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男子见状,不由嗤笑:“我是谁,这问题重要么?”

“你…”

“别对我摆出那副表情,我看了十分恶心。”神秘男子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十分不耐地说,“你这种脸蛋中上,身材勉强,看似聪明,实则蠢都蠢到家的家伙,我实在对你没什么兴趣。若非某人逼着我来,我实在不愿走这一趟,更不愿意让所有人知道,我聪明一世,品味高雅,却要了结一个蠢女人的性命。”

不等崔凝姿说什么,他就随手抓了一团灰尘,往崔凝姿身上一抛。

在他“兴趣”二字的尾音落了时,一股大力就彻底将崔凝姿定住,动弹不得。

明明是随意抓到的东西,却不知被附着了什么样的力量,一触即发到崔凝姿的身体,就好像是最剧烈的毒药一般,瞬间将她连皮带骨腐蚀了个干净。千娇百媚的佳人转瞬间化为一滩污黄的水,渐渐地渗入地下,再无踪迹。

此时此刻,唯一能证明崔凝姿存在过的,或许就是这摊黄水覆盖的地面,寸草不生?

做完这件事后,神秘男子懒洋洋地托着脑袋,唉声叹气:“我说,浪费时间在这种蠢女人身上,真的好么?”

伴随着他仿佛自言自语的问题,一个身着火红长袍,英俊至极,眼角眉梢带了些邪意的男子缓缓从林中走了出来。若细细看去,就能发现他的发丝并非纯黑,而是深沉到几乎发黑的红色,他的眼睛也泛着红色的流光,隐隐还有金芒一闪而逝。

虽说人族之中,也有许多发色眸色特异的人,但这样明显的特征,很难让见到的人不往这个男子是否为妖族的身份上想。

“这个女人虽然蠢,但她的死还是有一点用处的。”红衣男子看似邪气凛然,面容却似覆盖厚厚霜雪,带着无尽冷意,并无一丝轻佻风流之意,“那名姓容的剑修,虽说灵魂仍旧有些不稳,一身剑意却精粹到无与伦比,道心也十分坚定。只要给他百年时光,人族中就要出现一个像麻长生一般打遍元神无敌手的剑修,若让此人更进一步,甚至成就地仙之位,与我妖族又有何益处?”

神秘男子闻言,轻叹一声,沉默不语。

妖族一向占据天地,不经意间,人族却已悄然崛起。这些年,二族势不两立,斗得你死我活,想尽办法诛杀对方的精英。就好似麻长生的黑龙坐骑,大家都以为麻长生爱显摆爱排场,才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弄黑龙拉车,却不知这其中也有妖族的手笔,甚至很大一部分是他们派人暗中撺掇的功劳。只要麻长生先招惹了他们,折辱了龙族族人,他们就有名正言顺的借口出手,可以用尽各种手段将麻长生给宰了,哪怕车轮战也无所谓。

龙族嘛,护短,霸道,不要脸面,早就出名了,不是么?

若能结果一个人族万载难寻的天才,区区几条龙算什么?哪怕是百万妖族的性命,这些大人物也不会眨一眨眼的。

“我还是觉得,这种事情无聊极了。”神秘男子安静了好半天,才不情不愿地吐出一句。

红衣男子闻言,神色更冷:“此事涉及种族存亡,你竟还是如此小儿心性?”

神秘男子自知失言,明白接下来要面临一串场面大论,说不定是维持几个时辰的说教乃至罚抄,只觉得自己头就已经开始疼了起来,立刻转移话题:“说起来,翊哥,你有没有觉得,那位容公子的道侣,长得有点像翊哥你?事实上,我一直觉得,翊哥和柳姐的女儿,生得这般貌美,气度如此高华才正常,至于阿琼…当初是不是仪式出了问题,才…”

听见他又开始胡说八道,凤翊怒道:“你给我闭嘴!”

神秘男子悻悻然地闭上嘴巴,却还是按捺不住,问:“仪式当真没出问题么?”

