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卖的?总统为什么要同意…”
“当时的总统是富兰克林·D·罗斯福。华莱士只告诉他新世俗秩序的意思是新政策。”
维多利亚似乎满腹狐疑。“那罗斯福让财政部印刷之前就没让其他人看看这个符号吗?”
“没必要。他和华莱士就像两兄弟一样。”
“兄弟?”
“查一下你的历史书,”兰登笑着说,“富兰克林·D·罗斯福是有名的共济会会员。”
32
X33型飞机旋转着降落在罗马的列奥纳多·达·芬奇国际机场的时候,兰登屏住了呼吸。维多利亚坐在他对面,紧闭双眼,好像正努力以意志力来控制局势一样。飞机触地了,朝一个幽僻的飞机棚驶去。
“真抱歉,飞得太慢了,”飞行员从驾驶员座舱里出来向他们道歉,“我得尽可能让它飞得平稳,这里是居民区,得遵守噪音控制规定。”
兰登看了看手表。他们在空中花了三十七分钟。
飞行员打开外面的门,问道:“有谁愿意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维多利亚和兰登都没有应答。
“好吧,”他舒展着身子躺下来说,“我就呆在机舱里,开着空调听听音乐。就我和加思①。”
『注①:加思·布鲁克斯(Garth Brooks),著名美国乡村音乐歌手。』
机棚外,下午的阳光依然热力逼人。兰登把他的花呢衣搭在肩上,维多利亚仰脸朝天深深吸了口气,仿佛阳光又神奇地给她输送了活力。
地中海地区,兰登思忖着,他已经出汗了。
“玩卡通你好像年纪大了一点,对吧?”维多利亚问道,眼都不睁一下。
“什么?”
“你的手表。我在飞机上看到的。”
兰登有点脸红了。他不得不为自己的手表辩护,他对此已习以为常了。珍藏版的米奇牌手表是他小时候父母送的礼物。虽然标明时间的米老鼠那伸展的胳膊扭得傻里傻气的,可这是兰登戴过的惟一一块手表。这表不仅防水,而且晚上还发光,游泳时或在漆黑的校园里走夜路时戴是再好不过了。每次兰登的学生对他的时尚感觉提出质疑时,他就告诉他们戴米奇牌手表可以日日提醒他要保持一颗年轻的心。
“六点钟了。”他说。
维多利亚点点头,仍然闭着眼睛。“我猜接我们的飞机来了。”
兰登听到远处传来轰鸣声,他抬起头来,只觉得心往下一沉。从北而来的是一架直升机,飞机低低地滑翔着掠过跑道。兰登有一次曾乘直升机经过安第斯帕尔帕山谷,他当时看到纳斯卡沙漠的地画纳斯卡沙漠位于秘鲁首都利马东南四百多公里处,为一片占地五百平方公里的荒漠高原,人们能亲眼目睹公元三○○至一○○○年间就已经存在的纳斯卡地画,有猴子、蜂鸟、蜘蛛、花卉等图案,它的成因至今仍是一个谜。,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可以飞的鞋盒。坐了一上午飞机,兰登希望梵蒂冈派一辆小车来。
他错了。
直升机在空中放慢速度盘旋了一会儿,然后降落在他们面前的跑道上。直升机机身为白色,另外还装饰着一枚盾形纹章——两把天国钥匙交叉在一面盾牌和教皇的皇冠上。他很了解这个符号。这是传统的梵蒂冈印玺——罗马教廷或政府“圣座”的神圣标志,“座”指字面意义上的古老的圣彼得宝座。
圣机,看着飞机着陆,兰登咕哝着说。他忘了梵蒂冈还有这样的玩意儿,用来送教皇去机场,参加会议,或者去他在甘多尔福的避暑宫。可兰登无疑更希望来的是一辆车。
飞行员从机舱里跳下来,大步流星地从柏油路对面向他们走来。
这回轮到维多利亚感到不安了。“这就是我们的飞行员?”
