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儿收回送别的目光,瞧见送别的下人都已离去,身边无别人,走近君问天,“给我半个时辰,我们谈谈。”坚定的口吻,不容拒绝。
说完,她先转身向君子园走去。
许久,她听到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唇角偷偷弯了弯。
三十五,无言独上西楼(七)
三十五,无言独上西楼(七)
“堡主!”秀珠看着几天没有踏进君子园的君问天,怯生生地道了个万福,不解地瞟向一边的夫人。
君问天眉头动了动,算是回应,默默打量着君子园的一切,没有谁看得出他心中真实的心思是什么。
“我们到客厅吧!秀珠,你在外面看着,不要让外人打扰我们!”厢房里,宽大的牙床、温馨的卧榻,淡淡的檀香,气氛会有些暧味,会让人想起从前某件儿童不宜的往事,比较而言,客厅稍安全些。夫妻到了有这种考量份上,还不是一般的可悲,碧儿苦笑。
秀珠讶异地走向院门,“咣当,咣当!”她愕然回头,听见客厅中传来瓷器摔在地面上的碎裂声,一声接一声,她咬着唇,不知要不要去看看。
“怎么了?”瓷器摔碎的声响太大了,别院的下人也闻声跑了过来,就连莲园的春香也在人群里面。
“怕是打起来了吧?”
“不知道,不过东西听着砸得不少。”
“堡主一定不肯原谅夫人,夫人发火了,唉,有什么用呢,做下那种狠毒的事,换谁都不会原谅的。”
…。。
下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秀珠越听越六神无主,急得直搓手,但不敢离开院门。春香又听了会,默然转身,跑开了。
“好了!”碧儿扮了个鬼脸,吐吐舌,拍下手,看着一地的碎片,“现在外面的人一定在猜测我们两个是不是在打架,这样,就不会破坏你的计划了。老公,飞天堡有的是银子,砸碎这些不要紧吧!”
君问天沉着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没有作声。
碧儿俏皮地一笑,小心避开那些碎片,跳到君问天面前,伸出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脖颈,埋进他的怀中,象小狗一样,在他怀中嗅个不停,“老公,现在这里没有别人,你不要再装了,我知道堡中现在一定有别的事,你为了我的安全,故意那样的。老公,可是人家好想你,想你抱,想你亲,想你疼,想你的味道…”她娇媚的语音越来越小,渐渐低不可闻,两只小手从脖颈移下,不安分地伸进他的衣襟,慢慢游走,小脸上温柔四溢,“这里,这里,都是我的,不准别的女人碰,不准…。做戏也不准…。你是我的老公…”大眼缓缓闭上,她娇羞地仰起脸,樱唇贴上君问天的,丁香舌调皮地欲钻进他的口中,不曾想,遇到了阻碍,她撒娇地睁开眼,对上一双冰山寒眸。
“老公,怎么了?你这种表情,我会瞎理解的。”她啄吻着他的唇,一下又一下,密密且麻麻。“快别这样,笑一个,那种让我想尖叫的性感微笑。老公,我们好不容易才能秀甜蜜,配合下啦!事情一件件解决,车到山前会有路的。”
君问天冷冷地把她的两只手从怀中拉出,退后一步,“那块玉牌怎么一回事?”嗓音铁硬无情。
碧儿一阵头晕目眩,怔了怔,“你上次坐牢时,我去找耶律先生帮忙,遇到大汗,他送我的。”
“这是窝阔台的贴身之物,送你?你上次离家出走之时,是不是也和他在一起?”君问天咄咄问道,冷眸射出寒光,碧儿感到心一阵阵的冷缩。
“是的!老公,你不相信我吗?”碧儿直直看着他。
“一个男人连贴身之物都能送你,朝朝暮暮十多天,你让我如何信你?”
“老公,”碧儿悲怨地低哑,“我那时受了风寒,一直病卧在床,我是住在耶律先生家中,不是和大汗朝朝暮暮。飞天堡风雨飘摇,我们俩个还要搞内哄吗?”
“飞天堡的事,不要你过问!”
