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还不能保护娘和姑姑之前,还需忍耐,是了,要忍耐,好好长大才对。

正是平和心底躁动,眼底突然多了一抹青色。

蓦然抬眸,秦凤祤正低头看着她,四目相对,她一下站了起来。

差点撞到他的下颌,还好,两个人才一撞上都躲了一躲,秦凤祤退后两步,站住了:“你在这干什么,说你跟山长告了假,哪里不舒服?”

她上上下下来来回回都走了多少圈了,哪里不舒服,是全身都不舒服。

回手摘下书箱的肩带,双手抱着送了他的面前来:“兄长拿错了我的书箱,我一直在找你,我的书箱呢,快点还与我。”

秦凤祤诧异地看着她:“什么错了?”

顾今朝将书箱放了地上,打开让他看:“看,这不是我的书箱。”

里面卷宗才一露出来,秦凤祤左右看看,抓住今朝手臂,弯腰将书箱重新盖上了:“除了你之外,还有没有别人看见这些卷宗?”

她连忙摇头:“我才发现就来找你,我的书箱呢,嗯?我的呢?”

秦凤羽提起书箱这就背了身后:“千万别往别人知道,你看了书箱里的东西,你的书箱让我给了世子,现在只求莫出大错,你书箱里面都有什么,书?”

今朝:“…”

秦凤祤已经转身了,早上顾今朝上车之后,他也是阴差阳错,不知怎么偏就拿了她的箱子,此时多说无益,还是要快点将书箱换回来才是。

顾今朝连忙跟上,紧随其后:“你…你把书箱给了谁了,该不会是那个世子吧…”

她现在已经确定了,老太监口中说的,就是卷宗。

其实她一个书箱没有什么,那几个锦册就是被发现了,只要秦凤羽不追究,也没什么,但是里面暗格那个红梅带,怎么想怎么扎心一样的。

果然,秦凤祤站住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京中只此一个世子。”

顾今朝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好哥哥,你可真是我亲兄弟,给我书箱换回来吧,里面有我娘给我的东西,很重要的,你去哪里,带我一起。”

秦凤祤看向了别处:“放开。”

今朝哪里肯放,拖着他手臂蹲了地上:“哥哥答应我,带我去,把我的画箱拿回来,我就放开。”

秦凤祤回身,低头看着这个快要挂在自己胳膊上的少年,无语:“你这成何体统!”

今朝扬着脸,真像个小无赖:“不管,你去哪里,至少得带我去。”

真是…拿她没办法。

含糊其辞嗯了声,他等她站起了身,这才往外走。

秦家马车还在书院外面,顾今朝跟着秦凤祤上了车,终于把心放下一半了,到了世子府门前,秦凤祤让她乖乖坐在车里等他,只身进去了。

她悄悄掀着窗帘,从缝隙当中看着他的身影,许是之前来回出入过,门口侍卫很快让进。

耐心等了一会儿,只是片刻之后,秦凤祤两手空空,又一个人出来了。

他到了车前,站了窗边:“世子不在府中,世子府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出去找他了,他拿了你的书箱不知去向,之前有所交集,我也出去找找,你先回去吧!”

看吧,就说这两日事事不顺,今朝叹气,开始自我洗脑:“算了,听天由命,世事总是如此,不如意之事,七七八八,这样也好,那样也罢,不会有任何事任何问题的。”

秦凤祤:“…”

念叨一通,顾今朝将车帘挑了起来,对着他懒懒摆手:“兄长,今朝先走一步。”

细腕露出一截,白白的。

敷衍地摆手之后,人就倒了车里头。

秦凤祤不由失笑,别开眼之后又向前一步,伸手扶在了车窗上,一把掀开窗帘,少年正在车里挺尸状,对上他的目光了,鲤鱼打挺一样又坐了起来。

顾今朝眨巴着眼睛:“怎么了?又?”