兰登也跟她一样忧心忡忡。“飞,还是不飞,这是个问题。”
飞行员看上去打扮得花里胡哨,跟要出演莎士比亚的通俗闹剧似的。他肥胖的上衣上有一条条鲜艳的蓝色和金色交替的竖条子。他穿着搭配好的马裤和鞋罩,脚上蹬着一双黑色平底鞋,看上去像拖鞋一样,头顶上戴着毛毡贝雷帽。
“这是传统的瑞士侍卫队制服。”兰登解释道。“米开朗琪罗设计的。”这人走近了。兰登皱皱眉说:“我承认,这不算米开朗琪罗较好的作品。”
虽然这人着装艳俗,但兰登能断定这名飞行员相当专业。他朝他们走来,带着美国海军式的刚直和庄重。兰登多次读到过成为精锐的瑞士侍卫兵的要求。瑞士侍卫兵是从瑞士信奉天主教的四个州中的一个选出来,申请人必须是十九至三十周岁的瑞士男性,身高至少五英尺六英寸,在瑞士军中受训,并且未婚。这支威严的军队是世界上最忠诚且最可靠的安全武装力量,让世界各国政府艳羡不已。
“你们是从‘欧核中心’来的?”这名卫兵来到他们面前问道。
“是的,先生。”兰登回答。
“你们来得正是时候。”他说着,疑惑地瞥了一眼X33飞机。然后,他转过身来对维多利亚说:“女士,你带了别的衣服吗?”
“什么?”作者:丹·布朗
他指了一下她的腿。“梵蒂冈内不准穿短裤。”
兰登低头扫了一眼维多利亚的双腿,皱起了眉头。他竟然忘了梵蒂冈严厉禁止露出膝盖以上的部位——不管男女都是如此。这个规定是对上帝之城的神圣表达敬意的一种方式。
“我就穿了这些。”她说。“我们来的时候很匆忙。”
卫兵点点头,很明显他不高兴。他又对兰登说:“你们带武器了吗?”
武器?兰登想。我连一件换洗的内衣都没带!他摇了摇头。
卫兵在兰登身边蹲下来,开始搜他的身体,从他的袜子开始。轻信的家伙,兰登想。卫兵有力的双手沿着兰登的大腿一直往上走,碰到他的阴部,让他难受极了。最后,他的手一直摸到兰登的胸部和肩膀。显然,他对兰登的清白很满意,然后转过身对着维多利亚,从下往上打量着她的大腿和上体。
维多利亚怒目而视。“想都别想。”
卫兵盯着她,那目光很明显想要她屈服,然而维多利亚毫无畏惧。
“那是什么?”卫兵指着她短裤前面一个胀鼓鼓的方袋子问道。
维多利亚掏出一个超薄手机。卫兵把手机拿过来拨号,等着听拨号声,然后,他显然感到很满意,这个手机确实不过是个普通电话,便把手机还给了她。维多利亚把它塞进口袋。
“请转一圈。”卫兵说。
维多利亚遵命,她举起双手转了一个三百六十度。
卫兵对她审视得很仔细。兰登早就看出,维多利亚一身合体的短裤和短衫,除去她玲珑的曲线之外,没有任何不应有的突兀之处。显然这个卫兵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谢谢两位,这边请。”
兰登和维多利亚朝飞机走去的时候,瑞士侍卫队的直升飞机停在空档上,螺旋桨不断旋转着。维多利亚先登上了飞机,像个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员一样,从急速转动的旋翼下经过时几乎都没停一下,倒是兰登踟躇了一会儿。
“没有车吗?”他大叫着,对这名瑞士侍卫兵半开玩笑地问道,这位侍卫兵正要爬到驾驶座上。
他没有回答。
兰登明白,想想罗马疯狂的司机,坐飞机也许还安全些。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登机。从旋转的机翼下走过时,他小心翼翼地猫着腰。
卫兵启动飞机的时候,维多利亚喊道:“你们找到那个储存器在哪儿了吗?”
卫兵转过去瞥了一眼,显得一脸的迷惑。“那个什么?”
“那个储存器,你们不是打电话跟‘欧核中心’说储存器的事了吗?”
