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青青实力完好,出于直觉,她一直盯着她。所以,她出手偷袭的一瞬间,陆明舒就察觉了。

她不知道人的反应怎么能那么快,几乎是无法感知的一瞬间,自己就做出了决定——激发灵具,为谢廉贞挡下攻击。

看着吓人,其实那一击根本就没有伤到要害。她只是受的冲击太大,才会晕过去。

“之前我挺讨厌他的,那些在挑战赛上阻击我的人,不是他,就是王妃安排的。虽然他帮了我很多,可这种猫捉老鼠的感觉,太讨厌了!”

她厌恶九瑶宫,因为那是一个处处潜规则容不得你脱轨的地方,周家也好,那些长老也罢,一个个玩着权力的游戏,高高在上,乐在其中。一切都要遵照他们的规则去做,没有公平,也不给自由。

谢廉贞这样一个浸淫在游戏规则里的人,她怎么会不讨厌?

可是啊…

“为什么他要为我…做那样的事呢?”

昏迷前,她听到他如同负伤的野兽般怒吼,疯了一样扑过去,好像要和丁青青同归于尽。

十二年了,他的腿好了十二年,从来没有站起来过,可那时候竟然站起来了。

他明知道丁青青是出神境,比他修为高,这样根本就是自找死路。

一个人,怎么能在耍弄她后,又做出这样的事?

她从来没把他的追求当真,他对她的渴望,只是因为好奇。而现在…

“您是在害怕别人的真心吗?”小桑问。

“大概是吧。”陆明舒笑,“像我这么薄情的人,实在不适合承受别人的感情,那会让我有负疚感。”

“您同情他?”

“不。”陆明舒摇头,“是他逼我到这一步的,不过是咎由自取。”

一直以来,她都希望自己能够拿到足够的筹码,去打动王妃,可以得到话语权。她不希望去谋算人心,利用别人的感情而达到某种目的,那会让人上瘾。

谢廉贞明知道这些,非要把她逼到绝路,逼得她不得不从他自身着手。如果不是这次的事件,也许她要花不短的时间,才能从抗争中获胜。

——其实这不是很难,她已经察觉到谢廉贞的弱点,所等的只是时机而已。

丁青青的叛变,给了她一个提早脱身的机会,也让她看到了谢廉贞的另一面。

“只是…我又不是铁石心肠,有个人为我不惜性命,怎么也要感动一下吧?”

陆明舒说完,又自嘲地笑了:“这也是利用别人的感情吧?以后这种事,要少做才行啊!”

半个月后,陆明舒拜别了王妃。

王妃已经从背叛中恢复过来了,还是那样神采奕奕。

逸郡王被幽禁在七真观,丁青青则夺了令使之位,发配去陪伴他了——不知道是恶意还是成全,王妃到底让他们在一起了。

在这件事上,中州王完全支持王妃的决定。

“不再多留一段时间?”王妃笑吟吟地说,好像之前从来没有强迫过她。

陆明舒笑了笑:“不了,留太久,会懒惰的。”

王妃点点头:“既然你有了决定,我就不留你了。阿珊,帮我送送她。”

夏侯珊出列:“是。”

203.第203章扯平了

“小师妹!别去!”俞况一路急奔,拦住嘉妍县主。

“走开!”嘉妍县主气急败坏,“现在没人把我当回事了,连你也要拦我吗?”

“小师妹!”俞况苦口婆心,“你去了要干什么呢?破口大骂?还是大打出手?做这些有意义吗?”

“那你要我怎样?”嘉妍县主大声道,“就这么把这口气忍下来吗?凭什么她陆明舒闹出这么大的事,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我现在被她害成这样,还不能找她了?”

她情绪激动,俞况根本压不住她。

“走开!俞况,你别以为我喊你一句师兄,就有资格说话!成天跟条哈巴狗似的跟着,你不烦我还烦!”

“石嘉妍!”

一声厉喝,让嘉妍县主一呆。

俞况呼吸粗重,脸色发红,狠狠地瞪着她:“哈巴狗?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他的眼神太可怕,跟以往笑嘻嘻的模样完全不同,石嘉妍不由一缩:“我…”她就是一时嘴快…

“我是成天跟着你,你要说我是哈巴狗,我无话可说。”俞况平了平呼吸,“你以为我想管你吗?也不看看你成天干的什么事?!仗着自己是县主,口无遮拦惹是生非,从小到大,你算算自己得罪过多少人!要不是别人看在你是县主的份上让着你,要不是我跟在你后面收拾烂摊子,你以为能过得这么安生?”

