿反了都顾不上,就往洗手间跑。
阮乔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酡红眼里水汪汪,头发和衣服还乱成一团的女生,一时之间心跳得厉害。
好像……和跑完八百米长跑停下时的那种感觉相差无几,心跳和喘息都不由自己,就连腿也有些软。
一刻钟之后,阮乔才从洗手间慢腾腾往外挪步。
而林湛刚好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
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烟草味道。
阮乔觉得古里古怪……他那样子,怎么和抽事后烟似的?
林湛抬眼,刚好对上她的打量,视线碰触的那一瞬间,阮乔不自然的火速挪开目光。
林湛眼里意味不明,声音有些喑哑,只是倒没提刚才的事,“走吧,去买仙人掌。”
阮乔没吭声,只小幅点头。
***
一路上,林湛唇角都带着笑。
阮乔抬头看了他好几眼,他到底想干嘛,一直笑什么……?而且还会突然别过脸莫名其妙的笑出声,有那么好笑吗?
阮乔和受气小媳妇一样跟在旁边,也不好说什么,就是时不时抛过去一个悠悠的眼神,但是林湛完全没有领会,就是自顾自笑。
真的是蛮让人讨厌了!
商场一楼有花店,还有水族馆,买完小绿植,林湛又拉着她去看小金鱼。
林湛看中了一个款式简单大方的鱼缸,又让阮乔挑选几条喜欢的鱼,让老板直接送到家里。
这些都买完,林湛还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不止笑,没事还哼歌哼出声,阮乔受不了他,不动声色拧了一把他的胳膊:“你笑什么呢,和吃了含笑半步癫一样……还唱歌,都跑调了。”
林湛挑眉,一脸无辜的摇头,“我没笑什么啊。”
他突然伸手指向阮乔身后一家店,“欸,柿子妹妹,要不要进去看看?”
阮乔毫无防备回头,发现是一家少女品牌内衣店。
林湛若无其事指着门口展示的主打款说道:“那个星星图案的还可以,你要不要买一套。”
阮乔望向他,一脸的不可思议……
偏生林湛还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听说老穿运动内衣不好,容易外扩。”他低头扫了眼,又说:“你的胸又不小,以后还是买这种吧。”
要死了啊!
阮乔脸红得要滴血了,满脑子开始都回放着他刚刚压在自己身上的画面,而且那会儿她还感觉到,下面有一根棍状凶器热热的。
想到这,阮乔更是想死,恨不得把手里的小绿植朝林湛砸过去。
林湛装作完全没察觉到她害羞的样子,拉着她往那家店走。
阮乔狠狠踩他一脚,留下一个大大的白眼,气冲冲往外跑了。
林湛刮了刮鼻子,唇边突然逸出轻笑声。
真不禁逗!
***
到新家楼下,阮乔不肯再上楼,林湛只能自己上去,把东西放好后,再下楼送阮乔回学校,
今年新生到校较早,八月下旬就开始军训了,军训时间似乎也有延长。
路过乌泱泱的迷彩海洋,林湛抬头,眯起眼,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稍息!立正!”
路两旁都是军训场地,喊口号的声音也很大,阮乔只想快点走过去,可偏生林湛拽住她,非要慢悠悠的。
伞是林湛在撑,阮乔不想被晒,也就没法儿走快。
她拉林湛:“快点行不行,你以为是在散步吗?”
“就是在散步啊。”林湛突然搂过她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道:“你不觉得看他们晒太阳,我们撑伞喝冰可乐很爽吗?”
“……”
阮乔一脸嫌弃,“你是变/态吗……”
林湛“嘁”了声,“我还嫌太阳不够大呢。”
说着他又以过来人的口吻开启逼叨模式:“他们才军个训流点汗,今年是延长到二十天了吧,你说学校怎么不干脆凑足一个月呢,这天气也不是很热啊,我们在甘沛冲那儿多热是吧,我都热中暑了,刚进学校就应该多吃点苦,让他们感受感受生活不易。”
阮乔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热中暑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他都念叨多少回了?
支教这件事他莫不是要拿出来吹一辈子吧……
阮乔望了望天,又扯过林湛手中的冰可乐,“这个别喝了,对身体不好。”
林湛闲闲的哂笑了声:“知道了,杀精的。”
……
阮乔懒得理他了!十句话里难得有一句是正经话。
***
林湛跟几个朋友约好要一起打桌球,和阮乔报备过后,就拉着江城离开寝室了。
而阮乔回寝,打算补觉。
开学这段时间很忙,作为优秀志愿者代表和高年级学生代表,她需要在军训过后的新生入学典礼上发表讲话。
升入大二,她也顺理成章接任了校学生会学习部部长一职。
当助理的时候要做事,当部长的时候,做事的同时还要安排别人做事。
从明天起,一年一度的校学生会招新就要开始,又有得忙,前期的准备工作做了一大堆,她也只有这半天能偷偷闲。
只是她打开寝室门后,整个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