这人耸耸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今天很忙,司令叫我来接你们,我就知道这些。”
维多利亚不安地看了一眼兰登。
“请系好安全带。”飞行员说着,发动机转动了。
兰登摸到座位上的安全带给自己系上。小小的机身仿佛缩小了。飞机一个离地,直冲云霄,朝北打个急转弯,径直飞往罗马。
罗马…世界之都,恺撒一度统治的地方,圣彼得殉难之地。现代文明的摇篮。但是,在这个城市的中心…有一枚定时炸弹。
33
从空中看,罗马就是一座迷宫——一座错综复杂的迷宫,一条条蜿蜒的古道围绕在建筑物、喷泉以及古代遗迹的周围。
梵蒂冈的飞机向西北低飞着穿过长年不散的烟雾层,这些烟雾都是由于下面拥挤的交通生成的。兰登注视着下面,机动自行车、观光公交车和一排排菲亚特小轿车“嘀嘀”地鸣着笛挤在环形交叉路的各个路口。科雅尼斯卡提思,他琢磨着,想起了这个形容失调的生活的霍皮语。
维多利亚很坚定地坐在他身边,一言不发。
飞机突然一个急转弯。
兰登觉得心往下坠,他把目光投向了更远的地方。忽然,他看到了古罗马竞技场的遗址。兰登总是想,这个竞技场是历史上最具有讽刺意味的事物之一。现在,它是人类文化和文明诞生的高贵象征,而以前这里自建好后却进行了几个世纪的野蛮运动——饥肠辘辘的狮子把囚犯撕成碎片,大批奴隶搏斗至死,对从遥远的异国他乡掳来的妇女进行集体强奸,还有公开实施斩首和阉割。兰登心想,哈佛大学用罗马斗兽场作“哈佛战士运动场”的建筑蓝图实在讽刺,不过说不定还挺恰当呢。每年秋天,那种亘古的野蛮都在足球场上重演着…当哈佛与耶鲁作战时,疯狂的球迷们声嘶力竭地为队员的浴血奋战而呐喊。
直升机北飞途中,兰登发现了古罗马广场遗址,那是基督诞生之前的罗马的中心。腐朽的廊柱像墓地里坍塌的墓碑,这里不知怎么竟逃脱了被周围大城市淹没的命运。
向西看去,宽广的台伯河蜿蜒着穿城而过,绕出了几个巨大的弧形。即使在空中,兰登也看得出河水很深。翻腾的激流一片褐色,大雨过后,水里充满了泥沙和泡沫。
“看正前方。”飞行员一边说,一边让飞机向上爬升。
兰登和维多利亚向外望去,看到了那座著名的建筑。它那巨大的穹顶像拨开晨雾的高山一样,穿透云层耸立在他们面前,那就是圣彼得大教堂。
“喏,那个,”兰登对维多利亚说,“米开朗琪罗的杰作。”
兰登以前从未在空中观赏过圣彼得大教堂。此时,大理石砌成的教堂正面在傍晚的阳光下光芒四射,像着了火一样。这座宏大的建筑物内保留着一百四十座圣徒、殉道者以及天使的雕像,它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宽,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有六个足球场那么长。宏大而深邃的教堂内足以容纳六万名朝拜者——这是梵蒂冈这个世界上最小的国家的人口的一百多倍。
然而,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与这气势恢宏的殿堂相比,前面的广场竟也毫不逊色。花岗石铺就的圣彼得广场向四处延伸开去,其开阔宏大令人叹为观止,广场位于罗马人口稠密的地方,仿佛一个古典的中央公园。大教堂前方,庞大的椭圆形广场周围,二百八十四根廊柱向外迤逦排开,绕着一个中心围成四个渐渐缩小的弧形…这是个建筑学上可以造成错觉的小花招,通常被用来加强广场的雄伟气势。
兰登凝视着眼前这座宏伟华丽的圣殿,琢磨着如果圣彼得在世该做何感想。这名圣徒殉道的样子极其可怖,被倒钉在十字架上。现在,他已长眠在世界上最神圣的坟茔中,埋在地下五层楼深的地方,位于大教堂中央穹顶的正下方。
“梵蒂冈城国到了。”飞行员说,可听起来绝无欢迎之意。
兰登向外望去,一座座高耸的石砌堡垒逼近了——那是环绕着梵蒂冈城的固若金汤的防御工事…颇为奇特的是,这是对一个充满了秘密、力量和神秘事物的精神世界进行的世俗的防卫。
“快看!”维多利亚突然拽着兰登的胳膊叫起来,她发狂似地朝下面圣彼得广场的方向比划着。兰登把脸凑到窗户边来看。
“在那儿。”她说着,指给他看。
兰登顺着她指引的方向看去,只见广场后部像个停车场一样,被差不多十几部拖车挤满了。每一辆车顶棚上都朝天装着巨大的卫星天线,上面是让人觉得眼熟的名字:欧洲电视台
意大利电台
英国广播公司
国际社
兰登突然觉得摸不着头脑了,他想,是不是反物质的消息已经泄漏了?