“妖族所有道祖悉数确认过,仪式没出岔子,一切都好好的。”凤翊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句话,冷冷道,“你,给,我,记,好,了!听见没有?”

他久居高位,气度慑人,莫说生气,稍微拉下脸,都能让人噤若寒蝉。偏偏神秘男子的地位同样极高,丝毫不将他的警告放在心上,听见凤翊这样说,反倒嗤笑:“翊哥,到底是你天真还是我单纯?倘若仪式没事,为何你的女儿没觉醒任何特殊能力,甚至连一般的族人都略有不如?你们都说她是个姑娘,哪怕现在看不出多好,说不定也是个优秀的母体,就帮她广挑夫婿,各族的青年才俊无数,一一摆在她的面前,供她挑选,还得摆出对她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样子,满足她愚蠢的恋爱之心。哪怕这样,她还觉得不知足,自己和男人亲密无间可以,她的被选夫婿和别人说一句话,她就生气,还跑出去说要和人类缔结婚姻。好容易哄回来,以为万事了结,事情终于能够迎来转机,结果呢,她生下来的孩子比她还不如!她好歹还能修炼,可你看看她生下来的那个小东西,连修炼都不能够,不,应当说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一个天天有了进气就没出气,不知被多少天材地宝堆,还一点都不见好转的病秧子摆在我面前,你让我怎么相信仪式的成功?恩?将希望寄托于这个病秧子的孩子?得了吧!”

说到这里,神秘男子的神情也激动起来:“翊哥,我们从小一块长大,就和亲兄弟差不多,仪式到底成没成功,你送我一句准话,不要再欺瞒兄弟了!”

凤翊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问:“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我…”

“你都这样说了,想必心中已有答案?”

神秘男子狠狠咬牙,说:“是,我不相信仪式成功了!你们…你们…”

“可仪式就是成功了。”凤翊冷冷道,“别的不说,我和你柳姐付出的代价,是从地仙直接变成元神,三千多年都没恢复过来,也不知伤了本源,是否能真正恢复过来。我在你面前,而我,就是证据!”

“翊哥!”神秘男子抬高声音,“但你相信么?我…反正我是半点不信的。”凤翊闭上眼睛,轻轻叹息。

第一百七十九章 心焦终失平常心

见凤翊不语,神秘男子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伤人,忙道:“翊哥,我不…”

他本就是个直来直去,明快如火的性子,心中郁闷能忍着这么久不说出来,已经是和凤翊关系十分好的表现了。让他为安慰视若兄长的凤翊而说违心话,他也是不愿意的,所以他一个“不”字吐出后,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没想到自己应当说什么。

凤翊太了解这位贤弟的性子,见状就摇了摇头,没和他计较,淡淡道:“走吧。”

“啊?”

“你还想待在这里,让人族的修士都发现那女人是你杀的么?”凤翊轻叹一声,十分无奈地说,“阿睦,别谈到阿琼的事情就这么激动,也别再随意混到人族修士的地盘上了。”

重明睦一听“阿琼”两字,条件反射般地皱了皱眉,亦步亦趋地跟上兄长的步伐,边走边抱怨:“我就是看不得大家都围着她转,她还理所当然享受的样子,凭什么啊?咱们妖族…”

“少说两句。”

“啊?”重明睦下意识地疑惑了一下,意思到自己说了什么,不由悻悻地应道,“哦!”

他满腹牢骚,抱怨着凤琼的不好,至少在他眼里,又是这里看不上,又是那里不顺眼,却不知凤翊承受的压力有多大。

论失望,凤翊亦不知比重明睦深多少;论忧虑,凤翊身为当事人之一,忧心忡忡,难以言喻;论眼界,凤翊…想到回去之后,自己要面对的一切,加上重明睦方才的一通抱怨,凤翊也觉得有些心烦,到都快到临时驻地门前,却突然道:“我们去衍丰江。”

“翊哥?”

