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亦商打断道:“难道为了一己之安乐,就可以对那些冤屈视而不见,任由那些阴险狡诈之徒安然于世,继续陷害忠良,祸国殃民吗!”

“人生在世短短数十年,若不能够保护自己所重视之人,又有什么资格谈论为国为民!”

“那公子呢!公子就没有需要守护的人,需要重视的亲人么?”

叶长流淡笑,“我孑然一身,便是死了,亦是干干净净…”

“干干净净?这些年来,公子让我成为雍四大商,助我裴家兴旺,更是授我为人之道,在亦商心中,是至友,是恩师,只要公子您一句话,便是让我立即去死,我也在所不辞…除了我之外,还有多少受恩于您的人,更莫要谈及木公子、茶茶和水水了,您怎么可以说您是孑然一身!”裴亦商说到后面,禁不住哽咽起来,“公子于亦商而言,更甚亲人,若不能为公子分忧,还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木揽风颇为赞扬的看了裴亦商一眼,差点没有蹦出一句“于我心有戚戚焉”。

“好了,你别这么激动,我这不是告诉你了,”叶长流扶额,转向崔铭冲,“你找来崔先生,便是帮了我大忙了。”

崔铭冲仍在看着那封小陵王的亲笔书信,视线慢慢凝成一股坚定的目光,他微微仰起头,神情肃然,“叶大人…”

“感激不尽、誓死效劳的话,就不必多言了,”叶长流像是看穿了他所思所想,露出一个笑容,“我们的愿望一样,信念也一样。”

“这些年,我没有一刻不想杀死西门傲这个奸佞之贼,只可惜我武功低微,行刺失败反倒让他发现了我的行迹,更连累了王渊派众多弟子,我…”崔铭冲顿了一顿,双拳渐渐握紧,“当年小王爷让我活下去,他说,只有活下去,才会有无数种可能,无数种希望…”

他说,崔大哥,你一定觉得没有什么比现在更痛苦更悲哀,但说不定很多很多年以后,你会懂得珍惜和超然,会来祭拜我们,常常想念逝去的兄弟,我们在天上看着,也一定会很开心。

叶长流垂下眼帘,众人看不清他的神色,“杀人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不值得,崔先生,我既叫你来,自然有护你周全的办法,只是一切,你需得按照我所说的做。”

崔铭冲点头。叶长流慢慢露出笑容,这场戏很简单。

“首先,你要装作偶然从大理寺经过,让铭旭看见你,认出你。”

崔铭冲一怔,“这…这是何故…”

叶长流微笑道:“你与他多年未见,重逢想必要互述衷肠,这些,倒不需你去装模作样了,那之后…你就把当年真相如实说吧,铭旭这小子知道了,定会告之容辞,那明日,他自会让你出堂作证了。”

“为何要如此多此一举,叶大人亦是大理寺少卿,由您直接同容大人…”

“别和容辞说起我,也不要让他知道,你是我找来的,更不必和他提起,我是当年的旧人。”

崔铭冲满腹疑虑的斟酌一下,点了点头。倒是裴亦商问道:“公子这又是何用意?若让容大人知悉公子的身份,他定然会全力支持公子。”

叶长流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话,崔铭冲叹道:“只是当年之事…我空口无凭,只怕便是上堂作证,也…”

叶长流站起身,将一个包袱交给崔铭冲,道:“这是十二年前西门傲在阳谷关一役与华国勾结的信件,你到时呈给容辞,包准西门傲死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这——”崔铭冲惊诧的打开包袱,一封封信展开,不仅用纸是当年军营所需,西门傲的字迹、印鉴更是做不得假,“这些东西是从何而来?”