维多利亚似乎一下子绷紧了心里的弦。“媒体怎么到这儿来了?出什么事儿了?”
飞行员转过身,瞥了她一眼,感到很意外,“什么事儿?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不知道。”她没好气地回敬他,粗声粗气地说。
“秘密会议,”他说,“一个小时后就要封门了。全世界都看着呢。”
秘密会议。
这个词在兰登的耳边萦绕了好长时间,然后像块砖一样砸到他的心窝上。秘密会议。罗马教廷秘密会议。他怎么会把这给忘了呢?最近以来新闻里一直在说这事儿。
半个月前,教皇结束了他十二年来深得人心的统治溘然长逝。全世界的报纸都刊登了他寝中猝死的消息——死得太突然、太出人意料了,人人都觉得蹊跷。现在,按照宗教传统,教皇死后十五天,罗马教廷正召开秘密会议——在这个宗教仪式上,全世界一百六十五名红衣主教①——基督教世界最有权力的人——会聚在梵蒂冈城国选举新一任教皇。
『注①:红衣主教(Cardinal),又译枢机主教,天主教红衣主教团的成员,负责选举教皇,为教皇的主要参谋人员,参与管理全世界天主教会。』
今天地球上所有的红衣主教都来了,直升机从圣彼得大教堂上空经过的时候兰登这样想。梵蒂冈城内那宽阔的世界在他身下铺展开来。此时,整个罗马天主教的权力机构都居于一枚定时炸弹上。
34
莫尔塔蒂红衣主教望着西斯廷教堂那奢华的天花板出神,试图静静地想一会儿。四周满是壁画的墙壁回荡着来自世界各国的红衣主教们的说话声。他们挤在烛光闪烁的教堂,操着各种语言,压低声音兴奋地交谈,英语、意大利语和西班牙语都是这儿的通用语言。
阳光照进来的时候,教堂里总是显得崇高而庄严——那长长的七彩光像天国之光一般射进来,穿透黑暗——不过不是今天。按照习俗,为了保密,教堂所有的窗户都得用乌黑的天鹅绒遮上。这样可以确保里面没有人能通过任何方式发送信号,与外面的人交流。这样一来,教堂里一片漆黑,全凭蜡烛照明…荧荧的烛光仿佛净化了它照到的每一个人,令他们超凡脱俗…宛如圣徒。
真是莫大的荣幸啊,莫尔塔蒂想,我要监督这场圣事的进行。八十岁以上的红衣主教已经超过年龄,无权参加选举了,也不能出席选举会议,但是七十九岁的莫尔塔蒂是这里最年长的红衣主教,被授权监督会议全程。
按照传统,秘密会议开始前两个小时,红衣主教聚集在这儿,与朋友交流,进行最后的讨论。晚上七点,前任教皇的名誉侍从将到达这里进行开场的祈祷,然后离开。接下来,瑞士侍卫兵要把所有的门贴上封条,把红衣主教全部锁在里面。然后,世界上最古老最机密的政治仪式就要开始了。红衣主教们会一直被锁在里面,直到从他们中选出下一任教皇时才被放出来。
秘密会议。连这个名字都带有机密性,这个英语单词的字面意思是“上锁”。①红衣主教们同外界任何接触都被绝对禁止。他们不能打电话,不能发信息,也不能在门口低声耳语。秘密会议室处于真空状态,绝不受外界丝毫干扰。这将确保红衣主教们保持绝对的与世隔绝的状态…他们眼前只有上帝。
『注①:秘密会议,原文为conclave,指秘密或机密的会议,也专指罗马天主教选举新教皇的会议。作者这一句解释说,“con clave”的字面意思为“locked with a key”,意即被一把钥匙锁上。』
毫无疑问,教堂墙外都有媒体守候着,关注着事情的进展,揣测着红衣主教中的哪一位会成为全世界十亿天主教徒的统治者。秘密会议制造出了一种紧张、党派间一触即发的气氛,历经几个世纪已变得极其可怕;从这个神圣的高墙内爆出了投毒、肉搏,甚至谋杀等丑闻。那都是陈年旧事了,莫尔塔蒂想,今晚上的秘密会议将是团结的,愉快的,而最重要的是…是简短的。