“看看情况。”

重明睦一根筋,没察觉什么不对,听见凤翊这样说,就陪他无所事事地在衍丰江转了一圈,两人方回到凤凰族的临时驻地。

龙、凤二族素来豪富,势力又是全天下数一数二地大,所到之处当真是鬼神退避,任由他们将奢华无比,却不显俗气,而是十分高雅精致的临时性工作给搬了过来。

宫殿虽好,奈何气氛不妙。

红衣美妇一马当先,立于门前,见着二人回来,冷哼一声,十分不悦:“怎么?还知道要回来?”

她的容貌端庄而大气,柳眉微凛,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厚重威仪,看上去就极不好惹。重明睦一见美妇,明明什么都没做,却下意识地有些心虚,连连解释:“柳姐,我们是去杀人,没有鬼…”

“闭嘴!我问得是他,不是你!”

重明睦一噎,有些不大开心地看着凤翊,就见凤翊冷冷道:“重明睦是客,有你这般对待客人的么?”

“我也不希望有这种客人!”凰柳的声音提高八度,悦耳归悦耳,却透着一股子尖利,“哪有这样的客人,明明知道你有妻有女,还带着你花天酒地,给你介绍狐狸精?”

“柳姐,我…”重明睦听了,顿时委屈起来。

这是哪儿和哪儿啊,他还敢带翊哥花天酒地,根本…等等,他哪有本事带翊哥花天酒地?翊哥对他如兄如父,他只有敬仰和听从的份,哪能做出这种事情呢?

凤翊眉毛都没皱一下,淡淡道:“阿柳,你心情不好我知道,咱们待会谈谈行么?”

他本就生得十分俊美,气度雍容又高华,举手投足皆能让人目眩神迷,引得无数女子痴迷不已,凰柳亦是其中之一。若换做平时,凰柳早怒气全消,一扫强势凌厉,乖乖听话,偏偏这次,她非但没有听从,声音反倒又提高了八度:“谈谈?好,你告诉我,你要和我谈什么?你知不知道,宝宝昨晚又一次魂魄离体,花了好大力气才镇压下去,气息却比从前更加微弱,阿琼哭得岔了气。可你呢?你和你的好贤弟品评美人,看几个人类之间无聊的戏剧,明明都快回来了,还又去衍丰江转了一圈。这么多年夫妻,你当我不知道,你是想找那个美人,和她好好谈心?”

重明睦一听竟是这件事,忙道:“柳姐,这和翊哥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说那位姑娘有些面熟,隐约能看到翊哥和柳姐你的影子,才…”

凰柳不听犹可,一听如火上浇油般,朝重明睦吼道:“你给我闭嘴!”

“够了!”凤翊怒道,“凰柳,你需要冷静。”

他承认,被重明睦那么一说,再回忆起那位姑娘的容貌,他的确有些亲近和熟悉的感觉。他之所以重新回衍丰江转一转,除了不想见到病怏怏的外孙和只会哭的女儿外,心中也隐隐有那么一重意思,希望再见到那姑娘一面。若单论这一点,他确实有些理亏。可这并不意味着,对凰柳“监视”他,等他一回来就不分场合地大吵大闹,还将怒气洒到重明睦身上的事情,他会因着“理亏”,听之任之。

重明睦并非凤凰族的附庸和下属,而是纯正的重明鸟后裔,真真正正的天生异种,拥有非凡的实力。

妖族遇上人类的问题时会一直对外,却不意味着他们内部残酷斗争的停止。在这种情况下,哪怕强势如龙、凤二族,也会尽力拉拢天生异种,哪怕做不成朋友,也尽量不做仇家。

重明睦和凤翊关系好,这有两族长辈的乐见其成,更有凤翊的苦心经营。哪怕重明睦对凤翊言听计从,鞍前马后,凤翊也对他保持着应有的尊重,绝不会真将他当小弟,又怎会允许自己的妻子请示于他,对重明睦呼来喝去?

凤翊眉间的怒意骗不了人,话语中也带了很明显的逐客意味,凰柳心中一冷,深深地看了凤翊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

重明睦原本还有些不高兴,看见凰柳的模样,免不得心中惴惴,小心翼翼地问:“翊哥,柳姐似乎心情不大好,你要不要去劝劝她?”

