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骁明白众人心里想什么,复又轻声道:“夜里路不好走,诸位长辈都有年纪了,现在回去怕是不方便,若累了乏了,只管歇下就好,等天亮了…若是无事再回府吧。”

惠老王爷长舒了一口气,点头道:“如此甚好。”

祁骁心中嘲讽一笑,他留下众人不过是为了做个见证,至于为了见证什么…祁骁转头对福子道:“伺候二皇子的太医还在吗?”

福子闻言连忙叫了个宫人来问,那宫人却支支吾吾一时说不清楚,福子抬手给了他一巴掌,那宫人扑通跪了下来哭道:“回殿下…入夜后薛贵妃说头疼,让叫太医,这大半夜的,皇后娘娘还,还…哪里请的来太医啊,薛贵妃就将伺候二皇子的两个太医叫去了,现在才放回来了一个,这,这各处都乱的很…”

祁骁微微蹙眉,低声道:“罢了,带路,我去昭阳殿看看。”

去之前祁骁又将内务府总管喜祥叫了来,喜祥虽是祁骁的人,但像是这么光天化日之下两人说话还是头一遭,祁骁将宫中诸事吩咐了一通,沉声道:“如今既不发丧,那各处该如何还得是如何,天还没塌呢,若有借机钻营的,趁乱起异心的,马上就从重发落了!以儆效尤。”

喜祥躬身答应着,祁骁顿了下轻声道:“这会儿…皇上若是能醒来就好了,这么多的事,总要皇上下了旨意才好操办。”

喜祥眼中精光一闪,抬头看向祁骁,祁骁定定看着喜祥,好像只是不经意的叹息一般重复道:“皇上若是能醒过来就好了。”

喜祥心里明白,点头道:“殿下纯孝感天动地,老天爷知道了,定会让皇上龙体恢复如常的。”

同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祁骁淡淡一笑带着众人去了昭阳殿。

昭阳殿外一个大宫女正蹲在地上守着药吊子不住的扇着风,众人远远的就闻见了那股刺鼻的药味,福子皱眉斥道:“作死的东西!哪儿还不能熬一碗药了,非要守在这风口上!呛着了太子殿下,你有几个脑袋赔的?!”

这宫女是祁骅宫里的人,平日里吆五喝六,欺负其他小宫女太监的都习惯了,就是福子等小太监以前也吃过她的排头,她哪里听过这话,正要发作时抬头看见了祁骁,登时话也说不利索了,跪下不住叩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天太黑了…也没几盏灯,奴婢实在不知道殿下过来了,奴婢真的不知…”

祁骁无意同女人过不去,蹙眉低声道:“熬好了药就端进来…”,说罢不再理会她,径自进了祁骅的寝室。

偌大寝殿中只祁骅一人躺在榻上,祁骁走进一看冷笑一声,这脸色灰败的…同鬼也无异了。

不知是听见了方才外面的叫嚷还是感觉到身边来人了,不多时祁骅就醒了,祁骁坐到一旁的贵妃榻上漫不经心道:“醒了?”

祁骅看清了是祁骁来了就吓得哇哇直叫,祁骁不耐烦听他嚷嚷,皱眉摆摆手道:“让他闭嘴…”

福子就等着这一声了,当即从怀里掏出块帕子上前几下将祁骅的嘴塞了个严实,祁骁淡淡的看着祁骅,半晌忽而嗤笑了一声,摇头道:“我同你…还真的没什么话说。”

祁骅惊恐的看着祁骁,祁骁轻嘲:“罢了,既然来了…就跟你说几句,也让你明白…”

祁骁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贵妃榻上的酸枝扶手,慢慢道:“当年的事我就不提了,你自己也都清楚,我知道那事儿同你无关…”

祁骅闻言忙不迭的点头,就差摇尾乞怜了,祁骁讥讽:“到底是母子,最后关头都是一副嘴脸…是,与你无关,那又如何呢?身为祁靖的儿子,只这一条,就够我杀你一百次的了。”

祁骁话说的轻柔,祁骅听得却起了一身的冷汗,他本就中了毒,身子羸弱不堪,现在见着祁骁更是虚弱的好像马上就要断气,祁骁没理会他继续慢慢道:“但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

祁骁看向祁骅,祁骅睁大了满是血丝的双眼紧张的看着祁骁,祁骁冷笑:“最要紧的是…百刃刚来皇城那一年,你因为嫉恨姑母将岭南郡主许给了我,就将百刃堵在承乾宫偏殿中大肆辱骂,最后还伤了他!”