不管怎样,这是他的假设。
然而,现在发生了一个意外。四个红衣主教神秘地从教堂里失踪了。莫尔塔蒂知道往梵蒂冈城的所有出口全都由卫兵把守着,缺席的红衣主教不可能走远,但现在,离开场的祷告不到一个小时了,他突然心慌意乱,毕竟,这四个失踪的人不是普通的红衣主教,他们是那几个人。
被选中的四个。
作为会议的监督人,莫尔塔蒂已妥当地传话给瑞士侍卫队,警示他们那几位红衣主教已经失踪,然而现在他还没有收到回音。其他红衣主教已经注意到了这桩莫名其妙的失踪案。人们焦躁不安地低声议论起来。在所有的红衣主教里,这四个是应该准时到场的!莫尔塔蒂红衣主教开始担心起来,恐怕这将会是一个漫漫长夜。
他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35
为了安全起见,同时也为了控制噪音,直升机停在了梵蒂冈城西北角上,尽可能远离圣彼得大教堂。
“着陆了。”飞机着地的时候飞行员说道。他从飞机里出来,为兰登和维多利亚拉开了滑门。
兰登从飞机上下来,转过身准备帮维多利亚一把,但她已毫不费力地跳下来了。她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被一个目标牵扯着——在反物质爆炸留下一堆可怕的废墟之前找到它。
飞行员在机舱窗户上铺开一张反光的遮阳布,然后把他们领到等在飞机边的一辆特大的高尔夫机动车上。机动车载着他们静静地疾驰在梵蒂冈西部边界旁——那是一面五十米高的水泥壁垒,其厚度甚至可抵挡坦克的袭击。墙内每隔五十米就有一位瑞士侍卫兵立正站着,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状况。车子向右急转驶上了奥塞尔瓦托里奥大道。街上的路牌指着各个方向:市政宫
黑人社团
圣彼得大教堂
西斯廷教堂
他们加快速度上了那条修整过的公路,经过一座低矮的大楼,上面写着“梵蒂冈广播电台”。兰登惊讶地意识到,这就是世界上听众最多的广播节目的制作中心——梵蒂冈广播电台——它把福音传给全世界千百万听众。
“坐稳了。”飞行员说着,突然一个急转,驶上了环形交叉路。
车沿转盘行驶的时候,兰登几乎不敢相信迎面而来的景象。梵蒂冈花园,他想。那是梵蒂冈城国的中心。正前方就是圣彼得大教堂的后部,兰登意识到,此番景象大多数人从未领略。右边,法庭宫渐渐逼近,这豪华的教皇府邸只有具有浓郁巴罗克风格的凡尔赛宫可与之媲美。现在,庄严的市政宫落在他们身后,那里是梵蒂冈的政府机关所在地。左边正前方,是巨大的长方形的梵蒂冈博物馆。兰登知道此次前来无暇参观博物馆了。
“人都到哪儿去了?”维多利亚看着空荡荡的草坪和人行道问道。
卫兵对了一下他那黑色的军用秒表——手表放在他臃肿的袖子下,显得古怪而过时。“红衣主教都被召集在西斯廷教堂。秘密会议一小时后开始。”
兰登点点头,隐隐约约回忆起来,在秘密会议开始前,红衣主教都要在西斯廷教堂内呆两个小时,静心思考,与世界各地来的同伴交谈。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可以重拾友谊,也能让选举的气氛不至于那么剑拔弩张。“其他居民和官员呢?”
“为了确保会议的机密和安全,他们都禁止进城,直到会议结果出来为止。”
“那什么时候结果能出来?”
