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夜陵只不过是糊弄她戴一天,却没想到,他一直戴着。
沈千树目光带着一点点笑意,仰头看着夜陵,温柔似水,“先生,手链真好看,你一直都戴着吗?”
拉利玛石是她对他的一片心意。
先生,不能因为我一个无意识的错,全盘否定了我。
夜陵如触了电,摔开了沈千树的手,“沈千树,我真恨不得杀了你。”
一了百了。
夜陵粗暴地摔上了门,震得地板都动了,沈千树突然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小童画绕到她面前,一下子就看到沈千树白皙的手上,那通红的指印。
那得多疼啊。
小童画眼里,一片阴霾。
只恨自己太小了,无法保护她。
“童画,不要生气,是妈咪的错。”沈千树轻声说,“是我的错。”
童画心疼地揉着沈千树的手,“妈咪,他怎么了?”
第148章 她与凶兽,同一牢笼
“他生病了。”沈千树深呼吸,病得比七年前,更严重了。
若是她孤身一人,她不怕什么,大不了陪着夜陵。
她愿意去赌一把,赢了,她就赢了全世界,输了,顶多就是一座坟墓。
可她有童画,她不敢赌。
她不能让童画,再一次变成孤儿。
她和夜陵,终究是离心离德。
“妈咪,他真的是神经病?”童画问,他以为就看着像一个神经病呢,没想到还真是一个神经病,这翻脸比翻书还要快,他有一点措手不及。
没有一点点防备。
童画伸手握住了沈千树的手,“妈咪,他会伤害你吗?”
会!
沈千树想,夜陵发病了,谁都认不得。
甚至,不会第二人格的记忆。
房门倏然被人粗暴地踢开了,夜陵暴怒的君王,冲向他的领土,拽起了沈千树往外拖去,童画匆忙地追过去,夜陵蓦然回头,“不准跟过来。”
那模样,着实吓人。
他的眼睛,通红一片。
暴怒,像是吞噬了他的理智。
沈千树,“童画,去读几篇法语,妈咪回来要检查作业。”
话音刚落就被夜陵粗暴地拖进了电梯。
深夜的公路上,车流稀少,夜陵目光死死地看着前方,车速踩到了一百五十,他的眼睛一片猩红,手背上青筋暴跳,随时都出狱深渊的边缘中。
她与凶兽,同一牢笼。
如何求生?
一路上,她无数次后悔那个小动作。
可内心里,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她是夜陵第二人格的受害者,他的施暴,弟弟的死在她心里就像是一道经年不愈的伤口,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印记,稍微风吹草动就会草木皆兵。
她对夜陵的恐惧是根深蒂固,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当年的伤害给她留下了一个很严重的后遗症。
她怕黑。
就像是一种心理病。
她年少时,天不怕地不怕,一个人深街小巷独闯,从未有过恐惧。
天不怕地不怕。
却在那一夜后,对黑夜有着刻骨的恐惧。
夜陵一发怒,她就会恐慌。
他是不是又发病了?
若是真的发病了,她要怎么阻止他伤害自己,伤害童画。
她和夜陵,需要聊一聊。
聊一聊,七年前的事情。
她和他一直都默契地不曾提起七年前,谁也不愿意碰触那道伤痕。
逃避,始终无法解决问题。
夜陵的车,停在悬崖边,他下了车,猛然摔上了车门,对着车子一顿狂揍,沈千树在夜色中看着他发泄,布加迪的车身被他砸出了两个巨大的凹痕。
他像是一头困兽,被铁链铐着,画地为牢,无助挣扎。
她在他遍体鳞伤的心上,又扎了一刀。
车子的挡风玻璃,被他一拳打得碎裂,夜陵的拳头被玻璃划伤,鲜血淋漓。
“你怕我”他腥红着眼,愤怒而恐惧,“你怕我”
他喃喃自语,迷失了方向。
她心疼地看着他的手。
先生,很疼吧。
我很心疼。
你感觉到了吗?