祁骅不可置信的看着祁骁,因着之前祁骁曾将百刃放走,他也听闻过一些祁骁和百刃的流言蜚语,但那不过是捕风捉影罢了,毕竟谁也不信祁骁会因为喜欢一个人就担下这滔天罪责,现在看…竟是真的!

祁骅不住摇头,喉咙里发出呜呜叫声,祁骁知道那是在求饶,更懒得听,继续道:“别的事也不必我再一一细说了,你我之前谁也没少害过谁,谁也别装无辜,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今天来找你,就是为了跟你说件事…”

祁骁走近对着祁骅淡淡一笑,轻声道:“刚入夜那会儿我去找你娘了…跟她说,她若乖乖自戕,我就留你一条命,若天亮之前她还不动手,我就来结果了你。”

祁骅愣了下,马上大力挣扎起来,喉咙里不断发出呜呜声响,祁骁笑的残忍:“你猜…她听话了吗?”

祁骅目眦尽裂,狠狠的看着祁骁,恨不得要扑上来似得,祁骁摇头一笑:“你猜着了,或是你方才听到外面的动静了?冯皇后已经死了。”

祁骅痛苦嚎叫,福子几乎压制不住他,祁骁却笑得愈发惬意:“放心,我知道你舍不得冯皇后…我这就送你上路。”

祁骅听了这话像是被人定住了一般,一下子不动了,祁骁轻嘲:“把他嘴放开…”

福子照做,帕子一拿开后祁骅就撕心裂肺的大吼了起来:“畜生!!我母后都照你说的死了,你还不放过我!我母后在天有灵,定然…”

祁骁上前一巴掌打断祁骅的话,冷声笑道:“定然什么?我会怕她?!只怕现在害怕的是她吧。”

祁骁目光慑人:“黄泉路上看见了我父皇母后,她该如何交代?”

祁骅让祁骁吓得不住喘息,抖着身子往后躲,祁骁冷笑着后退一步,语气森然:“外面的药也该熬好了吧,去端来…送二皇子上路。”

福子愣了下,但还是依言将外面药吊子里的药倒了出来端了进来,跟着祁骁的几个宫人也跟了进来,祁骁淡淡道:“二皇子乍闻皇后薨了的消息悲痛不已,不肯好好吃药,你们…知道怎么做了吧?”

众人答应着,不管祁骅如何嚎叫厮打,上前将人制伏了就灌药,祁骁吩咐完就出了寝殿静静在外面等着,不多时里面安静了下来,跟着福子走了出来,面色复杂:“殿下…二皇子殁了…”

祁骁“嗯”了一声,福子满脸困惑:“那药明明是太医开的啊,怎么就…”

“他是被自己吓死的。”祁骁冷漠的看着殿外还燃着的炉子,“本就让毒侵蚀了身子,又听了冯皇后的死讯,还以为孤是真的要给他灌毒药…呵呵,要是真给他灌了药,一会儿众人来查,孤岂不是说不清了?”

福子瞬间明白过来,摇头笑道:“殿下好筹谋!”

祁骁静静的看着泛白的天边淡淡一笑,祁骅也走了,下一个,就是皇帝。

第一百一十章

祁骁没做拖延,只让人将祁骅的尸身稍微收拾了下就派人去给宗室的人送信了,众人刚到海晏殿偏殿,屁|股还没坐热的呢,听到消息也顾不上别的了,马上又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惠老王爷一个头比两个大,若说之前冯皇后的事只是凑巧了,那这次总不会还是巧了吧?祁骁是勾魂的夜叉不成?他去见冯皇后,他一走冯皇后就上吊了,他来见祁骅了,这次倒好,不等祁骁走祁骅就殁了!