俞况的声音慢慢平稳下来:“你要去找陆明舒,找她干什么?这事情是她闹出来的吗?不是!是你父亲叛乱才闹出来的!王和王妃顾全脸面,才没有对外公布。这关陆明舒什么事?就算她在这件事里得到了天大的好处,她也只是个被牵连的路人,路边的石头都没她冤!”

“好,就算你父亲没错,那扑灭叛乱的人也是王妃,跟陆明舒一文钱关系都没有!你为什么不进宫找王妃?为什么不去找你大伯?就算退一步,去找谢师兄啊!可是,你一个也不敢找!你心里真的不懂这道理吗?不是!你懂,只是你不敢!他们三个人,哪一个你都不敢找,只能找没有根基的陆明舒!石嘉妍,你不觉得你这么做很无耻吗?”

“啪!”巴掌声响起。

俞况的脸上迅速浮起红印。

一时冲动挥了巴掌,嘉妍县主没想到俞况没躲开,顿时心慌起来:“我,我…”

“我知道你嫉妒陆明舒,”俞况语气转淡,“觉得她什么都比不上你,凭什么比你更风光。不知道哪个山沟里冒出来的土包子,在麒麟会大出风头不说,还得到王妃的看重。最嫉妒的,当然还是谢师兄的另眼相看,对你不假辞色,对她却百般照看。嫉妒,是很正常的情绪,可是,你要知道,君子和小人的区别,就在于能不能控制自己。你不喜欢我管你,行,以后我都不管你。我只希望你能管好自己,逸郡王已经倒了,你没有任性的资本了,别把自己作死了,行吗?”

说完这些话,俞况就转身走了。

看着他毫不留恋离开的背影,嘉妍县主傻愣愣半天,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俞况听到背后传来的哭声,眼眶也红了,转过拐角,却看到魏春秋站在那里。

他嘴唇抖了抖:“魏师兄…”

“早就该这么做了。”魏春秋还是那样,平静到面无表情,“一味地纵容,只会让自己低到尘埃。”

俞况扭开头,不想让人看到他眼中的泪意。

“别太伤心,你至少比谢师弟好些。”魏春秋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他才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天运城巍峨的城楼,谢廉贞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出城的大道。

谢长晖和往常一样,站在他身侧。

远处,一人一马越走越远,最后淹没在清晨的薄雾中,再也看不到了。

“我是不是很懦弱?”直到她的背影消失,谢廉贞才开口,“连送她离开的勇气都没有。”

谢长晖静默不语。

“其实我有点后悔…”

谢长晖看向他,脸色有些紧张。

谢廉贞瞥到了,大笑起来:“你怕我让人追她回来吗?”笑完了,又道,“咦,你好像很喜欢她?”

谢长晖更紧张了:“公子多心了,属下只是觉得…那样做很可惜。”

“可惜什么?”谢廉贞玩味地看着他。

谢长晖道:“依这位陆姑娘的心志,强留她下来,公子可能永远都得不到她的心。”

谢廉贞认真想了想,点头:“你说的对。”又叹了口气,“其实,我一开始就输了,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是不可能赢的。她这样的女子,强留没有,何况,我也不自信,能不能留住她。”

“公子之所以会输,是因为在乎。百般顾忌,是不会赢的。”

谢廉贞再次笑了:“你果然比我还了解我自己。”

太阳升起,薄雾逐渐消散,而离去的人,背影也看不到了。

“其实我知道,她是故意的。”谢廉贞说。

“您说的是…”谢长晖很自然地接下去。

“她是故意帮我挡那一击的。”谢廉贞声音冷静。

谢长晖愣了一下。

“想问我为什么知道还放她走?”

