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君堡主好了,你要去前面敬酒吗?”
“待会过去,你不是说有事要和我说吗?”他的语气开始偏冷。
“哦,我拿个纸和笔,我毛笔字太差,你写好了。我们去书房谈吧!”
“我们是要立什么字据吗?”他惊异地看着她。
“不是,我怕你会忘记,写在纸上,就不容易忽视了。”
“我记性很好!”
“嗯,那就口述吧!”碧儿坐正了身子,“君堡主,现在在法律上我们是夫妻了,但是实际上,我们都清楚这只是一桩协议。为了让别人认可我们的夫妻关系,在飞天堡内,我们就一起住在这个庭院,但是请把书房暂时借给我做睡房可好?我不以为你睡床或我睡床,让另一个人睡地铺是件明智的事。关照这里的下人,我们分房好了,彼此不打扰。要进对方的房间,先敲门,得到允许才可以进来。你想纳妾,反正飞天堡多的是房间,不一定要和我挤在一个庭院。”
“你真令我惊愕。”君问天大声说,“不要后悔你所讲的话。其实你真的多虑了,你,我一点兴趣都没有,脱光了站在我前面,我都不会碰的。”他知道这句话很恶毒、粗俗,可他就是忍不住。
碧儿眼中一亮,突地伸出手,“哇,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来,我们握个手。”
“包括你的手,我都赚脏。”他并没有把音调提高,可是语气却冷峻得象一根根刺。他恨她对他漠视的态度,可是却又没有办法。
碧儿嫣然一笑,不在意地收回手,谁嫌谁脏呀?“君堡主有的是红粉佳丽,自有美玉在怀。我会睁着眼闭着眼的,这样好了,我干脆全部闭上,把耳朵堵上,做你贤明大度的堡主夫人。”
“要我说谢谢吗?”他直直瞪着她。
“不,这是我应该做的。亲爱的君堡主,你该去前厅敬酒了,我找本书翻翻,然后就先睡,不和你说晚安了,祝你今晚玩得愉快。”
“呵,舒碧儿,你以为我就应该什么都听你的吗?”他突然危险地走向她,她双颊通红,急得大叫,“站住,不要再走近。”
他没有停下脚步,两只手紧紧托住她的腰,想要把她挤碎似的。大大的清眸惊惧地看着他,身子忍不住战栗。
碧儿脑中蓦地一触,她抬手,从怀中忽然掏出剪刀,“君问天,放开我。要不然我…。杀了你!”
“好啊,来吧!”他的脸霎时雪白,眼中又显出狰狞之色。
碧儿握着剪刀的手哆嗦着,一阵急颤,剪刀从手中掉在了地上。“我今天没有激怒你,你…。要怎样?”她轻颤地闭上眼,紧紧咬住唇。
君问天双手圈住她的腰并拢紧,她整个人便密贴在他身上!情急之下,她只得支着双肘不让身体触着他的躯体。“君堡主…请你自重!我们协议里没有这一条…。。”
君问天炯炯的俊目扫过她的俏脸,含着一种让人骇怕的沉静,“你说过你会恪守妻子的本份,妻子的本份就是取悦自己的夫君。你做到了吗?舒碧儿,只要我嫌弃你的份,哪有你指手画脚的份。”
她打了个寒颤,他不在说笑!于是急促低语:“那好,刚刚那些话不算!换你说,说不愿和我同床,不愿看到我,让我滚远点。”
“为什么不同床呢?”君问天阴冷地一笑,“我还要检验你是否是个完璧之身呢,如果不是,我会把你剁碎。你可是我花了大笔银子才买来的。”
“你个变态狂。”到底还是个小女生,碧儿控制不住地哭了,“我爹爹不是拿地做了陪嫁吗?你又不是没女人,刚刚那个君夫人不就主动送上门了,为什么要和我过不去…。”
“你在说什么?”君问天突然暴躁地怒吼。
“她自信满满地闯进新房,不就是因为你喜欢她吗?”她忍着没说出偷情二个字。
君问天惊愕得说不出话来,松开手臂,象失了魂一般呆呆地退到椅中。“你都知道些什么?”
