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光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她突然想起来萧九峰说的,关于暴风雨的,关于打麦场的,关于粮食的。
她咬唇,忙道:“没事,我不会怕,你去吧,要不我和你一起去?”
萧九峰沉默地看着她,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乖,钻被窝里,在家等着,我很快就会回来。”
神光:“嗯嗯!”
萧九峰起身,下了炕,穿上鞋,打算出门。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下来了,回头看向炕上。
看上,小姑娘趴在被窝里,微卷的头发凌乱地垂在额头上,湿润的眼睛就那么巴巴地看着他。
这一刻,心突然就软了。
上辈子他其实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对女人没有任何的怜惜,如果有所谓的尊重,也是因为教育和风度而遵循得所谓规范,但其实在他内心里,这些是完全可以撕碎的,是维持一种人设的假象罢了。
譬如对王翠红的好,也只是在容忍和维护自己的道德底线罢了。
这种容忍到了一定地步,他就会翻脸不认人了。
毕竟王翠红也不是他的谁。
但是神光不一样。
这个小姑娘好像总是可以一再地打破他的底线。
让他的心发生一些自己都不了解和无法控制的化学变化。
萧九峰的唇动了动,最后走回去炕边,俯身下来。
神光怔怔地看着他。
她心里其实是有些害怕的。
因为害怕,他说要走,她就更害怕了。
但是她当然知道,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走,外面可能要出大事了,他必须去帮助萧宝堂处理,他是男人,是这个村子里有威望的人,可以号召大家伙一起抵御可能发生的事情。
所以她说她不害怕。
现在,看着他就要走,又回来,就那么看着自己。
黑暗中,他的双眸深如海,他的鼻梁挺如山,他的五官看上去深刻凝重。
她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看着自己。
就在她满脑子发懵的时候,他俯身下来。
额头上温热的触感传来。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转身离开了。
门开了,又关了。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陈旧的大门发出闷重的声音。
他走了。
过了好久,她才伸出手来,轻轻摸了下自己的额头。
他用唇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外面轰隆隆的雷声响起,瓢盆大雨倾泻而下。
但是神光觉得,自己的心里开了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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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第40章倾盆大雨
萧宝堂这人睡觉实, 一般时候只要睡着就醒不来,号称雷打都不醒。
他是被他媳妇直接薅耳朵叫醒的, 他被叫醒的时候还差点恼了,差点一脚把他媳妇从炕头踢下来。
他媳妇红着眼睛喊:“下大雨了, 大暴雨, 外面天都要塌了!你快起来啊!!”
他一个激灵, 就清醒了。
这时候, 轰隆轰的雷就好像在耳朵边响, 门口那里还有人喊他,喊他快点,出大事了。
他一咕噜爬起来, 披衣服就穿上鞋就往外跑。
他跑出去的时候,那雨就跟往下浇水一样, 那雷更响了,闪电一下下的, 几乎照亮了拾牛山上空。
拾牛山上,轰隆隆地往下浇水,看得人心里发慌。
不少社员已经起来了, 大家或者披着油布,或者用木盆子罩着脑袋, 在那里傻眼。
“宝堂,这咋办,这可咋办啊!”有人就喊了:“这是不是要发大水啊,咱这里会不会淹了啊!”
发大水, 大家都有记忆,那可真是惨,没粮食吃,还有瘟疫,不知道死多少人。
有年纪大的都想哭了:“老天爷,这是什么日子啊,这还要不要人过了!”
然而老天爷回应的是一声巨雷,随之而来的是轰隆隆的拾牛山。
那拾牛山仿佛要倾倒一般,有什么翻涌而下。
萧宝堂瞪着眼睛,大吼:“粮食,咱粮食在仓里,咱不怕!!”
这个时候,大家伙一下子都想起来了。
是了,昨晚上忙活了那么久,那些粮食,有的还带着皮呢,就那么收进粮仓里了。
当时心里是犯嘀咕的,不明白咱们干吗要这么干,人家王楼庄的人还来看笑话,觉得他们是傻子。
他们差点也觉得,自己是不是犯傻?
不过还是那么干了。
结果现在,现在突然庆幸了,幸好粮食都收进了粮仓里。
多亏了萧九峰。
萧宝堂自然也想到了,他家九叔可真厉害,早就料到这一出了!
这如果不是他九叔,那麻烦大了。
老人家突然哭了:“九峰让咱收粮食,咱收了,要不然完了,全完了!!!”