谢长晖没有说话,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谢廉贞就笑:“因为我输给了自己啊!”声音微微低下,“明知道她是故意的,明知道她在撩动我的情绪,可是,我真的被撩动了,那就输了。”

她倒下以后,那段记忆,就像一个梦。

到处是支离破碎的场景,喷飞的鲜血和王妃的脸庞,交替出现。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忆起其中的片段。

丁青青差一点就被他废了,本来已经融合境顶峰的他,在那一刻突然爆发,竟然突破了出神境。

但因为情绪癫狂,气机大乱,随后走火入魔。

王妃将他送回七真观,由几位长老出手,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就当扯平了吧?”谢廉贞自言自语,“我处处耍弄她,甚至还引得王妃出手,在挑战赛上阻击她。真说起来,我做的事比她过分多了,就算她报复回来,也是应该的。”

谢长晖动了动嘴角:“可是…”

“我输了啊!”谢廉贞再一次重复,“总是谋算别人的心,却没算准自己的,不过是自作自受。”

“…”谢长晖默然不语。

谢廉贞又笑了:“算了,不提了。王妃呢?今天在宫里吧?”

“是。”

“送我去见她吧。”

“是。”

204.第204章当然

此时的王妃,并没有在处理政事,而是在给小王子石宇讲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子的遗憾,哪怕再忙,她都会腾出时间,亲自管教幼子。

“好了,今天的功课就做到这吧。”王妃摸了摸小王子的头,唤来贴身侍女,“带王子去休息。”

“是。”

“母亲,孩儿告退。”小王子乖乖道别。

王妃含笑看着他退出去,又看着中州王进来。

“青娥。”

王妃抬头对他笑了笑。

“那个小姑娘离开了?”

“是。”她轻声回答。

“星儿终于肯放她走了?”

王妃点点头。

“这样也好。”中州王道,“强扭的瓜不甜,他这样执拗,对自己没有好处。”

王妃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看她疲惫的样子,中州王走到她身边,帮她揉着肩。

“你别太担心了,这对星儿来说,是件好事。”中州王柔声道,“这些年,他过得太压抑,才会弄出病来。这是一个机会,让他把心里的情绪都发泄出来,以后就好了。”

“但愿吧。”王妃的眉头还是皱着,“只是身为母亲,不免心疼他。他肯放那姑娘走,正是因为真正动心了,我却不能帮他留下喜欢的姑娘。”

“喜欢,不一定就要留下来。”中州王说,“重要的是,这喜欢能带给他什么。像先前那样,就算留下来,不过是他自己跟自己较劲,未必就好。而像现在这样,虽然只能把这份喜欢放在心里,回想起来,他却能感到由衷的喜悦。”

王妃被说服了:“能这样就好了。”

“其实他很像你。”中州王仔细看着她的眉眼,“我记得那年,你从阴山回七真观的时候,身上充斥着毁灭的气息。那时我毫不怀疑,如果你有足够的力量,会将整个大荒抹平。”

听他提起这件事,王妃怔了怔。

虽然是自己经历过的往事,可现在回想起来,就跟上辈子似的。

之前在隔离的复制空间里,看到癫狂的谢廉贞,她有一种宿命轮回的感觉。

她一直以为,他就是好奇,就是执着,满足他,回头他就厌倦了。

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认真。

如果陆明舒真的死了,会怎么样?王妃不愿意去想这个结果。那时的自己,有关爱的师父,有腹中的胎儿,有复仇的意志,这才撑过来了,有了新的人生。

可谢廉贞呢?他什么也没有,只有病态的执着。

身为一个母亲,她对陆明舒的感觉很复杂。既不喜欢她对自己儿子的影响太大,又感谢她将他从深渊中拉回来。

想到那个受到刺激的谢廉贞,王妃心有余悸。

如果丁青青不是被他吓呆,如果他没有临时突破,如果她没有及时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那样的谢廉贞,浑身充斥着狂暴凶残的气息,好像从地狱里爬出来一样,变成了另一个人。

幸好,他很快恢复过来了。气机大乱,走火入魔,反倒将心中的郁气一扫而空。清醒过来的他,眼里有了真正的祥和安宁,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只是一张面具。

安静了一会儿,中州王道:“对不起。”

王妃睁开眼:“怎么了?”