碧儿此刻反到犹豫了,看着他有些扭曲的面容,绞着双手。
“说!”他咬牙切齿地厉声吼着。
“哦,我听到舒园串门的夫人们说,你…。喜欢君夫人…。在大都城里还有位翩翩小姐也是你的情人…。”她偷偷地从眼皮底下瞧他。他的脸一刻白一刻青。
君问天痛苦地闭上眼睛,手握成拳。
“知道那些,我才敢找你说要自荐嫁给你。因为一个心中有爱人的人,眼中不会看到别人的。君堡主,我真的不会过问,当然我也无权过问,关于你的任何事。在这二年内,我们和平相处,好不好?我真的真的不会再激怒你,我会很好地配合你。”她很识时务、很低调地退后一步,虽然很怀疑他与堂嫂之间是否有爱。
她说完话,声音隐入沉寂,碧儿将手指紧握在一起,屏住呼吸。
君问天站起身来,背靠着桌子,忽然放声大笑,然后,他跌跌撞撞地冲出客厅。
碧儿瞠目结舌地呆立着,不知这代表什么意思?但好象她安全了。她小心地捡起地上的剪刀,拭去上面的尘土,想了想,放在桌上。
洞房花烛夜,君问天喝得酩酊大醉,被家人扶进新房时,他却推开新夫人的手,执意要睡到账房。
一夜间,新娶的堡主夫人失宠的消息在飞天堡中传播着。
碧儿耸耸肩,跳上铺着锦褥的大床,轻松入眠。
十三,花烛不洞房(下)
十三,花烛不洞房(下)
新娘子是不可以赖床的,纵使新郎馆不在身边。侍候的丫头一早就推开了新房的门,这次来了四个,领头的是碧儿上次见过的叫春香的丫头,轻蔑地看了碧儿一眼,指使着其他三人把提着的食盒里的碗碗碟碟全端了出来。
碧儿象个木偶似的,由人侍候着梳洗好,换上一身簇新的湖绿色的绸棉裙,端坐到桌子前。
“夫人,请用早膳!”小丫环细声细气地说。
“只有我一个人吗?”她对着一桌子的糕糕点点、花样繁多的小菜,不解地问。
春香讽刺地一笑,“我们以前的夫人都是这样的。飞天堡不比寻常人家,不是在意吃得饱,而在意吃得精。夫人以后会慢慢习惯的,不喜欢的不要碰,喜欢的也不要纵容自己多吃。以前夫人说,最好吃的食物总在厨房里,最美丽的衣服是绣娘还没绣出来的。”
碧儿觉得心口一窒,突然没了胃口,一大早接受这番教育,让她不太好消化。“把那盆糕点留下,其他的撤了吧!”她指着一盆象米团似的糕点说,“我可能穷惯了,觉得这种铺张是种罪过。我这个人有了习惯,就根深蒂固,无法改变。以前的夫人,她是她,我是我。现在一切按我的习惯来,早晨就是小米粥加两个糕点、一碟小菜,这些看得我堵得慌。”
“夫人,舒园浪费不起,飞天堡不会在意这一点点的,夫人不必如此委屈。作为堡主夫人,要尊贵、大气、高雅,心中不要装着些斤斤计较。”春香说。
“春香,你在教我做人吗?”她不是大小姐的命,可绝对也不是任人训斥的忍受性情。碧儿微微一笑,好象觉得要耍耍脾气,不然,还以为她没个性呢,“在这里,该你听我的,还是我该听你的?你对前堡主夫人如此难忘,我记得她好象就葬在镇外君家的坟园中,要不然,你去守墓吧!飞天堡里有的是侍候丫头,你这个工作,技术含量不高,我想别人也能做得来的。你认为我这个建议怎样?”
她一本正经地等着春香的回答。
两个小丫头捂着嘴,在一边偷偷地笑了。
春香脸突地红到耳朵跟,惊慌失措地忙跪了下来,“夫人,春香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顶撞夫人,夫人想如何便如何。”
“成吉思汗贵为大汗,也不能想如何就如何吧!”碧儿很认真地说,“做人要有尺度,有分寸,给你翅膀,你真的能飞上天吗?”这些话,方宛青女士常挂在嘴边,好怀念那些时光呀!
“春香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以后春香事事听夫人的便是。”她掩饰住满含怨恨的目光,故作恭敬地说。
“我不敢当。春香姐姐应该委以大任,我这君子园就我一人,留一个丫头就行了。就你吧!”她看着身边捂着嘴笑得脸在痉挛的小丫环,“你叫什么名呀?”
“奴婢叫秀珠。”
“好,秀珠,陪我出去走走吧!春香姐姐,你把这房中收拾好了,以后就不要进来了,我的膳食,让秀珠负责。”
秀珠平时受春香的气受得不少,现在只觉这个新夫人好厉害,一下子就把春香治住了,心里早乐翻了,崇拜地看着碧儿,为她披上一件毛色光滑的灰色狐裘。
碧儿摸着暖暖的狐裘,想起韩江流送给她的那件雪白的狐裘,她没敢带进飞天堡,请求沈妈帮她收好了。
“夫人,我们去哪?”秀珠脆脆地问。
“到外面的草坪中走走吧,我想吹吹风,不想陷在这楼阁之间。”
“好,夫人随我来。”
她记得进君子园时,走了好一会。秀珠带着她,穿过两三道拱门,迂回了一道白色的九曲轿,推开一扇木门,一刻功夫,视野突地变得广阔,同时,清冷的空气夹着湖泊的湿意也拂面而来。
她不禁多吸了几口。
“韩叔叔,我们来比试骑技,如何?”
