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个问题是,创作这个东西……”总导演头疼道:“搞原创很难啊,何况时间也不够多。”

“所以如果有人能带着团队脱颖而出,会更加分。”

“那就只能赌一把了。”制片人严肃道:“不行就找个外包写个保底救场,唱完就淘汰掉。”

一百二十进八十之际,四十个练习生挥手和同伴们告别。

大家这几周认识下来都渐渐熟了,此刻难免有些感伤,但此刻气氛并不算煽情。

“熙哥!冲啊,你决赛一定要登顶!”

“加油——我太弱了我先跑了——”

“顾哥我看好你!!!谢谢签名MUA!!!”

四位导师目送着一帮孩子走出摄制大厅的巨型雕花门,等待着场内恢复平静。

有些练习生还在恋恋不舍地目送朋友离开,有些练习生始终都没有回头过。

在大门无声关闭的同时,霍刃伸手打了个响指。

导师身后的大理石道具墙同时有四扇门翻转打开,鎏金刻纹华丽漂亮。

“又到了站队的时候。”

霍刃环视一众面含期待忐忑的后辈,平静地予以指引。

规则被阐释清晰,四扇门也仿佛黄金罗盘般旋转不断。

“从今日起,直到决赛以前,你们都需要以团队成员的身份共同争取胜利。”

“虽然在未来,你们的队友只会有五个人,而且在出道后要全部从头起步。”

“但现在的一切,都是在提前预告你们会遇到什么。”

争执,分裂,凝聚,分工。

与谁携手,认谁为领袖,又或者是怎样才算一个真正的团。

你们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八十人分作八组,开始陆续地选择前路。

顾少初不多犹豫,直接进了对他更有优势的声乐组。

他的表演和舞蹈基础都略弱,声乐对个人要求并不高。

薄环去了创作组,韩央走向声乐组,分别前还互相抱了抱。

“加油——”

“天字组见!”

祝熙之迈步往前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来转身往后看。

霍刃瞥了眼少年,并不确定他想做什么。

“兄弟们——我要去舞蹈组了!”少年双手扩在唇边,像个活力十足的高中篮球队队长:“我会竞争组长,带着大家赢的!想跳舞来找我啊!”

和他打成一片的朋友们登时高高举手起哄笑闹,很快就跟着进了同一扇的分组门。

“舞蹈组二十人名额已满,大门关闭。”

傅明年思索许久,最后选择了人数稀少的创作组。

在进门之前,他在霍刃面前站定,诚恳鞠躬。

“多谢老师教导。”

霍刃笑着点头:“加油。”

最后八组分齐,四个导师各自去确认名单和安排流程,带着练习生们准备下一场的表演。

表演组的两支队伍需要各自拍摄长达三分钟的商业广告和公益广告,也会在当天公开放出。

舞蹈组和原创组共用十二楼整层,乐器室和录音室等等都早已调试完毕。

霍刃把二十人叫进队伍里,发现其中一支队伍有好几个熟面孔。

傅明年,陈元青,薄环,时嘉年,马鹿。

他多看了眼坐在人群一左一右的两个年,下班前把创作流程讲解一遍。

黑板上的粉笔字依旧是柳书,遒劲修长,文秀有神。

“……需要注意的是,团队领导和时间控制很重要。”

CORONA当年多亏梅笙遥再三催死线催进度,愣是把五张专辑高质高速的赶了出来。

霍刃写了几笔,突然又很想念家里的每一个人。

他定了定神,平复情绪以后再度转身看向台下。

“时间只有七天,先求成品,再精雕细琢,不要钻牛角尖。”

“这次的创作主题,是『晨风』。”

等学生们安顿好了以后,他留了个联系方式,转身出了教室。

远处的练舞厅已经响起了明快节拍,还有好几个少年在跟着唱歌。

霍刃遥遥看了许久,走向了消防通道。

他掏出手机按了几个键,在沉寂许久的聊天群里拨打了语音通话。

没过多久,谢敛昀第一个接通。

“刃刃?最近还好吗?”

“我还好,这边都很顺利,”霍刃靠着墙,握紧电话哑声道:“昀哥……我想你们了。”

谢敛昀停顿几秒,温声安慰道:“我这几天在国外,一回时都就来看你。”

“刃刃没事的,我们还在呢。”

薄玦的声音很快出现,带着几分紧张:“刃刃你还好吗?”

