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上次见面还是去年九月度假期，现在已经到了二月。
五个月不没碰见对方，有些细微的变化都仿佛被无形放大。
裴如也这次过来的急，眉形还没有修过，须后水的薄荷气味还没散掉。
霍刃比去年又长高了一些，脸庞中多了几分青年的俊朗成熟。
他们对视一眼，笑着都没说话。
裴如也很早就想见见他，只是苦于工作繁杂，一桩接着一桩根本忙不过来。
先是想和他们一起回国，但公司临时有事，要留在欧洲开会。
十月份玦刃组大火出圈，各种对视图同框图被截成头像到哪都看得到。
但十月时CORONA基本都在外地，他一个人留在时都和公司开会，再多心绪都能靠自己排解。
再去秦大设计师工作室的时候，小两口整齐划一护着自家鹦鹉。
“葵葵最近有点忧郁，还在养毛！”
“裴总你养只猫吧！猫百撸不秃！！”
裴如也根本没有养猫的心思。
他感觉自己再熬下去真是像在修无情道，内心像是在时常被小火慢烤，反复煎熬。
九月在比利时度假那会，霍刃喝醉了靠在怀里，一遍又一遍表白说好喜欢他。
裴如也过目不忘，对那时的每一句每一秒都记得极其清晰。
他自诩冷静成熟，在之后度假期里也礼貌客气，没有放任两人距离拉近。
可一分开就是五个月。
不是自己在国外忙碌不停，就是CORONA日常飞来飞去。
微信窗口开了又关，想问候几声，最后只例行发句「圣诞节快乐」。
圣诞节快乐，我也爱你。
对方浑然不知，回答的很礼貌。
「谢谢老师，也祝你节日快乐。」
裴如也渐渐开始感谢每一个节日。
「元旦快乐。」
最近好想你，只希望你新的一年事事顺利。
「新年快乐。」
这几天在忙什么，怎么连微博都没有发过？
情人节快乐。
……今天只是来看看你。
人见不着，热搜每个月都有，每一张抓拍都出挑又撩人。
他的学生跳舞好看，闭着眼唱歌好看，抿着唇笑或不笑都好看。
裴如也有时候深夜工作到头疼，打开娱乐头条静静翻看一会儿，负面情绪都会烟消云散，被安抚的很到位。
可他还是想他。
越久越深，难以控制。
“这次刚好出差过来，”裴如也打着方向盘，淡淡道：“顺路过来看看。”
也就推了四场会议，两场谈判。
今晚看你一眼就回美国。
霍刃点点头，眼睛亮亮的。
“老师，我们这次拿了四个奖。”
“嗯，奖励你。”
裴如也良久才看他一眼，待记住所有细节后别开眼睛，不允许自己凝视太久。
“去吃馄饨怎么样？”
深夜不适合吃复杂的事情，何况对于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来说，家常而廉价的食物反而是一种奢侈。
店铺开在一条小巷子里，是广东华侨开的云吞店，老婆婆正系着围裙在擦灯牌。
红木门斑驳古旧，店里还在放邓丽君的老歌。
她瞧见裴如也来了，笑着挥挥手打招呼，示意他们进来坐。
现在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半，还有英国人和法国人坐在柜台前吃着夜宵，炸云吞和猪手竹升面上洒了小葱，轻快自由地散着香气。
霍刃点了一份招牌云吞面，听裴如也闲聊最近的琐事。
竹升面弹牙爽口，汤底化了猪油，还烩着鲜虾和猪脑骨的奶香味。
裴如也给他递了一碟酸萝卜，自己并没有怎么动筷子。
现在这样的距离就已经很好了。
可以亲眼看见他，可以倒一杯热茶轻声交谈几句。
心里就好像已经被拥抱填满，有无尽的动力回商界继续鏖战。
霍刃抱着汤碗喝的一本满足，接过纸巾时才注意到他的眼神。
温和客气，依旧是从前的老师。
再没有其他的半分暧昧。
他双手还捧着汤碗，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失落。
“老师。”他半晌道：“我想起来，还有个礼物忘了给你。”
今天是二月十三，送出去……应该就没有那个意思。
裴如也接过小盒子，抬眸道：“可以打开么？”