碧儿忽然听到一个稚嫩的孩子声音,她讶异地转过头,韩江流和忽必烈骑着马,在草坪上玩跳跃游戏。
看到她,韩江流扼住马缰,温柔地一笑,跳下马,向她走来。晨光里的碧儿,清新如柳,他的心控制不住为她急促狂跳。
“昨晚睡得好吗?”他柔声问。
她俏皮地对他挤下眼,两人会心而笑。“小王子,你好吗?”她笑着象忽必烈招手。
“堡主夫人,早!”忽必烈脸儿一红,忙施礼。
“喔,你逃学哦,这可不是好孩子的行为。”她和他逗闹,欲牵他的手,忽必烈不好意思地闪开,惹得她大笑。韩江流宠溺地看着她,好想拥她入怀,如果在每个早晨听到她快乐的笑声,该有多好啊,二年,漫长的二年,他痛苦地摸摸鼻子,轻叹了一声。
“读书有什么好!好男儿应该是一身英猛的武艺和无人可敌的骑术。”忽必烈响亮亮地说。
碧儿抿嘴一笑,“你皇爷爷是不是和你说,江山是靠在马上英猛作战得来的?”
“是的!”忽必烈惊讶地看着她。
“好啊,小王子,那么打下来的江山,你如何守呢?你如何让经济繁荣、百姓富裕呢?也是靠作战和骑马吗?”
忽必烈被问住了,清澈的眼眸窘迫地闪烁着。
韩江流真的很为她的碧儿自豪,这番话,任何一个闺阁女子都讲不出来的,多么欣慰她来自另一个世界,遇见了他。
“其实你如果读史书,就会发现任何一个伟大的君王打下江山后,都会重用读书人。书中是大乾坤,胜过百万雄狮、千把刀剑。治国安邦,不能靠蛮力,要靠智慧。这样才能让你辛苦打下来的江山,一代代传下去。”
“说得好!”碧儿的身后响起几声掌声。几个人愕然地转过身。
君问天陪着拖雷还有一位蓄胡须的尊贵男子向这边走来,拍掌的是蓄胡须的男子,长得潇洒豪放,很草原上的猛士气质。
“见过三王子、四王子。”韩江流抬手施礼。
碧儿一怔,三王子窝阔台,这可是个大人物。忙盈盈欠身,忽然她不知如何自称,只得羞涩一笑,走到君问天身边,“亲爱的,哦,呵,夫君,早上好!”她说过,人面上一定要好好配合他的。她轻挽住君问天的手臂,以示恩爱。
君问天一僵。
僵住的人还有韩江流,手脚一下冰凉,整个人象掉在了数九寒天的湖中。
拖雷、窝阔台,包括忽必烈则惊得下巴差点滑落在地上,很少见新婚第二日有这般落落大方的新娘子。这个新娘子,还是被冷落的新娘子,怎么还能笑得象花儿开放一般?
“三王子是第一次来飞天堡吗?”女主人尽职的与尊贵客人寒喧。
“啊…。是的,我是第一次来,这次是替大汗来向君堡主道贺。堡主夫人,你读过书吗?”窝阔台是成吉思汗的三子,在四位王子中,最具智谋与心计。
“哦,识点字而已。”碧儿忙里抽空打量君问天,脸色有些发白,好象睡得不太好。话说回来哦,君问天也不是一无是处,昨晚那么醉还记得守诺,让她有点刮目相看哦!她暗中对他眨了下眼,让君问天僵硬的身子又僵了几许。
“堡主夫人如此知书博闻,以后对君堡主的事务一定有所帮助。呵,夫唱妇随,很让人羡慕哦!”