“你这话什么意思?”碧儿颤抖地扶住身后的八仙桌,怕自己会瘫坐在地。
君问天淡漠地转过身,“从前是韩江流,现在是大汗,你对翩翩又做出那样的事,一个男人忍耐是有限度的,因为你怀着身孕,我暂时不写休书,等孩子生下来之后,我们就分开吧!但现在我不想看到你,你回大都的君府,今天就走。”
“老公…”碧儿低头,拼命地眨着眼睛,不让泛上的泪水滴下,“你吓不走我的,这个时候,我不可能离开你,我要和你一起面对这一切。我知道你是故意气我,想把我逼走,其实你是…。担心保护不了我。飞天堡里现在很复杂,大汗的人,四王爷的人,说不定还有大宋的人,堡外还有大军,你都为我挡着,想把我送得远远的。这…怎么可以呢?我们是夫妻呀,不能同生,同患难也是一种幸福。老公…”小手拉扯着他的衣袖,摇晃着,“不要送走我…”
“够了!”君问天转过脸,碧儿愕然瞪大眼,“老公,你嘴唇流血了!”她看到君问天的唇被咬出了两行血印,鲜血从嘴角滴下,急得用手去擦,君问天“啪”一下打开她的手,“你不要再自作多情,好不好?不要再编故事了,若不是因为你怀有身孕,我早就把你休回舒园了。一个不守妇道、不安于室、不宽容不贤良的女子,值得我哪一点为她挡风遮雨。你以前不是一直想离开我吗,现在我成全了你,你不会赖着不走吧!翩翩,无论哪一点都胜你百倍,我为什么要弃美玉而取瓦块呢?”
不争气的眼泪还是夺眶而出了,像在跟谁负气,长睫在泪中颤动,她承认,她有一点受伤了,“老公,我不是无敌的,你不要再说这种话,我会当真…我不坚强…。我们也挺不容易,从不相爱到相爱,现在又有了爱的结晶,你为什么要把我推开呢?”
君问天挫败地叹了口气,“我要怎样说,你才能明白呢?好,你不想走,就留下吧!可是我不会再踏进君子园一步,君仰山已逝,朱敏现在是我的责任了,我准备把她纳为三夫人,你有空帮着赵总管准备一下迎娶的事。”
“老公…”碧儿抬首正色看他,看得很仔细,很仔细,“你这些话,就象是钉子一颗颗扎在我心中,很疼很疼!老公,你不是第一个让我动心的男人,却是我用着生命全副身心爱着的人,我爱你,老公,没有一点瑕疵。一直以来,你用你的方式在爱我在保护我,我都知道。上次那个毒,其实是你投的,对不对?我都知道的。因为你看出有人欲在食物上想谋害我、或者是加害我腹中的胎儿吧,你敲山震虎,先下手造了个声势,一下子就把要投毒的人惊住,再也不敢起邪念,从而光明正大的让人为我试膳。一切都是你的计划,让白管事建议厨娘熬那个粥,你喂我时放了药,不过,你不会给我吃的,粥不是泼出一半吗,你会让堡中的狗来舔,然后传出粥中有毒,没想到的是老妈子嘴馋,抢了去,白白送了一条性命。老公,你滴水不漏地在保护我,我体会得到你的心。所以,请不要再说重话了,这又是你爱的方式吗?”
君问天嘴角浮出一丝讥讽的笑,冰冷的视线瞅着她。“说完了吗?”表情阴郁。
“不是这样吗?”她看着他寒冰似的眼眸。
“舒碧儿,我不得不赞叹你编故事的水平太绝了,所有的事你都能编出个一红二白,就为了你那颗可怜的虚荣心吗?男人在欢爱时说几句甜言蜜语,你就当真?不错,一开始你的清新、可爱、慧黠是有点吸引住我,但时间一长,就倦了,我不想整天哄着一个长不大的任性孩子,我需要识大体、体贴、温柔妩媚的女人陪在我身边,而且男人不可能钟情一个女人了,在你们那里是,可现在是蒙古。你清醒一点吧,趁你腹中怀有胎儿,你可以提一些要求,以后,就没这样的机会了。”
碧儿扶着桌沿,慢慢挪到边上的椅边,坐下,筋疲力尽,一身狼狈,心冷得发颤。“老公,如果你想逼走我,我想你…。已经快要成功一半了。”这几天,她尽量不表现出那么的敏感,尽量顾全大局,尽量不多想、不任性,其实,她的心已经对这份爱产生了许多怀疑,今天鼓起勇气,投怀送抱,想他给她一点确定,让她不要动摇,他没有,却是变本加厉的冷漠。
谁说爱情可以天长地久,原来是如此的脆弱不堪。从来没尝过这么挫败的感觉,像打了一仗,却在半途中被最不设防的人狠狠击倒,怪不得说爱你的人伤你最深。
眼前的世界,四分五裂,心也揪扯得四分五裂。
碧儿默默地看着君问天,她的丈夫,俊美的面容,杰出的商人,是如此的优秀,曾经疼她恨不得给她摘下天上的星星来博她一笑,放下所有的生意,只为陪她吃一块点心、喂一口茶…就是和一起跳崖时,还舍不得让她碰伤,以身作她垫背,紧紧抱她在怀…
一幕幕,清晰如昨,却怎么也敌不过他现在带来的冷风凄雨。
人,是这么的善变呀,真理!
