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塔猛然一震,地动山摇,“咔咔”作响后,无数碎石断裂而坠,终于轰然倒下。而就在那石塔节节断落时散发的灰烟中,有人影飞掠而出,转眼消失在苍茫大地尽头。

萧苇被这景象震慑得说不出话来,那黑袍人在石塔尚未完全倒尽之际,已

经翻身而归,一把拉住他手臂,疾掠向远方!

“呯”的一声,萧克天将萧苇扔在荒草间。

萧苇咳着跪倒在地,望着他的背影,叫道:“爹!”

萧克天怒而转身,一掌掴在他脸上:“你现在知道我是你父亲?!为什么我叫你不要去招惹无痕堡,你偏偏不听?”

萧苇负痛抗声道:“不是你叫我出来找小茉的吗?!”

萧克天怒道:“我没叫你选这条路走!”

萧苇咬牙擦去唇边血迹,道:“我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他忽然一怔,道,“为什么我会找不到锦辰他们了?!”

萧克天哼道:“你们一接近那山庄,便已经中了毒!此毒名叫‘幻海幽冥’,非但可使人神志不清,产生各种怪异幻觉,若再加上施毒之人是内力高深的高手,便可将他的心力融汇其间,控制你们的所见所闻。所以哪怕你们近在咫尺,也会认为自己是孤身一人。”

萧苇面色一寒,道:“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奇毒?”

萧克天深吸一口气,道:“因为这是洛靖华耗尽毕生心血才制出的毒,但他才用过一次,便走火入魔而死。你可知道这‘幻海幽冥’是怎样炼成?”

萧苇摇头不语。

萧克天道:“所以说你年少轻狂。此毒要修炼八十一天,用尽世间三十七种剧毒,再加上尸毒腐蚀才能够发挥作用。故此用毒之人若非天赋异品,稍一接近就会暴毙。那洛靖华为了与我争斗,不顾一切制毒,最终身心俱伤,中年夭亡。”

萧苇听得浑身发冷,忽道:“那刚才施毒之人,究竟是谁?难道会是洛云?”

萧克天沉吟道:“那人就藏身在石塔间,我与他对接一掌,他的功力竟很是高深。再加上他能够操纵‘幻海幽冥’,没有二十多年的浸淫剧毒,是绝对不能够的。洛云年纪尚轻,不会有这样的修为。”

萧苇道:“前段时间屠杀我们分舵的黑衣人,莫非也是这个人?”

萧克天皱眉道:“看来应该就是他了。当今世上,能有这样内功修为的人,我至今只遇到过碧落宫主一人,却不知现在此人身份……”

萧苇默然片刻,挣扎站起,被萧克天一把拉住,斥责道:“你已经中毒受伤,如此一来只会加剧发作!待萧然与上诀回来,我们再走。”

“萧然?!”萧苇咬牙道,“他怎么也来了?”

萧克天冷道:“我一看人寰回来时候的模样,便知她隐瞒真相。果然小茉不是自己无故下山,她是带了萧然去西岭山。我追至山下,却只见萧然一人,小茉已经离他而去。我便将他带在身边,方才我出手救你,他独自去带

回被无痕堡手下偷袭的上诀他们了。”

他话刚说完,只见连天衰草间忽起波动,一列人马狂奔而来,为首的正是间邪萧然,只是他面色发白,甚为憔悴。

第四十五章 以命相抗

萧苇一见他接近,便寒白了脸。

萧然看了看他,翻身下马,无言站在一边。

萧克天走上前去,隋锦辰右臂血迹斑斑,单膝跪倒道:“主人!属下方才只觉周身被烈焰焚烧,竟毫无反抗之力,幸亏主人以清啸真力破了幻觉,否则属下已经身首异处。”他又回头望了望天灭与上诀的部属,悲伤道,“只是兄弟们由于内力较浅,已经神志不清,死伤也很严重。”

果然那些属下虽已回来,但除了辛昊龙等几个首领之外,其余多数已经目光呆滞,伤痕累累,显然是还未从中毒中清醒过来。

萧克天眉宇间阴云浮现,反身向萧苇叱道:“你看这便是你不听我教训的下场!”