祁骁一脸漠然,静静的听着太医跟众人解释祁骅的死因,不多时宗人府的人也来了,略略查过后明郡王朝众人摇了摇头,低声道:“身上没外伤,方才吃的药和之前几个时辰吃的粥米也没问题,刚验过…大概是因为知道了皇后娘娘仙逝的消息,一时受不住,就…”

众人不禁看向祁骁,祁骁面上分毫不动,淡淡道:“去查查方才是谁嘴不严实,查出来后…直接仗毙。”

惠老王爷身形恍惚了下,堪堪让跟着自己的太监扶住了,祁骁抬眸看向他:“老王爷怎么了?”

“没…”惠老王爷掏出帕子来擦了擦汗,勉强道,“年纪、年纪大了,见不得这些事…让殿下笑话了。”

祁骁垂眸:“皇室不幸,接连出这样的事…还请众位叔伯想个说辞,一会儿天就亮了,这事该如何跟天下交代?”

寿老王爷犹豫道:“冯皇后走的不好,总不好明说吧…”

祁骁转头看向寿老王爷淡淡一笑:“王爷说的是,皇家不是好死的人不少,哪里都能跟众人说明白呢?”

此言一出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孝贤皇后…这会儿若还说祁骁对前事全然不知,这不是在报仇那是任谁也不信了,众人这会儿最怕的不是无法和天下人交代,而是…

惠老王爷心中忐忑,当年武帝走的突然,虽然之前已立下太子,但不知为何朝中不少人都言国赖长君,说让祁骁继位不妥,正乱着的时候孝贤皇后又跟这武帝去了,武帝和孝贤皇后自来恩爱非常,倒也能解释过去,但惠老王爷心里明白,就是夫妻情谊再深,抵得过自己这襁褓中的幼子?

当日之事宗室中人不是没怀疑过,但站出来为祁骁说话的却寥寥,淳老王爷倒是出来说了几句公道话,结果如何呢?祁靖转头就让言官参了淳老王爷一个结交封疆大吏的罪名,宗室中一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言。

朝中特别是军中异议颇大,但挑头的那些人都接二连三的让祁靖寻着由头发落了,那一条一条鲜活的性命就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接二连三的逝去,就是现在想起来惠老王爷心头还会发凉!祁靖只是面上和善,他那手腕其实比谁都毒!

都是有家室有妻儿的人,除了那些对武帝死忠的人,看见那一条条性命,谁还愿意拼上一族性命同祁靖硬拼?且当时皇后娘家的男丁已全死在战场上了,内无嫡母照拂,外无外家扶持,除非是有周公再世,不然祁骁如何继位?众人心里虽觉得不好,也只得尊祁靖为帝了。

而现在…

几位老王爷看着祁骁冷漠的双眼心中发颤…祁骁这是开始一笔一笔的收账了吗?

祁骁看向明郡王淡淡道:“郡王觉得如何解释为好呢?”

明郡王方才还在走神,闻言马上来了精神,躬身谨慎道:“殿下思虑的是,这样的事…实在不好往外传的,宗令斗胆…勉强想了个说辞,殿下听听?”

祁骁点头,明郡王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之前凤华宫里的乱子到底是怎么的回事众位叔伯都知道了,凤华宫宫人也招了,实是皇后娘娘想毒杀太子,因出了些岔子,毒药让二皇子误食了,之后二皇子生死不明,冯皇后畏罪自杀,而二皇子醒来后听到消息悲痛过度,加上让毒侵蚀了身子,撑不住也去了…这是实情,来日皇上醒来,是要跟皇上一五一十的说明白的。”

寿老王爷心中一动,明郡王继续道:“但对外面…不如说是凤华宫中某宫人曾被二皇子教训过,他心中恼恨,故而寻着这机会下了毒,至于那批筷子…就说是工匠贪财,将用来制筷子的银子私吞了,换了旁的来替代,所以才害的二皇子中毒,如此就将中毒之事抹过去了,二皇子的死因…就是不治而死,皇后与二皇子都是这一晚过去的,外面不知前后,回来不如改说成是二皇子先去的,皇后娘娘听闻消息后悲痛过度,想不开就自缢了,如此更说得通些,众位觉得如何?”

