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八蛋,你怎么敢——”阮笙疼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气急攻心之下,一叠连声道,“你们几个全都过去,不拘胳膊或者腿,一定要把那小子身上的零件卸下一个来——只管打,出了事,爷给你们兜着!”
正喧嚷的厉害,又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却是裘四,带人追了过来,大老远就看到对峙的两方人,裘四也很是吓了一跳,忙忙的跑到车前,下了马就去拉开车门:
“哎哟阿毓,那混蛋有没有对你怎么着?”
陈毓也没想到,裘文岩会跟过来,忙也下了车,笑笑的道:
“我没事——就是有不长眼的想要抢我手里的东西,结果用力过猛之下,自己倒摔了个头破血流。”
“是吗?”裘文岩长出一口气,又拍了拍胸脯道,“没事儿就好。”
又忽然想到一件事:
“想抢你的东西,什么东西啊?”
陈毓笑着往车上那个包袱指了下:
“呶,就是那个——”
裘文岩转头瞧去,顿时就急了眼——虽然平日里没少被哥哥骂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可这个包袱却是认得的,里面装的不就是那云羽缎吗?那可是关系到哥哥前程的物事。
气的大踏步上前,劈手揪住阮笙的衣襟,照着脸上就是啪啪啪一阵耳刮子:
“王八蛋!是不是老二那个混蛋派你来的!想跟我哥抢,小爷今儿个打不死你!”
一顿耳光不但把阮笙抽的晕头转向,一松手,就陀螺似的在地上转个不停,连带的阮笙的那些属下也吓呆了——这小杀星却是认得的,可不是裘家那个横行无忌的小霸王?
要说对陈毓出手,那自然是毫无半点心理压力,可要真对上裘文岩,却是全都怂了。
竟是直到裘文岩停手,才敢上前扶住,竟是个个吓得面如土色。
阮笙一张脸早已被揍得猪头相仿,抖着手指指了裘文岩半晌,“噗”的吐了一大口血出来,连带的里面还有几粒牙齿…
裘文岩还不解气,又抬脚一下把人踹翻在地,这才笑嘻嘻的跑到陈毓跟前:
“阿毓别理他。你这会儿要去做什么,我陪你。”
陈毓忍禁不禁的弯弯嘴:
“闲着也是闲着,不然,去李家拉聘礼——”
闹事
若然再过些日子,知道裘家依旧继续和自家合作,阮笙势必会倾家荡产,再传出爹爹谋了县令的消息,说不好李家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倒不如趁这个机会了结清楚才好。
“拉聘礼?”裘文岩本来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闻言顿时大感兴趣,“阿毓已经定亲了吗,是哪家小姐?”
转而又觉得不对:
“嘎,是不是你老丈人家人欺负你?你跟哥哥说,哥哥去给你出气。”
一番话说的陈毓哭笑不得——怪不得裘三吃了怎样的亏也要拼命把这弟弟给护住,要说裘四的性子虽是蛮横了些,却意外的真性情,对人好起来,那可是真的好。
当下用脚尖指了指依旧在地上装死的阮笙:
“就是这位想要谋夺我家财产的阮爷的外甥女。”
“什么?”裘文岩一下瞪大了眼睛,看向陈毓的眼神却是多了些怜悯——自己被老二那个人渣算计已经够苦了,阿毓也挺惨的,却是被未来媳妇给坑了!
两个人还真是一般的命苦呢。
越想越气之下,抬脚朝着阮笙又踹了一下:
“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这样的人渣,就会有人渣外甥女!以后有多远滚多远,别再在爷跟前晃悠,不然,爷见一次就打你一次。”
裘文岩这话说的霸气,却是有底气的紧——反正自家钱多的花不完,阮笙这混账又生就的一副找揍的嘴脸,顶多打得很了,给他买几贴膏药罢了。
又拉住陈毓的手:
“走,哥哥陪你去,当初咱们家给了多少聘礼,自然要他们一点不剩的吐出来。不对,定要让他们加倍赔偿咱们的损失。”
裘文岩这种喜欢热闹的性子,从来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这会儿听到有热闹可瞧,自然积极的紧。
一行人竟是浩浩荡荡往李运丰家里而去。
秦忠犹豫了下,也没劝什么——姑爷是个念旧的,虽说已是和李家撕破了脸,这些日子以来,却是没说过讨还聘礼的事,想来是心里还念着些旧情,不愿意闹的太过。
只是早已领教了李家的刻薄寡恩,秦忠心里却是赞同陈毓的做法。
当下也跟了上去——当年的聘礼正是自己一手操办的,虽说手里没有单子,却也还有个大致印象。
这么些人一下涌到李府门外,李家门房顿时就吓了一跳,又看见从马车上下来的陈毓,如何不明白八成是来闹事的了,怎么肯把人放进去?
