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妓 作者: 行烟烟
内容简介
赋花澜宁江王安世碌叛乱;同年,天音楼当红名妓楚沐怜收养了一个弃婴,并为之取了安姓名字。十六年后,安可洛长成帝京有名的美人,又因一年前劝说帝京各商贾赈灾而颇负盛名。她虽然身在天音楼,却从未登台。进士科礼部试在帝京举行,两浙解元秦须至京赴考,在悦仙楼与安可洛偶遇,对她生出爱慕之心;出身相门的怀化大将军尉迟决西征归来,在相府的庆功宴上遇见安可洛,后又在天音楼替她解围,为之一见倾心。与安可洛同处天音楼的范衾衾与殿前侍卫廖珉相恋;皇三子卫靖念念不忘两浙节度使邢家的大小结;尉迟决的妹妹尉迟紫菀女扮男装巧遇秦须,并喜欢上了他;爱恋尉迟决多年的许国公主卫淇被来访天朝的北国使臣、北国北院大王之子耶律宁求娶,成为北国宁王王妃。天朝与北国积怨已久,两国均蠢蠢欲动,大战一触即发。五对男女在这盛世之下能否寻得自己的最后归宿…
繁天梦落,杳杳尘望不过是为了成全那浮华盛世中的一路相守关键字:歌妓,天音楼,架空,天朝建隆二十九年,是帝京老人们永难忘怀的一年。那一年,百姓心中英睿神武的太宗皇帝毫无预兆地驾崩了。宁江王安世碌,这位天朝建国以来唯一的一个异姓王爷,在先帝尸骨未寒时便欲起兵谋反。将发兵时,却遭门臣生变,太后宁氏及时任尚书左丞的尉迟翎将其强召入宫,斩杀于禁中,并夷其三族。帝京人心惶惶,均以为这天下要大变了。谁知太子顺利登基称帝,而后大赦天下,又减免各路州县赋税,以表新帝仁恩。在这举国具丧、静谧哀愁的日子里,突然传出的一个消息,惹得帝京百姓人人震惊,又在茶余饭后悄声相传――帝京城内最红的歌妓,天音楼的楚沐怜,收养了一个弃婴。天音楼是归天朝户部隶管的教坊,按理儿说,官妓本不允许做出这种事情,但朝堂上谁人不知圣宠正隆的太府寺卿王恩怀是楚沐怜的入幕之宾?户部的官吏们不敢得罪,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去了。随后就有酒肆传言,说是楚沐怜替这女婴起了个安姓名字。众人心里又是一惊,不明白她为何偏挑了这眼下最忌讳的姓。但吃惊归吃惊,人们却不敢说三道四,都明白一句话说错,便是殃害他人的结果。日子淡淡地流过,等新鲜劲儿没了之后,人们又都觉得先前是多虑了――不过是教坊里的一个小女娃儿罢了,还能掀起什么大波澜不成?
烟烟有话说写《天妓》的初衷(必读)
本来没准备貌似矫情地写这么一篇似序非序的东西,但是今天在书评区看见一位读者留言,道我“笑贫不笑娼”,遂想把自己写这本书的初衷分享给各位读者。
几年前初读王书奴先生的《中国娼妓史》。当时看的是解放后中华书局影印的民国初年版,并没有通篇读完,但心里仍觉震撼。
后来翻看了不少关于歌妓、官妓、家妓、私妓的资料,奈何关于这些的史料残缺。而王书奴先生著《中国娼妓史》,考证已是非常周全,每每写下一个论点,必定旁征博引中外史料。去年想起这本未读完的书,又找出来,细细读了一遍。
记载名妓的野史很多,又有很多民间故事传闻,所谓“古代十大名妓”之类的短篇小说也多如牛毛。
我常想,作为一个有如此历史渊源的、又经久不衰的职业,为什么关于它的文字少之又少?