“他想我们了。”谢敛昀轻声道。

“我也好想你……我做梦还梦见好几次,我们去开演唱会,在沙滩上一起散步,”薄玦揉了下眼睛,声音有点不稳:“都好久没见了,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啊。”

龙笳还在主持会议,仅发了条短讯表达关心。

没聊几分钟,梅笙遥也加入通话。

“刃哥?玦哥昀哥也在?”

“我今天带练习生写歌,突然就想到很久以前,”霍刃小声道:“那时候遥遥天天催我们,昀哥就和他互扔枕头……”

“现在都是霍导师和薄教授了,”谢敛昀试图把伤感气氛冲淡一些:“刚开始刃刃学写歌的时候,我心想这舍友怎么跟小怪物一样。”

“我总觉得我们还在十七八岁,”薄玦突然道:“我每次看到别人管龙笳喊龙总,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说我们几个,不是刚刚才进SPF没几年吗?”

现在连霍刃都已经年满二十四岁,再也不是那个跟着哥哥们藏雪糕的小朋友了。

霍刃停顿许久,半晌还是开口问了一句。

“你养的那只小夜莺……还好吗?”

多人通话安静了几秒。

“不太好,”梅笙遥苦恼道:“不理我,不唱歌,不吃东西,天天都在睡觉。”

“……我努力把他养胖点。”

谢敛昀深呼吸一口气,没办法再听下去。

他们至今碰触团里的任何人,都忍不住想要再三道歉。

“你再辛苦一阵,我回来替你接班照顾一段时间。”

“没事,昀哥你先忙。”

“有空我们聚聚吧,我好想你们……”

“一起吃顿饭,或者去看个音乐剧?”

“你们绝对猜不到,薄玦上回把我叫出来喝的什么——青菜粥!青菜粥和丝瓜炒蛋!!最后还是我付的钱!!!”

“难道我没付账吗……?”

“你没有!!”

-2-

OSC各奖项都有递交时限。

想要参与皇冠奖的评选,必须在八月二十日前发布专辑,十月二十日前开至少一场五万人以上的演唱会。

今年FALSE也同样风头大盛,不仅全员参与了热门网剧《灰姑娘之夜》的拍摄,专辑三月份就双线发售,粉丝们大吹特吹网络销量从时间数量各门各项破了多少记录,就差把那顶皇冠抢过来给他们的队长戴上。

粉丝的成分一向很复杂。

纯团粉只嗑团魂,看的就是五个人和和美美互动友爱。

唯粉嗑颜嗑男友感的什么多有,CP粉更擅长联想和放大镜抓细节抠糖。

部分事业粉很盲目,只追TOP也只认成绩,变得比谁都快。

他们曾经追随CORONA,是因为CORONA是业内领头羊,是堪称无双的顶级男团。

CORONA从巅峰陨落,一部分人心灰意冷不再动真感情,另一部分人没消停多久就去捧FALSE,照例元气满满地鼓励哥哥们一定要拿皇冠。

说白了,个人怎么追都只是在满足自己内心的渴望而已。

和男团本身关系并不大。

霍刃对现状认的很清楚,自回国以后就没有休息过。

他需要在三个月内做出一张专辑出来。

一张专辑,至少十二首歌,拍三个MV。

两首歌可以交付其他人完成,一首给了谢敛昀,一首给了梅笙遥。

剩下十首,每首歌能分到的时间不足十天。

他没有太多选择,也只能在做节目的同时自我围剿般赶稿写歌。

如今网络里能人辈出,揣测池霁真实死因的人大有人在,观望霍刃动向的人也有许多。

[他不会想要冲击明年皇冠奖吧?]

