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阴火毒?”

叶歆瑶微微颌首,淡淡道:“休眠的火山深处,会长出一种与通体艳红,唯有蕊心深紫的小花,此花吸纳了地底的阴气与火山的热毒,与其说是毒,倒不如说是一味极为伤害身体,普通人无法承受的补药。”

“那…那可有解法?”

“自然是有的。”见众人因自己的话欣喜若狂,叶歆瑶很无情地泼了他们一盆冷水,“此物无法调解,唯有海中‘阳郦软贝’方能中和药性,但寻常渔民闭气的手段,根本无法下潜到那么深的海域里。再说了,哪怕我取得这味药材,他的身体也会成为两种极端力量的战场,不知后果如何,能借此洗筋伐髓,更进一步的机会,连万之一都没有。”

总之一句话,你们要做好这个天才被人废掉的准备。

也就在这一刻,如叶涛等聪明人,已经明白了为何“前世”檀郡叶氏“损失惨重”的原因——若前生的叶歆瑶一直闭关,自不可能救叶璟,眼睁睁看着家族年轻一代最优秀的弟子因暗算而死,什么江湖道义,名门风范,全都得抛到一边,先将那家伙处置了再说。可若是传到江湖上去,被有心人这么添油加醋…无论人手还是名声,对檀郡叶氏来说,都是极为惨烈的损失。

叶涛知此事若处理不好,后果定极为严重,所以他沉吟片刻,带了些期待地望着叶歆瑶:“琼儿…”

叶歆瑶没立刻答应,似在斟酌着什么,众人的心全提到了嗓子眼。

保下檀郡叶氏年轻一辈中最优秀的,少说能影响家族一个甲子,这样做,也算还恩的一部分吧?至于为此耽误的时间与修为,倒也不算什么。

这般想着,叶歆瑶便正色道:“即是如此,我便出海一趟吧!”

第十四章 国破家亡尽血泪

明媚和煦的阳光洒落在细白的沙滩上,轻柔又舒缓的海风吹拂着热闹的海港,往来的各国船只络绎不绝,可见作为海运枢纽的南越郡,贸易何等繁荣。

码头上三三两两的精壮汉子聚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旦有船只到港,他们就在工头的招呼下,主动上前去卸货。哪怕辛劳了一点,却凭着这份子力气,养活一家老小。

在码头不远处,一些同样是卖苦力的人却没他们这么好的待遇,只见这些人赤裸着上身,在工头的监督与烈日的暴晒下,做着最脏最累的活儿,稍稍慢了一些,鞭子就会毫不留情地往他们身上抽去,留下道道血痕。

叶歆瑶站在远处,亲眼看着一个年约五十许,两鬓斑白,在普通人中已经能称得上“老者”的男子因体力不支,晕倒在烈日之下。工头见状,暗骂了一声晦气,就让人将他拖走,不医治也不给点水,一副任由对方自生自灭的样子。

与这人一道做工的,还有许许多多的男子,他们的眼中有愤怒,但更多的是麻木。

【南越一族桀骜不驯,顽抗七年,王原攻破南越都城后,大肆屠戮百姓,并掳各家貌美者,贩卖或赠送与各家。】回想着叶涛对自己说过的南越情况,叶歆瑶心生怜悯之意,趁四下明着无人,暗着…之际,轻轻走到那位昏迷的老者身边,搭起他的右手,为他诊脉,结论却不容乐观——十余年的劳作,早摧毁了这个人的健康,哪怕再多的珍贵药材堆积,也无力回天。

输入一道温和的内息,为对方护住心脉,让他能多活几年,或者说,多受几年累。知道自己能做得仅限于此,还不知道是否符合他本人的心愿,叶歆瑶沉默片刻,无奈地摇了摇头。

战争无正邪对错,只有永恒的利益,但这样对待南越子民,未免也太过…虽然她不大懂政治上的事情,不好在这方面指手画脚,却也知道,若想彻彻底底征服别的国家或民族,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对方同化,而不是划分成什么三六九等,让所有人都牢牢记着,我们不是一族的。

老百姓都是很淳朴也很好愚弄的存在,日子过好了,自然不会想着造反,说不定还会指责南越王族殊死抵抗七年,害得大批男丁丧生的行为。可偏偏王原攻陷南越国都玉城后,大肆劫掠屠戮,还上书朝廷,将南越国人悉数贬为奴隶,分给协助他们进攻南越的土著与暗中投降的大户们…这是为将者的手段,却少了几许王者气度,也在南越国人的心中埋下仇恨的种子,纵十几年过去,也没有烟消云散的样子,反倒生根发芽,逐渐长成参天大树。