陈寅恪先生的《柳如是别传》也是我的大爱。以陈寅恪先生之学术名望,而为一明末名妓花十年之久、八十万字之多著书,又是为何?为什么没有人说陈寅恪先生是“笑贫不笑娼”?
烟烟不才,不敢自比于陈寅恪先生,只是希望各位读者在看我的文时,不要先主观臆断《天妓》为某种类型的书。
我选此题材,并非是为了哗众取宠,只是每每顾及历史上那些色艺超群、文采风流、有谋略、识大体,却又命运多舛的奇女子时,烟烟总是会觉得扼腕。
所以想写这么一本小说,因为我想给她们一个好的结局,哪怕只是在我的想象中。
为什么要选歌妓来写,是因为我一直认为歌妓是一个特殊的群体。她们有美貌、有才学、甚至有胆略,但是却没有好的地位。她们中有太多的传奇可以书写,但这些传奇的结局往往令人心碎。
回首北宋之时,提到歌妓,人们自然可以联想到官吏、士大夫、太学生、文人,还有那些流传千古的词作。那些女子们交游于社会上层与下层之间,又颇受读书人的喜爱,这是一种多么奇妙的社会现象!为什么不可以拿来成一篇文呢?
烟烟虽然深爱历史,但本业是商科,亦常叹自己治史不严,无法写出像《柳如是别传》那样气势恢弘的史文,只能在自己这一方小小天地间编一本小说,以尝自己多年夙愿罢了。
《天妓》既是小说,文中自然就有虚构之处,还希望读者不要深究,以读小说的态度来对待这本书。朝代虽是架空,但相信有心的读者还是可以看出烟烟是根据哪个朝代来写的文。写文自娱,又想让读者能有共鸣,真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
啰啰嗦嗦说了这么一堆,无非是纠结于那一句“笑贫不笑娼”带来的委屈感罢了。如果各位还有什么别的意见,欢迎在书评区发言,烟烟一定与各位讨论。
卷一小艳疏香最娇软
第一章翠玉
天和十六年三月的帝京,春寒料峭,路边积雪未融,树枝却斜斜地压出嫩嫩的绿芽。
天音楼前,一辆马车缓缓停下。一个披纱飘香的年轻女子从马车上下来,提了裙迈过天音楼的门槛。
刚进前院,门口的小厮就上前笑道:“衾衾姑娘,怎么到了早上才回来?”语气颇为促狭。
范衾衾柳眉挑起,半笑半怒地看着小厮道:“昨晚户部乔大人府上摆宴,那一帮朝臣们闹了一晚上没个消停,户部的官老爷们不让走,我们姑娘们哪个敢走?”
小厮瞧见她恼了起来,忙噤声不语。
范衾衾正欲继续朝前走,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扭过头问小厮道:“安姐姐起了么?”
小厮陪笑道:“一直没见她下来,衾衾姑娘不如自己上安姑娘房里瞧瞧。”
范衾衾嘴上轻哼一声,步子飞快地进了楼去。
小厮看见她走远了,才松了一口气,暗恼自己先前多嘴,险些将范衾衾给得罪了。这些天音楼正当红的姑娘们,哪个是他们这些打杂的能得罪得起的?
