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女儿亦是胸藏利剑腹有畴略之人,原与是你佳配,奈何你们相遇太晚。胸藏利剑,果然不假!
葛祺明白了,殿中诸人亦都明白过来了。
王妃收子,那便是嫡子,那便是安豫王府的继承人!
所以,青氏、珎泳紧张,虞氏、珎泓更紧张。
本来珎泳为长,兼母亲是侧妃,身份在虞氏之上,在世子选立之上占有优势,而珎泓为幼,母亲又只是滕姬身份,稍显劣势,唯一在握的便是安豫王对他二人一视同仁,并不喜恶之分,又胜在他是唯一相貌宵似父王的孩子,曾让安豫王颇为感慨。
而此刻,王妃只是一句话,便将他们各自的优劣全都抹去。亦只要她一句话,便可定他们来日命运!迎着王妃冷若冰霜的目光,虞氏怎会不明白。这是诱,亦是挟!而最终的目的还在己身!可是……
怎么能甘心认输,又怎么能让过往二十年的心血就此付诸东流,更不能忍受二十年的辛苦只为他人作嫁衣!可是……
即算不认,今日是否又能善了?
“王妃若愿教养泳儿,妾身乃是求之不得。”
虞氏还在天人决战时,青氏已起身恭敬答复:“王妃乃贤明大义之人,泳儿顽劣,若得王妃教诲,必能有所长进,他日京可克绍箕裘为皇朝尽一己之力。”
“哦?”安豫王妃看一眼青氏,目光再落在珎泳身上。
“孩儿愿尽孝王妃膝下。”珎泳瞬即叩首而拜。
眼见青氏、珎泳如此,珎泓内心焦急,不由得看向母亲。触及儿子的目光,虞氏岂不知他心中所想,可他又如何能明白母亲的苦处?她若有所求,那必是以己为代价!可是……可是……看着儿子脸上的急切焦虑失望,心中凄然。她二十年的辛苦唯一所得的不就是这个儿子吗?她这么些年的努力不就是为了这个儿子吗?不就是为了让他扬眉吐气,不就是为了让他出人头地,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他凌驾众人之上以雪往日之恨……他是她唯一的盼头!此刻,这天赐的良机面前,她又怎能不帮他一把?即算这良机是藏着暗箭,她亦要抓住,因为她的儿子只差这一步!
“既然大公子……”
耳边听得安豫王妃即要答应的声音,虞氏蓦然出声道:“王妃!妾身求王妃收珎泓为子!”
“嗯?”安豫王妃转头看向她。
殿中诸人亦看向她,只不过神色各异。珎泓面带喜色,青氏、珎泳则面有不豫。
虞氏伏首地上,恳切道:“大公子自是佳儿,但刚才王妃亦言‘谁人合适为子’,妾身以为,珎泓更需王妃为母。”
“哦?”安豫王妃黛眉微挑,“此话怎讲?”
虞氏抬首,脸色一片苍白,看向安豫王妃,眼中尽是哀求,还隐约一分不甘,“因为妾身不配为母,还求王妃怜惜珎泓,收他为子。”
殿中闻言皆震。
“虞滕姬不配为母?这又是如何说来?”安豫王妃更是疑惑不解。
虞氏转头看向一脸惊愣的儿子,心中悲苦翻涌。孩子,你可知娘为你是费尽心血,你可要珍惜娘这一片苦心,他朝高飞,莫忘娘亲。口里却是字字清晰的道:“妾身妇德有失,怎配为母。”
“嗯?”安豫王妃黛眉高高挑起。
殿中诸人亦齐齐看向她,实未想到她会有此言,便是一直垂首静默的椿儿也抬头看着她,眼中有愧。
虞氏侧首,怨毒的盯一眼椿儿,然后转头,目光扫过神色讶然的成氏,再看向面带惊色的青氏及珎泳,唇边弯起一抹讥笑。安豫王府的世子,该是我的孩儿!最后,目光看着安豫王妃,面色青白,眼神复杂,悲愤妒恨皆有,可此刻,她却要祈求予她!紧紧的盯着玉座上她妒恨了半生的人,心头万千思绪纷涌,最后化为惨然一笑。她终是输她,从丈夫到儿子!可是,还有后半生,此刻她搏命一赌,他日待泓儿继承王爵,那刻……便该她赢一回!
