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是笑着说了这些话,语气也颇为平稳,但殿上众人心里都明白,若皇上真的只是“身子微恙”,宁太后是断然不会插手朝事的。

尉迟决低头深吸一口气,这才知道为什么今日没有传诏宗室亲王。

大臣们都沉默了下来,显是各怀心思,一时竟没有人开口说话。

那帘子动了动,突然被一把撩开,宁太后宫装曳地,走了出来。

众人大大惊诧之时,都急忙低头,只有尉迟翎还能镇静道:“太后还请回帘后再与臣等议事…”

宁太后嗓音略微有点哑,笑道:“尉迟卿家、王卿家,你们都是太宗时的老臣了,我今日也不在乎那些捞什子的规矩,咱们就面对面地好好议一议,这梓州兵变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这话说到后面语气已硬了起来,尉迟决心里暗暗道,这宁太后果如传闻中一般,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尉迟翎带了皱纹的眼角向上一翘,胡子抖动,开口道:“昨日接到急报后,枢府已决议命谢知远率拱圣军赴梓州平乱,即日出发。”

“枢府?”宁太后眼光飘到后面,看了眼一个精瘦矮小、约莫四十来岁的男子,“你就是几个月前新上任的枢密副使胡风?”

胡风出列,“回太后的话,是。”

宁太后轻笑一声,“从镇州来到帝京,这滋味如何?”语气颇有些讽刺的意味,谁都知道胡风是靠着告发了原枢密使苏纵收买军心才被皇上拜了枢副的。

胡风面色丝毫不变,“为朝庭效命,在哪里都是一样。臣只管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就行了。”

尉迟决听在耳里,嘴角不禁勾了一下,卫靖找来的这人,看样子倒还真是懂得为官之道。

宁太后听了他这话,下颌微含,“梓州兵变的事情,哀家想先听听你的想法。”

胡风低着头禀道:“此次梓州兵变本是因为梓州路官员私吞厢军兵晌引起的。梓州路湿气溃重,朝庭虽派禁军长年驻守,但禁军士兵对此却一直颇有异议。梓州厢军因不满新任将领苛下的行为、再加上兵晌已常年未发,一时军心动摇,经几人煽风点火便群起为乱,先是杀了厢军将领,又夺了涪城,将涪城县令和全城百姓做为人质,要挟梓州府知州将兵晌分发下来。”

听至这里,宁太后面色已是不善,但胡风仍是接着道:“梓州府上下一干官员哪里能容得厢军如此作乱?当下便派了驻守梓州一路的禁军赴涪城平乱。本以为禁军一出,那些作乱的厢军士兵定会束手就擒,谁知禁军抵赴涪城城下没多久,便和厢军合成了一伙儿,绑了统帅梓州一路禁军的壮武将军莫横,又将射洪、盐亭两县夺下,藉此来要挟朝庭。”

宁太后一下子怒道:“要挟朝庭?朝庭对禁军又有何亏待?他们竟和乱军合伙来要挟朝庭!”

胡风舔了舔发干的下唇,侧头瞥了一眼尉迟决,才答道:“禁军临阵倒戈,实是因为在赶赴涪城的路上接到了朝庭要兵制改革的消息。”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惊失色,连同宁太后在内,大家都把目光移向了站在后面的尉迟决。

谁都知道那份兵制改良札子是尉迟决上的,而裁撤并重新整编禁军也是尉迟决一直倡议的。眼下胡风竟说梓州路的禁军叛乱是由于兵改引起的,那简直就是将矛头对准了尉迟决!

卷四相思休问定何如

第七十五章外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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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沉寂片刻,宁太后先镇过神来,盯着胡风便道:“胡卿家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

尉迟一门颇得皇上及太后宠信,朝中大臣们平日里没事儿谁也不敢得罪他们,今日看见胡风如此这般当着尉迟翎及诸位重臣的面直接苛指尉迟决,各个都在心里暗笑这胡风太不知轻重。

而宁太后此句问话声色严厉,显然也是不满胡风所言。

胡风面不改色,无视周遭枢府及中书省大臣向他投来的看好戏般的目光,声音平稳道:“微臣与尉迟将军并无私怨,先前所言也并非针对尉迟将军本人。太后问及梓州路禁军倒戈原因,臣只不过是把枢府所掌握的情况说出来罢了,而事实究竟如何,相信太后自能明断。”

宁太后面色稍霁,“接着说下去。”