觉得有点失礼,后面又加了一句兄长。

有事相求,就叫他好哥哥,无事了就是兄长兄长的。

秦凤祤两指在窗上敲了敲,没想起来要说什么,光只放下了车帘,退后一步:“没事,回吧。”

“诶?”

下一刻,顾今朝好奇的脸又在车帘那探了出来,他一手按了她脸上,直接给她按了回去,让车夫赶车。

车一动,就再没动静了。

今朝跌坐回车里,不想回秦府。

直接让车夫送她去大悲宝寺,今日是她祖父祭日。

每年的这个时候,她娘都会带着姑姑去寺庙诵经修行一天,不知道为什么,今个并没有叫她。挂起了窗帘,顾今朝靠了窗边吹风。

春风拂面,她看着马车一点点驶远,出了城。

大悲宝寺在郊外的山下,寺庙已有百年历史,据说是曾经的大善人建的。僧人们平时不受功德箱,不受银钱,每日一餐,只受些粮,每逢初一十五还都在山下布施,如有流浪儿可去喝粥。

方丈半戒师傅每月也行法事,开法会。

来寺院当中拜佛的香客络绎不绝,顾今朝对此嗤之以鼻。

如果什么事,来拜拜佛都能好了的话,那大家都来拜佛就好了啊,如果佛祖真的显灵的话,那么她爹早该回来了。她姑姑也早该好了。

一路往西,到了山下,能看见山腰上的大悲宝寺。

今朝下车,让车夫赶车停靠一边。

路边都是小草和花,野花有白色的,紫色的,还有些根本叫不上名字的,她随手摘了一些,拿在了手里。

放在鼻底下闻了闻,也有淡淡的香味,顾今朝在人潮当中穿行。

走了山腰处,径直进了寺中。

正门对着的大雄宝殿,人来人往,到处可见磕头跪拜的香客。

偏门几大殿,都有不少人。

她娘带着姑姑,只能去后院落脚,走过大雄宝殿,从偏殿往东,进了后院,顾今朝才要挨个殿里找找,冷不防一抬头,瞧见山上那草屋前的柳树下,靠着个人。

定睛一看,喜出外望!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顾今朝顺着后门就冲了出去。

大悲宝寺后院多半都是权贵才来,沿着后院出去蜿蜒着小路能上山。山上不知何时盖了个草房子,围着这房子,周围光秃秃山石一片,只斜地里一棵柳树。

此时谢聿一身锦衣,正靠在树前。

顾今朝一路小跑,顺着小路上了山,近了前,更是惊喜。

谢聿手里扯着个柳枝,低头不知摆弄着什么,就在他的脚边,就放着她的书箱!

今朝眉眼弯弯,越是近了,脚步越是轻了…

山风更是大一些,谢聿一直低着头。

他肩头的流苏都偶被吹动,柳枝被折下一小段,他轻轻拧了拧,放在唇边轻轻吹了一下。

薄唇微动,柳笛顿响,男子那双修长秀美的手来回摆弄两下,勾起了唇。

这般笑意,可是从未见过的美色,称得上是秀色可餐。

只不过,察觉到来人,笑意顿失。

谢聿并未抬头:“来者何人?”

顾今朝笑眼弯弯,站在了几步开外:“山水有相逢,却不知在这大悲寺,也能见到世子英姿。”

似曾相识,谢聿闻言抬眸。

漆黑的眸子,深邃不见底,他淡淡目光在她身上扫过,落了她的面前,又是笑:“今个真是个好日子,多个人也好。”

说着,站直了身体,点头示意她上前。

顾今朝迟疑片刻,举步。

谢聿目光沉沉,闲闲道:“注意脚下有众生,别惊扰了我的朋友。”

几步到了他的面前,左右看看,哪里有什么朋友,只一只青蛙差点被她踩到,呱的一声跳走了。

第10章 南柯一梦

呱呱呱呱呱呱

青蛙跳开了去,它的叫声从草丛当中传了出来。

四目相对,顾今朝伸手指了一指:“世子朋友走了。”