范衾衾走到二楼靠东边最里面的一间厢房前,抬手在门上敲了两下,便一把推开。
里间黑色花雕大床上方的浅红色纱幔已被撩起,挂在两旁的镶金挂钩上。
床边,一个女子拥被而坐,长长的青丝如缎子般顺着光滑的背部滑下来,裸露在外的肌肤被艳红的被子衬得更加雪嫩。
另有一个十二、三岁大的小丫头,手里捧着衣物,在床边伺候她更衣。
范衾衾瞧着床上的人儿,唇一咧,懒懒地打了一个呵欠,上前两步,身子坐进房中一把铺了软垫的椅子中,杏眼斜着笑道:“我这都要困死了,安姐姐倒是睡得舒服。”
床上的女子勾唇浅笑,道:“谁让你范衾衾这么红呢,帝京贵勋们府上摆宴,都点名要你去陪侍…”
范衾衾轻啐一口,笑道:“安姐姐别拿这些话来作弄人。帝京谁不知道天音楼最有名的姑娘是你安可洛?不过是楚姨一直没让你登台罢了,安姐姐若是登台,只怕这天音楼的门槛都会被人踩烂了。”
安可洛眼睫垂下,也不答话,手里接过小丫头递来的衣物,掀了被子,一件件穿上身。
浅红色的抹胸紧紧缚住胸前的丰盈,细细的腰部裹上嫩黄色的腹围,罩上白色的棉布对襟单衣,然后套上和抹胸同色的浅红绸面窄袖对襟短襦,上面又穿上一件略红些的无袖褙子,最后套上下摆宽大的淡米色襦裙,在腰间正中部位压上一块玉环绶。
范衾衾看着那小丫头灵巧的手,双目含笑,对安可洛道:“这梳云倒是生得乖巧,怪不得楚姨专把她拨给了你,像我这样的就是没福气。”
梳云身上穿了件湖蓝色的棉布袍,头发扎成羊角髻,此时听了范衾衾这话,小脸一下涨得通红。
安可洛下床,走至妆台前坐下,从镜子里看着身后的范衾衾,笑道:“就你那张嘴厉害,看见人了就不放过。”
她顺手取过台上的螺子黛,梳云见状连忙去一旁的铜洗里盛些清水拿来。安可洛轻轻将螺子黛沾点水,然后对着铜镜,将眉毛边缘处的颜色慢慢向外晕开。画毕便将螺子黛递给梳云,她又拿起桌上的一只雕花象牙筒,打开来,里面盛着玫瑰色的花露胭脂。她用细簪子挑起一点儿,轻轻地抹在唇上,又挑一点儿用水化开,抹在手心里,轻轻地拍在脸颊两侧。
范衾衾起身,走到安可洛背后,笑道:“安姐姐今日扮得这么美,是要去哪里?”
安可洛手上一停,侧过头看着梳云,道:“想带梳云出门逛逛。自打她来了天音楼,还没出去转过呢。”
范衾衾瞅着梳云道:“虽是进了天音楼,却跟了位好姑娘,也算是你的福气。”
梳云是一个月前楚沐怜从牙婆手里买回天音楼的。当时,父母具丧的梳云被牙婆已经折磨得不成人形,楚沐怜心生怜悯,把她买下,带回天音楼,拨给安可洛做丫头。
安可洛回头,见梳云低垂着脑袋,不由看向范衾衾,“你这张嘴当真是没轻没重。”
范衾衾悄悄吐了下舌头,眼睛一低,便看见安可洛颈间细细的红丝线。她指着那线,对安可洛笑道:“安姐姐,这线都快磨断了,你自己也不知道换一根。”
一块薄薄的翠玉穿在红丝线上,垂在衣领下方,色泽莹透,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依稀可以看见那玉上纂刻着一个小巧的“安”字。
安可洛听了,抬手摸起那片玉,塞进领口内,道:“想着要换,却总是忘了。回头寻着这种丝线便换一根。”
范衾衾弯下腰,在妆台上支起胳膊,下巴搁在掌间,笑道:“听楚姨说,就是因为当初看见这块玉,才给你起了这名字?”
安可洛点头,却不愿多说,看着范衾衾道:“嘴上喊着困,却不早点去歇了,光在我这儿赖着不走,这是何理?”
范衾衾一下跳起来,道:“差点就忘了我为何来找你了。”她眉头微皱,“安姐姐,明晚尉迟府上的家宴,楚姨竟说不让我去!”
安可洛奇道:“这是为何?”