见凤翊没做声,重明睦挠挠头,有些纠结地说:“我的确不喜欢琼侄女,但仔细想想,她到底是柳姐怀胎那么多年,又费劲千辛万苦才上下来的。咱们天天说阿琼不好,让咱们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这些话免不得传到柳姐的耳朵里。加上她的儿子又那样,昨晚还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柳姐该有多难受啊!她心情不好,真的可以理解,真的。”

他都这样说,凤翊也不好说什么道歉的话,眉宇间反倒流露出一丝苦涩的意味,无奈道:“阿柳需要冷静一会儿,我也需要,我先去看看阿琼他们一家的情况如何。”

凰柳一定用了什么在盯他的梢,否则不可能将他的行踪了解得这么清楚,对于这一点,凤翊反感之至,说要冷静也不是空话。

重明睦亦想到这一点,怕凤翊真怒了,忙道:“我也去,我也去!”

行宫纵大,对他们这种层次的存在来说,却是神识轻而易举就能覆盖到的距离。凰柳感知到凤翊竟然去看女儿,没第一时间来找她,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气得不轻:“他明明做了错事,竟不来找我…”

“姑姑,你这又是何必?”凰柳身侧站了个美貌的姑娘,端茶送水加陪聊,却不是丫鬟,而是凰柳的亲侄女凰韵。只见这姑娘撇了撇嘴,一副“你实在是杞人忧天”的样子,“咱们又不像隔壁那些爬虫般花心风流,儿孙遍天下。这世间谁人不知,凤凰素来从一而终,至死不渝。姑父都和你在一起了,你怎会担心他看上别人?还是区区人类…也难怪姑父生气,除了表姐与表姐夫赌气时,有过这么一场奇思妙想之外,谁还会真和人类缔结婚姻?”

凰柳轻轻摇头,十分沮丧:“不,他…他并不爱我。”

凰韵一听,登时笑了起来:“姑姑,一时吵架而已,您就别打趣侄女了行不行?倘若姑父不愿意,哪怕是丹大人也不能强逼,谁还能绑着他和您成亲不成?”

她年纪轻轻,说话也带着天真烂漫不知愁的味道,凰柳却觉得满嘴苦涩,不知该从何说起。

凰韵说得没错,倘若凤翊不愿,哪怕是凤凰族的道祖丹朱也不能强逼,除非她真想失去自己在世界上的最后一个血脉至亲。但若整个妖族的重担,有一半都压在了凤翊的肩头呢?他可会为了一己之私,不顾种族存亡?

“说起来,您也别怨姑父,表姐的孩子三天一小病,两天要断气,换做旁人早放弃了,姑父却还求了丹大人…”凰韵见凤琼众星捧月,连她有一半外族血统的孩子都没被赶出去,反倒受益无穷,免不得有些羡慕,却被凰柳打断:“不,这和凤翊没关系。”

凰韵吃惊地看着凰柳,不可置信地唤道:“姑姑。”你莫非失心疯了不成?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凰柳沉默许久,方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轻轻对侄女说,“我说与你听。”故事很长,真要深究,没有十天半月说不完。既是让侄女了解大概,应当从哪开始呢?就从百万年前,妖族得出的一则预言开始吧!

第一百八十章 偷天换日论输赢

预言出现时,正值人、妖二族争锋的激烈时刻。

那时,人族的天仙数量已于妖族持平,又有个不是人族胜似人族的元始魔主从旁襄助,加上碧落黄泉几位中立的天仙为了历劫,曾几世转世为人,对人族隐隐有着偏向。曾经叱咤风云,为世间霸主的妖族,情况已然十分不妙。

为全族计,妖族一位极擅长占卜的地仙以性命为代价,占卜未来,得到人族气运之子即将诞生的消息。

听得这个预言,妖族大能无不变色。

迄今为止,人族的气运之子就出过一位,正是改变了整个人族,当得起一声“道门之祖”,亦为人族第一天仙的羲微。

羲微修行有成之前,人族乃是巫族繁衍后代的附庸,修行亦效仿巫、妖族,勤于锻体,以武为尊,修至极处,劈山断海不在话下,却终究是以自身之短攻他人之长,莫能与巫、妖二族争锋。羲微修行有成之后,道门方始,于他的推动下逐渐兴盛,终至如今之局。