但叶歆瑶也清楚,她不通晓国事,心中想法也不过是“按道理来说最合适的”,却不一定是“按实际情况最合适的”,也就没再多想,只打算回去之后将南越郡的情况对叶涛说说,看叶涛有什么办法。倘若龙椅上的那位想对付世家,就不会错过这般拉拢人心,消弥祸患的机会才是。

这般想着,叶歆瑶也没在港口滞留,她来到一处陡峭悬崖,算好距离,往自己身上按了一张“己土护身盾”。

“阳郦软贝”生长于阳光完全无法照射的海域,体积又极为小巧玲珑,下潜之时少不得将真气凝聚于双眼,才能用双重强化过的眼睛,寻找到这种几乎与礁石融为一体的小东西。叶歆瑶只是凭借过往的经验推测,觉得这个世界既然有蕴含阴火之毒的熔岩之花,应该也有汇聚壬水之力的物件——熔岩之花生长于休眠的火山中,与之相克的物件,也应生长在休眠的火山之中,“水”的力量却必须压过“火”的力量…若非前世有过潜入海底的经验,她绝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这件相克之物会生长在哪里。可偏偏叶歆瑶前世下海,见过“阳郦软贝”,记得这种贝类大概的药性,加上也在这个世界的古书中看过类似记载,觉得应该是差不多的东西,就给了叶氏诸人一点希望。

当然,但她实际上也不没办法真正确定有没有解药,但真没有,和自己没尽力去找,却是两码事。

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她自会倾尽全力去完成,至于为什么要选择悬崖,又为什么浪费一张“己土护身盾”而不用真气护体…叶歆瑶目光微闪,身子微微向前倾,作势欲往悬崖跳去,果然,早就鬼鬼祟祟跟着她的几人中,有一人箭步冲出,拉住她的衣袖,焦急道:“这位女郎,天下没有过不去的坎,你…”

叶歆瑶微微侧过头,望着来人。

剑眉星目,鼻直口方,神色真挚,无一丝作伪之意,与昔日所见被妻子追得上蹿下跳,狼狈奔逃的样子相差甚远。

见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萧骁心跳如鼓,竟有一瞬的恍惚。

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他家就有一个,端得是温存小意,柔情似水,时不时还闹点小脾气,权当情趣,让他十分受用。可与叶歆瑶的风华气度一比,原先他视之为绝世美人的叶凝,便如死鱼眼珠一般黯然无光,又怎与天空皎月相提并论?

能做到开国皇帝的,定非庸人,至少在自制力这方面绝对没问题,是以片刻的怔忪之后,萧骁便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解释道:“非,非我冒失,只是见你一路往悬崖走,知道这条路很偏僻不安全,才不由自主地跟着,又见你…”

“我并无轻生之念。”

“啊?”

若不是在港口发现萧骁的踪迹,叶歆瑶哪怕再同情老者,又怎会明知一旁有人在偷偷看着,打算没什么人注意这边时,将老者偷偷带走后,还公然现身?想帮助对方,这可不是唯一一种办法,之所以这样做,不过是遇见了“熟人”罢了。所以叶歆瑶望着自己引出来的萧骁,神色淡淡,无比平静道:“族中有人身中剧毒,需海中一种贝类做药材,我之所以选择从悬崖上跳入海中,无非是因为这种贝类在深海之中,借下坠力道能省去很多力气,好让我多找一会儿。”

听见她这般说,萧骁面上未显,心中却震惊到无以复加。

他的生母不是别人,恰是南越亡国后仅剩的两位皇族之一,南越国主最小的妹妹无忧公主。当年,南越国主见大势已去,将妃嫔子女一一斩杀,并召集最信任的臣子与死士们,命他们将年幼的太子与无忧公主暗中送出。无忧公主见他们来到中原,却没有户籍,不得不隐居于深山老林中,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深深感到这样复国无望,毅然挥剑斩情,借天灾之机自卖为奴,凭借出众的美貌与手腕,让淮安县公为她神魂颠倒,出面将这群流民全部弄成了正正经经的,被广宁萧氏庇护的自由民。随即,这个保住族人却失去了爱情的女子,巧妙地设计了一场“谋杀”,饮下一杯毒酒,让淮安县公误以为她是为了救自己而死,对她留下的稚儿颇为看顾,也让南越众人感念无忧公主的牺牲,再不疑心她的忠诚。曾经以最大恶意揣度,说出过“女生外向”“需留意公主”的几人,更是捶胸跺足,后悔不迭,将对无忧公主的愧疚,悉数转移到萧骁身上。

“即便如此,也没办法改变他们都是一群没根基的反贼得事实,若非表哥在…”每每想到这里,萧骁都无法忍住心中的焦虑——他觉得跟着这群人混尚有一丝希望的关键,便是自家表哥的武功实在太高,几若神魔,偏偏为刺杀那个王原,表哥先是被一群秃驴给缠住,又被很多不要脸的“高手”突袭,最后凭着中箭,硬是在层层保护之下杀了王原,自己则身中剧毒,逃离天罗地网,却因路途中频繁动用内力,历尽千辛万苦回来时,已是毒素侵入四肢百骸,唯独一口精纯内息吊着命不死罢了。