卫兵耸耸肩。“只有上帝才知道。”奇怪的是,这句话听来一点不夸张。
卫兵把车停在圣彼得大教堂正后方的宽敞的草坪上,然后护送兰登和维多利亚登上一个石头陡坡,到了大教堂后面的一个大理石广场。他们穿过广场,到了大教堂的后墙边上,沿着墙穿过一个三角庭院,走过贝尔韦代雷街,便置身于一幢幢排列紧凑的建筑物之中。兰登学艺术史时学了一些意大利语,辨认这些标牌绰绰有余,如梵蒂冈印刷厂、挂毯修补室、邮局管理处,还有圣安娜教堂。他们穿过另一个小广场便到了目的地。
瑞士侍卫营毗邻警备处,位于圣彼得大教堂东北面。侍卫营是一座低矮的石楼,每个入口的两旁各站着一名侍卫兵,他们像石像一样一动不动。
兰登不得不承认,这些侍卫兵看上去并不那么滑稽。虽然他们也穿着蓝色和金色相间的制服,握着传统的“梵蒂冈长戟”——八英尺长的长矛,矛头上挂着一道锋利的大钐镰——相传在十五世纪,天主教十字军在保卫战中用这些尖锐的长戟让不计其数的穆斯林人头落地。
兰登和维多利亚走上去,两名卫兵马上站出来,用长戟交叉挡住了入口。一名卫兵迷惑不解地望着飞行员。“怎么不穿长裤。”他指了指维多利亚的短裤说道。
飞行员摆摆手让他们靠边站。“司令叫他们马上来的。”
两个卫兵皱了皱眉头,不情愿地站到了一边。
侍卫营里空气凉凉的。侍卫营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兰登想象中的行政保卫处的样子。这里装饰华丽,陈设无可挑剔,兰登可以断定,把这儿走廊里的壁画给世界上任何一家博物馆都会被如获至宝地置于主画廊里。
飞行员指着一段陡峭的台阶说:“请往下走。”
兰登和维多利亚沿着洁白的大理石台阶走下来,两边是裸体的男子雕像。每一尊塑像都戴着一片无花果叶,叶子比身体其他部分的颜色稍浅一些。
大阉割。兰登想。
那是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史上最骇人听闻的惨剧之一。一八五七年,教皇庇护九世认为准确无误地表现男性的身体会在罗马教廷内挑起人们的性欲,所以他就用凿子和槌棒把梵蒂冈城内每个男子雕像的生殖器全部砍掉。被他毁坏的艺术品有米开朗琪罗的,布拉曼特的,还有贝尔尼尼的,被破坏的地方用石灰做的无花果叶子遮住了。成百上千的雕像都被阉了。兰登还纳闷儿,是不是哪个地方还有一个装满石头阴茎的大篓子呢?
“就是这儿。”卫兵说道。
他们走到台阶底部,被挡在了一道厚重的钢门前。卫兵按下开门的密码,门自动拉开了。兰登和维多利亚走了进去。
里面完全是一片混乱。
36
瑞士侍卫营。
兰登站在门口,审视着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景象,不同年代的东西都汇集在这儿了。混合艺术效应。这是一间文艺复兴时期风格的装饰奢华的图书馆,室内有嵌在墙上的书架、东方式地毯、五彩挂毯…然而,这房间还配有高科技装置——一排排电脑、传真机,还有梵蒂冈城的电子地图,所有的电视机都把频道调在美国有线新闻网上。身着彩色马裤的男子飞快地敲打着电脑键盘,头戴极其先进的受话器专心地倾听着。
“在这儿等着。”卫兵说。
兰登和维多利亚在一边等着,卫兵往房间对面走去,走到一个高挑、瘦削,穿着深蓝色军装的人身边。那人正拿着手机讲话,他直挺挺地站着,挺得几乎都要往后倾了。卫兵跟他说了几句什么,他朝兰登和维多利亚飞快地瞥了一眼,点点头,然后又转过身去继续听电话。
卫兵走回来,对他们说:“奥利韦蒂司令一会儿就来。”
“谢谢。”
卫兵告辞了,沿原路走上楼梯。
兰登的视线穿过整个房间仔细观察着奥利韦蒂司令,他意识到此人实际上是整个国家武装力量的总司令。维多利亚和兰登一边等着,一边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着装鲜艳的卫兵们各自忙碌着,用意大利语大喊大叫着传达指令。