范衾衾撇了撇嘴角,小声道:“楚姨说,怕我去了管不住自己这张嘴…”
安可洛笑起来,“这话楚娘说得倒是没错。”
范衾衾一急,摇着安可洛的胳膊,道:“安姐姐怎么净拿我取笑!尉迟将军出征四年,凯旋而归,帝京多少人都盼着一见奇*shu$网收集整理。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楚姨却不让我去。安姐姐自是不用担心,楚姨那么疼你,横竖都是要带了你一道去的…”
安可洛禁不住她这么闹,也看不下她那一脸的委屈样,忙笑着道:“只管放心去睡觉,我去和楚娘说,包你可以去相府侍宴。”
范衾衾听了,嘴角瞬时翘起,道:“就知道安姐姐你对我好。”她眨了眨眼睛,又笑道:“眼下正逢举子进京,安姐姐今日出去,说不定还能碰见一个多情才子呢。”说罢,不等安可洛发恼,便脚下生风般地出了门,身后留下一长串笑声。
卷一小艳疏香最娇软
第二章悦仙
天和十六年三月,天朝进士科礼部试开考在即。从各路州县赴京赶考的举子们,使这平日里略显肃穆的帝京城顿时热闹了起来。
一辆马车慢悠悠地从新曹官道上驶入帝京外城,沿着城内的街道一路向南。
马车驶过稹楠街的街角时,车厢里突然传出男人的声音,“停一下。”
驾车的中年男子依言停下,又听见车内的男子问道:“前面那里,可是天音楼?”
马车前方,一栋朱瓦白墙的三层建筑鹤立鸡群般地立在稹南街上。那楼前高高悬了两排大红灯笼,侧面的立匾上,隐约可以辨出“天音楼”这三个字。
中年男子挠了挠头,笑笑,道:“没想到这位公子也知道帝京的天音楼。”
眼下礼部试各路举子进京,不少帝京的车夫纷纷凑了钱,就近做起帝京附近各州县到帝京的租车买卖来。这车内的年轻男子就是到了曹州后,租了这车夫的马车进帝京的。
车内的男子一声闷笑,“天朝户部下面最大的教坊,谁能不知道?”
中年男子略有拘谨地道:“公子明白就好,这天音楼可不是随便谁想去便能去的地方。能去那儿寻乐子的,可都是朝堂公卿、王公子弟之类的人物。”他憨憨一笑,又道:“若公子此次科举能够高中,那便也去得了。”
车内男子不语,半晌才道:“走吧。”
中年男子转身,轻一扬鞭,马儿甩蹄,车子又缓缓朝帝京城南边驶去。
马车在一栋宏伟大气的三层楼前停下。
天气虽寒,但驾车的中年男子还是拾袖擦了擦额角的汗,道:“公子,悦仙楼到了。”
男子下车,抖了抖身上深灰色的对襟宽袖布袍,抬眼看了看那楼上悬着的宽匾,然后唇角一弯,伸手从怀中摸出两串吊钱,递给那车夫。
中年男子接过钱,笑道:“公子来住悦仙楼,定是为了给自己添点儿福气吧?”