瞿老先生当世神医,见到此等伤势,沉吟许久后方道:“我幼时听闻祖父说奇闻异事,曾听到一则,说是海中生长着一种神奇的贝,在海水中,它平平无奇,一旦离了水,却呈现太阳的光泽,想来定是极阳之物,稀世奇珍。少主身上中的毒,若用这味奇珍,兴许有效,至于别的…再怎么试,亦徒劳无功。”

就为了这个连瞿老先生自己都不知道真假的传闻,众人回到南越,不知潜入了海中多少次,捞了多少贝上来,却是徒劳无功。正当他们日渐绝望,几乎要崩溃的时候,却突然有个人说自己也要下海找贝解毒?

没等他多想,叶歆瑶径直跳入海中,萧骁这才回过神来,探头看了好一会儿,方急急忙忙跑回原地,与几个同伴商量。众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相信有这么好的事情,却又怕机遇擦身而过,想来想去也没人敢拿主意。

见他们这般没用,萧骁咬牙:“小四,小乙,你们两人立刻回去报信,我就守在这里,等她上来,其余的人去附近没人的地方,务必要缠住她。记得,你们多喊一些人来,哪怕暴露,也在所不惜!”

第十五章 一石几鸟夺良机

叶歆瑶潜入海中后,非但没有如寻常武道高手一般,将真气凝聚到双眼,借以搜寻海贝,还反其道而行之,双眸紧闭,放开神识,一寸寸地搜索着数千米的海域。

生长于阳光无法照射到深海的阳郦软贝,偏偏身具“水”与“阳”的要素,这在外人眼中不可思议的事情,于修道人眼中却最最平常不过,只要它在生长过程中,吸收得尽是壬水与丙火的力量即可。也就是说,阳郦软贝待着的地方,不是壬水、丙火二力极为充沛,就是极度匮乏。

这般凭借神识与感知有目的地寻找,比萧骁等人漫无目的地捞贝壳要快了不知多少倍,是以叶歆瑶一边潜入更深的海域,排除不可能的区域,缩小可能的范围,搜寻着阳郦软贝,一边还在想萧骁的修为——两年多前见到他的时候,他连三流武者都算不上,内功没坚持练不说,拳脚也就欺负欺负普通人,实在是难以想象他与一位绝世强者关系匪浅。可今日一见,纵仍旧看不上萧骁的功夫和粗浅到几乎没有的内力,叶歆瑶也不得不承认,错过了打熬筋骨最佳时间的萧骁,身体素质能在区区两年内步入一流武者的行列,还没留下什么严重的暗疮,可见站在萧骁背后的那位强者端得是修为不凡,连为人打通任督二脉这等消耗极大的事情都举重若轻。看对方对付转轮宗以及后续追杀的手段,状态几乎没受太大影响,若传了回去,不知多少自诩天才的武者要无颜见人。

而更让叶歆瑶疑惑的,则是另外一件事。

“明明两年前见到他时,萧骁的身上还拥有些微的天魔之力,怎么今日一见,却是踪迹全无?”

若不是想测一测萧骁的状态,凭叶歆瑶的本事,又怎会让他沾到衣角?事实上,早在发现萧骁的那一刻,探测天魔的咒语已无声无息打到他身上,却无任何反应。叶歆瑶心中诧异,又思及南越之时,计上心头,方如此作态,让萧骁近身,自己好详细检查一遍。

无论是探测的咒语,还是自己的观察都不可能作假,可见萧骁真与天魔无关,可他几年前还…莫非叶凝不是天魔种子,只是她所携带的空间蕴藏天魔之力,被自己施展缚魂之术,导致她无法从中取物,将空间中的东西给别人服下,对方纵与她肌肤相亲也不会有事?若真是如此,只要更进一步,设法切断叶凝与空间的联系,假以时日,说不定…那到底不是一个由末法主主宰的末法空间,只不过是被末法主污染后的战场,若真是这样,倒不是非常麻烦。

不,这只是自己的猜测,具体该怎么做,还得见到叶凝与她的孩儿之后再说。与天魔无关者,自然轻轻放过,可与天魔纠缠不休,那便只能自吞苦果了!

