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潢贵胄 作者:漫漫何其多

太子祁骁生而尊贵,奈何皇帝不是生父,处处算计;岭南世子百刃,为了封地子民被迫入京为质。

有过相似经历的太子一眼看中了故作坚强的质子殿下,用尽手段,逼迫也好,诱哄也罢,从身到心都不放过。而世子就在这一步一步强势又不失温柔的手段中逐渐沦陷。

这是一个腹黑变态神经病攻步步紧逼终于俘获小受心的养成史,也是个时运不济的太子攻一步步上位终于登上龙椅的复仇路。

太子攻一步步攻略质子受,养成+宠溺

每天晚八点更新,爱你们^^

第一章

“太子…太子…”

祁骁凤眸微睁,见天不过蒙蒙亮又闭上了眼,眉头微蹙:“怎么了?”

屏风外太子府的总管太监江德清躬身低声道:“殿下,奴才刚得着消息,敦肃长公主昨晚已经到了,今日一早就要进宫。”

祁骁闻言揉了揉眉心坐了起来,江德清听着动静转过屏风进来了,祁骁起身褪下寝衣,不用江德清伺候,自己拿过床边小几上摆着的中衣慢慢的穿上了。

江德清走近将床幔拢了起来挂在蟠龙金钩上,转身拿过榻边衣衫来伺候祁骁穿衣,一边小心翼翼的整着朝服一边继续道:“公主今日怕就要跟皇上说殿下的婚事了…公主当真是费心了,皇帝如今多重视岭南呢,殿下若是能同岭南结亲,那等于是得到了东陵一族的助力,百利而无一害啊…”

敦肃长公主是祁骁的嫡亲姑母,自武帝和孝贤皇后双双升天后,敦肃长公主算是祁骁最亲厚的人了,敦肃长公主的意思,祁骁自是无不从命的,只是婚姻一事上,祁骁向来避讳,江德清在祁骁身边伺候多年,自然明白祁骁的心思,低声劝道:“且如今几位皇子一天大似一天了,殿下心里就不急么…奴才心里同敦肃长公主是一样的,好些事还是早作打算的好,再说…”

祁骁转身拿过环佩,薄唇微抿,低头慢慢的戴上了,见江德清不说话了笑道:“怎么了?接着说。”

江德清小心的看着祁骁的脸色,忖度着他的心思一笑道:“再说,不过是个侧妃,殿下要是喜欢呢,那咱们府里就多了个伺候殿下的人,若是不喜欢呢,就当多养了一个闲人罢了,费多大事儿呢。”

祁骁一笑没说话,转身出了内室,江德清连忙招呼外面的宫人进来侍奉。

承乾宫中,皇帝看了看敦肃长公主递上来的折子笑了下道:“才几年没见,皇姐跟朕外道了许多,怎么带了这许多东西,姐夫呢?”

“驸马先去吏部交接文书了。”敦肃长公主眼中含笑,柔声道:“因为这连月的大雨误了皇帝的万寿节,这些算是罚我的罢。”

敦肃长公主去岁刚过四十,因保养得当,并不显年月,依旧算是个美人,身为中宫嫡女,仪态端庄得体,这样笑吟吟的说起话来让人舒服的很,皇帝不自觉地放缓了语调:“皇姐又说笑了,其实不过就是个寿辰,误了算什么的,之前朕就说了可以不必来,南边瘟疫四起,路上这两月,皇姐和姐夫没染上什么病就是万幸了。”

敦肃长公主点头叹了口气:“大灾大难之后必有瘟疫,托皇帝洪福,我跟驸马都还好,一开始我还不觉得,出来了才知道果然涝的厉害,今年的赋税…”

“这个还支持的住。”祁靖自登基以来休养生息,一力弥补武帝连年征战耗的亏空,这几年国库丰盈了许多,皇帝一笑,“万幸只有两个省遭了祸。”

敦肃长公主点点头,好似不经意道:“我听闻…岭南全都淹了?”

皇帝笑了:“哪里,不过是茂山以南淹了,没有那么厉害…不过他们先是大旱又是大涝,确实不大好过。”

“可不是,这都来找你借粮了。”敦肃长公主欣慰一笑,“我这一路都听说了,岭南世子亲自来借粮,那一路热闹的,百姓说的那些都能成书了,我听驸马说岭南世子留下了?”