甚而这些日子因阖府欢天喜地的模样,也很是长了见识——
老爷已然起复了,很快就要去做官老爷了,还听说事情巧的紧,被自家退了亲的陈家当家人也谋了个位子,恰恰好就在自家老爷手下做事。
这会儿瞧见陈毓,心气自然不是一般的高——一个被退了亲的奶娃子罢了,说不好在老爷面前还没有自己有面子!
这会儿跑过来,十有八九是来讨饶的!只是主子的心思,便是阖府下人也都清楚的紧——夫人可是不止一次跟房里丫头说过,任他陈家在门外磕多少响头,都再不会收回成命的。上一次不是陈家老爷亲自登门都被轰了出去吗。
这会儿还要厚着脸皮过来,可不是要自讨没趣!
这般想着,竟是一面吆喝着让其他家丁过来堵人,一面自己个直接拦在了门边,冷着脸单手指着陈毓斥道:
“你这小子,怎么恁般厚的脸皮!也不想想你陈家是什么样的身份,怎么就敢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上门纠缠!”
一句话简直把裘文岩给骂傻了,瞪大了两只眼睛瞧着陈毓:
“好阿毓,他说什么?”
不会吧,难不成阿毓是真个喜欢人家姑娘?不然,凭阿毓这样的人才,连自家老二都能被坑的那般惨,还会被人一再赶出去?
陈毓也简直被气乐了——这李家人,还真是好大脸!也亏得自己上门一趟,不然还不定被李家人怎么在背后编排呢!既然李家不怕把事情闹大,自己又怕什么?
竟是自顾自上前一步,笑吟吟道:
“我有事要见你们家老爷,你只管里面通报便是!”
那门房看陈毓一脸的笑,益发笃定自己想的是对的,有恃无恐之下,抬手就想去推陈毓:
“什么阿物!我们老爷那样的贵人,也是你随随便便就可以见到的?去去去——”
斜刺里却是探过一只手来,正是紧跟在陈毓身后的裘文岩——裘四即便有些鲁钝,却是认准了一头,既然阿毓说要进去,那就自然得进去,不让进的话就是得罪了阿毓,也是得罪了自己!
那门房猝不及防,一下被裘文岩揪住胸前衣襟,气的不住咬牙切齿,一叠声冲陈毓道:
“好你个没脸没皮的!这会儿梦还没醒吗?还以为自己个是我们李府的娇客呢!我跟你说,就是你跪着磕九九八十一个响头,也甭想再攀扯上我们李府——”
又回头冲着院内喊:
“还愣着做什么,全都打了出去!”
又拼命抬手想要去抓裘文岩的脸。
裘文岩顿时就变了脸色:
“哎哟嘿,这世上还有人敢打我!”
在锦水城里,那家人见了自己不是退避三舍,这李家倒好,敢和自己来硬的。
手一抬,就掐住了门房的脖颈,抬手噼里啪啦就是几个耳刮子,直把门房打的眼冒金星歪倒在地,顿时就杀猪一般的嚎了起来:
“哎哟,不得了了,杀人了——”
那声音太过凄惨,很快就惊动了不少左邻右舍——这几日李府好事不断,阮氏出入都是笑容满面——
一则老爷的任命马上就要下来了,二则又顺利的退了和陈家亲事,甚而陈家的产业也马上就要成自家的了,阮氏真是无一事不顺心的。便是对着左邻右舍,也镇日里都是笑眯眯的。
四邻八舍的也都是爱捧场的,不时三五成群上门贺喜,这几天来李家一直都是热闹的紧。可这会儿怎么就打起来了?好像言语间还说什么姑爷、不要脸、赖着李家这样的话头来——
一传十十传百之下,登时很多人跑来围观。
瞧见人越围越多,裘文岩兴致更足——方才已是再次找陈毓求证,知道和李家这亲事是注定不成了的,自然就没了顾忌。又得了陈毓面授机宜,知道待会儿又有热闹可瞧了。
等看到人来的差不多了,整整衣冠轻咳了声,冲着周围众人一拱手:
“难得众位乡亲捧场,今儿个就请众位帮着做个见证——”
要说裘家人本就生的齐整,裘文岩鲜衣怒马之下,这般正正经经同人说话,倒也是唬人的紧。好多人瞧着有趣竟是轰然应诺:
“公子请说。”
裘文岩点了点头,冲自己那手下一使眼色——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裘文岩的这些手下自然也是随了主子的性子,都是惹事的行家,于那些无赖手段也俱是精通的紧。
一个个边手下一点不含糊的把李家扑上来的家丁给打翻在地,边觑着空对李陈两家旧事好一番渲染,说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当初我家老爷不嫌弃李家家贫,想着帮扶他家,才应下这门亲事,倒不料,李家竟是忘恩负义的主…啪!”