年轻人想想这事,吓得不轻,不过总算心里好受了。
一时又有人在那里喊:“南边石头往下咂呢,这可咋办,大家快去看看。”
于是一群人赶紧往那边跑,跑到半截,萧九峰来了。
萧九峰穿着一身黑粗布衣裳,连伞都不戴的,只戴着一个草帽子,就那么冒着雨过来了。
雨水哗啦啦地往下浇,他却是面无表情,好像对这些浑然不在意,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宝堂,你先把村里的人都组织起来,让老人和妇女在家里守着,不许出门,把青壮年叫过来,跟着我到南边去。”
萧九峰的声音并不大,但足以让所有人都听到。
他这么一发话,大家心里都稳当了。
于是当下,一呼百应,萧宝堂赶紧组织下去,带着青壮年,跟着萧九峰往南边走。
萧九峰带着人马,直奔村南边,这个时候只见泥石流已经从拾牛山上滚滚而下。
大片的庄稼被吞没,要知道那些庄稼有些是已经收割的麦茬,有些却是才到膝盖的棉花苗苗啊,大家看着这情景,就是装汉子都要掉眼泪了,那是棉花苗苗,那是大家的命啊!!
萧九峰当即下令:“如果再这么下去,这场暴雨不但损害我们的庄稼,还会损害我们的村子,现在我们必须采取措施。”
到了这个时候,哪有人不信他的。
大家想想那已经被收起来的麦粒子,跪下来喊他爷爷的心都有了。
当下自然是他说什么,大家就听什么。
于是萧九峰当即让人分成几个组,一组负责拿麻布袋塑料袋装了泥土,一组负责用这些泥袋子垒墙,他要人工筑造一条防御线,另外一组,则是负责在防御线外头挖沟,挖了沟储水,阻挡泥石流冲击他们的防御墙。
这种事,大家哪听说过啊,他说啥就是啥,于是萧宝堂赶紧让人去干。
于是花沟子村的这些男人们,光着膀子,在那瓢泼大雨中开始忙起来,拼尽力气,也要保住这家园,保住身后的老人妇女和孩子,也保住他们的粮食。
这是一群没有退路的人,大雨浇在他们的脸上,他们喘不过气来,抹一把雨水,闷头继续干。
麻袋大的泥袋子,一口气扛起来都不带犹豫的。
沉重潮湿的泥袋子按照萧九峰的指挥,一码一码地垒起来,垒成了大家心里的希望。
也有些身子强壮胆子大的妇女跑来了,由宁桂花和萧宝辉媳妇带领着,和男人们一起干活,两个妇女搬一个泥袋子。
就在大家看着总算垒了半人高,心里有了希望的时候,萧宝堂突然道:“你们看那边!”
大家望过去,只见东南边有一群人,竟然逆着泥石流往那边冲。
这群人傻了吗?
大家都惊呆了。
“这是不要命了!”
“他们这是要干嘛??”
很快,大家就明白他们要干嘛了。
他们要去抢救他们的粮食。
他们的麦子都在打麦场呢,现在打麦场几乎淹了,他们想去抢救他们的粮食。
萧宝堂看着这情景,跺脚:“这是傻啊,这是傻子啊!!都这时候了,救不回来了!”
大家伙看着这情境,也都觉得瘆得慌:“这是不要命了!粮食都淹了,哪能救回来!”
虽然他们一向看王楼庄生产大队不顺眼,可到底是邻村,人心都是肉长的,看着他们那惨样,多少都担心,大家伙不约而同看向了萧九峰。
他们不知道怎么办,没见过这阵仗,只能是看萧九峰。
现在在他们眼里,萧九峰简直是无所不能,萧九峰就是神!
萧九峰皱了皱眉头,却没说话。
他上辈子经历过那么多事,见识了那么多人心,自然明白,不到黄河不死心,自己纵然力劝王楼庄的人收麦子,他们也只会把自己当傻瓜。
而这个时候,劝他们放手,他们也不甘心的。
所以他没说话,只是让萧宝堂去告诉村里的妇女,回去把家里的紫药水什么的拿出来,回头如果那边有什么伤亡,好歹能帮忙。
萧宝辉媳妇赶紧带着人急匆匆地回去了。
当花沟子这边的防御墙垒起来,防御战壕也挖起来的时候,雨也差不多停了。
但是拾牛山上依然轰隆隆的,泥石俱下,往这边涌来。
王楼庄生产大队的人终于绝望了,他们不再做徒劳的尝试,开始往村子里跑,有人跑回来了,瘫在那里,也有人呼天喊地,更有人疯了一样大叫。
萧九峰看着这情景,当即让萧宝堂带着妇女们过去帮忙,帮他们包扎伤口,将他们带回来防御墙后头。
而这群人中,就有一个,像疯子一样吼叫着,他不服,他想去抢救粮食,他想去抗击泥石流。
好几个按都按不住,差点被他踢翻。
那个人是王金龙。
萧九峰直接走过去,上去踢了他一脚。
这一脚又狠又结实,周围人顿时看傻眼了。
萧九峰一脚过去后,拽起了他的衣领子:“找死是吗?想死是吗?那我现在就把你扔沟里去,淹死你,怎么样?”