“我家夫君才智双全,无需我的相助。我在他的庇荫下,享受富贵,呵,做个米虫。”她一幅自豪的口气,象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子。
君问天脸上的肌肉哆嗦了几下。
“米虫?”窝阔台瞪大眼。
“就是米里面的虫子,不做事,却把农人辛苦收获的米吃掉,坐享其成的意思。”她皱皱鼻,吐了下舌,来蒙古这么久了,有时还冷不防冒出以前的常用语。
“哈哈!”窝阔台朗声大笑,看着碧儿的眼神多了几份欣赏。“君堡主,有这样风趣的夫人相伴,日子会过得很快哦。”
“呵,哪里!”君问天淡淡地一笑,和拖雷对视一眼,二人之间有种奇特的默契在眼神间交会。
碧儿发觉君问天好象对拖雷很熟稔,对窝阔台则是尊敬中带着疏离。她表情复杂地侧过头,看到韩江流沉着脸,默然无语的不知在看向何处。忽必烈到是对她露齿一笑。
窝阔力停下了脚步,“君堡主,你隔几日要回大都的府邸居住,到时候,请到小王的王府一聚,小王有些事要麻烦君堡主,哦,带夫人一同来吧!我要把夫人介绍给王妃。象夫人这样有见识的女子不多呀,让小王很是吃惊。”
“问天记住了,到时一定到府拜访。”君问天客气地说,扭过头,“江流,可否麻烦你陪两位王子还有小王子到湖边走走。外面风大,我送碧儿回房。”
韩江流无言地点点头。
“小王子,有空一起切磋功课哦,输的人要刮鼻子的。”碧儿对着忽必烈摇手,拖雷眼眯了眯,深深盯了她一眼。
窝阔台走了几步又回首,轻笑摇头。
飞天堡的佣仆一个个眼瞪到脱眶,谁说新夫人失宠,瞧着堡主与夫人手挽手的走进厅中,甭提多恩爱了,这场景,以前的夫人没过世时,也没见过,画面好和谐哦,看得人好羡慕。那些个在背后偷笑的家人们咂咂嘴,看来对新夫人可不能不敬了。
君问天没有送她回君子园,而是把她带进了账房,碧儿打发秀珠回君子园收拾,看屋中没别人,才松开君问天的手臂,吐了吐舌,“君问天,我的表现你满意吗?”她很没形象地瘫坐在椅中,看到桌上有果品,想起没吃早膳,也顾不得冷,抓起一个苹果就啃,现在还没发明农药,这苹果一定环保,绿色食品啊,果真甘甜无比。
君问天默默站着,俊眉紧蹙。
他真的看不懂她了,昨天还象只小刺猬,吼得和他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甚至还说要杀他,今天又象只乖巧的猫,在人前亲亲热热依着他,知道她是装的,心中却象被震出了一个洞。白莲和他新婚时,两人走出来,也倍受别人的羡慕,但那是因为白莲的美貌,而今天,眼高于天的三王子窝阔台却因为她的慧黠,不避嫌对她大加夸奖,听着他都有点想拉脸了。她比他有面子,一进飞天堡,就被邀请进王府做客。白莲和他成亲一年后,才被拖雷王子邀请做客。不过,她那几句话可真是吓了他一跳,谁家小姐懂治国安邦,蒙古人就是马上夺天下,哪里会想那么远?她却一语点睛。春香一早过来哭诉,说新夫人如何如何,他又看错她了,这堡中一大半是白莲的忠仆,对碧儿肯定看不惯,本以为她被欺负个几日,会哭哭啼啼找他求助,现在看来,他这算盘是打错了。她到底有多少能量没被挖掘,还有多少个面是他没有看到的。
君问天深究地看着吃得眉眼弯弯的碧儿。
“君问天,你父母亲还在吗?”碧儿突然问,今天没有人提醒她一早要去给长辈行礼,她有点好奇。
“父亲已过世,母亲腿脚不太好,住在大都。你过两天就能见到了。”他脸上浮出复杂的神情,“碧儿…。。你还住得惯吗?”他想和她好好聊个天,可是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还可以吧!我昨晚睡得不错,谢谢你对我的包容,所以我也要表现好一点。白天,我都会陪着你,你做你的事,如果要和别人谈事,说一声,我就回我的园子里。呵,我也有属于自己的地盘了,好大的庭院,真是不可置议。君问天,飞天堡这么大,庭院又这么多,有树林有湖泊,不如开放给外人参观,可以收门票,也会有不错的收入哦!还有呀,你可以在湖边建几幢度假别墅,让大都里的有钱人过来度假,收房租,又收服务费,一定蛮赚的。”她煞有其事的对他说,口气有点婉惜他不懂利用资源。
君问天扶着桌案,慢慢在后面坐下,他真的很怕他会被她吓晕过去。这什么理论呀,听得他想笑又觉得很有道理。
“君问天,如果我们和平相处,以后说不定也会成为朋友。有句话,我不知能不能讲?”她放下果核,接过他递上的布巾,擦了擦手。
“说吧!”
“可是我怕你生气,你一生气就吼,我也会语无伦次的刺你,那样你又会失控。场面很怕人。不过,我还是想说,因为我们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两只蚂蚱,你若有什么,会殃及池鱼的。”
“上次是意外,现在不会了。”他放柔音量。
“那好吧!”她象鼓作勇气地抬起头,“君问天,你不要和那个拖雷王子走太近?”
十四,多少事欲说还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