霍刃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强作没有听见，侧头去尝酸萝卜丁。
应该不会退回吧。
早知道就在分别的时候送他了。
盒子解开缎带，里面放着一枚玫瑰胸针，赤红宝石在暖灯下闪烁着光。
明亮热烈，纯粹美好。
裴如也目光停顿许久，一时可惜它是单只。
如果成对的话……
算了，不是也罢。
“今天是情人节。”他淡淡道：“我就不回礼了，怕你误会。”
霍刃差点被汤呛到，终于想起来十二点早就过了。
老师你可能没有误会——
我——我喜欢你很久啦。
-2-
再回到酒店房间的时候，霍刃蹑手蹑脚地开门，动作很小心。
薄玦还在看书等他。
“回来了？”
“嗯。”霍刃小幅度点头，有种做了错事的不自然。
薄玦歪着头看他，半晌突然开口：“其实你喜欢裴老板，我早就知道了。”
霍刃呼吸停顿几秒，舍不得对哥哥撒谎，还是点点头。
“……你怎么发现的？”
薄玦愣住几秒，难以置信道：“我是在诈你哎？你居然真的喜欢裴老板？？？”
霍刃：……
他自己一个人憋太久也不舒服，索性把薄玦当做神父，前后全都说了一遍。
房间早就被谢谢检查过两次防窃听，不用担心录音问题。
“我绝对没跟他有过任何身体接触。”霍刃举手发誓：“每次出去玩也避开狗仔了，绝对没有被拍到。”
“不是——你——”
薄玦本来只是心里有疑惑，但觉得这个猜测太不着边际，心里并没完全当回事。
现在霍刃痛快认了，他反而大脑宕机好几分钟，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问你，你说实话。”薄玦想到了什么，神色忽然严厉起来：“你十五岁那会儿，他对你做过什么吗？”
霍刃呆了几秒，后知后觉发现哥哥想歪了，迅速摆手：“哥不是这样的——”
“他没有借着老师的身份乱来？”
“哥！”霍刃哭笑不得道：“裴老板根本不知道我喜欢他，现在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薄玦回过神来，松了口气道：“你如果身体哪里觉得不对劲，一定要跟我说，我带你去看医生。”
“真没有。”霍刃红着脸道：“我初吻都还在呢。”
薄玦反应过来自己跟龙笳当着他的面亲过好多次，一时也有点脸红。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没想到看起来工作狂属性最重的弟弟居然也会动心。
而且喜欢的人还是……裴老板？！
“我本来还担心遥遥或者池池跟谁谈恋爱，”薄玦揉着额头道：“结果……”
霍刃小声道：“我有分寸的，不会乱来。”
薄玦一时脑子里乱糟糟的，等平静一会儿了才俯身抱住他，努力多传递几分温暖和安全感。
“暗恋的感觉……其实也很煎熬吧。”
不见面会想念，见了面要克制，整个人不上不下，好像总是会被引诱。
霍刃沉默几秒：“哥，你当初到底暗恋龙笳多久啊。”
“不要转移话题。”薄玦正色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就好好工作，不要胡来。”霍刃故作放松道：“裴总要是恋爱结婚，也跟我没什么关系，份子钱该随多少随多少。”
他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一万遍了。
当初他听姜恕说要给裴老板安排相亲的时候，自己一晚上都没睡好，做梦还梦见自己去他婚礼上献花。
旁边穿白纱的新娘蒙着头，也看不清长什么样。
醒来以后故作镇定地捋捋头发，把贺词和表情都提前想好了。
“短期内应该没这个可能。”薄玦摇摇头：“创业期的人哪里有时间恋爱结婚，裴老板单身到现在是有原因的。”
他刚入队时听姜叔他们八卦过这件事，也大概能明白其中艰辛。
裴如也十几岁就独自来时都发展人脉开扩市场，然后一个人不断滚雪球式的开公司抢市场，现在二十几岁年轻有为，偶尔客串下舞蹈老师或者经纪人都太屈才。