皇帝眼中抹过一丝笑意,岭南是异姓王的封地,历代大襄皇帝的心腹大患,如今岭南王头一次跟朝廷低头是在自己在位的时候,皇帝想不自得都难,只是皇帝面上向来谦和,笑道:“东陵百刃本是来替他父王东陵奕来跟朕商议借粮一事的,他不过十五岁,在皇城中住了段日子,仰慕皇城威仪,欲观习教化,就不想走了,我也实在是喜欢他,就将他留下了,那孩子同骅儿一般大,俊秀非常,难得的是聪明的很,极讨人喜欢,皇姐回来多见见肯定也喜欢,对了,这就是他们进贡来的茶叶,皇姐尝尝…”

骅儿,即祁骅,皇二子。

敦肃长公主心中轻笑,既是岭南送来的质子,她可不敢“多见见”。

话题已经转到了敦肃长公主需要的地方,她不再多言百刃,继续闲话家常:“我记得…万寿节后就要到太子的生辰了吧?”

皇帝一点头:“是,骁儿的生辰是腊月初十。”

“一转眼,骁儿也十八岁了…”敦肃长公主放下手中描金茶盏,抽出袖间丝帕按了按嘴角,“该给骁儿选太子妃了。”

皇帝顿了下,淡淡一笑:“还太早了些吧,正是让他学着办事,上进的好时候,娶了正妻,每日卿卿我我,不耽误了正事?”

敦肃长公主忍不住笑了:“皇帝就是太看重太子了,怎么忘了自己也是不足弱冠就娶妻了呢?说起来你比骁儿还要早呢,才刚满十六,还记得么?大婚前来跑到公主府里来,问我大礼之后还能不能回去跟母后一起住…”

皇帝因生母早逝,襁褓中就被抱到了凤华宫中由中宫皇后亲自养育,敦肃长公主比皇帝大了快十岁,没出嫁前也一直住在凤华宫中,那会儿她就待皇帝很好,说句长姐如母也不为过,说起前事来皇帝微笑:“皇姐还记得呢?”

敦肃长公主莞尔一笑:“你和武帝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什么记不得?”,因说起武帝来,敦肃长公主眼眶微微红了,复又笑道:“罢了,说这些做什么,还是说骁儿的婚事,你心中有主意没有?”

皇帝心里自是一百个不愿意提这事,但听了敦肃长公主柔声细语的说了半日闲话,勾起了些幼时的回忆,不好这个关头太败她的兴,苦笑道:“确是想过,只是没有合适的人,太子妃以后是要母仪天下的,半分都错不得,皇姐应该能体谅吧?”

敦肃长公主点点头:“确实…这也罢了,我也不过是想起来了就跟皇帝提一声,太子妃的人选哪里是我能置喙的,不过是因为太子自幼…唉,你也知道的,我难免多疼他一些,皇帝说的有理,太子妃不好随便定下来…给太子先选两位侧妃,可行?”

皇帝一笑:“皇姐是看上哪家千金了吗?”

敦肃长公主膝下三女二子,大姑娘去年已经嫁了,二姑娘今年芳龄十四,也是快要议亲的年纪了,皇帝估摸着敦肃长公主多半是想亲上加亲,他最是忌惮这种事,正要拿话来岔时只见敦肃长公主抿嘴一笑:“我自同驸马去了任上,每日看到的不过是些乡野姑娘罢了,哪里知道什么千金呢?这还是让皇后费心吧。”

不等皇帝松口气敦肃长公主眼中一亮笑道:“对了!谁说我不知道千金呢,刚说起的那位岭南世子,我听闻…是有两位待字闺中的姐妹的。”

皇帝的微笑凝在嘴角,正要说什么时外面一宫人躬身进来,低眉敛目道:“皇上,长公主,太子来请安了。”

