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纠缠的最主要原因是,他从没想过儿子会娶这个不明身份的女子为正妻。
上官尧颇为头痛:“说起来父亲也为官三十多年了,怎么会…”
艾金那时正在对镜梳妆,心情还不错,于是就笑道:“怎么会连皇上最心爱的艾金公主长什么样都不知道?阿尧,我以为你该庆幸他不知道的。”
“庆幸?”上官尧不住摇头:“我从没想过让你一辈子以辛蕊的身份陪在我身边,那么他终有一日会知道,与其那时候再跟我算账,不如早知道的好。”
“你可真是,”艾金噙着笑摇头,“上官大人若是知道我才是公主,为了避免你被父皇追究,势必要跟你一同隐瞒,你的算盘是打得好,连你父亲都拖下水。”
“老爷子比你想象中有能耐多了,”上官尧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到时候你父皇看在他面子上,也不至于治我个死罪。”
艾金噗嗤一下笑起来:“原来你一直在担心父皇会治你死罪啊?”
“明着来我当然不怕,”上官尧摸着她的发丝,“看在我上官家为云国效力几代的份上,看在我大哥伴太子读书这么些年的份上,看在——”
“看在你已经是我夫君的份上,”艾金在镜中看着他,“父皇也绝不会为难你,那么你担心的是谁?”
上官尧摇摇头:“但愿是我杞人忧天。”
上官大人松了口,艾金得以名正言顺宿在上官尧房中,夜里她枕在他肚子上玩头发:“我这就算是上官夫人了?”
“还没拜堂呢。”
“可是公公已经承认我了啊。”
“这声公公喊得倒是挺顺口了,”上官尧的手搭在她小腹处,“你这位公公也算是将心比心了,他一生未曾如愿给我母亲一个名分,不过若是我母亲还在,也断断不会答应我娶一个酒楼掌柜的女儿。”
本以为这话说出来会惹得她生气,不想艾金还是笑眯眯的样子,“这我能够理解,因为自己的原因,已经害得你背着庶出的名分长大,当然希望你能娶一个有身份的女子,能够为你日后平步青云提供更有利的条件。”
“你不生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艾金突然伸手揽住他脖子往下压,成功在他嘴上吻了吻,“她希望你过得好,这跟我的梦想是一致的。”
好感人的一句话,不过上官尧只是轻轻哼了一声,艾金还没来得及暗示今晚身子方便,他就已经一挥掌风灭了烛光,一翻身脸朝外边对她说:“夜深了,睡吧。”
…还真是够坐怀不乱的。
一夜无话,艾金却辗转反侧,也一夜没睡。
次日早起,上官尧也眼下乌青,艾金打着哈欠问:“你没睡好?”
上官尧脸立即黑了:“你是故意的!”
“我故意什么?”艾金故意瞪大双眼,眨巴眨巴望着他。
“…”上官尧深呼吸了好几次,“我先出去了,你换好衣服出来吃饭吧。”
上官府的早膳是一天当中的正餐,吃完这一餐之后,所有人都会在军营里呆一整天,直到夜深了才会回来,因此早餐是不能迟到的。
艾金出来的时候,首席上坐着上官大人,紧挨着他坐着的是大公子,她家夫君大人正打着哈欠昏昏欲睡,“不好!”她心里暗叹一声,立即加快了脚步,赶紧叫人:“父亲,大哥。”
当父亲的应了一声,当大哥的那位却在她行礼的时候稍稍侧了侧身并不敢受,艾金察觉到,抬头的时候特意看了他一眼。
上官硕眼观鼻鼻观心,既不看她也不说话。
这可真是个妙人,什么都知道,却聪明得不闻不问。
上官鸿博可就没那么细心了,他只觉得新媳妇不懂规矩,得好好教教她:“你叫什么名字?”
…用这句话当开场白真的好吗?
“她叫辛蕊。”上官尧抢答。
“我问你了吗?”公公吹眉毛瞪眼睛的样子还蛮有趣的嘛。
“父亲,”艾金喊了一声,“您叫我小蕊就可以了。”
上官大人才不!他哼了一声,“小辛啊,以后早膳不可以迟到,知道吗?”
“知道了,”艾金顺从地点头答应,却并不敢坐下来。
上官尧立即不满了:“进门第一天您至于给这么个下马威吗?小蕊你坐。”
艾金哪里敢?