可以说,这位昔日的人族气运之子,顶着国仇家恨种族二等公民的境遇,非但在夹缝中走出一条光明的道路,硬生生打破了这世间对人族的壁垒,成就天仙之位。还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慢慢提携后辈,趁着妖族与巫族争斗,无暇多顾的时机,暗中积攒力量。待妖族终于在与巫族的争斗中取得压倒性的胜利,满以为世间尽在掌握,无人敢于违逆之时,才发现他们又多了一个强大的种族作为敌人,并被逼到了今天这种地步。

虽说成就天仙之后,羲微已不再是人族气运之子,却不意味着妖族的大能会忘记与承载一族大气运于己身的敌人争斗得惨痛损失。对他们来说,一个羲微就让人郁闷至此,若是再来一个人族气运之子,妖族岂非任人宰割?哪怕新的人族气运之子并无羲微那般心机深沉,手段高明,可这种承天命而生的存在,一个天仙之位总少不了吧?两族天仙的数量已然持平,无论哪族再多一个,都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能改变战局。偏偏妖族多道祖少天仙,前任堵死后人的路,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正当妖族大能为这则预言心慌意乱,不知该如何解决的时候,妖族道祖之一的宸煌提出一个大胆的提议:偷、天、换、日。

宸煌说,人族气运之子承载天命,合当如当年的羲微一般,令人族大兴,将妖族彻底压下去。即是如此,我们何不集天下妖族气运,制造出一个妖族气运之子来?只要在杀死人族气运之子的那一刻,完成特殊的仪式,就能将天命更改。如此一来,妖族仍旧是天地间的霸主,很长一段时间内,地位都稳若泰山,无法动摇。

这个提议十分大胆,却异常令人心动。

大妖们骄横霸道了,一想到自己将来会屈居于人族之下,心中就无限憋屈,竟纷纷赞同宸煌的提议,愿意赌一把。

“这是一个异常胆大,玩弄天下,绵延近百万年的大计划,哪怕在妖族之中,也唯有诸位大能认为信得过的人才能知晓。”思及过往,凰柳的面颊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陷入狂热的回忆之中,“为此,整个妖族都秘密行动起来——搜寻建造祭品的珍贵材料倒是其次,在各个世界安插人手,确保能探知到人族气运之子的存在,以及通过种种手段,暗中培养出明机天衍魔像这般既能够诛杀人族气运之子,又不会牵扯到我族的家伙才是重中之重。”

说到这里,凰柳的呼吸越发急促,只见用一种梦幻般的口吻追忆道:“隐世的大妖被一一说服,愿意贡献自身气运和至纯血脉,迎接妖族气运之子的诞生。为了让气运之子更加强大,众多大妖商议和筛选之下,决定将这个殊荣交给我族。借两位凤族地仙的身体和凤凰族的涅槃之地,孕育属于我们妖族的气运之子,瞒过天道,真正地逆天改命。”

涅槃之地乃是凤凰族的密地,为世间凤凰浴火重生的地方,那儿隔绝世间因果和法则,甚至有自动除去前世因果的神秘效果,绝对是妖族气运之子最好的诞生之地。

对龙、凤、麒麟等异种来说,肉身的强度和法力的强横都是完全不需要担心的。血统纯正的异种妖族,天生就有金丹乃至元神修士的强横肉身,法力靠天材地宝强灌,十分轻松地提上去。对这些财大气粗的家伙来说,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他们能让族里的纯血族人个个都是元神修为。只不过,越是纯正的血统,繁衍起来就越为艰难,合适的人选本来就不多。再说了,从元神到地仙,这就需要心境的修养,光靠堆法力已经不行了。偏偏在好勇狠斗的妖族,心境能至地仙的…万中无一。

也正因为如此,纯血妖族孕育子嗣,最晚在元神时期都要搞定这件事。毕竟一个孩子的孕育,需要牺牲父母太多的精血,修为倒退都是轻的,不幸殒命的也不知凡几。元神期的妖怪孕育孩子,修为倒退到金丹歩虚,很快就能补回来。地仙大妖孕育孩子…做好一去不回,永远没办法再一次晋为地仙的准备吧!