下定决心后,叶歆瑶也不再纠缠在这件事上,反正萧骁没被继续天魔之力污染是好事,这证明夏氏同样清白,要杀的人少了两个,无论如何,总是值得庆祝的。

想到这里,叶歆瑶扎了个猛子,往更深的海域潜了下去。

自晋出窍之后,她与天地法则建立微妙感应,肉身与灵魂结合得更为紧密不说,内息也自成循环,源源不断。莫说于海中闭气几天,就是在海里待十天半个月,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为节省事情,叶歆瑶自打算一次做完得好,却苦了一直在周围海域巡逻等候,天天盯着相似的风景,眼睛看到花,还得躲避驻军啊,商队啊,行人啊这些存在的萧骁等人。

“表少爷,这…”小乙很想说咱们撤了吧,都等了七八天,连个人影都没瞧见。不是那姑娘真死了,就是他们运气太背,漏了对方,但后一种…不大可能吧?

萧骁摇了摇头,极为坚定地说:“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就不能错过!”

他本就是心思极为机敏之人,若说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这些天反复思考,也慢慢回过味来——前些日子所见的那位女子,风华气度远非常人能及,举手投足更是如同韵律,充斥着难以言喻的玄奥意味。她望着自己,与自己说话的时候,神色淡然,语调平静,无半丝对出身的傲气,却让人生出手足无措之感,且并非毛头小子对心中恋慕女子的无措,而是下位者对上位者行为的受宠若惊,仿佛她不应该这么温和地与自己说话,而应理所当然地高高在上,骄傲凌然。

萧骁出身广宁萧氏,也算见过许多世面,拥有这样风采的人,他却只见过两个,一个是这名女子,另一个不仅是他母系的至亲,还以一己之力,生生震惊了整个天下。

【高手,她一定是与表哥一样的绝顶高手!】

每每想到此处,萧骁的心就忍不住剧烈跳动,充斥着欢喜,又被失望盖满。

“你说得不错。”叶歆瑶淡淡道,“所以,你没错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小乙与萧骁面对面站着,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在萧骁说完话之后,四周都没有一个人,可当那个“你”字响起的时候,叶歆瑶便突兀出现在萧骁身后,周身不沾半点水迹,翩然若仙,举世无双,却让小乙的腿软了下来,摔了个四脚朝天。

“你,你,你…”他下意识地扒拉着冰冷的地面,往后退了几步,连话都不会说了,“你,你,你…”

我的妈呀,这分明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走路都不带声音的艳鬼!

萧骁的心理素质比小乙好上不少,闻声也僵硬着往前走了几步,才转过身来,略带恭敬地问:“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叶歆瑶抚了抚鬓发,淡淡道:“前辈算不上,名声更没有,唯有姓氏稍微能唬唬人,你也应当猜到了。”

猜到归猜到,听见对方这等同于承认的话,萧骁仍旧倒抽一口冷气。

从接受叶楠帮助的那一刻,他们就知道这件事情不妥,只是自我安慰,心道祸水东引可是你们自家人提出来的,这是你们处理不好族人内部间的关系,与我们无关,真要理论,咱们还占着理呢!可不得不说,无论在世家还是武林人的心中,“檀郡叶氏”都占着极重的分量,哪怕一直自我安慰,当人家直接找上门来的时候,他们不仅觉得心虚、理亏,还十分担惊受怕。

“这位叶…叶前辈…”萧骁硬着头皮,继续与叶歆瑶寒暄,“我们也…”

他最是机警圆滑,狐朋狗友惹得事情,从来都是他半靠人脉半靠嘴皮子,再加上一个机灵脑瓜子摆平。偏偏在叶歆瑶平静到不带任何意味,却如同看透一切的目光下,原本想好的词忘了个精光,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出他的尴尬,叶歆瑶也不打算为难,便扬了扬手中的“明珠”,抛出自己的要求:“带我去见那个同样中了阴火毒的人,我便将它给你们,如若不愿,我便回去了。族人虽不需这么多阳郦软贝救命,留着入药也是不错的选择。”

萧骁勉力维持微笑,心中苦得能滴出水来。

带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绝世高手去最隐蔽的基地,若在前一刻有人提起,他都会觉得那人的脑袋被驴给踢了,可现在,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却落到自己身上,真是…他倒是想回绝,可对方的修为比他高了太多太多,杀死他就和捏死一只虫子那么简单,更何况,表哥还指望着救命呢!

无论是作为南越最后的皇族,还是绝代的武道高手,表哥都是他们这支队伍不可或缺的核心与支柱,倘若他真死了,他们还谈什么光明的未来?

想到这里,萧骁咬了咬牙,也不管此举会让自己遭受多少诘难,发狠道:“成,我带你去!”

第十六章 掌控全局占先机

躺在床上的男子,面色青白,双颊微陷,周身遍布猩红与暗褐色的斑点,遮盖住他的本来面貌,看上去煞是骇人。

叶歆瑶手指搭着对方的手腕,刚输入温和的内息,便被一股极为精纯的剑意所阻。她“咦”了一下,本欲挪开手指,又有些疑惑不定,再度搭脉。

此般作态,让众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只见叶歆瑶略略诊断了片刻,便望向身后神色紧张,极力隐藏不善气息,死死盯着自己的众人,目光微微一扫,落在一个慈眉善目,须发皆白,浑身散发着药香的老者身上,似是随口问道:“这位老先生,应是太医出身吧?”