“是。”胡风抬起头,“尉迟将军先前所上兵制改良诸事札子中明确提及要裁撤的禁军人数,殿前司所辖诸军裁撤最少,而侍卫马步军两司裁撤人数偏多,其中又以四川、福建诸路裁撤得最多。驻守梓州一路的禁军士兵听说要朝庭要将他们其中的一多半人裁撤下来,又不知退役后是否一定能分得良田,再加上驻营环境常年恶劣不堪,兵晌又总是不能及时分发到手,这才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与乱军一同作乱,妄想朝庭或能收回兵改之令。”

宁太后拢在宫袖里的手已在微微发抖,满是唇纹的嘴张了几下,才道:“好,真是好!咱大天朝的军队还没来得及出去抗敌,便要先在窝里自相残杀一番了!”

胡风见她怒容满面,忙道:“禁军虽也为乱,但与厢军兵变又大大不同。那些作乱的厢军兵员已是穷凶极恶之徒,杀了厢军将领又囚禁了涪城上下一干官员,还将涪城百姓中试图反抗的几人斩首示众。梓州路禁军只是软禁了莫横将军,在射洪、盐亭两县也只是控制了城防,并未对城内百姓有所加害。”

宁太后在殿前左右缓缓踱了几步,又看向胡风,“光派拱圣军去,能平乱么?”

胡风坚定道:“拱圣军乃殿前司所辖诸军中最为精锐的一军,里面的士兵都是随尉迟将军在西北战场上摸爬滚打下来的,梓州厢军根本不是拱圣军的对手,太后无须担忧这个。眼下最难办的,是如何善后一事。”

宁太后凤眼眯起,冷笑一声,道:“若依你看,这该如何善后?”

胡风道:“依臣之见,所有叛乱的禁军及厢军士兵均应就地正法。兵制改良诸事札子中所议之策不善,应立即停下,以后不再予以施行。”

在他说第一句话时,殿上众人就已是大惊失色,当听了他第二句话后,朝臣们的脸均变得煞白一片。

几万条士兵的命,胡风一句话便全要了!这还未完,他的矛头所指之处仍是尉迟决的兵改札子,看样子是今日定要将尉迟决掀下马才罢休。

胡风靠着告发苏纵才得了枢密副使这位子,朝庭大臣们平日里对他多有不齿。因碍于他是昌平郡王举荐的人,才在面子上做出些和气样来罢了。今日诸臣本是欲看胡风在太后面前栽跟头的好戏,谁知到头来他却冷不丁地甩了尉迟决一刀。

尉迟翎已是气得胡子眉毛都在发抖,虽然往日中书省里对兵改反对声最大的人就是他,但此时听见别人指责自己的儿子,护犊之心便从心底腾腾冒起。可是为了避嫌,也只得把这股气往胸口闷,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枢府因苏纵罢枢密使,眼下就只有胡风最大,所以几个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也不敢开口为尉迟决说话。

中书门下两省其余几人看见宁太后面色平稳、不发一词,心里揣摩不准她是何意,又见连尉迟翎也不说话,于是也纷纷闭紧嘴巴。

一时间殿上沉寂一片,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看样子竟都是默许了胡风的意见。

尉迟决站在后面,眼睛盯着胡风的脑后看了半天,心里叹了口气。

胡风是卫靖当初为了苏纵那事特意寻来的,他与卫靖本来都以为此人不过一贪图富贵的小人,谁知今日一看,胡风竟远远不似他们心里想得那么简单。

尉迟决皱了皱眉,正欲出列请罪,却听见身旁一个清冷的声音道:“若是尉迟将军所上的改良札子有误,那么当初胡大人为什么一上任便通过了这札子上的所有议条,并分发诸路予以施行?”

这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尉迟决心中一凛,怎么也想不到秦须会在此时站出来替他说话。

两人先前因尉迟紫菀之事结怨,后来在金明池的酒楼里,尉迟决本欲借说亲一事与秦须和解,谁料撞见苏纵携安可洛出游,而自己为了去天音楼等安可洛回去,对秦须不告而别。自那之后,两人便再也没有什么近交,尉迟决本以为自己是将秦须得罪到底了,岂知秦须此时竟能为了他而得罪胡风!

胡风听了这话脸色一僵,正欲开口自辩,却听宁太后道:“说话的这位,可是秦须?”

秦须迎上宁太后的目光,面无惧色,坦然道:“正是微臣。”

宁太后下阶走近几步,将秦须上下打量一番,略一点头,道:“秦卿家对此事可有什么想法?”