借用人家的祖地,少不得让人家占点便宜。占了这么大的便宜,也少不得要做出一些牺牲。

更何况,天下大妖一致同意妖族气运之子由凤凰族孕育,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妖族中女性地仙,实在是太少了。

从这么一点来看,凤凰族当真是得天独厚。

凤凰族阴盛阳衰至极,凤和凰的比例实在夸张到不可思议,一比二十说不定还是个遮门面的数字,真实情况如何,外人也不知道。不仅如此,诸君看看女尊国的男人是什么样子,就知道凤凰族绝大多数的凤是什么样子。在这种情况下,凤凰族能拿得出手的凤实在不多,却正好有个最合适的,那就是凤翊。

凤翊是凤凰族道祖丹朱的直系后裔,亦是“凤”中难得不娘气不阴柔不被捧得玻璃心,比女人…咳咳,不,应当是比世间绝大多数男人都冷静理智,机敏果断,有勇有谋的存在,还早早就晋到了地仙。若非丹朱堵死“火”之法则的道路,让后人无法凭此晋为天仙,凤凰族说不定早就出了第二个道祖。

饶是众人公认的地仙到顶,凤翊也不肯放弃,专心修行,好像还琢磨出了一些门道。

这样一个出色的男子,无论放到哪里都是女人爱慕的对象,在凤凰族就更是如此。用争红了眼扯破了脸来形容凤凰族妹子为争夺凤翊爱慕时的你死我活,那真是一点都不夸张。哪怕知道他得和一个地仙修为的凰缔结婚姻,孕育孩子,凤凰族里还有十几个地仙期的凰争得天昏地暗,最后才发现这事由不得他们,得妖族全体大能裁决,选出最合适的母体。

这么多待选的凰中,凰柳不是最美的,也不是修为最高的,她的性格还颇为暴躁,高傲凌厉,心直口快,却不让人觉得直爽,只让人觉得傲慢非常。倘若与旁人公平竞争,没人认为她能争到凤翊,偏偏妖族大能们选得是妖族气运之子最适合的娘,而不是凤翊最喜欢的老婆,才让凰柳雀屏中选,与心中倾慕之人结为夫妇。

“妖族的气运之子,竟是…”凰韵听到这里,惊讶道无以复加,“可表姐她根本…仪式失败了么?”

不,不对。

倘若仪式失败,表姐根本不可能有今天的待遇,儿子稍稍生病,就有无数妖族大能嘘寒问暖,全力付出,哪怕这些大妖和凤凰族并没有多少关系。

可是,她的外甥,那个看上去随时快死的小孩子…

见凰柳疲倦地摇头,凰韵突然懂得了姑姑这些年来的痛苦。

倘若妖族气运之子顺利诞生,逆转妖族颓势,凰柳自然扬眉吐气,是妖族的大功臣。偏偏凤翊和凰柳的女儿凤琼,容貌平平,资质一般,才干半点没有,对政务和修行也没有兴趣。随意拉一个纯血的族人来,表现都会比她优秀上不少,更别说她的气运…对普通人来说,自然是浓厚高贵至极,这也是表姐唯一一个超越自己的地方。但若真说她妖族的气运之子,光凭这些算不得惊人的气运…应当也达不上标准吧?