严格来说，刃刃眼光还不错，选的人至少身份能力和品格都很好。
霍刃听到这里，默然道：“……有道理。”
他有几分不合时宜的开心。
薄玦抱着枕头思索几秒，突然脑子里又抓住了什么。
“裴总今天是出差来伦敦？”
“好像是？”
“明天还在吗？”
“明天就转机回美国了，今天刚好逗留一晚。”
薄玦飞速去查航班调度表，前后几条列表看完，语气变化许多。
“从他给你的信息来说，没有这趟飞机。”
霍刃下意识道：“他有私人飞机。”
“你是不是傻。”薄玦举着手机给他看：“你就不能猜一下，他是特意来见你？”
“再说了，他来都来酒店了，我们也没睡，单纯看学生的话可以直接上来聊天啊。”
霍刃呆住几秒，逻辑链一瞬间打通。
“你是说……”
“……怎么我家弟弟一个比一个呆。”
薄玦嘴上不饶人，其实把美容觉扔到九霄云外，凌晨三点帮他分析问题。
“你想想，裴总不上楼，特意开车带你去吃宵夜，情人节还收你礼物，礼物还是红玫瑰，这说明什么？”
霍刃突然被戳到开关，条件反射道：“他说今天特殊，就不给我回礼了，怕我误会。”
薄玦伸指节敲他脑袋，跟以前监督他练钢琴技巧时一样恨铁不成钢：“小傻子！他要是真怕你误会，还特意告诉你今天是情人节干什么！！”
某人捂着脑门满头雾水，一时间竟然没法搞明白情况。
从前大哥和三哥谈恋爱的时候，他自己都是礼貌性客串神父，基本上都是倾听的角色。
今天薄玦三下五除二跟他把战况分析完了，他反而有种自己被蒙了一整年的茫然感。
“老师……他不可能喜欢我啊。”
霍刃试图为自己的论点找到证据：“我最开始脏兮兮丑乎乎的时候，他都见过，而且我们一直都是师生关系，和对方都很客气。”
薄玦已经进入破局状态，说话越来越冷静。
他这弟弟在队内都被上上下下宠着，谁见了不喜欢才有鬼。
“那条四叶草吊坠，他亲手做的？”
“对。”霍刃辩解道：“老师说这个难度不大，做起来很简单。”
“你做过手工吧。”薄玦用指尖挑起他脖颈上的银链，给他看四叶草上的暗纹和宝石。
“这种工艺精度，就算给专业工匠来处理，也至少要五个小时。”
“裴总一个人在管至少四家公司，每天比我们还忙。”
“这种角色从来都不缺钱，缺的是时间。”
“霍刃，他要是不喜欢你，谢敛昀能戒网瘾。”
霍刃呆坐许久，双手捂头想要努力集中点注意力。
“如果是这样，”他低声道：“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两人对视一秒，都已经知道了答案，接着同时陷入沉默。
因为霍刃是CORONA的队长。
CORONA在事业上升期，有大好前程要拼，他绝不能犯错。
“也许是因为，如果藏着恋爱……你们会更难熬。”薄玦低声道。
霍刃怔住，小声道：“你最近过得不开心吗。”
“不是这个意思。”薄玦摇头道：“人一旦陷入感情，会不由自主地变贪婪。”
一开始只想抱抱，渐渐就想要接吻，接着就想和恋人公开牵手。
恋爱给人的快乐会上瘾。
霍刃意识到他和龙笳一直都很克制，甚至有种避嫌式的互相疏远。
在飞机上哪怕有座位遮挡视线都很少靠在一起睡觉，在车内从来不同坐一排。
饰物服装尽量不撞同款，基本不公开提到对方。
他不敢接触这种猜想，心里有种惶恐的快乐。
“如果你是单恋，确实会很难熬。”薄玦缓和道：“但如果你们都相互喜欢对方，这种感情就可以变成一种支撑，陪伴你们一起走下去。”
霍刃学的很快：“就像你和大哥之前那样？”
薄玦用手掌按着额头，努力把自己以前的丢脸情况忘掉。
“就，我打个比方。”
“我们每个人，都好像在海中远航的帆船。”
薄玦回想着过去种种，声音低缓平和。
“一路可能有风浪暴雨，暗礁鲸群。”
“我们所遇到的爱，就是指引帆船的风。”
只要看到风，就可以知道走出困境的方向。
“如果，我也不能完全肯定，如果你和裴老板都是同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