“回太后的话,微臣确有一些话想说。”秦须见宁太后点头,便接着道:“臣以为此次梓州兵变,并不是因为尉迟将军的兵改札子有问题。我天朝禁军厢军人数众多,颇为冗杂,每年国库岁收有近六成都被用来犒养军队!但除了殿前司所辖诸军以外,其它各路所驻禁军以及各州厢军的战斗力却极其孱弱,无疑是给天朝国库造成了无谓的负担。尉迟将军欲裁撤兵员再加以整编并精练,臣以为这并没有错,不仅没有错,还是大功一件。此次梓州路禁军兵变,表面看来好像是禁军士兵因不满兵制改良而违逆朝庭,实则另有原因。”

“哦?”宁太后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仔细说说。”

秦须声音略微高了些,“臣以为原因有二。其一,尉迟将军的兵制改良诸事札子中明明白白写了那些裁撤下来的兵员该如何安置,但那些接到朝庭旨意的各路地方官员究竟有没有切实去做,是个很大的问题。倘若梓州官员是真的按照札子所言告知禁军士兵裁军一事的话,那么禁军绝不可能因此而作乱!其二,我天朝自太祖皇帝开国不久,便在各地设立‘漕宪帅仓’,又施行兵将分离之策,致使今日军中早已是将无常师、兵无常帅,兵将互不相知。驻守在各路的禁军及地方厢军的将领,基本都是由朝庭随机调派,赴任之后往往是根本不了解底下兵员的情况。此次梓州禁军兵变,莫横将军便是两个月前才被调往梓州的。若非是对手下士兵不甚了解,他无论如何也不至于会在一切都不知情的境况下被绑了软禁,又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士兵行此逆天之事!”

这一番话说得人人动容,尉迟决心中更是大有戚戚之感。

秦须看了一眼胡风,又接着道:“微臣对胡大人先前所说的善后之法也持异议。几万士兵绝对不能全部就地正法,应付有司逐级论罪。尉迟将军的兵改也不应停了,朝庭只需特派官员赴诸路行监察之事便可。尤其是梓州府,当派一能臣前去料理平乱后相关事宜,安抚人心。”

宁太后面露嘉赞之色,看了秦须一会儿,突然道:“秦卿家心里可有能赴梓州府的人选?”

秦须一怔,没有料到太后会问他这个,“朝庭上下才臣良多,此事太后与中书商议便可…”

宁太后盯着他,又道:“若是哀家说,想让你去梓州府,你又该如何?”

此言如一记惊雷,殿上众人纷纷回头望向秦须。

秦须却无丝毫犹豫,当即接道:“微臣自当全力以赴,以报皇上知遇之恩。”

宁太后晗首一笑,目光炯炯,“那么就派你去做梓州府的新知州。明日便起程赴任!”

卷四相思休问定何如

第七十六章心愿

退出殿外,几个老臣皆是暗自唏嘘,没有想到年轻的秦须能够在殿上对着太后说出如此铿锵之言,更没有想到太后竟就让从来没有在地方历练过的秦须去梓州收拾这个烂摊子。

尉迟翎与中书省几位大臣先行一步,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尉迟决,目光颇为复杂。

尉迟决瞧见后心中一沉,知道今日之事又让老爷子心里不痛快了。尉迟翎本就是一心反对这些改革举措,再加上天朝传统士大夫心里都对战争有抵触之情,所以自尉迟决着手天朝兵制改革以来的这些日子,尉迟翎对他的态度一直是不理不睬的。而尉迟决也不去主动招惹他这个位高权重的父亲,只在枢府埋头做事。今日他在殿上当着太后的面被胡风如此来了个下马威,后来虽有秦须将胡风所言一一驳斥回去,但一向顾及家门颜面的尉迟翎心里定是不会痛快。

正兀自想着晚些时候回相府去与大哥说说今日之事,身旁一人走过,尉迟决抬头见是秦须,忙叫道:“秦大人请留步。”

秦须步子停下,转身看着尉迟决,“将军有事?”