王金龙脸上身上都是水,哗啦啦地往下淌,眼睛泛着红血丝,死死地瞪着萧九峰。
萧九峰:“看你这熊样,死乞白赖的,你以为你拿一条命赔进去,就能给你们村换来粮食吗?你死了有什么用?”
王金龙眼神呆滞了,他茫然地看着萧九峰。
萧九峰像扔死狗一样把他扔在了地上。
“都懒得搭理你。”
王金龙愣了一会后,突然仿佛醒悟过来,捂住脸,嚎啕大哭。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得错了,我怎么就没听你的。”
就在几个小时前,萧九峰带着人收进来粮食,他还笑话人家。
他觉得萧九峰在外面当兵当傻了,他觉得萧宝堂也是个傻子,怎么就任凭萧九峰折腾,觉得这是粮食的大事,哪能这么折腾。
当萧九峰再一次诚恳地劝他时,他反而想劝萧九峰。
两个人谁也没法劝谁,最后只能是各自干的。
现在事实证明,他错了,萧九峰对了。
他想起来他们王楼庄糟蹋的那些粮食,简直是恨不得给自己一刀子。
而王金龙在这里哭,王楼庄的人也受不了了,一个个也想哭,那是粮食啊,是粮食啊!
没了粮食,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这时候,村里的妇女老人孩子也都出来了,大家先是一起难过,难过这棉花苗苗被糟蹋了。
难过之后,花沟子生产大队的人一想,他们的粮食没被糟蹋,别管是不是脱粒的,好歹有粮食可以吃,顿时一个个庆幸开了。
至于王楼庄生产大队的人,想想自己那泡汤的粮食,愁眉苦脸,站都站不稳,一个个哭起来。
偏偏这个时候,又有王楼庄大队的人哭喊,说是村南边的几个房子被泥石流给砸了,于是大家伙又都过去,看看怎么救人。
萧九峰看这情况,让萧宝堂也带着人去帮忙了。
最后忙碌了大半夜,总算是把人救出来了,没死人,但也砸伤了腿,怕是要养好久。
但是这个时候,雨又下起来了,哗啦啦的继续下。
王金龙看这情况,怕是后面还得出事,少不得学着萧九峰这里,也开始挖沟垒墙,争取少点伤亡。
这雨,足足下了两天多,两天的时间,外面雨水足足到人大腿高。
这两天里,公社里知道了消息,派人下来了。
公社里的人来了后,看了看情况,王楼庄那边二十多个人被砸伤了,倒了三四家房子,还有十几间房子被砸但是没倒,粮食是全都没了。
再看了花沟子这边,人员没什么伤亡,于是开始让其他生产大队也学花生产大队,一时之间,拾牛山下十几个村,各自开始防御起来。
两天后,雨终于停了,萧九峰带着人手去排水,挖渠,清理泥石,也让人把粮仓里的粮食拿出来晒。
王楼庄的人看着花沟子生产大队晒的粮食,眼睛都红了。
不过好在,公社里汇报了上面县里,县里又汇报上去,上面给发了救济粮,又免了遭灾地区的公粮。
这下子大家松了口气,不至于饿死了。
花沟子生产大队没要那救济粮,不过公粮也给免了。
萧宝堂拨拉着算盘算了一圈,发现沾光了。
这次无花沟子生产大队遭殃的是棉花,但是免的公粮留在社员手里,可以去换棉花,而且能换更多一些,这么一算,是赚了。
但是他也明白现在的形势,别的村粮食都白糟蹋了,救济粮哪能吃饱,所以他让社员们不要声张,发粮食后,千万不能让人知道,也不能到处显摆乐呵。
大家自然都听着,偷偷摸摸地把打下来的粮食给拿到家里,拿出去换粗粮,这样整整一年都能吃饱饭了。
萧九峰这里自然也分到了粮食,分到的还不少。
这都是花沟子生产大队所有的社员要求的,必须多给萧九峰分。
这一次如果不是他,那大家伙也得像王楼庄那样等着救济粮,现在那么多人遭灾了,外面又闹哄哄的,哪有那么多救济粮分?吃不饱饭,还不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