皇帝点点头,宫人躬身下去,不多时祁骁走了进来,走近给二人请安,敦肃长公主连声让祁骁走近,拉着祁骁的手上下仔细看了看,皇族相貌大多不错,祁骁更是随已逝的孝仁皇后,俊美非常,只一双凤眸像极了武帝,星眸凌厉,不怒自威,多了几分英气,敦肃长公主见祁骁长的越发像他已逝的父母心头蓦地一酸,笑了下遮掩过去,满意道:“半年没见,骁儿又高了些呢。”

祁骁一笑:“姑母倒是一点都没变,气色越发好了。”

敦肃长公主转头跟皇帝一笑:“听听,多会说话…”

不等皇帝接话敦肃长公主又笑道:“真是个大人了,我刚还跟你父皇说,给你选个侧妃,岭南王的郡主,你喜欢么?”

皇帝转了转拇指上佩的翡翠扳指,心中不豫,面上却温和的很,微笑道:“皇姐当真是性急…”

祁骁心中虽有可无不可,但敦肃长公主已为他筹谋多日,临了自己是万万不能拆台的,淡然一笑:“婚姻大事,自是要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侄儿不敢多言。”

敦肃长公主趁热打铁,侧过身对皇帝笑了笑:“皇上,肯不肯让我做个媒呢?”

敦肃长公主身份特殊,就是皇帝也要忌惮三分,不敢太下她的面子,且今日之事敦肃必然是有备而来,自己硬要阻拦怕更会横生枝节,皇帝压下心头火,望向祁骁慈爱一笑:“还不谢谢你姑母为你辛苦操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毓秀殿中,敦肃长公主看着自幼长大的宫阙感叹不已:“多少年了,这里还空着呢。”

祁骁一笑:“嫡公主的宫殿,哪里容易让人搬进来?”

敦肃长公主转头看了祁骁一眼,低声笑道:“那就等以后你的公主过来住吧。”

祁骁转头看了江德清一眼,江德清知意,带着殿中的宫人退了出去。

祁骁亲自给敦肃长公主倒茶,低声道:“姑母…何必因为这事同皇帝争执。”

“呵…再不争,还有谁知道你才是太子?”敦肃长公主没了人前的温和,冷笑一声,“南边遭了祸,调度粮草物资,都是你在辛苦,等万事准备好了,皇帝却让祁骅做督军去安抚两省!说的好听,怕灾后有瘟疫,太子身份贵重不可涉险,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抹了你的功劳,好名声全让祁骅赚了!幸好祁骅是个不中用的,去了南边一趟倒是闹了不少笑话,失了人心。”

祁骁淡淡一笑:“皇帝想拿我当桥板,我自然不能太遂他们的意了。”

敦肃长公主哑然:“祁骅那边…是你动的手脚?”

祁骁笑了下没答话,敦肃长公主心中了然,面色好了许多,欣慰道:“驸马常说你心中有丘壑,果然是真的,只是…可做的干净?若是让皇帝知道了…”

“自始至终我就没想瞒着他。”祁骁轻轻捻弄着腰间玉佩,淡淡道,“一味的藏锋那就是懦弱了,总要让他明白,他现在还动不得我。”

“你心里有数就好…说正事,岭南如今待嫁的郡主有两位,一位是柔嘉郡主,是岭南质子的嫡亲姐姐,听说德才兼备,品行过人…还有就是康泰郡主,岭南王侧妃所出,这位侧妃极得岭南王宠爱,她的女儿虽是庶出,却更是岭南王的掌上明珠…”敦肃长公主心中犹豫,抬头问祁骁,“你喜欢哪个?”

两位郡主一个身份贵重,一个更得岭南王喜爱,各有利弊,敦肃长公主也是拿不定注意才让祁骁自己挑。

敦肃长公主眉头微蹙低声道:“可惜准备的太晚了,恨我以前见识有限,总怕皇帝同岭南打起来,也就没上过心,早知道我跟着驸马在南边的时候就该想办法去见这两位郡主一面了,再好也是听别人说的,没亲自掌掌眼我总不能放心。”

祁骁淡淡一笑,这怪不得敦肃长公主,岭南王是异姓王,自来就是争端的祸根,更别说岭南东陵一族同皇族这些年的烂账了。

老岭南王当年同太|祖一起打下了天下,太|祖称帝后论功行赏,封了七位异姓王,但没过十年,其他六位王悉数落马,运气最好的镇北王是收回封地,削爵降为庶人,运气不好的如伯安王等都是满门抄斩的下场,到最后留下来的只有岭南王。