此言一出,众人皆心神大震,不知该如何回应。

太医的官职虽低,却一一记录在朝,哪怕告老还乡,也有相应的档案在。瞿老先生是太医出身不假,却是南越的太医院院正,在大魏并无记录。

这群人视叶歆瑶为大敌,自然不会认为她就随便问问,还当自己一行人早就被檀郡叶氏盯死了,连谁是什么出身都弄了个一清二楚,不愧是传承数千年的第一世家,这人脉和情报实在太恐怖了。瞿老先生却有些惊疑不定,因为他清楚,叶歆瑶能猜出自己身份,未必是檀郡叶氏知悉了他们的身份,毕竟叶歆瑶给主上诊过脉,或许很大一部分原因,都出在自己的用药上。

当惯了御医的人,开药总是谨慎得不能再谨慎,尽量挑中正平和又珍贵的药材,弄出一副又一副温和无害,调理身子的药方。用药之中庸,拿捏之精准,习惯之深刻,都是一般大夫所没有的。遇上略通药理的寻常人,不过觉得他的药方开得真好,没什么可指责的地方,但碰上专业人士就不够看了。看叶歆瑶娴熟诊脉,连药方都不用看,就大致猜到每个阶段用了什么药的样子,显然是此道高手,凭此猜出他的身份,实属正常。

众人拿不准叶歆瑶突然问这么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至于对付寻常知情人的手法,比如威逼利诱,杀人灭口什么的,在她这里根本行不通——萧骁带她来的时候,这些忠心耿耿的臣子就想方设法地阻拦,谁料对方不急不缓,沿着直线走过来,阻挡她的人连影子都没看见一个,就发现人走到自己前面去了。

见到这一幕,原本还打算责怪萧骁的人全闭上了嘴巴——拥绝代强者为主,跟着对方这么多年,亲眼看着主上成长的他们自然清楚,这等程度的高手,能好声好气与他们说话,光明正大出现在他们面前实属难得。倘若对方心怀不轨,早就暗中跟着萧骁来到他们据点,趁主上病要主上命了。但叶歆瑶这种举动,更是让他们抓耳挠腮,都想不出为什么。

被直接点名的瞿老先生忐忑不安地斟酌了半天语句,才很是谨慎地开口:“这位前辈,老夫确蒙太医教导…”

这声前辈喊得叶歆瑶也有点郁闷,她此世的年龄连二十都不到,自然不乐意别人将自己想象成因为功法永葆青春,看上去如妙龄少女,实际上七老八十的老太婆。问题是按两世年龄来算的话,她还真当得起“前辈”这声称呼,前世因修为之故,白发苍苍却对她恭恭敬敬的大有人在,所以小小的郁闷过后,她就不再想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很自然地接了一句:“果然,暮气还是重了一点啊!”

被人点名说“暮气重”,瞿老先生有些挂不住,旁人也或多或少有些不高兴,萧骁却陷入深思。

他并不认为叶歆瑶这句话是无的放矢,那么她口中的“暮气重”,到底是说瞿老先生一人,还是说他们这整支队伍?的确,南越国的忠臣们为了复国,流亡这么多年,起初是为了心中执念,后来是将表哥当做信仰。但随着旧人老死的老死,病死的病死,隐姓埋名二十多年的他们,确实失去了锐意进取的士气…

不等萧骁多想,叶歆瑶的话语,就打断了他的思路:“因叶楠之故,我檀郡叶氏招来了一些恶客,费了大力气解决不说,还中了算计,这让族中多人心有不忿。”

对檀郡叶氏来说,叶楠这个自己捅了篓子要全家担着的人,自然属于不肖子孙中的不肖子孙,不重罚实在对不起他们付出的代价。可对这一帮漂流太久,曾一度惶惶不可终日,全心密谋着复国的可怜人来说,叶楠这种关键时刻伸出援助之手,全然不顾惜自己回去之后会落得怎样待遇的人,实在是够义气,纯爷们。所以叶歆瑶此言一出,年长如张将军李统领瞿老先生,沉稳果决如萧骁,还勉强能忍住不说话,年轻浮躁一点如张将军之子张文已经按捺不住,出言道:“你这么绕来绕去,到底要说什么?”

“我在檀郡叶氏,还算有些地位。”叶歆瑶坐在敌方阵营,比坐在自己家里还悠闲。全盘掌握着主动权的她,自然不会理对方的叫嚣,慢悠悠地说,“无论是遮盖某支复国队伍的存在,还是保住叶楠,都比别人要简单很多,只是,我凭什么这么做呢?”