惠老王爷心中苦笑连连,自己还犹豫呢,人家却看清楚风向早就转舵掉头了,惠老王爷看向寿老王爷,目光交汇心中了然,垂眸低声道:“如此甚好。”

祁骁满意的看了明郡王一眼,点了点头:“那就按众位长辈说的来吧。”

众人咬牙,祁骁这真是一步好棋,先是以冯皇后的事将众人引来了,谁知他不等天亮又将祁骅杀了,现在还让明郡王弄出这一套说辞来,逼着众人点头,那来日若有人翻起这一篇来,在座众人个个都是祁骁的证人!

惠老王爷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知不觉,祁骁就将众人全拉到了他的船上…不过这样也好,只要是顺着他,当年之事…大约他是不会再找众人的麻烦了吧?

料理清楚这边后祁骁懒得再守着祁骅的尸身,慢悠悠道:“皇上没醒,不好发丧,依旧先停在他自己宫里吧,孤…去看看皇上。”

众位王爷心中大惊,祁骁这是也要送皇帝走吗?!

“他们将我想的也太可怖了,难道我那么心狠,会一晚就将他们一家三口全送走吗?”祁骁笑着摇头,将一碗燕窝递给江德清,眼中难得的露出了几分温情,低声嘱咐道,“让人送回府去热了给他吃,这是今年新进贡的头期燕,因着量太少,只供皇上一人用,一直想给他弄些却没寻着机会…”

祁骁转头看了里间还昏迷着的皇帝轻笑一声:“将死之人…却不必用这么好的东西,只喝点药就行了。”

地上让人五花大绑的福海禄被江德清封住了嘴,闻言不住大声呜咽,祁骁一笑:“他大概还有话同我说,江德清…”

江德清知意,上前将福海禄嘴里的帕子拿了,福海禄一得着声连忙高声叫嚷,祁骁蹙眉,江德清直接噼里啪啦十几个巴掌抽了过去,福海禄让他扇的眼冒金星,瞬间萎靡了下来,老实了许多。

祁骁轻笑:“外面如今都是孤的人了,你就是嚷嚷也无妨,只是孤现在只想听人话,不想听猪狗嘶叫,你若没话孤接着将你的嘴封上就是。”

福海禄让江德清打的两颊肿胀,话都说不利索了,半天才勉强恨道:“你…皇上病成这样了,你却不让皇上用膳食!两天了…你只给皇上灌药!就这么一碗燕窝你还要弄走,你…你…”

祁骁摇头笑道:“你这就误会孤了…孤这两天停了你家皇帝的药,开始让太医好好医治他了,你倒不领情了?”

福海禄闻言大惊:“药?什么药?!”,福海禄也不是那蠢笨之人,略想了下就明白了,大惊道:“皇上的病竟是…竟是你…”

正说着话外面喜祥进来了,见着祁骁就磕头,低声恭敬道:“奴才给殿下请大安,左禁军统领方才已经让殿下的人拿下了,如今全关到了慎刑司去了,烦请殿下发落,还有就是别处要紧的地方也都是咱们自己的人在看着了,应该是出不了乱子了,哦对,后宫都是薛贵妃在安抚着,只说前面并无事,让众人好生呆在自己宫里就好。”

福海禄不可置信的看着喜祥,失声叫道:“你何时也跟太子连上线了?!畜生!!皇上待你还不够好?!我当年就该…”

“就该如何?”喜祥偏过头去狰狞一笑,“呵呵…说起来还没谢福公公这些年的提携呢,不过公公方才这句话倒是说错了,奴才何时跟太子连上线?呸!睁开你的狗眼瞧瞧清楚!我不到十岁进宫,十二岁的时候在御膳房里让人欺负的差点没了命,要不是孝贤皇后将我调去乾清宫让师父好吃好喝的照料我,我焉能活到现在!你那狼心狗肺的主子是个白眼狼,我可不是!报答太子我是应当应分!”

喜祥还嫌气不死福海禄,笑了一声道:“你们一对儿主仆让我蒙在鼓里!倒是让我又得了风光又替殿下办了事儿,哈哈…没眼珠子的东西!活该落得这个下场!”