凤翊的优秀妖族皆知,加上他身后还有个道祖丹朱,大家肯定不会说凤翊的不是,那么就只能思考是不是当年母体选错了人,凰柳其实不适合?正因为众人这种想法,凰柳才近乎病态地疼爱着女儿,容不得有人说凤琼不好,因为在她眼里,她们娘俩才是真正的血脉相连,同病相怜。

“可是,姑姑,哪怕是这样,你也不用和姑父吵…”

“你不懂。”谈及凤翊,凰柳眼中迸出近乎疯狂的光芒,“翊哥从未真正将什么事情放在心上,哪怕牺牲修为换得阿琼的诞生,可能再也无法晋为地仙,对他来说,也是他‘该做’而非‘想做’的。可他竟然为了一个才见过一面的人族女子破例,在人族修士聚集,永乐城的防御还全力开启的情况下,在衍丰江彻夜游荡,就是想再见她一面。这不像他,韵儿,你知道么?这不像他!”

凰柳用力太大,指甲嵌入凰韵的肉里,凰韵忍着痛楚劝道:“姑父的人品您也知道,你们夫妻多年,他根本不会做出对不起你…”“不行!”凰柳喘着粗气,眼神狠戾,四周的物件悉数炸裂开来。一地狼藉之中,凰韵听得自己的姑姑用极轻,却异常郑重,仿若宣誓的口气说:“我一定要杀了她,一定!”

第一百八十一章 昔年苦难昔过往

莫名的心悸,让叶歆瑶从入定中惊醒,她下意识地捂着心口,本能地察觉到一股难以名状的恶意正向她袭来,却无法寻觅来处。

这是…怎么回事?

叶歆瑶轻抚太阳穴,沉吟半晌后,便起了身,缓缓走出房间,却见阮静雅右手举着一枚玉环,怔怔地有些出神。

环顾四周,发现容与和霍青娥房间中的结界都已撤去,两人不在船舱中,不知去了何处。

还没等叶歆瑶说什么,阮静雅就回过神来,见好友闭关几日终于出了门,就收敛方才的忧愁之色,笑道:“可算结束修行啦!你不知道,就在这几天,衍丰江左右有多热闹。娘娘看戏看得压根没回来,至于容公子…”阮静雅皱了皱眉,颇为不悦地说,“崔凝姿死得不明不白,连身体带魂魄都化成一滩毒水,经检验,确定她是被魔气侵蚀而死。偏偏林中又留下妖族异兽重明鸟的气息,就有好些不怀好意的人卯足了劲,非要将崔凝姿的死攀扯到妖族的身上,哪怕重明鸟天生克这些邪祟,他们也上蹿下跳地厉害,估计以为这样就能成人族的大功臣了。当然,也有人说容公子杀完人毁尸灭迹的,还说得有鼻子有眼,保管是凌霄剑派那群混账弄出来的谣言。”

叶歆瑶闻言,微微挑眉,就见阮静雅朝自己眨了眨眼,眉飞色舞地复述当时的情形:“娘娘在你闭门修行之后,就说有好戏可看,顺便去安抚一下暴躁的小野兽,就不知跑哪去了。过了一日,有五个人号称是什么正道联盟的过来,说要请容公子去永乐城谈谈。容公子起初并不想去,这些人就威胁说,倘若不跟他们走,就连你也要请过去。听见容公子说你在清修,不能打扰,他们更来劲,最后,好像是云笈宗一个叫张媛的姑娘急匆匆地赶来解围,双方才各退一步的。但我觉得啊,若不是怕打扰到你修行,容公子才不会听他们的呢!”

听见阮静雅说得这么来劲,叶歆瑶的目光在好友身上流连片刻,才有些不解地问:“你何时也干起这种保媒拉纤的事情了?”

“也没什么。”阮静雅随意从果盘中拿了个苹果,一口咬了一大块,感受着水果的清甜和爽脆,咽下之后,才漫不经心地说,“这只是我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罢了。”

她这话说得平淡,叶歆瑶却听出几分颓然的味道,甚至带了几分交代后事的感觉,言语中免不得带了几分担忧:“静雅…”

