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起雷火弹,朝郁沉莲狠狠一掷,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飞沙走石如地裂天崩。之前在打斗中散落在地的火油磷粉忽地被点燃,一系列地连锁效应,引发冲天火光。

“没事吧?”尹春四下瞧了瞧郁沉莲,幸亏闪得快,没有被雷火弹击中。

“没事。”郁沉莲的眉角抽了抽。“你可以从我身上下来了。”

之间场面惊险,郁沉莲顺手捞了他一把,却不妨被他呈树袋熊状四肢并用缠在身上。尹春讪讪地退了下来,摸摸下巴道:“二爹这是担心你会被吓得腿软,绝对不是因为轻功不好。”

天水内殿的火焰渐渐蔓延起来,殿门已开,弟子们呼天抢地,争先恐后地往外逃。郁沉莲望着面前的熊熊烈火,目露悲伤。“天水宫…”

“小莲子…”尹春抓耳挠腮想找个安慰他的词,却见他很快收去了悲伤的神色,无比坚定,聚气洪声道:“天水门的弟子听令!冷静下来,受了伤的到外殿的广场集合,没有受伤的,跟我进去救人!”

数日后的深夜,北都摄政王府。

连成碧坐在案前,攥紧了朱笔。“天水大火,何以至此?”

眉目冷峻的黑衣男子跪在他面前:“是袁傲行自作主张,用了雷火弹和火油…”

“自作主张?”连成碧似笑非笑,忽然衣袖猛地一拂,身旁的鎏金白鹤灯随之倒地,发出咣当一声响。“自作主张!他人呢?”

“他如今身负重伤,正在客栈里等待王爷的接见。”

“接见?”连成碧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刑留,你跟随我这么久,难道不知道违背我的命令,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刑留不敢抬头。“属下明白。”

“好。”连成碧背过身。“那你就去让他明白。记住,处理得干净些。”

六十七章 运筹帷幄商清葵

袁傲行躺在客栈里,大半身体包着纱布。那些死心塌地跟随他的心腹们全部殒命,好在他尚且未死。若不是他趁着天水宫混乱之时从一旁的山崖跳下,又被无意中路过的行人所救,怕是连这最后的一丝生机也保不住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舒了一口气,微动了动脚,引来一波剧烈的疼痛。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双目紧闭,咽下痛呼。

见到摄政王之后,一定得把郁沉莲还未死的消息告知于他。袁傲行心中忐忑。这次自己违背了王爷的命令,但毕竟身负重伤,也带回这么一个重要的信息,想必能勉强将功折罪。他甚至已经开始构思要如何向摄政王请罪,如何令他重新信任自己。

一丝冷风吹来。两名黑衣人突然出现在他的床榻边,默然不语。

“刑留?”他勉强地出声。“王爷——什么时候——见我?我有——重要——”

“王爷不会见你。”刑留的眼中似有怜悯,左手微举,手心中银光一闪。“安心上路吧。”

袁傲行双目猛睁,不顾一切地坐起身,又无可奈何地倒了下去。“不——我有重要的事——”

话音未落,刑留左手一挥,干净利落。袁傲行在床榻上微微抽动几下,便渐渐安静了下去。刑留转身离开,却见另一人仍旧站在床榻边一动不动。

“苏颜,还不走?”

那人抬头,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前额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毁了原本秀丽的容貌。“我得确保他已死,再也不能出现上次的纰漏了。你先回去向王爷复命罢。”

刑留略一考虑,点点头。“好。你确认之后,尽快回来。”

苏颜走近袁傲行身边,伸手在他颈部大穴一点,勉强止住了血。“袁先生!”她手上滑出一颗银针,刺在他的人中上。

袁傲行留得最后一口气,勉强地睁开了眼。“苏——。”

“你说有重要的事,究竟是什么?”苏颜迫不及待地问出口。

“郁——沉…”袁傲行气管被割伤,说起话像破烂的风箱,嘶哑难辨。尽管如此,苏颜还是听了个大概。

“你说郁沉莲?!”苏颜反应过来。“你看见他了?他在哪儿?”