死贵死贵的布加迪在他的拳头下,四千万的贵族被砸成了四十万的廉价货。
他应该买了保险吧。
第149章 爱与恨,相生相随
他应该买了保险吧。
在一片麻木中,她竟有一种担心他的车没买保险的喜剧感,冲淡了心中那股麻木的苦闷。
夜陵一通发泄,手掌猛然拍在车身上,玻璃的残渣,刺进了他的掌心,他却感觉不到一点点疼痛,所有的神经,都在发出抗议,沈千树怕他。
她静静地看着他发疯,束手无策。
夜陵倏然转过来,猩红的眼睛看着她,像是看着最憎恨的东西,气得要升天,他想要把眼前的女人大卸八块,用她的鲜血来祭奠那七年的血泪,用她的鲜血来抚慰他疼痛的灵魂,他想像吸血鬼一样,咬上她的动脉,饮她的血,把她变成了同类,你也疯了,你就不会嫌弃我吧。
假如你也疯了,你就不会嫌弃我。
他是一个孤独的异类。
他不愿意再当一个孤独的异类。
可他气得要升天,也只能像野兽般对着一辆车发泄,没去动她一根头发。
爱与恨,相生相随。
他猛然抓住沈千树的肩膀,手骨用力,在她的衣服上留下两个血印子,他发了狂地吼,“为什么要怕我,为什么要怕我?我就伤害了你一次,不,不,不是我伤害你,你为什么要怕我,我什么都给你了,你为什么要怕我?”
他神经质似的质问,沈千树红了眼眸。
这是一个放下屠刀,也是立地成魔的男人。
她的骨头,仿佛要被他卸下来。
先生,我错了。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会努力忘记的。
夜陵倏然把她抱在怀里,死死地压着,语气癫狂,“你不要怕我,不要怕我,我不会伤害你,你不要怕,sara,不要怕我,不要怕我”
他突然又一把推开了沈千树。
那一瞬间的脆弱,仿佛是她的错觉。
“沈千树,你喜欢他,是不是?”夜陵的眼睛,恨意四溅,他双手紧扣住沈千树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戾气,“你喜欢他,是不是?说话!”
沈千树肩膀疼得要命,在他的手劲下,骨头几乎要碎裂。
“你喜欢那头凶兽,所以他强女干你,你也不怪他,你愿意为他生小公主,你却不愿意我碰你一根头发,你是不是喜欢他,你说!”
“啊”夜陵一用力,沈千树的肩膀仿佛被人活生生地卸下,实在是无法忍受这种痛,她喊痛,夜陵也无动于衷,沈千树急中生智,“我要死了,你就没有小公主了。”
夜陵粗暴地推开她,沈千树往后撞在车子,一片尖锐的玻璃,刺入了腰,疼得脸色发白。
“你喜欢他,你喜欢他”他又陷入了执念中,心中戾气厚重,眼睛更显得猩红,可怖,沈千树一手捂住后腰,摸到了一片湿润。
掌心都是血。
额头上,冷汗阵阵。
双重人格是一种罕见的,不可治愈的精神病。
发了病,两败俱伤。
她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手,看着他疯疯癫癫的模样,疼得窒息,某些东西藏在心底,被埋葬七年,几乎破土而出,却被她死死地镇压着。
第150章 先生,我们聊一聊!