不得不说,这种谈话方式,实在让性子急的人很受不了。这次别说是张文,还有几个年轻人都忍不住要开口,也不管对方长得多漂亮,都打算直接喷人了。偏偏这时候,萧骁按住了最冲动的张文,示意他们别开口,然后望着叶歆瑶,冷静地问:“您这些话,都不是说给我们听的吧?”

见他站了出来,在场略微年轻一点的人真吞下了怒气,叶歆瑶心中暗赞能为帝王者果真非同一般,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在年轻一辈中建立起了不错的威信,却也不再绕弯子,而是点了点头,淡淡道:“这是自然。”

两人一问一答,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感情从头到尾,他们就没被对方放到过眼里,这位来自檀郡叶氏的强者目的很明确,就是猜到他们的主上也身中阴火毒,特意来送份解药。估计是看到主上的情况太过恶劣,怕他服用解药也难以缓过来,或者说这份药材本身药性就十分猛烈,哪怕正常服用,都有性命之忧,才又是恩人又是部下来了这么多。如果主上听得见,激起了求生意志最好,如果主上没听见,他的部下也会帮她转述,多好?若是她这番作为后,这位绝世强者还是扛不住,对方也无所谓,毕竟他们真正顾忌的,唯有病床上的这个男子。倘若这人死了,凭着他这些追随者的实力,实在是连个小小的浪花都翻不起来。哪怕这些人再生气,再不忿,也无力改变这一残酷的事实,或者说这些人比旁人更加明白,失去了主上,他们便失去了希望。

“您的话语,我会转述给表哥的。”在大家都保持缄默,不知要不要相信叶歆瑶,下这一赌注的关键时刻,又是萧骁往前走了一步,毅然站了出来,正色说,“请问还有何指教?”

这样一支流浪了二十余年的复国队伍,别说萧骁,就算他的生母无忧公主复生,也不敢代表全部的人下决定。但对一个陌生的,不怎么熟悉这个队伍,拿不准在主上倒下之后,谁地位比较重要的敌人来说,一个主动站出来,表示自己在队伍中有着一定的地位,还拥有唯二皇族血统的人,显然是很好的靶子。

他站了出来,也将一切危险和未知都揽了过来。

萧骁与正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一个是“未来”的大越开国皇帝,一个是大魏的末代君主。后者据叶涛评价,乃是一个生不逢时的有道明君,不缺心机,更不缺手腕;叶歆瑶与萧骁接触时间虽不长,却也能断定,这是一位有勇有谋,胆略兼备的杰出人物。

究竟是乱世早就英雄,还是英雄成就乱世?这个问题,似乎从来无解,但萧骁这样的人才,让他泯然众人,似乎太可惜了一点吧?再说了,床上这位的状态实在不好,叶歆瑶只能看出他离出窍期还差一步,且拥有极为精纯的剑意,却无法断定他是否以剑入道,为纯正的剑修。倘若对方真是以越级挑战著称的剑修,且不说他真活过来的话,或许会有所突破,自己的胜算问题暂且不去考量,叶歆瑶只是在想,比起两败俱伤,将他一道带走,说不定是个解决全部问题的最好办法?

思考着回去应当对叶涛说些什么,叶歆瑶觉得自己在这里也够不受欢迎了,实在没必要更讨人嫌一点,所以她微微侧过头,望着躺在病床上,除却微弱的气息之外,几乎看不出是个活人的绝代强者,一字一句,说得极为缓慢,每个字都透着杀伐凛然,掷地有声:“明年八月初九,兴阳落星湖,叶琼恭候阁下大驾!”

第十七章 岁月流逝惹人怅

“八月初九,会不会太快了?”同样身中阴火毒,侥幸捡回一条命,身体却因两种强烈药性征伐变得极为虚弱的叶璟听闻这则消息,下意识嘀咕了一句,见叶歆瑶望向自己,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相当于对叶歆瑶的质疑,他脸一红,讷讷道,“我只是在想,您救治了我四个多月,才让我醒来,我还不争气地躺了六个月,至今才能勉强下床走动,您却与他约定十三个月后便…算算时间,离八月初九,也就是百天不到的功夫了。”

叶歆瑶对叶璟这种略带“你约的时间有占对方便宜之嫌”的论调无一丝愤怒之心,见这小子意识到自己又说错了话,越描越黑,头都快埋了下去,便随口道:“凭他的本事,服下阳郦软贝后,顶多十天就能重新站起来,说不定能借此洗筋伐髓,更进一步。一年时间,足够他的身体状态调整到最佳。”

“十天…”想到自己在族长与墨老的恳求下,由琼大人出手护持,也缠绵病榻了足足十个月,一身修为尽废,经络肺腑虽无大碍,却是元气大伤,很长一段时间得当个病秧子,再想想对方的速度,叶璟的头埋得更低了。