“天…天…”袁傲行瞪大了眼,却还未来得及吐出下一个字,便已痉挛几下,直挺挺地瘫了下去,双目尤睁,仿佛极度不甘。

苏颜叹了口气,抽出银针。袁傲行已死得彻底,再也不可能说出真相。天?她略一沉思,立刻想到了天水门。难道郁沉莲出现在了天水门,被袁傲行看见了?

天水大火,已烧去了大半天水宫。如今仅凭他临死之前的只言片语,很难说明什么。再说,即使郁沉莲真在天水门,如今是死是活也很难说。苏颜犹豫了一下子,还是决定暂且不把这件事上报连成碧,先让人去探探天水门的情况。

她回到摄政王府,正要去复命,却见刑留默然守候在书房外的阴影中。“刑留,已经向王爷复命了?”

刑留摇摇头。“你我在此稍等片刻。王爷有要事处理。”

苏颜与他站在一道,正要问他是否知道是何要事,却听得里面一声女子的惊呼。她会意,小声问道:“是商——”

刑留食指在唇边一竖,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微点了点头。

苏颜垂首而立,看似不在意,其实在仔细听着其中的动静。连成碧的声音透过房门依稀传来,是从不曾对他们展现的温柔忍耐。她一面听着,一面困惑。

若摄政王能对她如此——不,只要有十分之一的温柔,苏颜便觉得自己做什么也值得。像这样的男人,俊美,高贵,野心勃勃富有手腕,得到他的垂青,是她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事。苏颜有些羡慕商清葵,却不妒忌她。在她看来,的确也只有商清葵这样的女人才配得上摄政王。

然而商清葵不屑一顾。苏颜一辈子也不会明白她的想法。作为连成碧的暗卫,她从小被训练,唯一的人生目标便是为了主子奉献一切。他不仅是她的主子,也是她少女怀春时唯一思慕的对象。她为他做尽一切,甚至于修成巫女术跟那些或猥琐或粗莽的江湖人士欢爱以助他吸收内力,她依然觉得做得不够。

也许有一天,她会为他心甘情愿地送上自己的性命。想到此处,她心中唯有快要满溢而出的柔软融动,初时苦涩,回味微甘。

她的心情,连成碧不会知道,也不会有兴趣知道。人们总是把全部注意力放到自己爱的人身上,无论受多少挫折亦是如此。

他此刻凝神望着商清葵,心中懊恼。堂堂的摄政王,却连自己答应过的事也办不到。他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怕从中看到失望。

商清葵坐在椅边,右手捂住唇,一语不发。她保持了这个姿势很久,从听到天水门被大火所毁开始就一直这样。

“清葵…”连成碧迟疑地开了口。“天水门虽然大火,但只烧了内殿。听说不少的弟子都逃了出来。我会派人安置那些弟子,别担心。”

清葵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撤下手,看了他一眼。“袁傲行呢?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他擅自行动,违背我的命令,自然是处死。”连成碧声调微冷。

“处死?”清葵愣了愣。“不,我要见他。”

袁傲行一定是最了解当场情况的人,只有从他嘴里能问出真相,以及众人的安危。另外,他究竟有没有见到郁沉莲?若见到了,他有没有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别人?

连成碧微讶。“这怕是——”他思量一瞬,立刻唤了苏颜和刑留进来。“袁傲行如今怎么样了?”

刑留回道:“属下已将他处死。”

清葵忙问:“他死前可有说过什么?”

刑留摇摇头。

苏颜一直在旁边看着清葵的神情,心中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她听到袁傲行的死讯时,关心的却是他死前说过的话,似乎很紧张。而她看见刑留摇头时,神情又有一丝放松。

若不是苏颜回过头去找袁傲行问出了他想说的话,怕也不会怀疑什么。然而她将袁傲行的话与商清葵此刻的表现一联系,便生出一种模模糊糊的想法。难不成商清葵知道袁傲行想说的是什么,并且很担心他说出口?

莫非商清葵早就知道郁沉莲未死之事?再或者——

苏颜不笨,甚至很聪明,心思细腻。这么一揣测,她便猜了个七七八八。若商清葵早知郁沉莲未死,她为何会随摄政王回北都?难道整件事,正是他们一同设计的一个阴谋?