萧苇本身已经头脑混沌,胸口剧痛,此时又被他当众训斥,一时气愤道:“萧然拐走了妹妹,你怎么不骂?处处拿我出气!”

萧克天目光一寒,拂袖一卷,忽地直击萧然胸口。萧然下意识一挡,却被他震得倒飞出数尺,狠狠摔倒在草地上。

隋锦辰惊讶地望着似乎极度虚弱的萧然,见他挣扎爬起,以手撑地,身子不住颤抖。

萧克天道:“你以为我没有出手?他现在已经被我封住穴道,一旦妄动真气,便五脏焚裂。”

萧然勉强抬头望着萧克天,唇边却浮现一丝嘲讽的笑意。

萧苇喝道:“妹妹现在哪里?”

萧然黯然道:“她自己走了,我一直在大雪中寻找,却找不到。”

“胡说!”萧苇忽然翻身而起,冲到他身前,一脚将他踢翻,怒道,“她是给你带路去的,为什么又会自己走掉?是不是你对她做了什么?!你真是个禽兽!”

萧然久久看着自己苍白的手,忽然放声大笑道:“萧苇,我现在告诉你。正是因为我什么都没对她做,她才会离开我,你可明白?!”

萧苇气血上涌,见隋锦辰等人听至此处,均露出难堪神情,更是狂怒,重拳将萧然打翻在地,道:“你自己就是一个见不得人的东西,还敢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你以为妹妹跟你一样吗?她是我的妹妹,是萧家的孩子!不像你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

萧然想到自己这些日子来,在西岭山的冰天雪地中发疯一般寻找萧茉,却始终不见希望。本来已经心生深深歉疚,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萧茉,弥补过错。可是又被萧克天抓住,一顿

教训后几乎被废武功,如今又遭萧苇羞辱,只觉心丧欲死。故此他竟任由萧苇重责,根本不想闪躲。

萧克天冷眼看待,忽道:“够了。”

萧苇还欲一掌掴去,被萧克天一把扯住衣袖,拉回身前。

萧克天道:“你也不觉得丢脸?!”

萧苇唾弃道:“丢脸的是他!”

萧然却忽然抬头,双目含着寒冷的光道:“萧苇,你的命,是母亲换来的!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萧苇全身一震,怒道:“不准提她!”

萧然还欲质问,隋锦辰见状忙抱拳向萧克天道:“主人,眼下我们均中奇毒,不如远离这里,免得再生变故。”

萧克天点头道:“你们几个保护好少主,先行一步。”

隋锦辰与辛昊龙等人应声答应,扶起萧苇上马,慢慢朝前而去。萧克天扫了一眼萧然,道:“你跟我走。”

萧然咬牙撑起,捂着胸口跟在萧克天身后。

衰草连天,寒鸦远去,嘶声凄楚。

萧克天登上山丘,背对萧然,道:“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萧然手扶大树,呼吸急促,道:“你怎么知道?”

萧克天的背影微微一动,似是在冷笑:“你虽然不是我儿子,却也在我身边呆了近二十年。你这一路上,看我的眼神都是古怪的,你想说什么就尽管说出来,不必吞吞吐吐。”

萧然手指用力抓着枯干的树枝,道:“我父亲是昔日清风阁阁主段少钦,对不对?!”

萧克天背着的双手微微一震,侧过头看他一眼,语气却还是平静:“看来这一次你在外游历,知道了不少事情。”

萧然突然挥拳砸在树干上,嘶声道,“当初是不是你把我母亲诱骗到了天籁山?!”

萧克天沉默片刻,依旧没有回头,淡淡道:“这个问题,你还需要我回答吗?”

萧然咬牙道:“为什么不回答?!如果不是你花言巧语,她会抛下我父亲夜奔而去吗?!是你害她失去清白名声,又害死我父亲!你还故意叫她不告诉我实情,让我直到现在才明白当年的事情!”