沈千树蓦然上前几步,揪住了夜陵的领子,暴力地拎着他,抵在车子上,“先生,我们聊一聊。”
小白花突然化身暴力狂,夜陵一个没注意被她抵在车上。
两人四目相对,夜陵猩红的眼睛一片戾气。
“我不喜欢他。”沈千树一字一顿,“听清楚了吗?你也好,他也好,我都不喜欢。”
“沈千树!”夜陵一巴掌打在她的肩膀上,又一次粗暴地把沈千树推开,“你你竟敢”
“当年接了照顾你的工作,是因为我缺钱,被你欺负了,看在钱的份上,我忍你。后来我被糟蹋,是我不听告诫,心存侥幸。怀了孕,是意外,生下他,是因为我没什么亲人,我想抚养他,不愿意他被人抛弃,这些年来,我努力忘掉在巴黎发生的事情,若你不出现,我几乎快要忘记了。”
她不再躲避,直直地看着夜陵,这段日子来,她一直在和稀泥,因为她害怕,旧事重演,她挺不愿意见到他的,真心实意的,“你为什么要出现?我不想见到你。”
“先生,我这辈子只希望和你死生不复相见,见到你的脸,我就想起了那个晚上,我知道他不是你,只是你身体里另外一个灵魂,于我而言,有什么区别?如果弟弟活着,或许我能当成你给一棒子,又给我一颗糖,为了这块糖,我可以原谅你。可他死了,先生,他死了,我是剖腹产,醒来后,疼得死去活来,我却连止痛药都来不及吃,想要摸一摸他的脸,我感恩上苍,赐予我一个天使,我告诉自己,千树,从此你不再是一个人,你有儿子了。可医生给我送来了一个死婴,脸色铁青,我永远都忘不了他身上的冰冷,我恨你,我恨你给了我希望,却让我的希望落空。我忘不了,也不能忘,如果连我都忘记了,谁还记得我们的儿子曾经来过这个世界。可我又不敢想,想一次,我就生不如死一次,每次见到你,我就会想起他。”
“我总是忍不住在想,弟弟若是长大了,他会像谁一些,像你,还是像我。”一行眼泪夺眶而出,沈千树脸色苍白而凄凉,“每次给童画买衣服,我都会多买一套,我会忍不住幻想,若是他平平安安的,他会像童画一样聪明,一样漂亮,我会如爱童画一样爱他,可命运却给我一个大耳光,我什么都来不及做,我怯弱,我无能,我保不住他,既然你要出现,为什么你一开始不出现,如果你早一点来到我身边,他就不会死!”
她几乎是低吼的,眼里的恨意一览无遗,“既然他死的时候你不出现,如今你来干什么?我那么爱他,愿意以命偿命,换得他百岁无忧,你竟然连他的性别都拒绝,小公主,去你妹的小公主,他是我儿子,不是你意淫中的小公主,他死了,你一滴鳄鱼的眼泪都没掉,风轻云淡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还敢来缠着我说什么生孩子,我这辈子都不会给你生什么小公主。”
第151章 两败俱伤,也不在乎吗?
沈千树这一席话,像是藏在心底七年的酸水,一口气吐得干干净净,人在悬崖边缘,反而什么都不怕了,她一鼓作气把心底想说的,都说了。
就算死了,她也瞑目了。
他和她,就像是两条平行线,这辈子不该有交集。
夜陵深深地看着她,并没有沈千树意料中的勃然大怒或走火入魔,猩红的眼眸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那股狂躁缓缓地褪去,血液都变得冰冷。
他第一次直视了沈千树的恨。
也是第一次听沈千树提起失去的孩子。
她从不提起。
就像这是她的事情,与他无关。
这七年的痛和泪,她都一笑而过,仿佛天生就是铜皮铁骨,摔不坏,也摔不疼,那些绝望和眼泪,都被她尘封在记忆中,不肯和谁分享。
当年天真可爱,又能屈能伸的小姑娘,不可避免地成长为一名坚强独立,八面玲珑的人。
“沈千树,这七年,就你一个人生不如死吗?”
至少,你有童画。
而我。
什么都没有!
沉默,像天堑,横在中间。
她和他,站在天涯两端,隔着一条悲痛的长流。
他知道,她必然是怕了。
逃得无影无踪。
他不是不想管,是无能为力。
她不知道,他多少次路过死亡的深渊。
她不知道,他多少次靠着幻想小公主,挨过了绝望。
她不知道,他身上多少伤,都是自残而来。
她不知道,他划破自己的动脉,差点把自己的血流光。
她不知道,他多么想健健康康地站在她面前,再听她喊一句先生。
可是
他做不到。
他努力了七年,绝望地发现,他做不到。
与天斗,他不曾输过。
却输给了另一个自己。
沈千树,我做不到,你懂吗?