老岭南王能活下来自然不是因为命大,封王的第七年,南边瓮溪一族来犯,老岭南王东陵乌率兵攻打,一仗打了快三年,前后折了近十万兵士进去,太|祖有心让岭南同瓮溪国鱼死网破,战报一封封传到皇城,太祖却一兵一卒也未曾派去,只等着坐收渔利,可惜岭南落败几次后竟是连番的打胜仗,将瓮溪人打退了不说,最后穷追猛打,一路打到了瓮溪王都,屠了城,砍尽了瓮溪皇族后老岭南王直接占山为王,将瓮溪吞了。

瓮溪国有以前的岭南两个大,且耕地多,物产丰,太|祖自然是坐不住了,大加封赏后派当时的丞相去岭南商议瓮溪以后派谁接管,地盘是老岭南王打下来的,皇都自始至终没帮过忙,他自然不肯让皇城来分一杯羹,更别说太|祖不止是想分一杯而已,两边书信往来如雪花一般,快一个月也没谈拢,屋漏偏逢连夜雨,西边的伯安王反了,太|祖分身乏术,又怕老岭南王跟伯安王联手,只得退而求其次,将岭南每年的赋税贡品翻了个翻,之后就不了了之了,这一拖延就是几年,等太|祖腾出手来想要料理岭南时老岭南王早已在南边站稳了脚跟,太祖年事已高,心有余力不足,将这个皇城的心腹大患一直留到了现在。

这几年皇都同岭南关系越发微妙,不少人都担心不知何时两边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来,但没想到自前年起岭南连番遭祸,气数大伤,没了同皇城一战的底气,今年更是为了借粮将质子送了来,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只要岭南王没疯没傻,两边是打不起来了。

既然不会开战,那该修复的关系就要修复,联姻是早晚的事,敦肃长公主先下手为强,将这事揽给了祁骁,且还留了一手,只要侧妃,即使来日南疆两边人兵戎相见,祁骁废黜一个侧妃也是一句话的事,什么也不耽误。

敦肃长公主身为嫡公主,心里自然更是喜欢嫡出的郡主,只可惜岭南王妃实在太不受宠,敦肃长公主叹口气:“你自己看着办吧…”

岭南国的事祁骁自然也清楚,轻笑一声:“岭南王妃的父亲兄长当年全在瓮溪战死了,她一不得宠,二无娘家可依,嫡子自然也比不上得宠的庶子了,且如今世子也成了质子,嫡系一脉更是不受看重了。”

敦肃长公主点头:“正是这个话,没事…哪怕是旁支呢,只要是岭南的女孩儿就好,这样以后万不得已的时候…岭南人定然更愿意支持同岭南结过亲的你,有了岭南的支持…以后的事就多了一层把握。”

祁骁依旧是可有可无的:“侄儿听姑母的。”

敦肃长公主看着祁骁一双酷似武帝的眼睛心疼不已,忍不住拉过他的手低声道:“好孩子,姑母知道不喜欢这样…再忍忍吧,等到你登基了,姑母就放心了,到时候你想做什么都没人再能掣肘了…”

敦肃长公主到底有些年纪了,一路舟车劳顿,刚才在承乾宫时还看不出来,这会儿背着人,疲色毕现,饶是祁骁性子凉薄也禁不住心酸,低声道:“姑母不必为我费心至此,这些事侄儿自己…”

“你肩上担子已经够重的了,这些小事只让姑母给你安排就好,且你不必太往心里去,我不单是为了你…”敦肃长公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更是为了我自己,自太祖嫡系血脉如今只剩你我二人,我若再让你一人单打独斗,怕是祖宗也不容我了。”

虽然祁骁一直对联姻之事可有而无,但看着敦肃长公主为他操心至此也不好太被动了,翌日下了朝后祁骁故意落后几步,在乾清宫前面的潋滟池等了一会儿,果不其然遇见了正从诲信院出来的岭南王世子。

世子百刃的质子身份大家自是心照不宣的,但皇帝向来能做表面功夫,对世子的吃穿住行照顾的无微不至,得闻世子在岭南时还在读书,皇帝直接给他指派了太傅,许他每日进宫来诲信院听讲,一切待遇等同皇子。

祁骁心中轻笑,到底是真的看重岭南还是为了更好的监视,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了。

百刃刚下了早课,因皇帝恩赐早膳,正带着他的伴读行色匆匆的随着宫人往承乾宫赶,远远的看见祁骁了自是不好绕过去,带着一行人过来了,祁骁一笑:“世子这是要去哪儿?”