“要不然我近些年的生意重心何必转移至华国?”叶长流笑吟吟道,“大华国君多疑,不愿让人独揽军权,当年有可能与西门傲勾结的几名华国大将,除了战死沙场的,就是交出权利告老还乡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再说,他们又何必顾念雍国的内政呢…”

裴亦商忍不住道:“公子既然一早便有了可以指证西门傲的罪证,为何不一早上呈,等到今日才…”

叶长流轻轻一叹。因为西门傲的这些罪行,当今皇帝亦有参与其中,若贸然拿着这些事物上去,只怕所有涉案人都免不了被灭口,反倒成了西门傲的保命符。如今皇帝欲要削去西门傲的兵权,正寻不到最合适的理由呢,这种情况下,这些信件自然成了他的催命符,甚至,为免除后患,西门傲恐怕根本就等不到行刑的那日了。

不过,现在还没有到要除去皇帝的时机,有些事…还是不能让他们知悉太多啊…

“因为我也是刚刚前不久才拿到手啊…”叶长流挑了挑眉,道:“崔先生你到时候就说是当年赵帅给你的,或者是小陵王临死前留给你的,你一直想寻找机会告发,西门傲百般阻挠让你根本无法入京,嗯…总之半真半假随便扯扯,不会有人怀疑你的。”

“我明白。”崔铭冲神色黯然,“其实当年小王爷留给我的,倒也是一封信…”

裴亦商一怔,“什么信?”

“我也不知道那信上写的是什么,他只对我说,若我逃至西潇山有人阻拦,便将此信给那人看…” 崔铭冲微微一笑,笑的苦涩,“小陵王一向料事如神,果不其然,有两名白衣少年将我拦下,见信后倒真的放我离开…呵,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多的事,已是不解之谜…”

木揽风警惕的看了叶长流一眼,叶长流轻轻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心,又转回身,拍了拍崔铭冲的肩,道:“崔先生好好歇息吧…下午,养足精神。”

崔铭冲还未从各种震惊中觉醒,无意识的点了点头,随下人到准备好的客房歇息。裴亦商心头巨石还未放下,拉着叶长流问东问西,直道:“我爹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若与西门傲有关他会说出来么?公子是否还知道些什么?”

叶长流崩溃的摸摸他的头,道:“小裴啊,赶路赶了好几天,累不累啊,也去睡吧,要不要吃点东西?我让木头亲自下厨…”

“公子!”

“行啦行啦,你答应我好好睡上一觉,今晚我让你知道你想知道的。”叶长流扬了扬手,搭着木揽风的肩,“诶,今晚吃什么啊…我想吃鲤鱼…”

“这个季节没有鲤鱼。”

“那我要吃螃蟹…”

“这个季节没有螃蟹。”

“那河豚总有吧…”

“有,你可以试试毒性如何。”

于是,原本悲怒交加的裴某人,嘴角抽搐的看着自家公子和护卫远去的身影,顿时什么情绪都没了,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困意铺天盖地袭来——他当真回房睡觉去了。

不过,当叶长流不知从哪真将一只河豚抱到厨房时,轮到木揽风嘴角眼角整张脸一起抽搐:“你这究竟是从哪里来得?”

“钓的。”

“…你不是去问西门轩的行踪么…”

“路上经过护城河…”

“…”

“赶紧的赶紧的,公子我馋啊。”

“他有带慕容耀入京么?”

“到驿站了,慕容耀今夜会赶去为他爹守灵。”

“那么…就是今晚了?”

“小裴想知道的,或者说,这些日子的是是非非,该有个了断了。”叶长流用手揉了揉两颊,放松了一下,目光游动间,眼见木揽风冷然抽出一把剑,寒芒势不可挡,吓得倒退几步,“你用剑?多大的事…需要你使剑?”

木揽风默默的看了河豚一眼,慢吞吞地道:“杀它。”

“…”

片刻,当厨房传来嗖嗖等破空之声,叶长流不禁仰天长叹。

喂喂,大木头,再大的阵战你都不屑出剑,杀只鱼有必要用追魂夺命剑么…

第三十局:云水华颜

拂晓时分,蓝天星疏,护龙山庄前,白色的灵幡在晚风中高扬摇曳。

慕容执死后,尸身送去刑部仵作验尸,直待前日才送了回来。

纵是他死前犯下重罪,念他生前立下不少汗马功勋,便准许护龙山庄自主安葬。

灵堂当中摆着慕容执的牌位,两旁香烛高烧,蜡烛闪着溟蒙幽光,后方高悬横幅,一片缟素凄凉。

往里看去,一位披着素麻长衫的青年静静坐在灵柩旁,目光呆滞的看着长明灯,想来,正是慕容执的独子慕容耀了。另外一位替他添加供桌上油灯的少年,确是西门轩。

叶长流脚步微微一顿,跨入灵堂,依礼燃香祭拜,木揽风和裴亦商紧随其后。

西门轩见了来人,霍然起身道:“叶大人。”