站在圆桌前,艾金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当初在皇宫里,只有她给父皇脸色看的时候,如今眼前这位…父亲?在父皇面前诚惶诚恐,她却要在他面前小心谨慎,瞬间从食物链最高端降至最低处,心理落差还是有的。
父子俩隔空眼神厮杀,艾金还是站着,最后还是上官硕发话:“弟妹才进门,许多规矩不懂也是有的,父亲何必计较,往后慢慢教就行了。”
上官鸿博这才点头:“你坐。”
艾金坐下来的时候冷汗都出来了。
好在上官家的男人吃饭都很迅速,上官尧吃完,上官鸿博也放了筷子,两个人掐着架出门,只有上官硕还在位置上静坐。
大伯子要讨好一下吧?
艾金斟酌着开口:“大哥起得真早啊。”
“不敢,”上官硕淡淡的,“家父不知公主身份,有失礼数,还望恕罪。”
“…”好歹宫里也有一个,怎么他就这么确定自己才是公主?艾金决定死不承认,“大哥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啊…”
“阿尧这么些年打着我的名号入宫,哪里是陪伴太子,”上官硕依然淡淡的,“前阵子他却突然跑了,扔下和卫延风打得火热的公主,真不像是他风格。”
所以这时候带着一个和公主长相一样的女人回来,就不能是他自己放弃了,愿意找替身?
艾金还在挣扎:“许…许是阿尧他…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公主…”
上官硕轻笑:“可是公主属意阿尧,又怎会突然与卫延风走得如此亲近?”
好吧…上官硕与卫延风一同当太子伴读,有些事还真是瞒不过他的。
“既如此,”艾金豁出去了,“你是打算帮我们?”
上官硕起身,“弟妹莫忘了规矩,父亲不喜欢迟到。”
说完他怡怡然走出去了,艾金坐在位置上静默了许久,终于呼出一口气来。
午后上官尧回来了一趟,艾金把早上的事说了,他十分不以为然:“老大不会害我们的,他比谁都希望我能当驸马,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弃了上官府长子的身份,出去云游了。”
艾金对上官硕的事不感兴趣,只是既然上官尧说不妨事,她也就没再多想,只是问:“他都发现了,太子哥哥会不会也知道?”
“有什么好担心的,”上官尧一反常态,十分轻松的样子,“真要闹得人尽皆知了,也总有比咱们更着急的人。”
这人又在打卫延风的注意,艾金瞪了他一眼:“你东西到底收拾好没有?黑寡妇是用来干什么的?”
这下上官尧的眼神凌厉起来:“小艾,我早就说过的,我虽未有害人之心,可旁人都骑到头上来了,也没有不反击的道理。”
艾金被他的眼神惊到了,连声问:“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快说啊,别吓我!”
“别担心,”他安慰道:“黑寡妇还没尝过人肉,说不定喜欢。”
这话说得更瘆人了,艾金问:“那何时启程去西域?”
“快了。”他眯起眼睛。
黑寡妇的胃口所在,很快艾金就亲身体验到了。
这日上官尧奏明了父亲,带着艾金准备上路,谁知艾金身体不适,只好顺延了一天,到了第二日,艾金身体状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等到她昏迷的时候,上官尧才终于发现情况不对劲,遣走了众人,他仔细检查了艾金的身子,果然在腰际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伤口。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起身去寻关着黑寡妇的木匣,果然不出所料,黑寡妇已经不知所踪。
先是用银针将她伤口周边穴位封住,再喝了口酒往伤口上一喷,艾金犹在昏迷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仿佛十分不适,上官尧忍住滔天的怒气,俯身下去亲自吮住她伤口,硬是将毒血都吮出来了!
等他直起身子的时候,已经开始出现头晕目眩的症状,他挣扎着走到桌边,将早已调好的解药在水里融了喝下去,好半天才缓过劲。
然后就是两个人一起昏迷。
上官府并没有把这件事声张出去,上官硕亲自照拂,上官尧很快就复原了,只不过艾金的状况还有些问题,需要再疗养一段时间。
“我记得你养过一只黑寡妇?”上官硕取下银针,又给上官尧把了把脉。
已经感觉好了许多的上官尧颇有中气地点头:“是我疏忽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次显然是有人有备而来,我居然让他们得手了,若是她…”
“我去看过,公主暂时无大碍。”上官硕在他对面坐下来:“你有何打算?”