百刃规矩行礼,垂眸答了,祁骁点点头:“世子来皇城多日,孤还没同世子好好说几句话呢,在这边一切还好?可想家?”

百刃抬头看了祁骁一眼,眼中抹过一丝诧异,面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假辞色淡淡道:“皇上待臣下很好,并不曾想家。”

祁骁看得出百刃的疏离,也不勉强,温和一笑:“父皇日理万机,难免有想不到的地方,若有什么不顺心的跟孤王说就好,莫要外道,既是父皇唤你,孤就不耽搁你了,改日有空再叙。”

百刃冷淡的点了点头,微微一躬身转身随着宫人去了,从始至终一个笑脸都没露,祁骁远远的看着百刃的背影玩味一笑:“岭南世子年纪不大,性子倒是沉稳的很。”

江德清连忙赔笑:“世子这么小的年纪孤身一人来皇城,心绪不佳也是寻常,太子年长,多包涵吧。”

祁骁心不在焉,他自然不会因为百刃的冷淡不悦,只是…岭南世子来皇城不久,祁骁也只见过他两次,之前都是远远的看一眼,只记得百刃长相清秀,到底如何并没多大印象,刚才细看后心中禁不住一动,淡淡一笑道:“那是自然。”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昨晚陛下帮忙发文,今天我终于自己爬上来了!嗷嗷

谢谢妹子们捧场,感动的不要不要的,这次的题材是我一直很喜欢的强制爱(捂脸),希望能写好,让大家满意,刚看评论有妹子说不太清楚人物关系,已经有机智的姑娘猜出来了,这次涉及的人物有点多,后面会慢慢的交代出来,我想了下,为了姑娘们的阅读乐趣我还是不贴关系图了^^

谢谢支持

鞠躬

第三章

晚间祁骁陪敦肃长公主在毓秀殿中用晚膳,食不言寝不语,停箸上茶,敦肃长公主接过宫人奉上的描金青瓷茶盏,慢慢的吹着茶叶轻声道:“今日见过东陵白刃了?”

祁骁偏过脸看向江德清,江德清会意,上前一步躬身将白日间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竟将二人的话重复的一字不差,敦肃长公主拿过帕子按了按嘴角,半晌道:“他是真性子冷淡,还是有心回避你的示好?”

祁骁放下茶盏摇摇头:“看不出来,或是两者兼有之?”

“按理说不应该…他虽年幼,但这些道理也该懂了,他初来乍到,很需要有个人帮衬着,你是太子啊…看不透他…”敦肃长公主眉头蹙起,压低声音道,“难不成他是知道了你并非皇帝亲…”

“姑母。”祁骁打断敦肃长公主的话,一笑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年的事知道的人不少,岭南王府不是瞎子聋子,知道了也不奇怪。”

敦肃长公主轻叹:“怕的就是这个…若是让他们知道了,难保就不会因为担心你日后不能顺利继位而故意划清界限,我怕百刃是已经知道了,他自然是想要靠山,但他更怕得罪皇帝。”

祁骁轻笑:“随便吧,我今天想要跟他亲近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现在他们许也在商议呢,要不要我帮他就看他自己了…其实他也没得选,除了我,哪个皇子敢同他结交?若不理会我就一直这么尴尬着吧,再说…他就是不理会我,也不耽误我娶岭南郡主啊…”