“继续找!”一名士兵冲着电话大叫。
“会不会在博物馆?”另一个人问。
不需要有多好的意大利语兰登也听得出来,这个安全中心现在正紧急地搜寻着什么。这倒是个好消息,但糟糕的是显然他们现在还没有找到反物质。
“你还行吧?”兰登问维多利亚。
她耸耸肩,倦怠地笑了笑。
司令终于挂断电话朝房间这头走来,他每走一步都好像长高了一点似的。兰登自己很高,不习惯抬头看人,但面对奥利韦蒂司令看来有此必要。奥利韦蒂司令走到他们跟前,兰登立即就觉察出这位司令是个经过风浪的人,他神情严峻,黑头发照军中的样式剪得短短的,目光炯炯,坚毅果敢,这样的刚毅只有在经历过数年的严格训练之后才会有。他步履矫健有力,那只小心翼翼藏在一个耳朵后的耳塞让他那副样子看上去不像个瑞士侍卫兵,倒像是从美国财政部特勤处派来的。
司令用英语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带着很重的口音。他这么大的块头,说话的声音却不可思议的轻,简直像在说悄悄话一样,但却干脆恳切。“下午好,”他说,“我是奥利韦蒂司令——瑞士侍卫队的总指挥官。就是我给你们主任打的电话。”
维多利亚抬头盯着他。“谢谢你接待我们,先生。”
司令没有作声。他示意他们跟在后面,带着他们穿过一大堆电子仪器,走到房间边上的一道门前。“请进。”他为他们把着门说道。
兰登和维多利亚走了进去,发现这是一间阴暗的控制室,一面墙上都是监视器,屏幕上慢吞吞地切换着整个城市的黑白图像。一名年轻的卫兵坐在那儿专注地看着上面的图像。
“出去。”奥利韦蒂说。
这个卫兵便起身告退了。
奥利韦蒂走向其中一个屏幕并指着那个画面,他转身对他的客人说道:“这个图像是装在梵蒂冈城内某个地方的一个远程摄像头拍下来的。我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兰登和维多利亚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气。这个图像绝对没错。千真万确。这就是“欧核中心”的反物质储存器。储存器的里面,一个发亮的液体微滴悬在空中,颇有几分不祥之感,电子显示屏上的数字有节奏地闪着光,照亮了那个小液滴。怪异的是,这个储存器的周围几乎是漆黑一团,好像是壁橱或者暗室里一样。监控器顶部,几个覆盖在图像上的字不停地闪着: 实时录像——86号摄像头。
储存器上的指针不断闪烁着,维多利亚看着上面所显示的剩余时间。“不到六小时了。”她脸绷得紧紧的小声对兰登说。
兰登对了对他的表。“那么我们还可以撑到…”他突然顿住了,心里揪了一下。
“半夜十二点。”维多利亚说着,咄咄逼人地看了他一眼。
半夜十二点,兰登想,真是天才。很明显,昨晚偷这个储存器的人早就掐准了时间。兰登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坐在爆心投影点上,顿时感到不寒而栗。
奥利韦蒂的轻言细语此刻听起来倒更像是尖声嘘叫。“这东西是你们的吗?”
维多利亚点点头。“是的,先生。有人从我们这儿偷走的。这里面有一种可燃性极高的东西叫做反物质。”
奥利韦蒂似乎无动于衷。“维特勒女士,燃烧弹我见得多了,从没听说过什么反物质。”
“这是新技术。我们得立即查出它在哪里,不然就要疏散梵蒂冈城里的人。”
奥利韦蒂慢腾腾地眨了一下眼,好像这么重新打量一下维多利亚就能改变他刚才听到的话一样。“疏散?你知道今晚上这里有什么事吗?”
“我知道,先生。我还知道你们的红衣主教们危在旦夕。我们有大概六个钟头。你们查找这个储存器的进展如何?”
奥利韦蒂摇摇头说:“我们还没开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