“他们既然能潜进上官府,皇宫里也一定有眼线,大哥常侍太子左右,还要多提醒才好。”上官尧将袖子整理好道:“至于我们,等她身子恢复之后,还要去一趟西域才行。”
[2013-09-15 第二十章【故人来访】]
艾金醒来的时候有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感觉,幸好上官尧就守在她身边,她虚弱地叫了他一声,等上官尧凑近才听清她说的是:“只要你在,哪里都不要紧的。”
本来就为让她受人暗算而自责不已的上官尧眼眶都红了,哽咽了半天才说:“你觉得怎么样?”
艾金精通各类毒术,自然清楚自己身上的毒能解必定是有人以身试毒将毒血吮出来,她抬起胳膊去够他,他立即朝她倾倒,她伸出手去抚*的脸:“你这又是何必呢?”
上官尧握住她的手:“居然会让你中毒,我已经够懊恼的了,还不许我替你医治的话,那跟你一起中毒又有何区别?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这件事不能全都怪你啊,”艾金叹气,“都怪我自己疏于防范,不知怎么的竟然让人控制了黑寡妇,最奇怪的是,黑寡妇咬了我,我居然并没有察觉。”
“这很正常,有人打定了主意要害你,总会有法子的,”上官尧无心多谈,“不说这个了,你怎么样?还会不会头晕?”
艾金撑着坐起来靠在枕头上:“没事了,我没事,你怎么样?”
上官尧自然没有大碍,他也知道艾金不会有事,两人商量了一番,决定休养几天了还是上路。
上官硕来给他们送药的时候建议他们缓些天再走,上官尧却摇头道:“必须尽快走才行,这回已经是冲着小艾来了,若是再耽搁下去,宫里那位也会受到威胁,到时候两边一对峙,戳穿了身份就麻烦了。”
“我没事的,休息两天就好了,”艾金也道:“况且我爹…我是说辛掌柜和小篱笆还在西域,让他们单独在那里待太久我也不放心。”
兄弟俩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上官硕道:“既如此,我也不好多加阻拦,只是有一个人,他非要来看看你们,我想不出理由阻止,当然,也阻止不了。”
***
卫延风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余晖透过窗子投射在被褥上,艾金正在休息,上官尧见他进来便起身来迎,同时做了一个禁音的动作,卫延风看了床上躺着的艾金一眼,还是走近床沿,伸手替她把了把脉,然后才转身给了上官尧一个眼神,两个男人一同出去。
“本来我还担心辛蕊在宫里能否应付得过去,”上官尧不动声色,“如今有你相助,想来也不是问题了。”
“可我本来并不担心艾金出宫会遭遇不测,”卫延风居然也是云淡风轻——云淡风轻地往他心口上戳:“谁知跟在你身边居然还会遭人暗算,看来我是高估了你。”
嘶!上官尧眯起了眼睛:“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有多不想娶她我就有多想娶她,你有多想把辛蕊留在你身边,我也是一样的,这件事本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说风凉话?”
哟,有人炸毛了呢,卫延风得意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辛蕊?其实娶辛蕊也好,艾金也好,长得都一样,又何必这么麻烦,要不然换回来,我娶艾金,你娶辛蕊,这不是一样的吗?”
“…”上官尧嘴角抽搐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卫延风逗他:“想把我未过门的妻子带回宫去啊。”
“子卿,我们好歹一同长大,你又何必这样来看我笑话,”上官尧只好示敌以弱,“小艾如今的情况也根本不适合回宫…”
卫延风也玩够了,总算严肃起来:“太子殿下已经察觉到宫里有南蛮派来的奸细,想来是他们发现了什么,这次居然心思都已经动到艾金身上,看来我们必须提高警惕了。”
上官尧也斟酌了一番,最后道:“宫里情况幸好还在你掌握之中,辛蕊父亲和小侍女还在西域,我在那边也还有些事没有交接清楚,小艾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宜在京中久待,我会尽快带她出关。”
“黑寡妇的事你不用操心了,太子殿*内毒素已经肃清,说来也怪,辛蕊的血居然和太子适合,我已经给太子放过血了,你也不必再费心养黑寡妇,以免有人误伤。”
上官尧想起艾金那个奇怪的梦,想了想还是简要对卫延风说了一遍,谁知卫延风只是笑,“这事说蹊跷也不算,若真是双生子,自然有些心灵感应,说实话,难道你不曾怀疑过辛蕊的身份?”