“九霄玉露丸治得了病,却改不了心。”阮静雅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这些年岁,我看似风光至极,在门中一呼百应,实则分心于琐事之中,沉醉于权利和地位带来的快感,修道之心早就不如从前坚定。偏偏之后又是一连串的事情,什么门派的覆灭啊,灼华的记忆啊,邪皇那人渣啊,乃至昨天的钟思意…哪怕知道这是人之常情,我也忍不住心灰意冷。联想到自己曾一度踌躇满志,自认为阅尽千帆,万事不放在眼中。可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接踵而至后,我发现自己很累,真的撑不下去了。”

说到此处,她将苹果蒂一扔,叹道:“在这一点上,阿琼,我不如你。”

“静雅,事…”

“我突然理解千钊的选择了。”阮静雅突然打断叶歆瑶的话。

叶歆瑶望着好友,半晌,才轻轻地说:“千钊走了,你也要离开我了么?”

阮静雅见她十分难受,自己的心也被揪紧了,原本坚定的决心都有些动摇,却立马被她给掰了回来。只见她烦躁地挠挠头发,异常无奈地说:“阿琼,你和我不一样,我…哎,这么说吧,我之所以拜入清吟门,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给某些人找麻烦。后来努力提升自己,则是因为自己不想依附于一个男子而生存。再后来承担一个门派,是为了偿还前辈一句话的恩情。但我…你就当我天生喜欢柴米油盐,不是做大事的料吧!”

“静雅…”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阮静雅索性破罐子破摔,将自己这些天想了很久的事情一股脑全说了出来:“我呢,就是个俗人,唯一与别人不同得就是还有那么点子臭脾气。修真者这地方,群魔乱舞,利益至上,归根到底却和世俗界没什么两样。有些人为了成功,什么底线下线全没了,我之所以能入你的眼,就在于我还有底线,没那么丧尽天良罢了。”

叶歆瑶静静聆听,没有说话。

阮静雅知叶歆瑶心细如发,要是不说真话,绝对没这么轻易过关,就瘪了瘪嘴,丧气地说:“我曾和你说过,我家中遭了变故,机缘巧合之下才拜入清吟门的吧?”

“恩,你说过,但没怎么仔细说。”

“你得理解,我也有好面子的时候。”阮静雅的笑容依旧爽朗明艳,不染一丝杂质,却带着岁月沉淀的气度与风华,“我出生在一个小地主的家里,原本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谁料连年的天灾和一场大水,让我失去了全部的家人和财产,流落他乡。接下来的几年,我都混在乞丐群里,天天将自己弄得脏兮兮,不敢让人瞧见。每年翻拣残羹冷炙,为一点小面饼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日子实在太惨痛,与之前备受娇宠的日子一比,简直是碧落天和黄泉府的距离,我曾很长一段时间不愿想起。”

“吃不饱,穿不暖,天天被打,还被地痞控制起来,去偷人家东西,那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千辛万苦熬了三年,突然有一天,我发现自己身上好多血,以为自己要死了,觉得哪怕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就不受控制地往酒楼走去。”

“我那时候衣衫褴褛脸孔脏兮兮,非但付不起钱,还影响环境。酒楼的护卫凶神恶煞,一见我靠近,就觉得我不识趣,没去后门翻东西,跑到前门来搅生意,挥舞着大棒将我赶走。我又饥又渴,被他暴打,直接晕倒在酒楼前,本以为自己会被人扔到巷子里,凄惨地死去。谁知道醒来的时候,身下是柔软的被褥,四周陈设比我尚未家破人亡之时用得还要好,待一问周围的姑娘,我才知道,一位善心的夫人车架刚好经过此处,命人将我救起。我心中感激,觉得结草衔环,做牛做马,也不足以偿还她的恩情。”

说到此处,阮静雅尴尬地笑了笑,说:“当然,更多原因是,如果赖着不走,就能吃饱穿暖了。”

叶歆瑶亦微笑起来,应道:“这是自然。”

“初见这位夫人的时候,我真是惊呆了,只觉得天下再没比她还美丽的女人,就好像九天仙女下凡尘,既美丽,又善良,哪怕对我一个面黄肌瘦的丫头片子,也非常温婉有礼。”思及过往,阮静雅轻叹道,“只可惜,这样美的女子,竟只是个外室。”

“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