萧克天却忽然大笑起来,猛地回头直盯着他的面容,道:“萧然……你觉得这些问题还有意义

吗?我老实告诉你,当年我根本没有叫她来!她若不是自愿,又有谁可以强迫她连夜离开落雁谷,长途跋涉奔至天籁山?!我也从来没有要她隐瞒你的身世,一切全是她自己决定。她难道愿意将自己的往事全都告诉给你?”

萧然背靠枯树,用力控制自己身体的颤抖,表情却甚是痛苦:“我不信!她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你用阴谋诡计哄骗了她,她才会做出这样无耻的事情!”

萧克天却猛然抬手,一掌掴去,斥责道:“住嘴!她是怎么疼爱你的,你可记得?!”

萧然悲愤道:“是!她是对我很好,可是现在看来,那都是她的负罪感在叫她这样做!是她对不起我父亲,才会加倍补偿我!”

萧克天双眉一挑,厉声道:“你与你父亲一样,都是极端自私之人!当年若不是段少钦只顾自己享乐扬名,绣竹又怎会落落寡欢?!你与其在这里指责,还不如反过来想想前因后果!”

萧然纵声狂笑,手指萧克天:“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父亲自私?!他难道不是最终死在你的手里?!他在去世前所受的苦,有谁能承担?!”

萧克天正色道:“他是死在我手里,但即使我不出手,他当时心脉震荡,内伤严重,已然是活不了多久。我自问对你母亲爱惜备至,如今你要为父报仇的话,我也无话可说!”说罢,袍袖一挥间,罡风迅猛,连击萧然胸口几处穴道,使他内力恢复。萧然只觉一路缠绕自己的酸痛顿时消减,猛一呼吸,立即抽刀斫向萧克天头顶。

萧克天身形未动,却陡然有一股巨大的气流将他全身紧紧护住。萧然双手握刀,大喝一声,奋力下捺刀锋。魄雪之刃在强烈的真气冲击下微微发颤,爆发出惨白的光芒,刀穗也被震得在空中乱舞不止。

萧克天单手微扬,自掌心升腾起摄心紫气,激起旋转的真力。萧然的魄雪刀一分分下压,才一触及他的手掌,却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猛烈冲击,头脑一片空白。他猛然暴喝一声,眼神凄厉,眉宇含悲,竟将一身真气全部聚集,尽数灌注于刀锋,燃起苍白夺目的冷炎,“嗤”的一声直冲向萧克天掌心。

萧克天手掌一翻,那紫气忽然一收,化作阴寒内力,与萧然刀锋的白光猛烈碰撞。只见半空中极光顿现,瞬息间忽炸出数道迷魂一般的彩焰,将二人的身影顿时照得亮如星辰。

萧然的刀光在暴亮之后,突然被那紫气紧紧一卷,发出悲鸣一般的声音,在距离萧

克天心脏只剩一寸的地方堪堪停住,再无法前行半分。眼看功亏一篑,他心力交瘁,那灌注于刀刃的真气全部耗尽。

萧克天双指一弹,射出一道细如尖针般的指风,直刺入萧然喉间,再一挥袖,竟将他生生震飞出去,倒伏在尖利山石间,奄奄一息。

萧克天此时才一收真气,却忽觉心口一滞,眼前发黑,强自稳住身形,慢慢走到萧然身边,沉声道:“怎样?我已经给你机会杀我,你却实力不济,以后还怨得了什么?”

萧然全身好似被千斤重石压碎一般,只剩下心里翻涌着无尽的悲凉,想要勉强抬头,竟毫无办法。

他想要呼喊,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那一种惊恐万分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是他出生至今,辗转刀尖、喋血拼杀的生涯中,都未曾体会过的。

第四十六章 心丧若死

夜幕降临。

萧然在无尽无涯的黑暗中,苦苦承受那碎骨般的剧痛。他从昏迷中痛醒,在仅有的清醒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了马车中。马车在颠簸中急速行进,两边的人马肃然无声,于是只有马蹄声声与呼啸风声刺在他的心头,震痛着他的呼吸。

他紧紧闭上双眼,眼前又是旧屋中铺天盖地压来的数不清的字迹,那一个个墨黑的字,化成了滴血的刀,一刀刀捅进心里。忽而是母亲温柔的手,轻轻蒙住他的双眼……低语着微笑着的母亲的影像,陡然破碎成粉末,跌落在地,不可挽回。

悲伤到无法呼吸,却流不出眼泪。

绳索将他的手腕缠的极紧,勒出道道血痕。可是他却已经没有了知觉,比起更深的痛楚来,这双手所受的,又算得了什么?