一涉及到连成碧,她心中的警惕顿生,望向商清葵的眼神也充满了狐疑和探究。商清葵感觉到了,不仅没有慌乱,反而朝苏颜回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从容不迫。

北都的秋季特别地长,几乎每一天都是秋日暖暖的好天气。摄政王府的鹿囿里,几只梅花鹿或站或卧,在草地上悠闲地晒着太阳。

清葵提着一只装满豆饼的篮子,刚一推开鹿囿的竹门,梅花鹿便精神一振,抖抖耳朵起身朝她走来。有一只走得尤其快,首先到达清葵身边,亲昵地在她裙上蹭了蹭。

“阿茴,饿了么?”她在它头上轻轻揉了揉,它像是回应一般发出呦呦的清鸣。

清葵会心一笑,把一块豆饼送到它嘴边。阿茴不急着吃,先在她手心舔了舔,才咬下了豆饼。

其他几只梅花鹿见状颇有些羡慕,也跟着围了过来,发出撒娇般的轻哼。清葵挨个儿地摸了一遍,欢快道:“别急别急,大家都有。”

将这些梅花鹿都喂过一遍之后,她才放下手中的篮子,朝鹿囿中间的竹屋走了几步,停在竹屋屋檐的风铃下,微仰了头。

从远处看,她就像是在观赏风铃。但若在她身边,便能听到低声的对话。

“情况如何了?”她的神情淡然,只是嘴唇微动。

“在沉莲公子他们的带领下,大部分的弟子都逃了出来。如今已离开了天女山,打算往湖州南边的伏息湖那边常驻。副门主让属下转告门主,一切安好。”一个声音从竹屋旁的树林里传来。

“好。”她唇角微翘,似心情愉悦。“袁傲行已死。我会尽快拿到东西与他们会合。另外,苏颜可能已经知道了什么,让沉莲注意掩盖行迹。”

“是。”

“替我转告弟子们,天水宫没了不要紧。只要大家还在,我们还能重新建一个更好的天水宫。这次变动中,那些潜伏在天水宫的暗探细作们顺道除了个一干二净,如今的天水门只剩下了真正忠心的天水弟子,也算得因祸得福,你说是不是?”

“没错。门主英明,远在北都亦能运筹帷幄,属下自叹弗如。”

清葵眼眸微转,朝树林里瞟了瞟。“若不是你和沉莲配合得巧妙,我又怎能在这次剧变中掌握局势?这一次多亏了你。”

“这是属下应做的事。”

“你跟从前…似乎很不相同了。”清葵叹息了一声。

那人沉默了一瞬。“从前那个我已死去。如今剩下的,只是受门主再生之恩的属下。”

风铃微响,两个人无言了片刻。清葵转过身,望着嬉戏的梅花鹿道:“既然你已死过一次,从前种种,一笔勾销。此番结束后,我便解去你体内毒蛊,放你自由。”

“有人来了。”那人没有回应,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你先走罢。”清葵手指微动,朝梅花鹿走去。身后树林簌簌,如同一阵秋风吹过,很快又安静下来。

六十八章 苏颜想要的东西

连成碧在竹篱外停下,凤目含笑望着竹篱内与梅花鹿嬉戏的商清葵。苏颜跟在他身后,依然满腹不安。虽然怀疑商清葵,但她还不想冒然将自己的怀疑告诉连成碧。而连成碧带她来鹿囿,更是令她摸不着头脑。

连成碧看了半响,轻声道:“她一个人待得闷了,你陪陪她吧。”

苏颜惊诧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是,主上。”

“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可以说,你应该很明白。”连成碧望着竹篱内的眼神温柔,说出的话却是惯有的冰冷。“好好陪她,之前的失误,本王就不再计较了。”

“多谢主上。”苏颜微喜。“属下是不是可以去执行别的任务了?”

连成碧扬手。“你现在的任务就是让她开心。还有,保护好她。”他伸手推开竹篱,迈步而入。

阿茴伏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几根青草。清葵靠在它的背脊上,不时地抚摸它背上的绒毛。见连成碧过来,她只是略直起身,朝他招了招手。“成碧。”

连成碧蹲□,在阿茴的耳朵上捏了捏。“自从你来了之后,它便跟你亲热得很。真叫我嫉妒。”

“那当然。我每日亲手给它喂食抓痒,谁对她好,它自然也对谁好。”商清葵朝他眨了眨眼。“怎么有空过来?不用上朝么?”

