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天子一到,云族几个长老面色又变,分明是棘手了好几分。
龙袍出现在宫家院子里,龙颜几分忧虑,望向那房间。到最后,出这一招,也是没有办法。除了拜把兄弟,没人能救宫夫人的命了。而这个事,其实早在云尘景这次回来时,已经隐隐约约和他透露过了,包括自己和宫夫人的关系。
云尘景说是替宫槿汐救她娘,实际上,却也是在救自己的姨妈。这个姨妈,和他娘长得像。莫怪他在知道实情前,喜欢经常到宫家来玩。只因为这个姨妈,有他早逝的娘的影子,让他留恋。
房间里,术阵的光辉逐渐消失。宫夫人沉睡的面容,对比之前,多了一层润红。眼皮微眨,似要随时醒过来。
术阵解除的刹那,青虎飞身进屋,但不及其他人动作快。六位长老心急如火冲入房间,只觉眼前一个晃影如风飞过。云尘景满身大汗,像是被汗湿透的袍子压垮,在要坐下时,一张椅子飞到了他身下,同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几位长老,见到东陵天子亲自扶持自己宗主,突然间也就说不出任何责备的话来,但是,倔强地立在一边。
花夕颜让玲珑备好的参汤端上来,自己亲自端上前。同时,是望了望躺在床上的母亲。
见她目光望着宫夫人一个,云尘景唇角扯出一丝弧度:“宫夫人身上没有术了,都被我转移回到那只老妖精身上。”
花夕颜转回身,双手端着参汤端到他面前,说:“快点喝吧。要是你出了事,我们这里几条命,都赔不起。”
这算是她与他说过的最温柔的话了。云尘景脸上划过明显一道怔,接着,伸手接过参汤。这汤刚到唇边,他眉头紧皱,放了下来。
“怎么了?”花夕颜紧张。
瞧她这个样子,他眉头又展开:“我骗你的,你都信。”
花夕颜直冲他一个瞪眼:“如果你要骗我,也不是这个样子。”
骗不了她,云尘景拉出了苦瓜脸:“青虎,你得背我回云族了。”随即,轻喘上几口气,对她:“你就装装样子被我骗一回,有那么难吗?”
花夕颜像是没有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怔了怔。
见着她无奈的样子,他却也不舍得再说她一句了。
谁都没想到的是,小吃货这会儿会从人群里头走出来,从自己怀里摸着摸出了一个人参果,拿自己袖子擦擦,递到云某人面前:“表舅,给你吃,你吃完快点好,不然我姥姥醒来知道,会担心的。”
蓝眸在小吃货的面包小颜上闪了下,唇角扯出一丝像是笑的弧度:“你叫我什么?”
“表舅。”小吃货很听娘的话的。这人是好人,他就认了。
想这孩子还是第一次这样亲切地和他说话,云某人突然有种感动到一塌糊涂的感觉,参汤喝不进去,孩子拿来的人参果倒是咬了一大口。
其余人见他能咬进一口人参果,都不由松口气,同时,几位长老的眼神,都耐人寻味地落在了小吃货的面包颜。
连云尘景宠了多少年的小太子爷都办不到的事儿,这小吃货,这么简单攻破了他们宗主的心防。
云某人乘机打劫,和孩子父母说:“我要回族里修养身体,你们这儿子,过去陪我一段时间。”
花夕颜是咬了口牙,儿子是她心头肉,哪舍得放开,但是,想到某人为了她娘都差点没了命,这里头,真不是她能说了算了。
黎子墨对拜把子兄弟本就是十分信任,问两个儿子:“你们哪个,陪云宗主回一趟云族。”想到儿子里头有个只想着吃的,又加了句作为严父语重心长的话:“去了云族,不是在那里吃喝玩乐的,要盯紧云宗主赶紧让身体康复。”
按理,这样一说,人选为小太子爷当仁不让。结果,小太子爷却先退了一步:“爹,我以为木木去比较合适。”
这话出来,一群人全有些愣怔。云尘景的目光,在小太子爷脸上放了放。这孩子,他都宠多少年了,能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吗?怕是——于是,眸光一沉,向小木木扬扬唇角:“木木,不是喜欢表舅了吗?陪表舅到云族玩一玩再回来。”
他什么时候喜欢表舅了?只是叫了一句表舅都坑爹。小木木小眉皱了又皱,却也没有说不好。
可能这孩子的心思里,想着陪表舅,都比陪在自己最爱坑他的爹身边好。
因此,某爹的龙颜,划过一道浓浓的乌云。
云尘景需要尽快回云族闭关。青虎背起自己主子,事不宜迟,飞出房间,将主子放进马车里,即刻返回族里。六位长老离开前,向东陵天子行礼,对于花夕颜那边,只是冷冷地望了下,意味分明:这事没完呢。你最好祈祷我们宗主没事。
小吃货要等云尘景闭关出来之后,可能两三日之后,再到云族去监督表舅多吃东西多运动。这个对小吃货来说一点都不困难,就吃呗。
在所有人都离开后,花夕颜一点都不敢怠慢,抓来玲珑问清楚底细,究竟,那只老妖精是怎么将他自己和宫夫人联系起来的。本来,宫夫人不应该和那只老妖精有任何交集的。玲珑想了又想,终于像是想起一件事来:“之前,夫人去过庙里,为小姐祈求平安。应该是七八年前了,求过一支签,找了大师解签。那个大师说要夫人保存好这支签。”
那个时候,她刚死不久,结果,不止她爹,她娘都觉得她没有死。这支签求下来,给了那只妖孽机会。