福海禄怒急攻心,大哭大嚎:“皇上啊!皇后娘娘和二皇子都让太子杀了…现在太子又来唔…唔唔…”

喜祥大怒,忙一把将福海禄的嘴又堵上了,正闹着里间突然出了些动静,祁骁眸中闪过一抹异色,起身进了里间,只见龙床边的一个小翘几倒了,汤药撒了一地,龙床上皇帝脸色枯黄,倚在榻边的小柜上连连喘息,胸膛像是风箱似得呼哧呼哧响个不停,看向祁骁的混沌眼珠中尽是恐惧愤怒,显然是将刚才的话都听见了,这会儿怒火攻心,两颊泛起异样红色。

祁骁勾唇一笑:“皇上终于醒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皇帝昏迷了一个多月,诈闻冯皇后和祁骅一同殁了的噩耗险些撑不住,祁骁淡淡一笑:“江德清,伺候皇上用些参片…”

皇帝大怒,他身染热症,服用人参等物无异于催命,只是这会儿他比祁骁还怕自己撑不住,无法只得在江德清端过来的参片匣子里捡起一小片放进嘴里,略定了定神,缓了缓冷声嘶哑道:“方才…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祁骁嗤笑:“你说呢?”

“放肆!”

皇帝狠狠攥拳竭力压下心头怒火,冯皇后也就罢了,早在两年前他就动过废后之心,不然也不会那么抬举薛贵妃,冯皇后哪日真的走了也只会让他轻松罢了,但祁骅就不一样了,千不好万不好那也是他的亲生儿子,且是他唯一的嫡子!如今竟…

皇帝咬牙,半晌粗声道:“你残害兄弟,就不怕天下人指摘么?”

祁骁撑不住笑出声来,摆摆手摇头笑道:“江德清…带人下去,我和皇上有要紧的话要说。”

江德清点头带着众人和让人五花大绑的福海禄下去了,等人都走净了祁骁脸上笑意慢慢褪尽,冷声道:“你跟冯皇后到底是夫妻,连说起胡话来都这么像,残害兄弟?我倒是想先问你,祁骅他算我哪门子的兄弟?”

皇帝语塞,呼吸声越发粗重了,祁骁慢慢走上前,定定的看着皇帝的眼睛:“再说…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这个?你倒是没残害兄弟,嫡出的哥哥刚刚战死,你就忙不迭的来欺负他的孤儿寡妇了,哈哈…你都不怕天下人指摘,我怕什么?!”

当年之事是皇帝最不想提的,闻言不禁盛怒,一面拍打床榻一面厉声大嘶吼:“兄终弟及!朕有什么错处?!”

“错就错在兄终弟及之前还有一个父死子继!”祁骁眸中尽是戾气,狠声怒道,“我父皇没立下太子吗?!身为庶子!让中宫皇后养了几年就忘了自己根本吗?嫡出一脉还有人在!焉用你插手?!”

皇帝让祁骁质问哑口无言,心中涌起一阵羞惭恶心,勉强大声反驳道:“你外家已然死光了!你母亲又年轻,身为宗室,朕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大襄葬送到…”

祁骁上前一步狠狠攥住了皇帝的领口,皇帝声音戛然而止,惊恐的看向祁骁,好似溺水之人一般拼命的乱撕扯着,任凭他如何挣扎祁骁纹丝不动,冷冷的看着皇帝惊恐的双眼沉声道:“你到现在还想扯谎,我外祖一家是怎么死的…你不比我清楚?!”

皇帝万万没想到祁骁竟是连这个都知道了,一时惊慌失措,偏过头去不敢再看祁骁的眼睛,祁骁一把扣住皇帝的下巴,死死盯着他:“我外祖满门英烈,十几口男丁为了大襄流血流汗守土开疆!你这畜生!为了自己那说不出口的念头竟让人假扮成北狄逃兵将他们全杀了!”

“我那最小的舅舅死的时候才十六岁!出征前我父皇将姜家女指给了他,说好大胜归来后就办亲事…可怜姜家女和我外祖家的女眷日日等夜夜盼,苦等半年,城门口迎来的竟是十七口棺木…”祁骁双目赤红,“犹是春闺梦里人啊…姜家女直接撞棺而死!祁靖!!我多少亲眷全死于你手!你现在还敢跟我说你是为了大襄?!”