“夜陵,你的病,越来越重了。”沈千树擦去眼泪,“你一旦有执念,你就六亲不认,你问我,我怕不怕你。”
“我怕啊。”沈千树悲凉地看着他,“你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魔,你却问我怕不怕,我怕哪一天我死了,童画又变成孤儿。所以,我不去激怒你,我和稀泥,希望你知难而退,别再我身上寻找什么小公主,可你非要逼我把这道伤疤撕开,你多狠啊。”
夜陵,“路德说,你生了一个女儿,所以,这七年,我一直以为是小公主,并没有否认过孩子的存在,更不会忘记。”
沈千树冷笑,你分明念的都是小公主。
这解释,在她听来,苍白无力。
夜陵却不想过多说什么。
“沈千树,你想怎么样?”夜陵冷笑地看着她,“死生不复相见,我告诉你,不可能,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沈千树沉默,并不去反驳。
因为,这是七年后,夜陵再一次出现在她之前,她的想法。
沈千树摸向自己的后腰,握住了那块玻璃片,倏然拔了出来,一手的鲜血,这样类似于自残似的动作,她眉头都没皱一下,沈千树的手鲜血淋漓,握着尾指长的玻璃碎片,另外一手,握住了夜陵的手腕,他的手背也是鲜血淋漓的,夜陵眼睛一缩,死死地盯着她的手。
第152章 我和你共享一块墓碑
哪里来的碎片?
哪里来的玻璃片,她受伤了?
两只鲜血淋漓的手放在一起,触目惊心。
“你看清楚了,你和我纠缠在一起,就是两败俱伤,或许有一天,我会死在你手里,就算如此,你也不在乎吗?”
摆在眼前的是生与死的问题。
你也不在乎吗?
“疼吗?”他答非所问。
沈千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夜陵突然夺过他手上的玻璃碎片,手起刀落,扎到自己的腰部,玻璃碎片没入身体之内,沈千树眼睁睁地看着白衬衫上映衬出一片血迹。
“夜陵,你干什么?”
你疯了吗?
对,你本来就是一个疯子。
“沈千树,你的伤和痛,我还给你。”
我还给你一模一样的疼痛。
“我不需要你还!”沈千树内心像是爆炸似的,恨不得在他脸上刮几个大耳光,答非所问也就算了,还敢自残。
夜陵突然打横抱起她,塞进了车子,一句话沉沉地落在她耳边。
“如果你死了,最好的结果,莫过于我和你共享一块墓碑。”
所以,我有什么好在乎的。
沈千树怔怔地看着他坚硬的侧脸。
夜陵一路上沉默地开车,他一发疯,开得远了一些,离医院很远,这十级伤残的布加迪威龙定制版从一辆威风凛凛的龙变得垂头丧气,这一路上回头关注率极高。
夜陵随便扯出一包纸,抽了纸巾给她。
“压住你的伤口。”
沈千树后腰扎得深,抽了玻璃片后,血流不止,脸色一片惨白,靠着椅子身子有点发冷,明显失血过多,她却操心不上夜陵的伤了。
意识有点模糊。
“沈千树,受伤也不早说,瞎几把废话那么多。”夜陵不由分说地开炮,“我就没见过比你废话更多的女人。”
“一般的女人,谁敢靠近你。”沈千树有气无力也懒得和他顶嘴。
这一吵架,把尘封的记忆开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
或许,有他在。
这些年来,都是她一个人独自承担着痛苦,多了一个人,少了一点痛。
夜陵黑着脸不说话,“别睡过去。”
沈千树意识有点模糊,隐约听到有人在喊她,她困倦得睁不开眼睛。
她要死了吗?
这黑灯瞎火的,她是不是要死了?
夜陵作死,开出那么远来。
医院多找不到,若是死了,她死不瞑目。
她突然伸出手,握住了夜陵,有一句话,她想和夜陵说,被夜陵施暴了半天的布加迪威龙,适时地发出了抗议,给夜陵上了生动的一课。
老子是豪车,豪车是有脾气的。
不知道被他施暴中哪儿出了问题,竟然抛锚了。
“我操!”夜陵咒骂,沈千树一手握住他的白衬衫,染上了一个血手印,她靠在夜陵的胳膊上,嘴唇颤抖,夜陵毫不留情地拍着她的脸,打得啪啪响,“你给我起来,别睡了。”
沈千树疼得火冒金星,若有力气,她一定爬起来,给他一巴掌。
“先生,如果我死了,你要活着,我不需要以命偿命,我只希望你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