“今天是休沐日。”连成碧招手。“你不是说一个人太无聊?我让苏颜来陪你可好?”

苏颜从他背后走出来,恭敬道:“见过门主。”

“别,你可不算我的弟子。”清葵笑了一声。“叫我清葵就好。”

“有什么需要尽管跟苏颜说。”连成碧勾唇,眼神在她脸上留恋地停顿了一瞬。“我还有些事要做,晚上一起用膳。”

“不是休沐日么?”清葵挑眉。

连成碧心中有些欢喜。她这样问,是不是代表也希望自己陪在她身边?只可惜——“我约了几位大臣谈些要事。”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己能从早到晚陪着她,但如今正是肃清朝政培养党羽的关键时刻,一刻也不能马虎。

“明白。”清葵把头搁到阿茴的脖颈上,眯着眼打了个呵欠。“等你回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摄政王府,书房内,紫金祥云香炉内香烟袅绕。

左相杜乾,上将军尉迟凛,以及新任翰林学士穆千秋,是连成碧在朝中的三位心腹重臣。杜乾曾为连成碧的授业恩师,尉迟凛与连成碧曾为同窗,交情匪浅,在之前那场宫变中出了不少的力。而穆千秋更是连成碧身边最得力的谋士,之前这招借病隐于江湖,韬光养晦等待时机便是穆千秋的主意。

“王爷,最近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道是武林盟攻打天水门,闹得两败俱伤。听说袁傲行也失了踪,王爷可有他的下落?”青袍木笄的穆千秋年逾而立,一字眉,面白少须。

袁傲行与他是故交,当初也正是他将袁傲行引荐给了连成碧。因此对于袁傲行的下落,他颇为挂怀。

连成碧抬眉,神情微悲。“穆先生,我得到消息,他已经不在人世。天水宫大火,他跃下悬崖,终究伤重不治。”

穆千秋面上一滞,也不疑有他,神情悲怆。“可惜了——袁兄行事向来谨慎,怎么这回会这么糊涂?不知他与天水门究竟有何深仇大恨,何必拼了性命?”他长叹一声,摇头不止。

尉迟凛闻言亦蹙眉沉思。他形容冷峻,生得面容端正,肤色黝黑,向来有“黑面武曲”之称。这么一皱眉,更加显得严肃。“袁盟主一死,我们安排在武林的这根暗线便断了。实在是可惜。”

左相杜乾沉吟片刻。“如今武林尚且平稳,并未有反朝廷的异动。老夫向来不赞成与武林过往太密,袁盟主离世自然令人惋惜,然从另个角度想,此番武林变劫,各大门派均多多少少受了些影响,短时期内不得稳定,自然也无暇关注朝中变幻,也是件好事。”

“老师说得不错。”连成碧坐在书桌前,手上握着一方翡翠镇纸,缓慢又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更何况,我埋在武林中的暗线可不止袁傲行一人。”

“王爷先见之明,微臣自愧不如啊。”尉迟凛爽朗地笑了一声。“武林对我们暂且还没有威胁,眼前的问题是怎么对付保长一派的人。”

如今的大夏朝廷中大臣大多分为两派,一派是以左相杜乾为代表,支持三皇子成碧;而另一派以右相房佑章为代表,支持前太子成熙留下的唯一血脉,年仅九岁的文启。前太子虽然被逐出北都客死他乡,却并未祸及亲眷。他的太子妃和长子文启依然住在太子府,受着皇室待遇。这跟前太子的母妃是当今皇后有关,也借了大夏国向来以长子血脉为继的光。

右相房佑章是当今皇后之舅,算得外戚,自然宣扬牢守古例,立文启为嫡。只是夏武帝如今重病在床,不好劝谏,故在朝中明里暗里与杜乾一派争斗。

“最近他们又有动作…”杜乾接过话头,侃侃而谈。

三人议论得如火如荼,连成碧注视着手中镇纸上雕的芙蓉花,渐渐有些出神。清葵说的那个好消息会是什么?他猜测着,唇角不自觉地上勾。

“这件事,不知王爷怎么看?”杜乾的声音忽然传到连成碧耳朵里,他微愣,回过神来。

“何事?”