男子看着他笑笑,也不多言,自己从车上取下一个不大的包袱,向那车夫道了别,便径自进了悦仙楼。
悦仙楼始建于本朝太祖登基后,到现如今近百年的时间,从最初的一个小小客栈,一步步发展为雄霸帝京的第一酒楼。
太祖朝明僖十六年科举进士科的一甲第一名邝孟元,是天朝开国以来第一位连中解元、省元及状元的“三元”。他当年进京赴考时,所住之处正是悦仙楼。自那之后,悦仙楼在士子举人的心目中便成了科举的万福祥瑞之地。而悦仙楼说来也真是福气,除了太宗朝建隆二十七年的那次进士科之外,其余的进士科状元全都出自悦仙楼。
每三年一次的春试,各地举人来到帝京后都会争先来抢住悦仙楼的客房,致使悦仙楼客房的价格在春试期间一路攀升,饶是如此,也有大批多金才子挤破了脑袋也要在悦仙楼占有一席之位。
男子一进大堂,马上就有跑堂的上前,眼睛飞快地将他扫了一遍,满脸堆着笑问道:“这位公子定是来帝京赴考的吧?小的这就去给您收拾一间上房。”
男子拦住要上楼的跑堂,道:“我不要上房,给我一间你们这儿最便宜的就行。”
悦仙楼的掌柜张自享正在柜前与账房合账,听见这男子与跑堂的话,不由抬眼看了看,见这男子甚是年轻,一脸清冽的神情,站在那里身形笔挺,气度不凡。
张自享心中一叹,他这悦仙楼内住进了这么多举子,虽说风姿各异,但似眼前这位布袍男子这样清冷傲气的,却还没有第二个。
跑堂的听了男子的话,脸上笑容略淡,但嘴里还是应着,替男子拿了包袱,道:“公子还没有吃饭吧,不如先上二楼吃了饭,再回房歇息。”
男子略想了想,笑着点头,道:“也好。”
正欲上楼时,却听楼上有吵吵嚷嚷的声音洒下来,跑堂的一脸尴尬的神色,对男子解释道:“这在悦仙楼里是常有的事儿,公子以后就会慢慢习惯了。”
男子挑眉,更加不解,不由撩袍快步上楼。
二楼上面甚是宽阔,大大小小的桌子摆了几十张,又有一面墙临街,墙上装着大面窗户,从上面看下去,街景甚好。散座旁边,又有几间雅座用屏风隔了起来。
因窗口的位子都被人坐了,男子便捡了屏风旁边的一张桌子坐下,随便叫了两样素菜,将跑堂的打发走了。
中间的一张四人桌边,站着两位年轻公子,脸上均带着不满之色。男子见了,微微一笑,心里明白,那先前的吵嚷之声定是这二人发出的。
正想着,又听见这二人互不相让地开口说话。
“…那么,王兄的意思,是觉得太宗朝葛执政废进士科中的诗赋、帖经、墨义之举是不当的了?这些虚才对于国家政事可有任何帮助?小弟不才,还请赐教了。”
“莫非潘兄觉得现下进士科只凭经义、论、策取士就是得当的?一个连诗赋都做不好的读书人,还能称得上是有才之人么!”
“喔,怕是因为王兄您只会吟诗做赋,无法策论天下时事吧!”
“潘兄,你!没想到自誉满腹经纶之人也会做这血口喷人之事,可见先前的州试取了多少滥竽充数之人!”
………
男子听在耳里,眉头不由自主拧了起来。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一只青花瓷瓶飞过来,砸在他眼前的那扇屏风上,又滑落在地,碎成片片。
众人都没有看清到底是两人中的谁动了手,还没反应过来时,张自享早已从楼下气喘吁吁地奔了上来。
先是看见了地上那堆碎瓷片,张自享的脸刹那间变成了酱色,气得话都说不上来。然后他看见那扇被砸偏了的屏风,不由慌张上前,拉住歪了的雕缕屏风,探头问道:“安姑娘,你在里边没事儿吧?”
卷一小艳疏香最娇软
第三章盛名
听了张自享这话,众人不约而同地朝那已经滑开了的屏风后面望去,这才发现屏风后面的雅间里坐着一个年轻女子,身边还有个小丫头。
瞬间变得异常安静。之前争吵的王潘二人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名女子,嘴唇微开,连话都忘了说。
突然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进士之科,往往皆为将相,皆极通显。”众人陡然回过神,顺着声音看过来,见说话之人是坐在屏风桌边的那名男子。
男子目光淡淡地扫了眼众人,又接着道:“但若都是这副样子,将来还想如何做朝堂肱股、家国柱石!”
这几句话讽味甚浓,令王潘二人脸色骤然生变。其中一人直直地冲男子走来,正欲发作,突然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女子声音道:“这祖传的青花瓷就这么碎了,张掌柜可得多心疼啊。”
屏风后的年轻女子起身,慢慢走了出来。张自享见了,面色稍霁,重重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碎都碎了,也没有办法了。幸而没伤到安姑娘,不然天音楼上下可得把我恨死了。”
安可洛抿唇笑笑,竟弯腰拾起一片碎瓷,拿至眼前仔细打量了一番,似是自言自语道:“这东西若是没有碎,拿到外面去卖,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吧?”