“我这个王,什么也没做,所有事情,都要你去扛。”

王妃就笑:“这不是正好吗?如果王要插手,我会不开心的。任何一个执政者,都不希望分薄自己手中的权力。”

中州王也笑了:“这句话,另一个人也和我说过。”没等王妃接腔,续道,“就是我父亲。”前一代中州王。

“我父亲曾经想继承人皇的遗志,进入大荒,将蛮族收服。可惜这个伟大的梦想,终究只是个梦想,他甚至还没着手,就去世了。在世家的争斗中,心力交瘁而死。”

“我和父亲不一样。对执掌中州从来没有兴趣,如果不是小弟实在没有那个才能,我早就把这个位置让出去了。”中州王说,“所以,当你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像捡到宝一样。在你身上,我看到了父亲的决心和霸气,那时就想,太好了,有人可以继续父亲的志向了。”

王妃喃喃道:“可那时,我根本没有证明过自己啊…”

“你早就证明自己了。”中州王笑道,“当你还是七真观真传弟子时,第五宗几乎都由你掌管。你留下的制度,现行至今,哪怕星儿这个宗主不管事,第五宗仍然运行良好。其实我知道,你师父当时属意你来继承廉贞星君,而不是谢长河。”

“青娥,我知道我们之间没有多少爱情,我和你的结合,结盟的意味更多一些。”中州王目光温柔,“不过没关系。你想给谢长河报仇,那你就去做。你要改变这个世界,也行,我把权力交给你。你要的,我能给,我不要的,你帮我分担,能做一对这样的夫妻,我已经很开心了。”

王妃看着他。

他是特意来说这番话的吧?因为丁青青那句诛心的话。

“我也很开心。”王妃喃喃道。失去他后,遇到了你。

谢廉贞进来时,看到他们坐在一起说话,神色平和:“王,王妃。”

中州王对他笑了笑,起身:“你们母子好好说话,我去看看宇儿。”

其他人都退下了,只余他们二人。

王妃走过来,摸了摸他的腿:“怎么样?”

谢廉贞道:“章师叔说,我现在气机不顺,真元不能归属。等理顺真元,就能站起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王妃喃喃说着,眼睛里闪动着泪光。

盼了多少年,终于听到了这个好消息。

“王妃。”谢廉贞伸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

王妃的手抖了抖,含泪看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来接触她。

“有些事情,我本以为自己不在乎,没有必要知道,现在才明白,是太在乎了,所以不敢问。”谢廉贞仰起头,眼中闪动着期盼,“您爱我吗?”

王妃眼中含着的泪终于落下来了,她颤抖着伸出手,用力抱住他。

“当然。”她说,“母亲当然爱你。”

谢廉贞闭上眼,在这个迟到很多年的拥抱里,流下泪来。

205.第205章轻舟入北溟

从天运城北门出发,由大道转东,行十余里,便到了一处渡口。

碎石小径通幽,竹林掩映流水,简陋的石板,被时光冲刷成古朴的色调,静静地伏在这千年的渡头。

清晨薄雾方消,马蹄声由远及近,小道的尽头,一人一马飞奔而来。

“小呆,到了!”一声清喝,马儿高高扬起前蹄,及时停住,连一步也没多踏出去。

陆明舒翻身下马,站在渡口张望。

眼前河水静流,水波如粼,却无一只渡船,周围看起来也不像有人烟的样子。

她心中暗暗嘀咕,总不会是夏侯珊糊弄她吧?

送她出城时,夏侯珊曾问:“陆姑娘打算去何处?”

陆明舒道:“我从西川而来,祖籍又在东越,回这两处没什么意思,不如就去北溟看看吧。”

夏侯珊皱了皱眉:“去北溟,可不简单啊!”

溟为河,北溟,顾名思义,就是位于北方的一条大河。其盘旋环绕,占据整个古夏的北方。

从地图上看,北溟有一大半被溟河占据,这条支流无数的大河通天彻地,将陆地切割成一块块水中之洲。整个北溟,倒是以河为主,洲渚为辅。

溟河支流繁多,错综复杂,目前没有一张地图,能够收录它的完整地形。加之环境恶劣,凶兽横行,连出神境都不敢轻易涉足未探索之地。

陆明舒道:“临行前,家师曾赐下一本手札,记录了昔年北溟游历之行。有此书在手,再多加小心,应当不会有事。”

夏侯珊点点头:“你心中有成算就好。”又道,“若是有事,你就拿出那串玄水珠。北溟皆知,玄水珠在中州王族之手,该拉大旗的时候,可别不好意思。”

陆明舒不禁道:“说来说去,又要多谢王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