他依旧靠了树边,扬着脸,目光悠远:“嗯。”

天边白云懒懒,也不知他是看些什么。

山风更大一些,没想到山上比山下冷许多,顾今朝才一站定,风吹着身上薄汗,透心的凉。没忍住,狠狠打了两个冷战,再看谢聿,他倚在柳树边,脸色更是很白了。

人人都知道世子是个病秧子,隔三差五世子府就会有世子病了的消息传出来,看着他这脸色,的确是一脸病容。她想起老太监劝他的话,看着他这般模样,强忍住也劝他这就回去。

她的目光落在书箱上面,抿住了唇,不知该怎么开口讨要书箱。

也不知道谢聿打开了没有,想直接说是她的拿错了,又怕他详细问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知道她背过那个书箱,里面那些卷宗,到底看过没看过,说了只怕他也不信。

到时候惹祸上身就不好了,正是暗自腹诽,谢聿加深了笑意,抬眸看着她了:“它叫小呱,或许你们可以认识一下。”

今朝手抖了一抖,呵呵干笑两声,犹豫着是要坐在一边的石头上,还是要坐在书箱旁:“你们很熟?”

她常年和姑姑在一起,对于和脑子不大正常的人聊天,还是颇有心得的,很快融入他的世界,那就是和他熟悉起来的最快方法。

谢聿一身锦衣,看着她,一脸正色:“刚认识。”

顾今朝笑,旁边寻了块大石头,这就坐了下来:“那为什么不是叫小青或者小蛙,而是叫小呱呢?”

他并没有搭言,只瞥着她,目光更沉。

好吧,下意识将他和姑姑看成一样的果然不行,今朝恨不能立即收回刚才说出口的话,对着他伸出双拇指:“小呱这名字起得好,起的好!”

可惜拍马屁拍到了腿上,柳树下也有一块大石头,谢聿坐了下来:“怎么个好法?”

可能,他这个时候是需要一个人陪着聊天的吧,她胡扯是随口就来:“世子也说了,脚下有众生,众生有相也无相。小呱有呱也无呱,跳走有呱也无呱,一只青蛙不是许多青蛙,可不就是小呱嘛!”

他一手托腮,一手搭在书箱上面:“继续。”

今朝眨眼:“什么?”

谢聿勾唇:“胡扯。”

顾今朝:“…”

见她目光又到,他还在书箱上面拍了拍:“你为何上山,从刚才就总是看这书箱,怎么,你对箱子里面的东西很好奇?”

是他平时那样慵懒笑意,声音在风中也慵懒至极。

顾今朝见他一针见血,问出来了,斟酌了下,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事实上,世子手下按着的,是我的书箱。兄长错拿了我的,后来他发现拿错了,又把那个送了世子府,现在世子府好多人都在找你,我娘和姑姑来了大悲宝寺,我是来找我娘的,不想正巧遇见大公子你,就过来了。”

一听说是她的书箱,谢聿依旧笑面:“那又怎样?”

诶?

什么怎样,拿错了,就该把书箱还给她的吧!

今朝眨眼:“烦请世子将书箱还与我。”

他听说拿错了,眼都不眨一下,却不知他是不是看过了,暗格虽然不易被人发现,但也忐忑。正是仔细瞥着他脸色,谢聿两指在书箱上面敲了一敲:“许是命,也罢,既然是你的,那就还给你。”

她喜出外望,赫然起身:“多谢多谢。”

可才到他跟前,他又靠了书箱上面:“还给你可以,但今个是我生辰,总不能白给了你。”

今朝身上也没带什么东西,只腰间一块中郎府的腰牌,不能给他。

她想了下,抬手扯过柳枝来折下几枝,手指翻飞,很快编结成环:“既是世子生辰,那我送世子一个礼物,世子生在世子府,什么宝贵东西没有见过,许是不知,这山林野外,其实乐子也很多。我小的时候,我爹常常带我上山下河的,现在想起来,也回味无穷。”

说着,回身坐下,与他相邻。

曲起双膝,花环放了膝盖上,来的路上采摘了的那些野花,卷着绢帕放了怀里,这时候伸手拿出来,抓在了手心里。

颜色许多,顺着花环插编一通,再举起来时,已是笑容满面:“看!”