张自享不解她此言何意,讷讷不作声。
安可洛笑着将目光移向先前争吵的那两人,道:“二位公子可知这天朝有多少人连饭都吃不饱?二位应是家世过人,连发起火来都如此挥霍。不知去年大旱灾民四处流浪时,二位有没有伸出过援手?”
王潘二人顿时面露讪色,不再开口。
安可洛原是想让梳云尝尝悦仙楼颇负盛名的桂花糕,所以早早带了梳云来,在这些举子们还都没有从房中出来吃午饭时,便进了雅间坐着了。谁知后来这些人在外面越来越吵,竟还动起手来,扰了她和梳云的清净。
本是不欲理会,但听了外面那语气清冷的男子所言之后,安可洛心有所感,才忍不住也出言讥讽,当真是想给这几位鼻子翘到天上去了的公子好好泼上一盆冷水。
略喘了口气,她向一旁坐着的那男人瞥去,想看看是什么样的男子,可以有这样的勇气,说出这样的话来。
头刚偏过去,目光便对上一双细长、却又黑白分明的眸子。她目光微移,又看见那双眸子上面两道斜插入鬓的剑眉,和下面那张抿紧了的薄唇。
安可洛心里一叹,这男子的长相,竟和那清冽的语气如此相配,不由又多看了几眼。
她这一看,惹得那名男子也向她看过来,盯住不放。这赤裸裸的目光,顿时叫她红了脸,忙错开了眼。
张自享在一旁看见了,笑嘻嘻上前,问那男子道:“敢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男子目光一抬,依然淡淡地道:“在下秦须,草字子迟。”
此言一出,方才一直瞧热闹的众人全都惊了,那名王姓公子快步上前,急急道:“这位兄台可是两浙解元秦须秦子迟?”
秦须斜睨一眼,点点头,道:“正是在下。”
王姓公子也不怪他无礼,转而笑道:“原来是秦兄。秦兄的才名两浙一路可谓无人不知,今日一见,果然言之不虚。”
跑堂的托了秦须要的菜一路小跑上楼,将菜在秦须桌上摆了,笑道:“公子,你要的菜来了。”
张自享在一旁看了眼,对跑堂的道:“去给秦公子再加一盘葱泼兔和剁椒牛肉来。”
秦须面色一怔,转瞬又明白了张自享的意思,微微笑道:“张掌柜,秦某是南方人,吃不惯辣的。”
张自享笑笑,挥了手让跑堂下去,又对秦须道:“悦仙楼什么样的菜色都有,秦公子想吃什么,可以告诉下面的人。”
安可洛在一旁抿唇笑着,心知张自享这是起了揽慕之意。秦须眼下虽然贫寒,但他日一旦高中,便又可以是悦仙楼的一座靠山。
她叫过梳云,对张自享道:“今日真是叨扰张掌柜了,还想带丫头去逛逛别处,就先走了。”
张自享搓着双掌,笑眯眯道:“安姑娘真是太客气了,今日是我这里招待不周,下回有机会一定补偿你。”
安可洛看着他,嫣然一笑,道:“如此我也不客气了,就是麻烦张掌柜了。”
张自享哈哈笑着,唤过跑堂的,吩咐让他将马车替安可洛备好。
秦须若有所思地看着安可洛慢慢下了楼,走出悦仙楼外,直到眼里没了她,才转过头,就听见有人问道:“张掌柜,刚才那位莫非是天音楼的安可洛安姑娘?”
张自享面上稍显吃惊,道:“这位小爷也知道安姑娘?”
张自享的话音刚落,旁边马上有人接道:“张掌柜,您是在帝京里待的时间久了。殊不知最近这两年里,天音楼安姑娘的名声早已传出帝京了。像我们这些住在离帝京稍近一些州县的,更是能经常听到安姑娘的轶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