“这倒是…我多走动走动,这事儿还是跑不了的,若世子真的有意疏远那就罢了,岭南的郡主可不只他姐姐一个,庶出的康泰郡主也是个极佳的人选,呵呵…只盼着来日他别后悔,当初没作成你嫡亲的小舅子。”敦肃长公主为人谨慎,万事都想办的十全十美,所以才让祁骁先跟百刃通个气儿,没想到却碰了个软钉子,不过还好,无关大局,敦肃长公主看着祁骁慈爱一笑,“也没准他的性子就是这样呢,说白了,身为质子,脾气大多不会多好的。”

祁骁一笑没说话。

戌时后宫就要下钥了,祁骁不便久坐,陪了敦肃长公主两盏茶就出来了,晚间月朗星稀,凉风习习,别有一番景色,祁骁没乘轿辇,只沿着千鲤池慢慢的往海晏殿走,江德清忖度着祁骁是近日心事重不想早睡,犹豫了下低声问:“殿下…要不让他们先退下,奴才陪着殿下在这边逛逛?”

祁骁点点头,江德清转过身将宫人都打发了,跟着祁骁沿着水上游廊绕了一圈,祁骁半晌没说话,忽而道:“那个百刃…”

江德清没想到祁骁还在想这事,一笑:“殿下,凭他如何呢,您不是说了么,不管世子殿下是什么态度,都耽误不了您跟岭南郡主的好事。”

祁骁根本就没在想同岭南的婚事,让江德清一岔回神儿了,摇头一笑:“无事,罢了,夜也深了,先回去吧。”

江德清连忙答应着,提着灯笼让祁骁小心着脚下,偏生他只顾看着祁骁,下桥的时候一个趔趄险些摔了,幸得祁骁一把将人扶住了不曾跌倒,只是将灯笼掉在河中了,江德清连忙跪下请罪:“奴才老眼昏花了,奴才…”

“罢了。”江德清是当年伺候武帝的太监,将祁骁从小服侍到大,祁骁哪里会认真发作他,摆摆手,“别闹这虚礼了,我乏了。”

“是是。”江德清连忙爬起来,左右看看躬身道,“殿下稍等会儿,奴才先去那边取盏宫灯…”

祁骁不耐烦等,摇头道:“这么大的月亮,依稀的看得清了,就这么走吧…”

江德清刚失仪,不敢再违逆祁骁的意思,躬身扶着祁骁下了桥,两人一路往海晏殿走,半路经过竹林海时祁骁脚步一顿,江德清抬头疑惑道:“殿下…”

“嘘…”

祁骁薄唇微抿,透过竹叶沙沙声,他依稀听见了竹林中有人说话的声音…

祁骁自幼习武,耳力比常人好,比起上了年纪的江德清自是强的多了,祁骁示意江德清噤声,自己慢慢的往竹林中走了两步,若他没听错,刚才那是百刃的声音…

竹林中百刃拉着一人的袖子压低声音道:“没事…他大约只是临时起意同我说了两句话,我是什么身份他自然是清楚的,好好的,白白沾惹我给自己找麻烦么…”

“早先就听我父亲说过,太子殿下看似寻常,其实最是个城府深的人。”被百刃拉着的人背对着祁骁,微微颔首,压低声音嘱咐,“这样的人我们惹不起,以后躲着些罢,明日我出宫去见他们…世子有什么话要带给王妃吗?”

百刃的眉眼被月色银辉映的越发清秀,只见他眼神黯淡,苦笑摇头:“没有…以后不必再跟母妃提起我,我如今成了一枚弃子,不知有生之年还回不回得岭南,少提我一句,母妃大约少思念我一分…以后天长日久,母妃若能忘了我就最好了…”

那人声音抬高了些许,大不忍道:“世子莫要自轻,日后…总有见面的时候,世子好好待自己,王妃才能安心。”

百刃疲惫点头:“你放心,为了母妃和姐姐我也会好好待自己…朝歌,幸亏还有你…”

祁骁眉头微皱,月前他曾翻看过岭南一行人的名册,朝歌,朝歌…祁骁心中一动,岑朝歌,岭南文相的长子,东陵百刃的伴读。

白日间岑朝歌就跟在百刃身后,因他比百刃高出半头来,且面目俊朗,祁骁也有些印象,却没想到这个伴读竟是百刃往外传消息的暗哨,祁骁不欲打草惊蛇,正欲抽身时只听百刃声音暗哑,低声呢喃:“要是再没有你,我真是撑不下去了…”