尉迟决上前一步,“今日之事多谢秦大人了。”他这话确是由衷之言,所以也就不顾忌地说了出来。

秦须亦是胸襟坦荡之人,微微笑道:“在下只不过是说了些实话罢了,将军何必言谢?将军的兵改札子是为天朝社稷着想,在下所言亦是一心为国。”

尉迟决见他说得如此诚恳,心中不由一动,才明白老爷子当初的眼光果然不错。自己心中之志能被秦须理解,他暗叹一声,想起安可洛当初对他所言,如今才切实感到秦须确实一个不可多得的相才。

尉迟决看着秦须清澈无惑的眼睛,也笑道:“秦大人所言极是,若我再说什么,反倒显得小家子气了。只是梓州府如今局势混乱,秦大人此去必定困难重重,还要自己多加小心为好。”

秦须略一点头,“在下自当理会得。”他抬头看看天色,“明日便要起程,在下还须快些回去整理行装,恕不能陪尉迟将军多言。”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尉迟决跟着他出了御街,道:“秦大人可是要回府?我也正巧要回相府一趟,既是顺路,不如一道走罢。”

秦须抬眼看了看尉迟决,稍有些迟疑,但还是开口道:“在下有一个朋友放心不下,想前去与之道别,所以先不回府,将军还是自己走罢。”

尉迟决听他这样说了,虽然好奇一向清风两袖的秦须能有什么让他如此珍重的朋友,但也不好直问,于是点点头,道:“那我就先走了。还是那句话,秦大人去了梓州府一定要多加保重!”

秦须见尉迟决对他如此关心,心中不禁有些感动,“多谢将军了。”

尉迟决也不再啰嗦,别了秦须,自己直向相府行去。

才一入府,就看见有丫环匆匆忙地带了一脸急色从后面跑来,见了尉迟决忙停在一旁,低了头站好。

尉迟决皱眉,“如此慌乱是怎么了?”

丫环嗫喏道:“小姐正在后面大发脾气,老爷气得要死,让我寻人去将大少爷找回来。”

尉迟决额角青筋突起,“她又在发哪门子的脾气?”说着话,脚下已往尉迟紫菀闺房那边移去。

丫环在后面要小跑才能跟的上尉迟决的步子,口中道:“是听说了秦大人要出外,就一下子闹起来了。”

尉迟决身子骤然停下,那小丫环差点一头撞上他的背,晃了好几下才站稳。

尉迟决转过头,狠狠盯住丫环的脸,冷声道:“这种话岂是你能随口乱说的!”

小丫环吓得两眼泪汪汪的,嘴唇抖着道:“将军好些日子没有回来过了,自然不知道府里的情况。小姐这些天,每日都巴望着相公能遣人去秦府说亲。小姐的这点心思,我们平日里服侍她的人都清楚。”

尉迟决立马转身快步向前走去,眉头锁得更紧,脑中思索着这小丫环的话,心里一阵烦躁。

尉迟紫菀是想要嫁给秦须的?他先前以为尉迟紫菀不过是小孩儿心性,几次三番为难秦须也不过是为了报在悦仙楼的仇罢了,在金明池那日他还特地去请秦须想法子避开这门亲事。可现在看来,一直错的人竟是他,谁能想到尉迟紫菀对秦须竟是动了男女之情!

离尉迟紫菀的屋子还有十步左右的距离,尉迟决就听见里面传出东西清脆的碎裂声,还伴着尉迟紫菀大声的叫骂。

门口有两个府上家丁守着,见尉迟决来了,都似看见了救星一般,忙道:“将军回来了。”

尉迟决走到门口,看了眼那门上吊着的一把大锁,对那两个家丁道:“打开。”

其中一个人面露难色,小声道:“相公说了,无论谁也不能放小姐出去。”

尉迟决冷笑道:“我说了要放她出去么?”见那家丁还在犹豫,他又吼道:“给我打开!”

家丁吓得身子一阵哆嗦,忙将那锁开了取下,战战兢兢地将门推开,闪至一旁。

尉迟决刚踏入一只脚,一只紫毫毛笔便迎面飞来,他伸手一把握住,冷眼看着屋里气得脸色煞白的尉迟紫菀,开口道:“你闹够了没有?”

尉迟紫菀看清来人竟是尉迟决,不禁一怔,但随即又面露怒容,“二哥怎么偏此刻回来了?是不是爹爹特意让你回来管教我的?”

尉迟决将门在身后甩上,看着她道:“你到底想怎样?”

尉迟紫菀嘴角一瘪,眼睛红了起来,“我…我就是想在他走前再见他一面!”

卷四相思休问定何如

第七十七章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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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决指间夹着的毛笔转了个圈儿,“想去看他,为何不好好和爹说?爹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你这样闹有何用?”

尉迟紫菀小嘴向两边一撇,眼眶外已有泪珠滑出,“二哥以为我没有说么?爹爹听了之后大怒,怕我自己擅自出门,还派人来守着我。前些日子他还想让人去秦府…怎么今日就似变了个人一样!”