碧儿低下眼睫,“老公,我再问你一次,真的要放开我走向白翩翩吗?”
“是!”一点都没迟疑。
“真的要娶朱敏吗?”
“是!”
“今天你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是你现在真实的想法吗?”
“你还有完没完,是,都是,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舒碧儿!”君问天不耐烦地闭上眼。
碧儿淡然一笑,“在我来的那个地方,法律规定一夫只许一妻,若重婚就要坐牢,可即使这样,还是有人顶风作案。这婚姻之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其实何必用法律束缚,真心相爱的人,不需要法律也能白头偕老。如果两人之间没有爱,就分开吧!这次,我们之间就不需要做休书那种形式了。”
“老公,这一声,是我最后一次喊你。我不会勉强自己呆在不爱我的人身边,哪怕他富甲天下、貌赛潘安。我不管你现在是为我好、或是为了某个计划、是逢场作戏、是被逼无奈,我们之间我努力过、退步过,你用这样的方式回应了我,君问天,你成功了,我--------死心,从今往后,绝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也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你爱不爱我,我已不在意了。对白翩翩那件事,你那么聪明,看不出吗?不说了,往事随风。我若嫁人或回家,请你不要再拦阻。腹中的孩子,是飞天堡的长子,他的身份特别,我理解,过周之后,我会让人抱给你,你对他说他的妈咪故世了,我亦不会再见他。既然离开,我也不会去君府。要分,就分得干干净净。”她按住心口,冷然地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明朗,不会让他有听错的可能。
君问天没有开口,但漠然的表情已经回答了她,就连一眨眼的犹豫都没有,如何不死心?
碧儿浅浅含笑,起身,去书房中拿出一个包袱,放在桌上,“这里面是白莲夫人被惨害之前留下的一幅自画像,还有一封随笔,你看了后,对抹去你心中多年的阴影很有帮助,有空看下吧!还有,赵总管乃是大汗放在你身边的一个卧底,他已探出骆云飞的真实身份,我约他二更时分在堡后密林中见面,你去见下他吧,不然这奸细案就会越来越复杂!”她镇定自若的表情,已无刚才的痛苦与悲绝。
“好了,君堡主请回吧,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要讲的,我现在就收拾行李,对了,我要带走秀珠。”她冷然而又礼貌地对他做了请出去的手势。
“你要回舒园?”他生硬地问道。
“我拒绝回答。君堡主,请珍重!”她转过身去,不想看着他从她面前走开,也不愿再记住让她心碎欲裂的俊容,然而,她也没有看到君问天脸上闪过剧痛抽搐的悲伤。
脚步声远去,她缓缓回过身,跌坐在椅中,一室的凄凉。
“夫人!”秀珠小心地跨进门槛,堡主刚刚出去的脸色是她从没见过的铁青,她好不放心夫人。
“秀珠,想去大都吗?”碧儿轻道。
“夫人也去吗?”
“不要唤我夫人了。你若想去大都,就不会再回到这里了,以后就一直跟着我。”
“好,我随夫人,这飞天堡阴沉沉的,不回也好。”秀珠欢喜道,“我们是去君府吗?我没去过大都,听说好热闹。”
碧儿倾倾嘴角,没有挤得出笑意,“好,你现在去请童知府过来,然后收拾下行李,我们马上就出发。”
秀珠蹦跳地跑了出去,不一会,领着童报国走了进来,碧儿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时笑语盈盈的样。
“童知府,白莲夫人之案你断得出来凶手是谁吗?”
“本官汗颜!”童报国拘谨地摇摇头,“此案复杂离奇,本官无能,实在断不出。”
“那奸细案能结案了吗?”碧儿挑眉。
“呵呵,结案,已结案!”这是夫人的一出闹剧,他哪敢再深究,拔都王子气得七窍冒烟,不也硬忍下去了。
“童大人,既然无事,那就麻烦送我进宫!”她太累了,再也撑不动,找棵大树,依着吧!