叶长流面上沉静,“西门公子能把人带回,辛苦了。”

“你答应过我,保我师父平安无事,”西门轩颇有怒色,“我把师兄带回来,竟连最后一面都…”

“我很抱歉。”叶长流主动承认错误,“不过,我以为这种时候,你应该多担心你爹,而不是陪你大师兄在这里守灵。”

西门轩眸中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慢慢别过头去,“我的事,不劳叶大人操心。”

叶长流叹了一口气,他缓步走到慕容耀跟前,蹲下身,直视着他:“慕容公子,西门轩是希望你替西门傲将军说一说话,减轻他爹的罪名么?”

慕容耀神思倦怠的看了叶长流一眼,没有回答,只是见叶长流迟迟不肯移开视线,缓缓道:“不是。只是我爹之死确与西门将军无关…想来,他们皆为奸人所害。”

“喔?”叶长流点了点头,“所以你们认为…这个‘奸人’正是本官?”

西门轩道:“叶大人,我们并没有这个意思,这件事…我相信您亦是受害者…”

“受害者?”叶长流眯着眼睛,“所以你们这两个小家伙就以为…这种说辞,究竟是可以保护护龙山庄还是保护自己的爹呢?”

他站起身,看了西门轩一眼,道:“西门公子,你爹罪大恶极,证据确凿,你是帮不了他的。”

西门轩怒道:“我说过,我的事,不劳叶大人操心。”

“这不止是你的事。”叶长流冷然,“若你为了替你爹减少一份罪,而让慕容执死的不明不白,对慕容公子何其残忍。”

慕容耀不自觉的闭上眼睛,“叶大人,请回吧。”

“我来,是给你送解药的。”叶长流将一个瓷瓶摆在慕容耀身旁,“这是‘阴阳紫阙’的解药,也是…杀害你爹的毒药。”

慕容耀浑身一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长流的眼睛如题结冰的湖水又静又冷,“如果你爹知道我有这个解药,想来他也不必用自尽,惨死牢中。”

慕容耀脸色一白,却又没法反驳,他踉跄站起身,嘴唇嚅动半天,放挤出几个字:“不…”

“不敢听么?还是,不愿意承认呢?”叶长流认真地看着他,“我曾应允过西门轩,不会让你爹死,那是因为只要慕容庄主肯与我共同指出幕后真凶,大理寺就可以斟酌量刑,可他却对我说,你中了‘阴阳紫阙’,他不得不妥协…”

慕容耀的眸中带出了丝阴霾和苦楚,叶长流正色道:“我当时手中并未有这瓶解药,但我告诉你爹,我可以救你,希望他能够相信我…可惜,他不敢赌,他不能保证我会否有救你的能力,所以他放弃了和我的合作——他选择自己服下‘阴阳紫阙’,将所有罪责推到我身上,这样,既助了幕后人扫平障碍,又能确保那人不会引发你身上的毒——”

“不要再说了!”慕容耀捧着长明灯,手颤得厉害,他将叶长流推开,喝道:“你走!你走…”

“我知道,你有你的顾忌,但是,慕容少爷。”叶长流此刻的神情,是平日里嬉皮笑脸截然相反的凌厉,眸中灼灼令人不敢逼视,“你的父亲曾是何等的英雄,他究竟是为了谁走到今天这一步!而你——明知惨烈真相而视若无睹,即便是保全了自己的性命和名声,良心可会不安?人活一世,若时刻思虑着自己的利益,不肯替他人牺牲一分一毫,那么当你离世时,又有谁会替你惋惜?”