尉迟决听了微微皱眉,细想了想,也不知尉迟翎今日何故如此。先前尉迟翎对秦须一直颇为赏识,想将女儿嫁给秦须的念头府里上下也都知晓。今日在宫中,秦须顶着得罪枢府众人的风险为尉迟决说话,怎么尉迟翎非但不高兴,反而对秦须的态度转了个大弯?

尉迟紫菀见他不语,哽咽道:“二哥,你也不愿意让我去,是不是?”

尉迟决黑眸动了动,今日之事让他对秦须的印象较之从前好了很多,心里也觉得秦须为人耿直,又有经国之才,若尉迟紫菀真的喜欢秦须,也并无不妥。

他上前两步,手指擦去尉迟紫菀脸上挂着的小泪珠,叹道:“你真的喜欢他?”

尉迟紫菀愣愣地看着尉迟决,随后使劲点了点头。

尉迟决黑眸一眯,“秦须也知道你喜欢他?”

尉迟紫菀垂下脑袋,慢慢摇了摇。

尉迟决看着她这模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自己常年带兵,性子比常人果毅许多,看到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人便会直接去争取,哪里能够明白尉迟紫菀这样的小女儿心思。他平日虽对尉迟紫菀颇为严苛,但看着自己这唯一一个妹妹受委屈难过,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尉迟紫菀见尉迟决沉默不语,便抬手悄悄拽了拽他的衣服,可怜巴巴地望着他道:“二哥,你想个法子让我偷偷去秦府上见他一面可好?”

尉迟决看着她这可怜样,心里愈加不忍,但想到尉迟翎的脾气,心底又有些犹豫,想了想才道:“今日我回来时,秦须同我说他要去看朋友,不会马上回府。你就算此时去了也是扑一个空,见不到他人的。我去爹那里问问看他到底是怎么了。你在这里等着我,不要再动什么歪脑筋!”

尉迟紫菀不情愿地点点头,但又不甘心就这么等着,于是问尉迟决道:“他可有同你说他是去看什么朋友了么?”

尉迟决摇头,“我与他不熟,怎么好问这种事情。但秦须平日里独来独往惯了,也没有听说过他在帝京还有什么朋友,所以没法儿知道。”

尉迟紫菀小脸沮丧一片,忽然眼睫动了动,似是想起了什么,看着尉迟决的目光略带迟疑,但终是咬咬牙,开口道:“二哥,有件事儿,我一直没有同你说。”

尉迟紫菀一惯是直性子,少有事情能让她藏在心里不说出来的,尉迟决不禁好奇万分,挑眉道:“什么事情?”

尉迟紫菀两只手的手指互相勾住,又是犹豫了半天才道:“上次我让他带我去天音楼,天音楼里的小厮同我说,秦大人时不时地会去看安姑娘…”

她看着尉迟决眸子越变越黑,立马噤声不语,怕将尉迟决惹怒了。

尉迟决脸紧绷着,“你说的可是真话?”

尉迟紫菀互相绞着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慢慢点了点头。

尉迟决沉默片刻,看着尉迟紫菀道:“你留在这里,我去爹那边替你说说,看能不能让你出门。”

他拉门出去,对门口的两个家丁道:“把门锁上。”

两个家丁不敢多问,忙将那沉重大锁重新挂回门上锁好。

尉迟决下阶走了几步,脑中划过秦须那双清澈狭长的眼眸,双手紧握起来,脚步停下,想了想,没有去尉迟翎的书斋,而是直直朝相府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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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音楼的小厮正在院里忙着打扫,忽听有男人声音在一旁道:“安姑娘可在?”

小厮正想着要回绝他,抬头一看竟是秦须,忙恭谨道:“秦大人。”

秦须笑了笑,又道:“我有事找她。”

小厮犹豫起来,自尉迟决几个月前与安可洛归好后,安可洛便不再见客,朝中大臣们下的侍宴帖子也都是一一回绝了去,待众人明白过来尉迟决成了安可洛的入幕之宾后,也就不再在安可洛身上动心思了。近几个月来鲜有人来天音楼要见安可洛,而多月不见的秦须来了便要找安可洛,小厮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须看着小厮这副模样,心里也知他在想些什么,因笑道:“我确是有事才来找安姑娘的,和她说几句话便走。”

念及秦须在朝中得宠的地位,小厮不敢轻易回绝,但一想到尉迟决那冰冷的面孔,他又不敢轻易答应了秦须。

正左右摇摆不定时,一个抱着一绢彩绸的小姑娘从他二人前面走过,小厮见了她便像看见救星一般,急急唤了声,“梳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