三十六,流水落花春去也(一)
三十六,流水落花春去也(一)
飞天堡的人说,堡主夫人就象是天上的一块乌云,一走,天就晴了。
围在堡外的大军拨营起程回大都,转眼间,堡外又是芳草如茵、树木葱郁、一眼千里的无阻。不用再提心吊胆何时被喊出去传话,头晕目眩中,经不住吓,说不定会把莫须有的罪名也应承下来。童知府和衙役们随大军一同回大都,白莲夫人的案子悬在那,只怕过个几十年,也破不下来。原先闹得风风雨雨的,无声无息慢慢随岁月淡逝,现在还有人议论几句、叹息几声,过个一阵,只怕都没人记起了。死者为尊,生前无论对与错,一捧黄土盖了。飞天堡重新慎重地把白莲夫人入葬,在飞天镇所有居民的见证下封棺、入土,这次再也不会出错了。
到底是固若金汤的飞天堡,在这一番风雨之中,仍肃穆地屹立着。以后,恐怕没有人敢与飞天堡作对了。你看啊,君仰山欲加害堡主,没害成,反送了自己一条命,丢下美艳如花的娇妻,苦心积虑从江南买回来的女子成了堡主的小妾,报应啊!还有那潘念皓公子,状没告赢,自己被关了几天,和表妹偷情的事情也被泄露了出来,走在路上,后脊梁都被别人戳穿了,从此,不敢再踏进飞天镇一步。
堡中一切又恢复了原样,家仆们该干吗干吗去,客户们又川流不息地上门来洽谈生意,堡主在忙,二夫人在养伤。不过,还是有一些奇怪的事情发生,比如,在白莲夫人下葬的那一天早晨,一大早修煎花枝的园工发现在飞天堡呆了多年的赵总管吊死在堡后的树林中,至于原因,有待推敲。
家仆们有两派,一说殉情,白莲夫人在世时,赵总管对夫人特别倾慕,甚至比对堡主还要在意,这个春香可以证明,赵总管与潘念皓公子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也可以说明这一点。二说是畏罪自杀,移棺换尸实际是赵总管所为,他太爱夫人了,想占为已有,只有他有时间有机会让秋香代替假死的夫人下葬,不想事发东窗,他怕官府追查,慌乱地把夫人扔进湖中,后来良心上过不去,一根绳子了此残生。
两派争论得很凶,谁也说服不了谁,但这不重要。
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堡主夫人的位置又空了出来,不过,这次可没人敢问津。第一任堡主夫人死于非命,第二任挺着个大肚子被休,这第三任吗,不知是谁,可是堡中现在有一位极能干极美丽的二夫人,虽说她出生青楼,不可能有机会坐上堡主夫人之位,聪明的人都知道堡主夫人就担了好名,哪一点敢和二夫人比的,看堡主对她的重视就够让人却步了,不然原先那位夫人也不可能急得做也那种傻事啊!
这些都是后话,暂时不谈,继续接前言。
碧儿本意说当天就离开,谁知人不留人天留人,那天午时,突然下起倾盆大雨,春天很少见的暴雨,风也大,密密的雨帘,连窗外的树木都看不清楚,哪里能上路呢,再说大军拨营也需要一些时间整理。
拔都王子气不打一处来,又无处可出,找了个理由,打了几个其实并没有犯错的士兵,灌了几壶酒,硬让自己醉倒,军营中的恐怖气氛才算缓解了些。
童大人拿出少有的细心,和师爷事事亲为,为明天的起程做着准备。他很体贴地为堡主夫人着想,拒绝了飞天堡提出用堡中的马车为夫人送行,他和衙役们挤一车,把自己的马车让出来给碧儿和丫环坐,考虑到夫人有身孕,特地固定了一张卧榻,还让衙役备下路上吃的小吃食和水果。
应该说,碧儿并不是灰溜溜地离开的,秀珠提着包袱上车时,可以感到佣仆中有几道投过来的羡慕视线,她兴奋得脸胀得通红。在几个同时进飞天堡的丫环中,她是第一个去大都,夫人好象还提起进皇宫。
风大,雨大,碧儿和衣在君子园中坐了一夜。
多少事仍然想不通!