慕容耀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叶某言尽于此。告辞。”叶长流拂袖转身,大步离去。

“叶大人。”慕容耀的眸子突然间变得深不见底,“我不怕死。”

叶长流足下一顿,慕容耀道:“你可以帮我保住护龙山庄么?”

叶长流转过身,道:“尽我所能。”

“好。我说。”慕容耀静静看了他片刻,道:“这些年,西门傲将军命我爹做了多少勾当,我并不甚清楚,可有一点,你说得不错,我爹是因为我,才受制于人。”

“因为十二年前,是由我亲手…杀死裴云和赵云水的。”

西门轩与裴亦商皆已惊呆,不可置信地看着慕容耀,倒是叶长流容色静静,未有什么变化,木揽风看向他的袖口,似有血迹渗出,瞳孔微微一缩。

“那年阳谷关一役,我军惨败,裴云将军和赵云水侥幸存活,一路南下,逃往荆州…我爹念在与他们曾是同袍故友,便收留了他们,将他们藏在地窖之下。后朝廷张榜追捕,明言谁窝藏叛军,诛九族。那几日我爹为了替裴云和赵云水周旋,不在庄内,不曾想…当时庄内有人贪图赏金,竟去告了密,西门傲便带了人入庄搜捕…更搜到了地窖口…”慕容耀说到这儿,已是唇色发白,目光空洞,“我当时早已吓得胆战心惊,只当护龙庄难逃此劫。可西门傲竟未破门抓人,只是对我暗示…若叛党已是身死,那我们护龙山庄不但免了窝藏之罪,更有捉拿钦犯之功…所以…我…”

“所以你就杀了我爹!”

“所以你就杀了云水哥!”

裴亦商和西门轩异口同声怒吼,他们二人早已是双目通红,泪流不止。

“我…我不知道…”慕容耀双手抱头,蹲下身,喃喃道,“我很害怕,就…命人锁上地窖大门,后来…后来西门傲走了,我也再没有去过地窖,我不准任何人靠近…不让送食物和水…我…”

“你将他们活活饿死。”叶长流忽然道:“后来,朝廷查明真相,证实他二人是遭奸人所陷害,皇上甚至还为赵家盖了祠堂…如此,你们便犯下诛杀忠良之罪,而这把柄,恰好让西门傲牢牢抓在手中。”

慕容耀仍然只会摇头流泪,“我不知道…我、我爹回来的时候已过了十几日…我们,再也没有打开过那地窖…再也没有了…没有了…”

裴亦商的手指几乎将身旁梨花木上捏出印子,他在强忍着自己不上前杀死这个杀父仇人,西门轩心中更是悲痛至极,自己的亲生父亲竟是罪魁祸首,他又当如何是好。

“原来是这样。”叶长流语气出奇的镇静,仿佛他当真只是个局外人,慕容耀口中的人都与他全然无关,“慕容公子,今日这番话,明日你可有勇气站在公堂之上当众再说一次?”

慕容耀终于抬起了头,迎上叶长流的目光,虽然视线小弧度的一颤,最终仍是点点头,“这些话,我说迟了十二年。”

“不迟,有些话,明日说,刚刚好。”叶长流语调很轻,但很平静,“慕容公子,你勿需过于自责,当时护龙庄内的情况,本在西门傲掌握之中,即使你不动手,他们也难逃一死,我想,只为两个人的性命搭上整个护龙山庄,亦非裴将军与赵云水所愿。”

慕容耀黯然,他显然没有把这劝慰之语听进耳中。

“亦商,我们走吧。”叶长流深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控制情绪,“去看看你爹和…赵云水。”

裴亦商浑身一震,颤步跟上,西门轩亦走出几步,叶长流忽道:“西门公子,有些真相…对你来说,不如不知,不如不见。”

西门轩咬了咬牙,“我不见…不代表那就不存在。”