柳叶环着野花,编织成环。

谢聿的确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盯了片刻,又看她。

顾今朝就知道他不知花环为何物,轻轻往自己头顶一放,左右还转了转头,扬着下颌让他看清:“怎么样,装点起来也不差美服华冠。”

少年眉眼如画,戴着这花环当真像是小仙童似地。

眸光微动,谢聿也坐直了,半晌才哑哑从嗓子里嗯出一声。

今朝随即拿下花环双手递了他的面前:“赠与世子,愿世子呃…愿世子身体安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她现在一心记挂着书箱里面的红梅带,恨不能背了书箱就走。

谢聿伸手接过去,也低头戴了头上。

他这般绝色,回眸间也歪了头看她:“怎样?”

四目相对,今朝怔住。

难怪娘亲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男人好看起来,真是让人自愧不如。

她狠狠点头,实话实说:“好看。”

心底多少夸赞之词,一时什么都想不起来,脑子里只剩好看两个字了。

谢聿手里的柳笛在两指间翻转,目光浅浅。

他靠回柳树边,将柳笛放唇边吹了一下,轻轻一响,也是皱眉。

又看向今朝:“你爹可教过你这个?我听人吹过,能成曲。”

这个简单,顾今朝连忙讨价还价:“当然,我就会,这样,我给世子吹首小曲儿,要是觉着可还行,就把书箱还与我,我娘和我姑姑还在山下,我该回去了。”

难得谢聿心情不错,点头。

他将柳笛递过来,今朝没有接。

她拍拍屁1股站了起来,挑着一枝粗一点的折了下来。

折好长短,一眼瞥见谢聿腰间还挂着一个精美的匕首,伸出了手:“借匕首一用。”

谢聿随手解下,递了她。

削好柳笛长短,轻拧了,抽出柳枝。

顾今朝用匕首剜了几个小洞,之后将匕首还与他。

她做好柳笛,双手扶着放在了口边,想了下,记起林锦堂教过她的小曲儿,附着两手就吹了起来。开始还有点生疏,不消片刻,就真的成调了。

像江南小调,在山上被风一和,也别有一番情致。

谢聿微扬着脸,不知看向何方。

他脸边的流苏垂下来,因脸色苍白,总觉得他还未到弱冠之年。

一曲了,今朝将这手里柳笛递给了他:“我这个也送世子,其实想吹出调的话,也不知柳笛可以,心情的好,什么都可以。”

说着硬塞了他手里,回手摘下了柳叶,卷了一一个小边,擦了擦放了唇边:“小叶子都能吹出来的,竹叶,柳叶,甚至是任何的树叶,都可以。”

说着以手遮掩,吹出了清调。

谢聿低头,掩去些许复杂情绪:“都是你爹教你的?”

顾今朝嗯了声,试探着走了书箱面前,伸手:“我得走啦,时候不早了。”

她弯着腰,一只手才碰到书箱,谢聿回身按了她手背上。

相比较她冰冰凉的手背,他掌心滚烫,随即放手:“走吧。”

竟然这么顺利,顾今朝心底暗喜,背上书箱当即转身:“山上风大,那世子也早些回去…”

走开几步,回头。

谢聿手边放着两根柳笛,一把匕首。

他依旧戴着她送的花环,靠着柳树已然闭上了眼睛。

听见脚步停留,谢聿淡淡道:“不许与别人提及,只当没有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