皇帝让祁骁扼住了喉咙,脸涨成了猪肝色,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摇头呜咽,祁骁一把将他推开,看着皇帝没命的咳嗦冷声道:“忘了跟你说,薛家为了讨好我,日前刚拟定了折子送上来,请奏追封我外祖家当年战死之人,附议者颇多,我就准了…”

“薛家?”皇帝茫然的看向祁骁,随即全明白了,大怒道,“那贱人!朕待她…”

“你待她如何她心里明白!但薛贵妃是识时务的人,呵呵…我还没说完,追封什么的也罢了,有一条我格外喜欢…神位配享太庙。”祁骁桀桀冷笑,“祁靖,来日你的牌位也供入太庙,我外祖家十几位英烈日日守着你,那滋味…应当不错。”

皇帝闻言瞬间煞白了脸,半晌才缓过劲儿来,勉强稳住心神低声道:“你…到底要如何?”,皇帝看向祁骁声音发抖:“你特特的将朕弄醒…不会只是为了耀武扬威吧?”

祁骁轻笑,转身坐了下来喝了口茶,半晌慢慢道:“自然是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了…”

皇帝一怒一惊身子很有些支持不住,缓缓的倚到了身后迎枕上,哑声道:“朕命不久矣,这个时候…你觉得朕还会听你的话?”

祁骁放下茶盏漫不经心道:“你自然不会轻易的让我遂愿,我也没指望,让你醒来是为了让你下道旨意罢了。”

皇帝冷笑,咳了几声低声道:“让朕下继位诏书?咳…你做梦…”

祁骁失笑:“继位诏书?不…你要下的是让位诏书。”

皇帝一怔后大惊,嘶声大吼:“你说什么?!”

“你要下的,是让位诏书。”祁骁一字一顿,“叔父,听明白了吗?”

皇帝不可置信的看着祁骁:“你疯了?!你…”

“放心,我这龙椅一定会坐的名真言顺的。”祁骁淡淡笑了下,从怀里掏出一份诏书来递给皇帝,慢慢道,“他们草拟了一份,你照着再写一份就罢了。”

皇帝一把抄过那诏书,一目十行看完后仰天大笑,半晌喘息笑道:“哈哈…朕当日一时糊涂?所以夺了侄儿的皇位…哈哈…如今病入膏肓,日思夜寐,悔不当初,故…抹去当年过继一事,让位于太子…以匡扶正道,告慰祖宗…”

皇帝暴起,一把将手中诏书朝祁骁扔了过去,大怒道:“做梦!你有种杀了朕就是!让朕下这种诏书,你…咳,咳咳…”

皇帝死命咳了起来,几乎喘不过气,祁骁挑眉冷笑:“觉得丢人?呵…你也该知足了,我是为了皇室的颜面和我继位后少些麻烦才没将你当年勒逼皇后,屠戮忠臣的事一起拟进去!这已经是替你描补过的了!”

皇帝怨恨的看向祁骁,嘶声道:“你…你…”

“放心,你有的选。”祁骁忽而一笑,慢慢道,“你最好是听话,按着我说的做,老老实实的主持传位大典,然后我会留你一条命,就让你在这承乾宫里,慢慢死去…”

不等皇帝说话祁骁又笑道:“我知道你不乐意,那就说第二条吧,你不答应,那咱们就耗着,祁骅虽是走了…但你还有不少庶子啊,给你一天时间好好想想,明天若是不答应,我就杀祁骐,后天还不答应,我就杀祁骊…杀完了皇子还有公主,能杀个十来天呢,你慢慢想就是。”

皇帝死死的看着祁骁,忽的“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鲜血来,祁骁像是没看见似得,继续笑吟吟道:“都杀完了你还不答应,我只好送你上路,但那份诏书依然是要发下去的。”

皇帝呜咽着嘶吼:“你将皇子公主全杀了…你就不怕天下悠悠众口!”