多活了这一千年,她不太理解这个时代人的思维,她承认她与他们之间有代沟。她好象比他们简单多了,可能是因为自己生活在和平年代,按步就班的上学、工作,无忧无虑地长大,什么年纪做什么事,生活中有一些小意外也是可以接受的,于是,也就让她的思想过于简单了。
而现在的蒙古,是历史上最为强大的时候,因为强大,就到处挑衅,硝烟四起,战火弥漫,作为这个时代的人,没有安全感,随时准备流离失所,随时准备面对死亡。乱世出英雄、出奸雄,又是阴谋,又是阳谋,想明哲保身、生活得不错,不复杂都难。
为了生存,就必须牺牲一些无关痛痒的事,象风花雪月一般的爱情。
她就是君问天的牺牲品,他甚至心狠到不顾及她腹中的孩子。她以为他们俩自从坦诚爱意之后,他们之间应该上一个台阶,谁知道反到是退到了悬崖边,无处可退了,直到再成陌路。
一直都怀疑他和白翩翩之间戏演得过头了,终有一天会成了真,果然应了她的话。俊男美女,年岁相当,妹又有情又有意,又有光明正大的夫妻关系,柳下惠也不会把持的。
一直也以为看清了他这个人,事到如今,发现看他仍如雾里看花,朦朦胧胧,他对她讲过的话,她也辨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他说她配不上他,她同意这个说法,君问天对于她来讲,太复杂了,无论是人还是感情。
有些后悔为他动了心,若是象从前那样,自自在在的做他的协议夫人,现在离开,潇洒挥手,云淡风轻。现在,她必须要用全身的力气才压住想要歇斯底里嚎哭的念头。
她真的真的很爱他,爱上这个如吸血鬼邪魅的男人,爱上他的俊容,爱上他的微笑,爱上他在她耳边的低语,爱上他在夜晚游走在她肌肤上的双手,爱上他带给她颤栗的心动。
如食鸦片,她不知不觉为他上了瘾,他却从她身边抽身而退,她如何把他戒掉?
可是却又不能不戒,不然她会毒瘾发作而死。碧儿无声一笑,想不到自己还是这么一个至情至性之人,好象言情小说看太多了。
匡匡在《七曜日》里写道: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但我知,我一直知,他永不会来。
来了,也不是那个人。或者说,这样的男人,根本不存在。
幸好啊,林妹妹不是少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人。爱过、痛过,就算尝尽人间百味,失恋而已,死不了人的。暂时又回不去二十一世纪,她又是一孕妇,当务之急是要好好盘算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没本事自力更生,只得做一朵依附大树的菟丝花。
舒园是她名义上的娘亲,但舒夫人与舒富贵对于她被休,一定是非常愤懑,她不想听他们的唠叨和指责。舒园,删除。
君府是君问天的府邸,分就分得彻底,不要拖泥带水,也不想看到他与白翩翩在她眼前秀恩爱,孕妇情绪波动太大,对胎儿不好。君府,删除。
韩府,韩江流仍然是她在最无助的时候想起来的第一个人,可现在他人在洛阳,就是在大都,他家中有两位夫人,不仅还要娶妾,已经够复杂了,她不能再添乱。韩府,跳过。
最后,她只有一个去处了,也是她最想去的地方-------皇宫。
她承认她有一点无耻,利用窝阔台对她的情意,在这个时候去投奔他,要求他的保护、关爱,她知道他不会拒绝她。还有,皇宫戒备森严,寻常人进不去,在那里戒“毒瘾”最适合了。再也见不到君问天,他也没机会和她玩个邂逅,让自己断了所有的希冀,真正做到死心。
至于她能给什么窝阔台,她暂时不去想。
第二天,雨后天晴,天空一碧如洗,晴空万里。碧儿礼貌地向王夫人辞行,到佣仆们的工作间郑重道谢在堡中的日子里对她的照顾,和厨娘拥抱了下。王夫人真的象青羽讲的,变得怪怪的,面无表情地看着碧儿,淡淡地说了声:离开也好。佣仆们对于夫人的离去蓦地有些伤感,平心而论,夫人在堡中很谦和,脸上永远是俏皮、可爱的笑意,和下人们说笑、打趣,要是不做那件傻事,该有多好啊!碧儿没去莲园向君问天和白翩翩道别,他们也没出来相送。
上马车时,碧儿发现君南牵着马站在马车边。
“我今天也要去大都,不熟悉路程,只得麻烦夫人捎我一程。”君南俐落地跳上马,浓眉一挑。
碧儿没吱声,路不是她买下的,任何人都有权利行走,他不要她抱就行了。
轿帘款款放下,马车缓缓驶离。
这次是真正的离别了,君问天,缘尽今生,碧儿闭上眼,在心中暗暗说道。
一时,心疼如割,泪如雨下。
飞天堡,账房中,君问天伫立,如庙中的泥塑,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双手紧握,一股腥疼流到舌尖,他默默地咽了下去。
“堡主!”白一汉推门进来,看了他一眼,放低了音量,“车队已经出了飞天镇,上了官道,护卫仔细探查过,无人跟踪,路上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