她猛然闭目,伏首予地,“妾身犯口舌、妒忌两罪,有失妇德,不配为人母,还求王妃收珎泓为子,
细心教导,愿他在王妃的贤德熏陶下,能长成一位……忠孝两全的人。”
“娘!”珎泓、珎汀惊唤。
可虞氏如若未闻,只是伏于地上,无人看得见她神色,只听她继续道:“妾身妒忌王妃和公主受人爱戴,是以四散谣言诋毁,今日感王妃大恩大义,愧煞无颜。妾身坦白罪孽,愿受王妃责罚。”殿中刹时静寂如潭,人人瞠目。
葛祺默然一叹。
青氏看着地上伏着的虞氏,感慨她为着儿子,可做至此份上,这一份爱子之心不差自己半分。成氏却将目光望向了玉座之上的安豫王妃。王府之中,她与青氏名份虽在虞氏之上,但素来皆要让其三分,而今日令精明厉害的虞氏狼狈至此的,是她,是王妃!心头忽然生出莫名的叹息。这些年,若她不是幽居集雪园不出,这王府……而珎泓、珎汀则呆呆的看着母亲,张口,却不能吐出半个字。
许久,殿中才响起安豫王妃清冷的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如此说来,近日帝都中有关公主私奔的流言皆是你捏造传出的?”
“是。”虞氏点头,“那日妾身在华门寺中听得威远候府戚、吕两位小姐说起公主白昙山走失一事,因心怀妒忌,便捏造了谣言四散帝都。”
“原来都是你。”安豫王妃一声冷笑,“好一个虞滕姬!”
“妾身知罪,只求王妃能怜珎泓,收养身边好生教导,万望其莫似妾身糊涂。”虞氏哽声哀求。
安豫王妃蓦然起身,凤眸扫视殿中,诸人皆不敢迎视,纷纷垂首敛目。
“葛祺,你记下了吗?”
葛祺忙躬身答道:“小人记下了。”
“好。”安豫王妃目光盯着伏于地上的虞氏,面若寒霜,“虞滕姬妇德有失,不配为人母,我便收二公子珎泓为子,明日你即去通报太仪府更换玉碟……哦,等等,也该问问二公子意见。”她转头看着珎泓,“二公子可愿做我的儿子?”
呆愣中的珎泓闻言回神,看看安豫王妃,又看看伏于地上的母亲,片刻后,他恭声答道:“孩儿愿意。”
“呵呵……”安豫王妃轻笑,冷亮的眼光看着珎泓,“葛祺,听到了吗?”
“小人记下,明天即通报太仪府更换玉碟。”葛祺答道。
闻言,青氏、珎泳失意,伏在地上的虞氏放下心来,“妾身谢王妃太恩。”
珎泓欢喜,叩首而拜,“孩儿珎泓拜见母亲。”
“你们都起来。”安豫王妃走至珎泳、珎泓身边,抬手虚扶。
“谢母亲(母妃)。”两人起身。
安豫王妃放开两人,转身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虞氏及椿儿,久久不语,殿中诸人亦不敢出声,皆暗自思索,不知王妃要如何处置这两人。殿中顿时又是沉凝一片。半晌,安豫王妃才唤道,“葛祺。”
“小人在。”葛祺答。
“虞滕姬所犯之过,你说要如何处置?”安豫王妃问。
葛祺闻言一愣,然后躬身答道:“此事自然是王妃处置。”
“哦?”安豫王妃晲他一眼,再看着地上的虞氏。
虞氏亦忐忑抬头。
安豫王妃看着她,然后冷冷启口:“妒忌乱家口舌离亲已是七出之罪,更兼不识体统不守尊卑无视国法家规,竟敢四散谣言诋毁公主,实属罪不可赦!”
虞氏一颤,面上升起惶色。
殿中人人屏息。
安豫王妃抬目扫一眼殿中诸人,平静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吐出几字:“拖出府门杖毙!”
此言一出,诸人皆惊。
虞氏更是骇然,呆在当场。她以为,她虽有过,但已自动认错,亦成全了王妃,即算王妃要处置她,轻者罚她闭门思过,重者最多也就是逐出王府,而她有亲子又何有所惧,他日为王时自可接自己回来,却不曾想,王妃竟然如此狠决!竟然要取她性命!
葛祺亦是一惊,他万没想到王妃会有这等处置,一时亦不知如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