“说实话,我真的不在乎。”祁骁轻声一笑,“我跟你不一样,向来不计较名声得失,再说我本来也没什么好名声,众人都说我毒辣狠戾,那又何妨呢?来日攘边患,开盛世,我依旧是一代明君。”

“自然,我还是是希望你能老老实实的按着我说的做的,这样我少了屠戮皇室的罪名,你也能留下几个庶子。”

皇帝犹豫半晌,低声道:“宗室…哼,朕从未指望过他们,但朝中呢?不都同薛家一样狼心狗肺吧?!你威逼于朕,他们就…”

“他们会知道该忠心于谁的。”

祁骁蓦然回头,蹙眉急道:“你怎么来了?!”

比祁骁更诧异的是皇帝,皇帝看着百刃像是看见了鬼一般,失声道:“百刃!你何时进京的?!”

百刃身着朝服头戴七龙蟠冠,端的贵气逼人,他朝祁骁温驯一笑:“听说皇上醒了,我怕有事就来了。”

百刃转头看向皇帝,神情肃穆疏离:“乍闻今上龙体不适,要让位于太子,臣等不胜欣喜,故来京朝贺。”

皇帝盛怒:“岭南王!你也反了?!”

“是。”百刃垂眸,“这话…当日何宏洛也说过。”

百刃看向祁骁淡淡一笑:“当日你违抗皇令放我走…何宏洛也问过你,是不是反了…”

皇帝惶然:“当日…他是故意放你走的?”

“根本就没有什么西夷的信,文钰通敌更是无稽之谈。”百刃怜悯的看着皇帝,“你之前百般不信,错失了无数机会,不过就是因为不信他会对我动真心。”

百刃垂眸一笑:“不怪你,起初…我也不信。”

皇帝想起前事种种来怒急攻心,恨不得扑上来将祁骁和百刃撕成碎片!而百刃继续淡淡道:“我何时来京的?那日子就长了…我在太子府住了好几个月,只你不知道而已。”

百刃再没了在祁骁面前时的乖巧可人,刀刀往皇帝心窝子上捅:“霍荣早就是太子殿下的人了,他自然不会告诉你。”

皇帝终于受不住了,悲愤大笑,那沙哑声音刺耳的很,百刃静静的看着皇帝发癫,沉声道:“殿下是什么脾气…皇上最清楚的,他说会杀皇子们,就不会手下留情,皇上若还有几分亲情,就该下诏。”

“自然,皇上也可以耗着,等忠心于皇上的朝臣们联书讨伐太子。”百刃眼中凛然,“但我岭南儿郎的马刀和铁骑…就等不得那时候了。”

皇帝大吃一惊,不等他说话外面一个小太监踉跄着跑了进来,慌张跪下哑声道,“出大事了!南疆八百里急报!南疆…南疆现在全是兵!军中如今已经乱了,急着让殿下跟阁老们商议呢…哎?这是…”

小太监还迷瞪着就让闻讯赶来的喜祥拖出去了,百刃看向皇帝泠然道:“朝臣?殿下的人已然渗入军中,朝中真正忠心于你的有多少?就算有…如今我岭南王兵谏圣上,力扶太子,他们还敢再多言么?!”

祁骁眼中发红,恨不得将百刃揉进怀里去才好,百刃同祁骁心意相通,转头对他淡淡一笑,复又转头看向皇帝,一字一顿:“老实让位,不然…本王将倾我岭南七十二族之力出兵以匡扶大义!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百刃放下,皇帝声嘶力竭的哀嚎一声,直直的躺到了榻上,终于认了命…

祁骁深吸一口气低声唤江德清,江德清早就等着这一声了,忙不迭的抖着手颤巍巍的将空白诏书和笔墨砚台抬了进来,皇帝无法,只得拟诏,拟罢诏书后祁骁将龙印拿来递给皇帝,皇帝偏过头去不接,祁骁冷笑一声,一把抄过皇帝的手,强按着他下了印!

今日之后,祁骁不再是祁靖嫡长,仍归于武帝与孝贤皇后膝下。

今日之后,当年之大冤屈终得洗脱,武帝英灵得享安宁,孝贤皇后凤魂终得安息。

今日之后,皇族祁氏嫡系一脉中得回归正殿,名正言顺。

今日之后…祁骁看向百刃眼中噙泪,从此之后,大襄皇帝与岭南王,非死生不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