“你当然希望她是真公主,那么你就能名正言顺求皇上将她指婚给你。”
“话也不能这么说,”卫延风潇潇洒洒挥挥衣袖,“我再进去看看她。”
艾金这时候已经幽幽转醒了,看见他们进来就柔弱地笑了笑,卫延风的手已经覆上她的额:“小金子,你觉得怎么样?”
被叫小金子的那位立刻咳嗽了一声:“子卿哥,我…我没事。”
上官尧冷哼了一声。
于是卫延风叫得更加欢快了:“小金子,我看你出宫来这么些日子,瘦了不少啊,怎么样,跟子卿哥哥回去吧?”
那冷哼声立即就转为咳嗽声了。
艾金脑袋都大了:“子卿哥…”
“好了好了,”卫延风揉揉她的头发,“知道你喜欢他,你放心,宫里那个有我,我会好好帮她的,若是有朝一*们能各自得到幸福,再聚首也是一件喜事。”
“嗯!”艾金这下高兴了,朝他眨眼睛:“听说你对那辛蕊…”
“我很喜欢她。”卫延风毫不掩饰也毫不犹豫。
咳嗽声又转为了冷笑。
卫延风终于回头去看他:“你这是对我喜欢辛蕊表现出不满意或者嗤之以鼻?”
上官尧还未摆出“我就是嫌弃你啊怎么样吧”的姿态,艾金就哼了一声:“像他这样总是瞻前顾后犹豫不前的人是不会理解真情真爱有多伟大的!”
战火已经点燃,卫延风十分满意:“你好好歇着吧,我出来太久了,也该回去了。”
上官尧迫不及待地将他送出去,回来的时候艾金正卧在榻上笑,他已经明白,她并不是真的生他气,而是想法子让卫延风满意。
他故意问:“你这子卿哥哥一来,该有对比了吧?还是跟在他身边来得安全是不是?要不要我去叫住他,带你回宫去?”
她也故意答:“好啊,趁他没走远赶紧叫回来,再趁着父皇高兴,将婚事一并办了,多好啊。”
两个人相视一笑。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最难抵挡的是故人好意,人在最无助的时候,最难拒绝的是故人援手,艾金知道,如果身边这人不是上官尧,今日卫延风一来,自己必定会跟着他回宫去,可转念又觉得,若不是因为上官尧,自己也不会出宫来,不管绕多大一个圈子,到最后还是会回到这个人身边,来缠绵天下。
上官尧当然知道艾金不会真的弃他而去,正是因为他知道,才更想早些将事情告一段落,早日将她迎娶回来。
正当两人沉浸在各自心事中时,上官大人回府了。
上官尧被叫去问话,艾金闭上眼睛,想着等到了西域,天气也开始凉了,到时候定要记得给阿尧带上一件袄子。
被叫去问话的上官尧一颗心一直七上八下,上官大人开门见山地问:“她中毒了?”
“是。”
“撵出去吧。”
上官尧抬头:“您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很清楚,”上官鸿博不胜疲惫,“她出身本不好,如今还招来了这些事情,再说了,黑寡妇的毒性你比谁都清楚,她的身子以后还适合生养吗?把这样一个她养在府里,还有大户人家的小姐愿意嫁给你吗?”
这样的对话,势必要以争吵的方式结束,上官尧没有心思和他父亲争论,直接一拱手就出去了,气得上官鸿博将茶盏怒摔在地上。
连夜上官尧就带着艾金走了,对他突然如此匆忙的行为,艾金感到十分不解。
上官尧当然不可能告诉她真实情况,只是道:“父亲又要我进军营了,现在不走,以后就走不了了。”
好吧,这样也就能解释,为何要翻墙而出了。
上官鸿博当然想不到他会不告而别,可是有人想到了。
上官硕就坐在墙头上喝酒,见他们终于来了欣慰的点了点头:“你小子总算被逼到这一步了,其实父亲也没有逼你走的意思,不过总的来说也是好事,等你们光明正大回来成亲那日,他一定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