“…这边刚有了官身,就看不起我家少爷…咚!”
“咔嚓…你李家想攀高枝,便是成全你们也没甚不打紧的,缘何又要勾结了小舅子谋夺我家产业?”
“这么坑了我们家,还想昧了我家的聘礼!啪!”
“咱们找上门来,也不过就是想要取回聘礼罢了,没得就被人堵着要打!嗵!”
“亏得咱们当初给的聘礼多,这来拉聘礼的人也多,不然…”
“忘恩负义之徒!”
“伪君子!啪!”
“不要脸!啪!”
真是羞辱并巴掌齐飞,那叫一个热闹!
那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门房本来还一直叫嚣着要给陈毓等人好看,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事情怕是不对——
怎么大家伙说来说去,全都站到陈家那边了!而且陈家的反应也太怪了吧,不该赶紧磕头求饶吗,怎么就敢还手了!
怕是陈家的情形和家里主子说的并不一样!老爷又是个最好面子的,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把自己皮给揭了!
等李运丰察觉动静不对,忙忙的出来,正好把这些话听了个正着,气得身子一歪,好险没晕过去!
颜面扫地
当初和陈家退亲,李运丰心里虽一直都有些不踏实,却也并没有太当回事——读书人哪有不好个脸面的?以自己对陈清和的了解,他家十有八九也不会对外宣扬——
一则两人好歹有些旧情,所谓留一线好想见,真是做绝了,对陈清和也没什么好处;二则,自己当日已是暗示了他,等到了方城县,他可是就要在自己手下讨生活,想来,他也不敢做的太过。即便阮笙出手对付陈家,那也是小舅子的事,陈家断然不会也不敢就把这个帐算到自己头上的。
这些时日不见陈家有什么动静,李运丰只当自己是猜对了的,哪里料到,还会有今日被人围堵上门的事情来?这还不算,又饶着白白生受了这么多难听话——
又是忘恩负义又是嫌贫爱富,特别是最后侵人家产一条,事情真是传出去,说不好对自己仕途也会有阻碍!
自己倒是小瞧了陈清和,还以为那是个老实的,却不防竟条不咬人的狗,恁般阴险——
一方面冠冕堂皇的说什么愿意退亲,另一方面却故意散布这些言论,想要逼自己就范,做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要自己收回成命,不好再提退亲之事吗?
还真是想得美!
气的不住咬牙,更是下定决心,不但这亲家是再不会做了,等到了方城县还要赶紧想个法子掳了陈清和辛辛苦苦谋来的职位!绝不再给他任何一点机会。
好容易略定定神,忙一面令家丁遣散围观人群,一面对陈毓厉声道:
“无知小儿,竟敢做出这等混账事来!你父亲在哪里,让他过来说话。”
既然派了陈毓打头阵,想必陈清和应该就在不远处观望——只是把事情闹得这么大,自己必饶不了他!
陈毓好险没给气乐了——这李运丰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这还没出仕呢,就摆出一副官老爷的派头,瞧瞧方才那口气,仿佛爹爹就是他家下人差不多了。
当下冷冷道:“些许小事,又何须劳动我家爹爹?还是你以为,我爹爹来了,你说几句好话,就可以把当初我们家送的聘礼给昧了?你也是读书人,更进士及第,倒没料到,竟是对些银钱这般执着!”
“你胡说什么?”李运丰简直气的疯了,更隐隐觉得不妙——怎么这小王八蛋比自己还要强硬,好像不是自己以为的来求饶啊!
“亏你爹读圣贤书,好歹也是堂堂举人,怎么竟会教出你这般无赖的东西来!若非瞧在你爹面子上,今儿个我——”
话说了一半却是被陈毓冷声打断:
“家父如何,不须你这等人评判。再说,你和我之间什么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何必装模作样摆什么长辈的谱!”
口中说着,昂然道:
“正好今日有这么多乡亲在场,陈毓也有一句话要说——你李家既然自诩门庭高贵,我们陈家可也不愿高攀,咱们两家的亲事已是一拍两散。当初的聘礼我们家虽是没看在眼里,却好歹是给我未来妻子预备的,怎么也没有白白送给无关人家的道理,凭你们李家这么高贵的门第,想来自然没有昧了我家东西的道理,可这么些日子,你们家却是只字不提,甚而我们寻上门来,还要把人打了出去,倒也不知这是哪门子道理?”