竹帘外,忽传来萧苇的声音。

“爹,准备怎么处置他”

“带回天籁山后,我自有打算。”萧克天沉声道。

“那妹妹怎么办?”萧苇犹豫道。

萧克天重重叹了一声,沉默片刻道:“我会留人在此寻找。既然茉儿不是被人抓走,看来还没有危险。”

“万一她被人利用了呢?!再万一她涉世未深,遇到歹人……”萧苇黯然道,“为什么她总不愿意听我的劝告,一次次跑掉?”

萧克天道:“你在面对她的时候,若能这样好言好语,只怕也不会让她对你这样反感。”

萧苇倔强道:“我就是这样脾气,改不了的。”

萧克天语重心长道:“苇儿,你这个人,往往在不该细腻的时候细腻,却在需要思索的时候鲁莽。长此以往,我很是担忧。”

萧苇一怔,语声带着悲酸:“我知道你一向觉得我没出息。父亲,你就是担心你的事业后继无人,怕我将这家业败落掉!你放心,我就是再无能,也不会给你抹黑。大不了到时候我也一走了之!”

萧克天道:“你又是满口胡言。此处离西岭山不远,你还是第一次来这,不如我与你……”

“我不去!”萧苇不等他说完,斩钉截铁道。

萧克天长叹一声,却忽震声道:“苇儿,有人追踪而至!”说话间,只听远处传来马蹄飞奔之声,转眼已到跟前。

萧然吃力地倚在窗后,透过帘子的缝隙向外看去。只见本来在

马车窗边的萧苇策马上前,冷笑道:“慕银铃,你好大胆子,竟一个人追赶到此!”

萧然闻言全身一寒,咬牙屏息,只听那熟悉的声音果然响起:“我要见萧然!”

萧苇哼道:“真是不知羞耻,我们铲平明珠山庄,你却到现在还对萧然念念不忘?!”

银铃听得此话,心中狠狠一痛,寒声道:“我要做什么,与你无关!”

萧苇道:“怎么?恼羞成怒了?眼下你即便投靠洛云,也不过是寄人篱下。你不会还想找萧然做你的救命稻草吧?”

慕银铃恨声道:“我找他,是有话要问!你不用再多说!”

“你最好不要有这样的痴想。”萧克天忽然低沉道,声音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

银铃紧握缰绳,看着面色阴沉的萧克天,克制住自己的感情,静静道:“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不需要你们指手画脚。我和萧然已经在落雁谷知道了一切往事!他又不是你的儿子,有什么必要再为你卖命?”

萧克天淡淡道:“听闻落雁谷已经成为一片墓地,你倒还不知收敛?慕含秋怎么没把你教好,好生不知天高地厚!”

“这与我姑姑无关!”银铃怒道。

“二十年前,慕含秋这个无情之人就是我冤家对头。如今你却恰恰与她相反,被萧然这小子迷昏头脑!”萧克天斥责道。

“住嘴!”银铃猛地暴喝一声,“锵”然拔剑,飞身扑向萧克天。

萧克天看这个眉眼酷似慕含秋的少女如飞蛾扑火一般冲向自己,唇边浮出一丝讥嘲笑意,身形一展,宽袖疾扫。

银铃的沧陨剑在夜风中洒落浅浅光华,划出点点波浪,刺向萧克天袖间。萧克天袍袖一卷,手指在似动未动中已经疾点剑锋。

银铃只觉自那剑锋上传来一缕刺骨的阴寒之气,右手顿时麻木。她急忙以左手紧握剑柄,斜点他心口。萧克天竟毫不闪躲,只见他黑袖一翻,右掌猛地一伸,居然把沧陨剑牢牢握住。

银铃大惊,急欲抽剑,却觉自他掌心散发出阵阵寒气,将自己的沧陨剑完全吸住,丝毫不能回撤。萧克天冷笑一声,手掌一送,银铃被那巨大的寒气一震,竟倒飞出一丈开外。还未等她爬起,只听“铮”的一声,萧克天已甩手将沧陨剑掷到她面前,道:“连慕含秋都过不了我几十招,就凭你,也想来以卵击石?”