[这都五月了,我觉得不可能,全靠外包做专辑那没法评定啊。]

[FALSE这几年是越来越火了,听说还派了好几个成员去大师工作室镀金,特意学怎么搞原创,看得我都有点想爬墙_(:з」∠)_]

[如果霍刃真是为了跟他们抢皇冠才回国,那希望也太渺茫了点……不看好。]

二十楼的钢琴声断断续续,偶尔弹得急了,会有几下重重的砸琴声。

指节斜撞上冰冷坚硬的一长片黑白琴键,会疼痛很久。

最开始裴如也会过来确认情况,后来也明白霍刃焦虑太重,有时需要一个人独处。

然后厨房就渐渐隔三差五飘来烘焙的香味。

今天又在烤松饼。

流黄夹心奶盖松饼。

霍刃当下渐渐进了状态,刚开始时因为服药和生病的缘故弹琴都不算稳,慢慢地也调整过来,有时两三天就能完成整周的工作。

他还保持着心理治疗,视频通话时会向医生表达自己对进度的担忧。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对方温和道:“你并不希望这张专辑这么快就完成。”

“什么?”

“听起来很矛盾,但事实便是这样。”

“有很多人不愿意攒钱,表面上是因为总有很多支出,实际是因为,他们恐惧,或者厌恶金钱。”

潜意识深处,他们认为金钱是肮脏的,不好的。

这又与很多内心深处的陈结有关。

“你是说,我不希望自己完成这张专辑?”

对方没有回应,给了他一些用以思考的停顿。

霍刃怔怔想了很久,半晌道:“是。”

“你说的没有错。”

他坐直许多,把内心深处的恐惧说出了口。

“一旦到了演唱会那一天,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霍刃目睹过曲终人散的全场黑暗过许多次。

CORONA第一次开演唱会散场时,后来许多次散场时。

从搭建场地到尽数拆除,他们六人参与过数十场狂欢盛宴,每次都有同伴庆贺拥抱,如影随形。

现在只剩他一个人,等万人前来,等满场寂静。

“我一个人,要怎么往前走?”

他几乎没法把这句话完整的说出口。

“……我从来都没有一个人面对过这些。”

以前,排练是六个人,编舞是六个人,所有的环节和空隙都属于六个人。

事到如今,原本应该分给每个队友的聚光都会汇集在他一个人身上。

过曝的聚光灯温度似乎能腐蚀人的皮肉肌骨,把心脏都烧成枯萎的煤渣。

“霍刃,其实有句话很俗套,”治疗师温和道:“但是非常管用。”

“我们恐惧的,一直都是自己的幻想。”

而并非现实。

霍刃神色复杂道:“你认为现实并不会这么糟糕。”

“在你没有走到那一步时,所有的幻想都只是漂浮的泡沫。”

“如果没有勇气,我的建议是,多去接触能给你勇气的人。”

给我勇气的人。

青年放下钢笔,又嗅了一下空气中轻盈奶甜的松饼香气。

他看了眼纸页上还没有完成的字句,起身走进了厨房。

男人系着围裙在翻动松饼,听见脚步声时没有回头。

“这份放了海苔碎,如果不喜欢,等会我重新做一份。”

霍刃没有吭声,从他的背后缓缓伸手抱住,把脸埋进他的脊背里。

“……老师。”他闷着头,声音都有几分模糊不清:“让我多抱一会儿。”

裴如也微叹一口气,伸手去触碰他的脸颊。

忽然掌心一湿,是被轻轻地吻了一下。

这种触碰,说不清是暧昧的撩拨,还是心理依赖时的日常呈现。

男人眸色微暗,选择不作回应。

他的爱人太疲惫了,此刻并不太可能有多余的精力重新爱上自己。

霍刃用脸颊贴着裴如也的脊骨,不出声地观察对方的反应。

好想说出口啊。

老师,你这样照顾我的样子我好喜欢。

你再摸摸我的脸好不好,我想多亲一下你的手心。

他静静等了许久,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于是在心里略郁卒的叹了口气。

“我想吃樱桃。”

裴如也还在凝神感受方才掌心湿热的气息,抽回神点了点头,任由他抱着自己又洗了一碟圆润饱满的樱桃。

然后亲手喂了过去。

做这种事总是有几分禁忌感。

抱着自己的人是曾经的学生,也是在梦中和现实里让自己动过太多次欲念的存在。

纯净脆弱,同时又坚韧如寒刀。

哪怕只是想一想,都会让内心深处不得宁息。

霍刃没想到他是亲手喂,试探着叼住了一个。

然后精准的咬了口老师的指尖。

明润微冷,还沾着水珠。

樱桃很甜,但已经不是重点了。

“还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