那三人面面相觑。穆千秋清咳一声,拱手道:“如今保长一派拿王爷尚未成婚生子一事大做文章,我等皆以为王爷不如早日择妃,诞下亲儿以堵住众口。”

“不错。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杜乾踱了两步,在书案前站定。“王爷早过加冠之年,若非一直身处外地,陛下应该早就赐了婚。如今陛下重病在床,若王爷能尽快完婚诞下王孙,也能令陛下安下心来将皇位托付。”

连成碧之前舒展的神情敛去,露出一丝僵硬。“此事容本王再想想。”

“王爷,这又什么好想的?”尉迟凛不解,朗声道:“娶妻生子,这不是最自然不过的事?”

杜乾道:“尉迟将军说得是。王爷,前些日子北戎派使者来朝,提出北戎欲与大夏联姻一事,言语中暗示北戎王希望将公主嫁予王爷为妃。若王爷娶了北戎公主,既能堵住众人之口,又能得北戎支持,如此一箭双雕之计,何乐而不为?”

“相爷,这一点下臣倒是与你意见相左。”穆千秋道:“北戎之力虽然可观,毕竟远水救不得近火,更何况王爷的正妃将来要母仪天下,怎可由外族女子担当?倒不如在如今朝中重臣中的中立派里择位良配,以强我派之力。”

杜乾沉思片刻,颔首问:“以穆先生之见,应选择哪家的闺秀?”

“下臣听闻齐御史与骠骑将军冯远翔家中皆有适龄女儿,不妨在这两家中挑选一位做正妃,另一位做侧妃。至于北戎公主,将来王爷承继大统之后再迎为妃嫔也不迟。”

杜乾和尉迟凛均是一脸赞同之意,纷纷附和。连成碧看着他们对自己的婚姻之事苦心设计,忽然生出些厌烦。

这样的政治联姻他很早便懂得,一直以来也深以为是个巩固政权的好手段。此时他本应从善如流与这几位心腹重臣探讨个最得利的联姻之计,却不知为何一个字也不想说,甚至连听也不想再听下去。

他放下手中的镇纸,摆了摆手。“本王今日有些不适,此事来日再议。”

杜乾和尉迟凛告辞离开,而穆千秋却留了下来。

“王爷,目前的形势渐趋急迫,此事其实不宜再拖延。”他正色道:“王爷的神情有异,莫非是另有想法?如今只有你我二人,王爷不妨直言。”

连成碧瞥了他一眼。“并无想法。只是如今父皇沉疴,大局未定,本王实在无心考虑婚姻之事。”

穆千秋是何等智慧之人,他之前思量片刻,再加察言观色早已看出端倪。“王爷,请恕下臣直言。王爷从前在江湖中时亦在天水门中屈居数年,这回武林盟进犯天水门一事,是否与王爷有关?”

连成碧凤目一冷,随即又换上笑意,索性坦然承认。“果然瞒不过先生。的确是本王授意袁傲行暗中挑拨越凤,进犯天水门。”

“王爷与那天水门究竟结下何等仇怨?”

“并未有仇怨。本王不过欲借此事挑起武林门派之间的争斗,以抑制武林势力而已。”

“当真只是如此?”穆千秋跟随连成碧亦有不少年数,看着他由锋芒毕露的少年成长至今城府深沉的摄政王,两人私下里维持着亦师亦友的相处方式,说话不多避忌。眼前他便毫不客气皱眉道:“我听闻王爷在江湖时便与天水门门主关系亲密,数日前王爷带回一名女子,安置在王府,奉若上宾。该不会正是那位女门主吧?”

连成碧垂眸,未发一语。穆千秋见状立刻明白了过来。“王爷,大局要紧啊。待王爷将大夏江山紧握手中,何愁没有美人相伴?但若王爷失了江山——”他右手握拳,又缓缓放开,掌心翻转朝下。“便不得翻身,连性命也难保,更谈何儿女情长?”

连成碧微僵,心脏似也随他的动作反复,浑身发凉。“先生说得不错。成碧一时糊涂,多亏先生提点。”他躬身向穆千秋作了一揖。

穆千秋连忙相辞:“这怎么使得,王爷行此大礼,岂不是折杀下臣?”

“成碧向来视先生为仲父,何来折杀之说?”成碧满面诚恳。“先生辅佐成碧十余载,若有一日成碧荣登大宝,必用先生为相,共享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