叶长流轻轻一叹,未再多言。

十多年未曾有人接近,护龙山庄的地窖比想象中来得更为沉闷、黑暗。

木揽风持着火把开路,沿着长长向下倾斜的走廊延伸走去,叶长流与他并肩,西门轩与裴亦商紧随其后,一路上几人无语。待到走到了那黑色沉重的大门口时,众人心神俱是一凝,木揽风忽然道:“锁让人撬开了。”

裴亦商眸光微微一闪,“莫非当年…”

“看这个痕迹,是新撬的。”叶长流淡淡瞥了一眼,“就在刚刚。”

一句话残酷的打破了故人幸存的奢望,裴亦商与西门轩均是神色一黯。

“公子。”木揽风提醒了一声,叶长流略略颔首,道:“恐防有诈,你们两个先在外头守着,我和木头先进去看看。”

裴亦商心中焦急,“公子,我也…”

“小裴,若有什么人图谋不轨将我们关在里头,那可就死不瞑目了,等了这么多年,不急于一时。”

“…是。”

这是一处较为宽敞的地窖,只是四围都是石壁,连门窗也无。火焰啪啪的在浑浊的空气中燃起几个火球,让这寂静的气氛添了几分诡异。

越往里走,恐惧愈深。

窖内唯一的光源就是那柄火把,随着火把经之处,可以看到一些破旧的酒罐、墙上挂着的画轴…然后是一张床,桌椅。

床上躺着一个人,若非那是一具白骨森森的尸骨,侧身微曲的姿势仿若熟睡一般——他的身上还盖着棉絮,显然临死前,还有人照料着他。

叶长流的嘴唇轻轻颤抖了一下,视线落在那具白骨的衣袖上,没有说话。

“公子…”木揽风知道他在忍耐,他一直强忍着巨大的悲伤——他已经习惯把痛苦咽下肚,直把心搅绞碎,把希望绞灭,他还能那么云淡风轻的站着,笑着。

“裴云将军,他总喜欢将袖口往上撩开,以前父帅常常笑他是土包子…”

木揽风见叶长流依旧是那一副淡然的模样,吓的心惊胆战,“公子你不要这样…”

叶长流将手搭在木揽风的手肘上,手上微一用力,把火把的方向掉转个头,光线落在了那张桌前的椅子上——那是另一具白骨。

那具白骨的主人想必在垂死前,将身子斜靠在椅背上,然后静静的看着桌上那一盘残局,寂寂而终。木揽风浑身一震,这是——护龙棋局,与当日叶长流与慕容执所弈,一模一样。

那么,他就是…

“噗”的一声,殷血飞溅撒向棋盘,触目惊心。

“二哥…”叶长流跪倒在地,饶是他咬紧牙关,鲜血无可抑制的从他口中渗出,地面很快积了一小滩血水。

“公子!”木揽风当即运功抵住他背心——不知发抖的是他的手,还是公子的背。

无论岁月怎么变换,无论眼前的人变成什么样子,总是这么清晰的感应到,这是他的二哥,赵云水。

“我只怕你不带上我,不让我与你们同年同月同日死。”

“三弟,我知道你的心装着天下苍生,可我从来就不是那样的人,我只想我的家人朋友能够平平安安。”

“三弟,保重了。”

叶长流拼命遏制着自己痛苦到极致让心脏钝痛的感觉,那些过往,那些十多年前的回忆不受控制的在脑海中走马观花,然后,变成一根根尖锐的刺,刺向心口最脆弱的地方,刺得他簌簌发抖。

“公子?”木揽风见他渐渐止了血,心下稍安,不料凑近一看,看到了叶长流蓄满泪水的双眼,大滴答滴的顺着面颊滑落,他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却仍是无法捂住间隙哽咽的声音。

这是木揽风平生第一次见到叶长流哭泣的样子,即使是谢留宵那次,都未曾如此刻这般…悲伤。

木揽风心中忽然一阵钝痛,“公子…”

叶长流怔怔的抚上云水那白骨森然的肩骨,一路往下,到了手指的位置,突然顿了一下。

五指蜷在一起,中间留着大大的空隙,仿佛原本进京握着什么。

握着什么呢。

木揽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亦是一呆,“像是剑柄,或是…匕首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