银铃伏在地上,忍痛握住剑柄,摇摇晃晃站起,看着萧克天在夜风中猎猎生威的长袍,心里忽然一惊,咬牙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杀了我姑姑?!”

萧克天扫了她一眼,扬眉道:“就算是我,你还能报仇吗?”

银铃心头如同被人猛击一掌,震颤着缓缓上前,含泪斥骂道:“我早该想到,除了你,没有谁能以一人之力连夜杀尽落雁谷中人!萧克天,你这个衣冠禽兽!他们究竟得罪了你什么?!你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萧苇忍不住想要开口斥责,却被萧克天拦住,负手道:“我便是天上人间主宰,想要杀谁,还不是由我兴起?”

银铃握剑之手不住颤抖,突然尖叫一声,也不顾招式,竟发疯一般刺向萧克天。萧克天冷冷一笑,身形一转,袍袖直击银铃手臂。

那车窗前竹帘被萧克天的掌风震得节节断落,银铃正扬剑狂砍过来,忽见那碎裂的竹帘后,竟露出萧然的侧面,不禁心神一晃,便不顾一切想要冲上前去。萧克天衣袖一挥,萧苇飞身而去,将她双臂一扭,牢牢扣在背后,骂道:“真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银铃挣扎着望向车内的萧然,却见他连正眼都不看她一眼,只是闭着眼,沉默无声。她带着哭腔喊道:“萧然!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为什么还是跟他们在一起?!我在散花崖等了你多少天,你知道吗?姑姑、段前辈和秦谷主……都死了,你为什么还不来找我?!”

萧然忍受着撕裂身躯似的的痛楚,听着她含着血泪一般的哀叫,已经不能抑制自己的感情,可是他却一点都不能动弹,连看她的能力都没有。

银铃怔怔看着他的侧影,他的面容被黑暗笼去了大半,只隐隐显露出清朗的轮廓,一如初见时的惊艳。但此时的他,却一直不看她。她似乎透过那冷清的惨淡月光,可以感觉到他分明离自己已经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你说过的话,都忘记了吧?”她注视着他的影子,悲戚道,“你要我记得你,可是你为什么每次都是默不作声丢下我,跟别人潇洒离开?我以为你是要为父亲报仇才回去的,没想到你竟半路跟萧茉走了……我以为你知道了身世就会幡然醒悟,没想到你竟还是不愿离开萧家,到现在还跟他们在一起……萧然,是不是从开始到现在,始终都是我在受骗?”

她一字一字说着,已经不忍抬头,她哽咽着停下,可是萧然依旧并未像她仅存的希

望那样开口否认。

萧苇冷笑着道:“所以说你是痴人说梦。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可以改变这个世界?你不要忘记了,明珠山庄被灭,就是因为你相信了他。他始终都是萧家的下属,永远不会跟你走!”

银铃心痛不已,眼中却再也流不出泪,好像一切悲伤都已经被狠狠凝固成血,淤积在心底。她缓缓抬头,最后看了一眼萧然,见他还是在黑暗中不言不语,忽然觉得自己在这里絮絮叨叨,很是可笑可悲。

她微微扬起脸,承受着自夜幕中降下的冰冷之意,喃喃道:“原来这无非又是,一场骗局。”

萧苇看了看萧克天,见他一抬手,于是便松开了对银铃的束缚。银铃身子朝前一晃,险些摔倒在地,勉强倚着沧陨,失魂落魄走过了马车,却再没看萧然一眼。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却连哭都哭不出来。

脑海里反反复复盘旋的却是当日散花崖上,萧然与她的那段对话……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