一番话说的李运丰彻底懵了——陈家竟然真的是来退亲的,而不是自己以为的登门求饶?只是谁给他们的胆子——自己不允的话,他们不想退亲也得退,却怎么敢就这么公然上门来打自己的脸?
围观众人瞧着那么大点一个娃娃这么多人面前也能侃侃而谈不说,还说的有理有据,竟是连堂堂进士李运丰都哑口无言,不由纷纷窃窃私语:
“哎哟,可真是奇了,你说这么大点儿个娃娃,这嘴皮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利索。”
“那是,人家的爹怎么说也是举人呢,我瞧着,这小娃娃怕是将来也不凡呢!”
“要说举人进士不就差了那么一点儿吗,李家这么端着,说不好会错失一段好姻缘呢。”
李运丰一张脸早已是青红不定,有心把人打出去,只这么多人瞧着,说不好更会落个毁亲还昧人聘礼的名声,更不要说,陈家派来的还是陈毓这么一个娃娃——
轻了外人说自己怕事,重了就要落个以大欺小的名声!这陈家还真不是一般的毒,倒是和疯狗一般,就敢使出这般不要脸的法子来。
只是再这么堵在门口也不是事,眼见得陈毓小小年纪,却是个尖酸刻薄的,再任他说下去,又不定会说出什么难听话呢。当下脸一沉,虚应道:
“就为着这么点子小事,便如此喧嚷,陈家果然好家教。就你们家那点子东西,还入不了我的眼,你们来府中取了便是。”
相较于李运丰的气急败坏,陈毓无疑云淡风轻的多。边走还边不停拱手:
“小子有礼,多谢各位乡亲仗义相助——要不然,这李老爷说的冠冕堂皇,说不好回头又会以这样那样的借口不愿返还我家聘礼,都说人心不古,世风日下,这世上还真有的是心口不一的伪君子…”
李运丰听在耳里,脚下猛一踉跄,好险没气昏过去。
也使得被关在院门外的众人益发认定李家理亏——
没瞧见吗,一方气急败坏,一方气定神闲,哪个说的是真话,哪个说的是假话自然一目了然。
还第一次遇见这么难缠的小孩——
论说说不过他,真打吧又动不得手,不然可不得被唾沫星子给淹死。
好险没把个李运丰给憋屈死,正往后院行来,迎头正好碰见阮氏——
虽是住的远些,可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自然有下人赶忙把信传了进去。
这会儿瞧见李运丰满面怒气,阮氏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撇了嘴道:
“怎么,他们陈家人来闹了?亏老爷平日里还拿陈清和当兄弟一般,这会儿看出人的真面目了吧?说什么举人老爷,也就是一个满身铜臭味的商人罢了!”
心里却是忖度——
陈家这般不管不顾,显见的自己兄弟已经得手了,说不好,他们家穷的揭不开锅了也是有的。不然,怎么就敢这么上门来闹?
所谓狗急跳墙,也是有的。这般想着,越发得意——陈清和婚礼那日,就敢那么着给自己没脸,让他们狗眼看人低,有这样的下场也是活该。
“把陈家当日送过来的东西整理出来让他们拉走便是。”李运丰却是气的狠了,再没心思扯和陈家的事——想要整人,可不再嘴皮上。
阮氏却是不以为然:“老爷也就是性子太好,才任由他陈家蹬鼻子上脸。若然这回得了逞,说不好下回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当日陈家送来的聘礼着实丰厚,就这么原封不动还回去可怎么甘心?
李运丰瞄了阮氏一眼:
“你有什么好法子?”
就这么把陈家的聘礼还回去,也确实不舒服的紧。
“他们家的聘礼,咱们这样的人家又岂会看在眼里?”阮氏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只不该听风就是雨,纠集些无赖上门混闹,小小年纪便这般无法无天,长大了那还了得?即便成不了亲戚,好歹老爷和那陈举人也是故人,老爷也是做人长辈的,好歹看在故人面上,帮着管教一二才是——”
多年的夫妻,阮氏也明白李运丰心里一直有些不舒服,唯恐被别人说自家嫌贫爱富,原想着陈家肯悄没声的过去也就算了,这会儿既然这般不识趣的来闹,不如找人绑了他,大张旗鼓的送回陈家去,再趁机把陈毓的种种恶行宣扬出去,到时候既全了自家颜面,还让陈家把退婚的过错都背了去,看那陈清和还有脸来要聘礼不?
一番话未完,就听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忽然响起:
“哎哟,倒要请教这位进士夫人,说谁是无赖呢?”
阮氏一怔,再料不到自己这李运丰说话呢,怎么就有人敢这么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