祁骁蓦然转头,只见夜色下岑朝歌将百刃搂在怀里,低下头在他额上安抚亲吻,柔声道:“放心,你就是心思太重,平日里跟我都绷着,这样痛痛快快的说出来多好…”

百刃眼眶微红,大悲下却也自持的很,侧过脸抹去眼中潮气,哑声道:“回去吧…那些人一会儿寻不见我就要追究…”

岑朝歌点了点头,又凑近了在百刃眉心上亲了下,转头往竹林西边去了,百刃依旧站在那一直看着岑朝歌走的方向,不知过了多久才摸了摸额间岑朝歌刚吻过的地方,转身往东面昭德殿去了。

竹林的北面,透过层层竹叶的遮掩,祁骁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月色下祁骁眼中皆是戾气,嘴角带着一丝冷笑,为人冷淡?因为成了质子所以心绪不佳?呵呵…刚才对着岑朝歌他可是亲热的很呢。

江德清跟在祁骁身后也看明白了,低声问:“殿下…要不要吩咐探子们去摸摸底?”

祁骁眼中抹过一丝阴冷,摇头:“不必,明早去跟姑母说,我想好了…偏要娶百刃的嫡亲姐姐,柔嘉郡主。”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会虐呢?难道忘了我外号叫傻白甜吗~滚动~~

感谢喵公主她妈、Gyla、晓亦、筠涔几位姑娘的地雷,感谢灵舞姑娘的手榴弹

谢谢支持mua

鞠躬

第四章

翌日,城北岭南王府中,百刃看着手中密报面色苍白,他身旁一谋士见了心里一动,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可是王妃那边…”

“不是。”百刃竭力压下心头不安,低声道,“是姐姐,他们…想将柔嘉送给太子做妾…”

谋士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沉声道:“殿下以后常住京中,将郡主嫁来倒也没什么不妥,殿下身份特殊,一行一动都有人看着,能有个人在外面替殿下打点是最好不过了,只是…嫁与太子,实在不是一招好棋。”

“不是嫁给谁的事,柔嘉怎么能给人去做妾?!”百刃眉头紧锁,又将密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面色越发阴沉,“欺人太甚…”

谋士苦笑一声:“殿下,别怪臣下放肆,不说现在,就是以前咱们势强时,咱们的郡主也做不得他们储君的发妻的。”

“他们心思毒着呢,用联姻巩固关系可以,但这太子的正妻,他们怎么可能让咱们岭南的女子来做?”谋士叹口气,“单是一个岭南王妃他们大概还能容忍,但日后王妃生下嫡子,他们怎么会容忍皇储身上有岭南的血脉?”

这些百刃自然也是明白的,只是别人也就罢了,他同柔嘉一母同胞,如何甘心姐姐跳入火坑?

百刃抬头定定的看着谋士,压低声音道:“董先生…你是看着我和姐姐长大的,你也不忍心姐姐命苦至此吧?我如今孤身一人在这里,万事也只能同你商议了,这事…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董博儒为难的看着百刃,其实他心里更希望柔嘉能来,正同他刚才所说,百刃在皇城中太被动,朝中忌惮着他们,平日里客客气气,但没一人会为他们着想,皇帝虽面上对百刃不错,又是赐府邸又是赏东西,但却看管的极严,若不是百刃还有些旧部没在皇帝掌控之中,怕是他们都成了瞎子聋子,别说是外面的消息,就是将来南疆打起来了他们也不会知道。

但若柔嘉能来,舍了郡主一人,却能打破这僵局,百刃在皇城有了亲家,再以此为媒介,也好快些同皇城中人熟识起来,万一出了什么事,有柔嘉在夫家帮忙打点着,百刃也不至于太吃亏。

董博儒是百刃早逝的外祖留给百刃的谋士,万事只以百刃为先,柔嘉也是他从小看大的不假,但要是为了百刃,柔嘉郡主的婚事是否委屈就不那么重要了,而且…就是不做妾,董博儒不觉得岭南王会给柔嘉更好的婚事,唯一让董博儒不满意的,就是柔嘉要嫁的人了,大襄太子,董博儒并不那么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