叶歆瑶扫了他一眼,心道对一个未经世事,锐气十足的青年来说,叶璟的自制力和意志力都勉强算得上优秀,为避免这个好苗子再因为什么流言蜚语长歪,她也不得不提前说一声:“你与他的修为差了太多,无精纯内息吊着性命保护身体,自然及不上他服用解药后的成效。哪怕是同样的人,服用这味药也有不同的后果,还是莫要胡思乱想的好。你如今要做得,并非将眼光放于那等绝世天才之上,而要适应从天才到凡人的转变,从头开始。”

身体虚弱是习武者最大的障碍,哪怕悟性再高,一学就会,没相应的实力怎么破招?怎么杀敌?怎么通过实战,提高自己的本事?从某种程度来说,练武时间受到了极大限制的天才,与勤奋的人才没什么两样。

叶歆瑶是过来人,自然清楚修炼速度比起从前的严重落后,以及修为不济导致的地位下降,到底会给一个曾经身处云端,备受赞誉的人怎样得打击。哪怕她前世的后半段光阴一直在了解真相——倍受打击——不甘心去询问——再度了解更深的真相——受到更大的打击中度过,整个世界都被颠覆得差不多,觉得自己扛打击的能力已经十分强大了。转世之后,一下子也没习惯修行速度慢这么多的落差,调整心态还花了有那么一段时间,何况涉世未深的叶璟呢?

听她出言安慰,叶璟更是羞愧,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能做到,叶歆瑶闻言点了点头。

她也就隔几天短暂地在叶璟处落落脚,观察一下对方的身体状况,除了能提点几句,也帮不上什么忙。是以略略的寒暄过后,叶歆瑶便去找了叶涛,询问兴阳落星湖清场事宜。

“我倒是实话实说了,只可惜如此盛事,赶走的人多,赶来的人更多。”叶涛略带感慨地说,“这样一来,想与对方单独谈谈,似乎不大可能啊!”

他这般强势之人,自然希望事事尽如自己掌握,偏偏营造出来的大好局面,女儿却不肯跟着他的步调走。明明自己设计,已将对方逼到垂死,结果呢?解药是叶歆瑶亲自找到,顺手送过去的,回来才和他打了声招呼,说明年八月初九兴阳落星湖清场,她要等人决战…哪怕心中早就有她会这样做的预感,听见叶歆瑶对他说的时候,叶涛还是免不得一阵失落。

他从来没有认识得这么清楚,他,还有许许多多与他一般追逐着权力与地位的人,与一心天道的武者,到底是不一样的。

他们追逐的,恰是他们所不屑的;他们常用的,恰是他们所鄙夷的;他们嘲讽的,恰是他们所向往的。

纵他谋略过人,轻飘飘几句话,稍稍动用几个家族最下级的,无关紧要,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就轻而易举地削弱了各大势力的力量,也让南越容氏的后人奄奄一息,可那又如何?他的阴谋到底无法见光,只能孤芳自赏,怎如对方拔剑高歌,转战千里,来得热血澎湃,来得豪迈激狂?哪怕无数次或明或暗嘲笑着对方的愚蠢,为了报仇轻而易举暴露实力,得罪天下诸多大势力,为保护下属一路飘零,害得自身都差点殒命,但那又如何?扪心自问,他就真的没有一丝羡慕,半点向往?

若我拥有这样的主上,若我能追随这样的人,若我…再年轻十岁,哪怕刀山火海,无间地狱,只要他走在前方,我就愿意追随着他的步伐,勇敢地闯一闯。

对叶涛的心理,叶歆瑶也能猜到一二,截然不同的两种处世态度,谈不上谁对谁错,无非一个理想一个理智罢了。她不会随意评判任何人的生活态度,便任由叶涛放开思绪,出神了好一阵,见他差不多快回神,方悠然道:“此事自有我来安排,阿父只需静坐落星湖畔等候消息便是,檀郡叶氏的未来,还得仰仗您对容氏后人的安排。”

叶涛闻言,不由叹道:“琼儿,你做得够多了。”

光凭叶歆瑶对南越后人的救命之恩,哪怕真的落败,对方感念恩德,哪怕将来站在对立的立场上,以对方的骄傲,也定不会对檀郡叶氏动手,仅这一点便已足够。更别提叶歆瑶编纂的秘籍,能为檀郡叶氏造就多少个厚积薄发的强者,又能为他拉来多少支持者。若再加上与南越后人谈妥,让他们彻底不针对檀郡叶氏,纵他不过是个由叶歆瑶相助,从而提升功力,却再难提升境界的半吊子大宗师,在族中的威望也定是如日中天,地位更是稳若磐石。

作为一个女儿,她或许不够关心他,但作为一个盟友,她完全合格。或许说,正因为做盟友太过合格,让叶涛忘了,她是自己的女儿,她还能做一个女儿。

“你对叶璟…颇为看好?”叶涛突然问。

叶歆瑶不大清楚他为何来了这么一句,便随口道:“以资质和心性而言,他都算得上优秀,经过这次的磨难后,若能发奋,二十年后,檀郡叶氏必定多出一位宗师级高手,或许晋为大宗师也不是不可能。”

完完全全长辈品评晚辈的口吻,极为公允,没掺杂半点个人情绪的点评,却让叶涛无奈地摇了摇头:“叶楠、叶璟,还有琼儿你,乃是檀郡叶氏那十年中,资质最为优秀的存在。正因为如此,在你出生的时候,我的两位堂兄都向我提出了让自家儿子与你定下婚约。其中叶楠之父与我交好,叶楠又年长几岁,看得出极为聪颖,我方…”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带着对过去的追忆,以及对岁月流逝,物是人非的怅然,显是感触很深。

叶歆瑶闻言,无所谓地笑了笑。

她早就将自己定义为此世过客,与檀郡叶氏的关系,也不过你情我愿,互利互惠,自不可能按照旁人的心思,用自身婚姻当做棋子随意摆弄。随着她修为的提升及常年的避世隐居,让大家对她的定义,渐渐从“天才的族中子弟”过渡到“高不可攀的至强者”,自然没有谁再记得她此世的年龄,他们只记得她实在太强,有她坐镇族中,心头就无比踏实,满怀希望。

无论是檀郡叶氏的族人,还是叶歆瑶,都已经习惯了这一事实,却没想到,今日叶涛竟会生出此般感慨。

修行一途,千般险阻,有些人早早地跨过了障碍,有些人蹉跎终身都无法更进一步。百年后回首,昔日同伴,一个高高在上受人膜拜,一个勤勤恳恳,却在原地打转。这样的事情实在太过常见,也莫怪修士的感情都有些淡薄,别的不说,她诸多的同门,有心怀不甘转世重修的;有只差一步含恨陨落的;有仍旧困在原地,无法超脱的;还有艳羡魔门修行速度,禀明长辈后主动离开宗门,投身魔道,不惜残害自身,也要求刚猛精进之方的…与她一道修行的那么多人,到了最后,又剩几个呢?

思及旧日往事,叶歆瑶的心情也有一瞬的低落,却很快平静下来,淡淡道:“既是如此,我便离开了。”

对这句“离开”,叶涛起初以为是叶歆瑶随口打招呼,说从他院子里离开,回到自己的院子中,次日才知道,叶歆瑶口中的“离开”,是消失得完全不见影子,整个人完完全全地从檀郡叶氏消失。

她去了哪里,又会去哪里?没有人知道。

他们习惯了将她当成榜样,当成前辈,甚至当成神崇拜,永远追逐着她的背影不断前进,却被她刻意划下的圈子,以及她身上的荣耀和光环蒙蔽,从不曾真正了解过她。

在或平静,或焦急,或忐忑的等待中,八月初九,终于到了。

第十八章 月光如练剑如虹

兴阳这座位于航运枢纽,千百年来都无比繁华的城市,乍一看与往常并无任何差别。但各大世家与势力控制的区域,以及消息灵通,或多或少了解那么些内情的茶楼酒肆,青楼楚馆中,却平添了几分压抑。

叶涛所谓的“清场”,自然不是公然赶人,而是将两人要决斗的消息放出去,省得许多人如寻常一般,兴致上来便落星湖夜游,于决斗自然颇多不便。

闻得这一消息,许多富商为了避祸,连忙搬离在落星湖的别院;什么画舫花娘,听见武林人士决斗,更是有多远跑多远;敢留下来的,都是听到一些风声,自认为本事很大,后台很硬,或者本来就拥有骄傲资格的世家子与武者们。

是夜,月明星稀,微风习习。

叶涛坐于画舫之上,不紧不慢,一口一口地品味着百年佳酿。

精致华丽又带了些浓艳气息的画舫,与他本人的品味格格不入,显然是他临时租赁的。无论是画舫本身的装潢,还是俗艳的摆设,都是他看不上的,可平日极为注重生活细节的叶涛却恍然未觉。只见他一面饮酒,一面望着空无一物的落星湖心,似在想着见到家族最强大的敌人之后,应该说些什么,又好似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愿做。

在他的身边还有着十余艘画舫,或站或坐着十余名檀郡叶氏的高层。他们的神态略有焦急,小声议论着什么,时不时望向这边的叶涛一眼,显然都在想叶歆瑶到底在哪里,为何此时都不出现。

离他们更远的地方,则分布着各大势力的来客,无论宗门或家族的高层与精英,乃至后起之秀齐聚一堂,讨论着那位名震天下的强者,争辩着谁能与他为敌,关于这次的决斗,檀郡叶氏又是何意,等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