玲珑依照记忆,指导花夕颜在宫家的祠堂里翻箱倒柜,摸到了那支竹签。宫夫人是用多层黄布将竹签层层包裹,装进匣子里。花夕颜翻开匣子,再解开包布,只见是一支普通的竹签,然而竹签上的文字,全部化成了一团黑灰,是某人作法之后因为本人已死而余下的痕迹。
宫夫人再如何聪明伶俐,却是不懂术法的人,上了这某人多年前的当,纯属无奈。也只能说这老妖精,实在无所不能,如今即便死了,也令人回想种种时,不免背上冒出层冷汗。
宮相如是在下午回到宫家的。一路风尘仆仆,但是在听说大家都平安无事之后,脸上的倦容也为之欣慰。
宫夫人依旧在睡,由于术的影响,可能要睡到第二日方能醒来。宮相如亲自给母亲把了脉,见是无碍,即走出厢房到大堂,找妹妹说话。
花夕颜今晚留在了宫家,两个孩子则先随他们父皇回宫。
给劳碌了几日几夜的兄长倒了杯茶。
宮相如在端茶要喝的时候,突然记起,道:“我见街上有人挂白灯,说是不止长公主府里要办白事。”
兄长可能只听说驸马爷的事,却没有听说齐家的事。
花夕颜坐下来,沉了沉声音:“齐家主母,去世了。”
宮相如的手一顿,是停在了半空之中。过了会儿,只听一道沉重的声色传来:“如果此事是真的话,改日,要去齐家看看。”
“哥,你是不是早已察觉齐家里有内鬼?”花夕颜实在不难以联想到自己兄长在此事里扮演的角色。宮相如突然无缘无故相中了齐云烟,是,她早就觉得自己兄长是有种无缘无故挑了齐云烟。
“我也是听母亲提起,才突然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你与齐家小姐相好,哥不是不知。但是,过了这么多年,两家都无联络。她这样对我们娘好,说是一点回报都不图,不是让人感到不合常理吗?”宮相如轻声说着。
他的声音里,花夕颜实在听不出他究竟对于齐云烟是什么样的情愫。
想到他那句,他要亲自去趟齐家,花夕颜想想,自己说不多嘴为好。
【88】猎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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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见一只喜鹊停在了宫内的檐角上。秋风瑟瑟,这喜鹊却是打了两下翅膀,精神抖擞,看着就让人讨喜。
柳姑姑进来,见到主子坐在窗台边,心头一咯噔。
直到听见声音,花夕颜方想起自己坐没坐相。在现代当头的时候,她照样习惯了,没人的时候让自己放松,这时候别指望她能装着当淑女。跳坐在窗户上,晃动两只绣花鞋。
“进来吧。”花夕颜一句话,让想退出去的柳姑姑只能硬着头皮进来。
柳姑姑只觉这主子不知是不是近秋的缘故,性情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花夕颜是有种这半个月的过去宛如恍然一梦的惜叹。
想半个月前,京城百姓,只知道朝廷在火刑架上烧死两个罪大恶极的罪犯,却完全不知道底下真实发生的事。当年谋划咒死她的一系列幕后黑手胡氏自食其果,其余案犯一概落网。事情本该到此落幕。然而接下来的事情,朝廷并没有掉以轻心的时间。进一步挖掘剿灭胡氏一支残留在朝廷里的人,是项十分漫长的工作。为此,皇帝下令,组成了专项调查组,以内阁牵头,每日督办上报,务必在年内将此事办到有个眉目。
与此同时,前日,长公主府的驸马爷出殡了。由长公主向皇帝求情,终究为了未出嫁的季瑶郡主的颜面,本是作为叛臣不能安葬入皇家墓园的驸马爷,在云岭山脚下获得了一块墓地。驸马爷的葬礼按照现有规定办。长公主府自己不缺钱,朝廷不会出一分钱。这个葬礼办的倒是挺风光的。棺木出街那日,听说沿街百姓都拿到了不少长公主发的救济粮票。皇帝听说了百姓得利,对驸马爷这个葬礼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说来说去,皇室是这样的了,做什么事都要先看看门面。门面做给百姓看,做给天下看。知道他们东陵皇室,内部团结一条心,谁想推倒他们都不可能。
花夕颜想起了昨日黎季瑶到她这儿,身穿戴孝的服饰,头上插一支洁白的玉簪,往日的天真气息一下子消减了不少,使得那张圆圆脸都清瘦了一块。花夕颜不清楚长公主和自己女儿做了什么,但是只凭黎季瑶这个反应,都知道长公主应该是告诉了女儿自己父亲想杀自己的实情。因为黎季瑶不能再这样糊里糊涂下去了。长公主不可能活的时间比自己女儿长,女儿应该自己快点长大起来,成熟面对任何事情。而且,黎季瑶这年纪,是要出嫁的年纪了。嫁到夫家,长公主更难为女儿做事了。
天下慈母心,在长公主身上表现到淋漓尽致。或许,为了女儿,她毒蛇心肠,不知杀了多少人和孩子。可是,对于唯一的亲生女儿,她用尽全心全意,只能让人留下一片嘘叹。
或许长公主该感到欣慰,因为这个女儿,终究对于她的付出是肯定的。黎季瑶没有再经常到处往外跑,知道驸马爷去世之后,母亲一个人在府中清苦寂寞,在自己出嫁之前,尽可能留在了府中陪伴母亲。
这点,黎季瑶昨日与花夕颜面谈时提及:皇嫂,长公主其实对皇嫂感激不尽,希望改日,能上这儿来对皇嫂表明心意。
花夕颜只能想到那日在长公主府里,当她将这些真相一个个无情地揭示出来时,实际上,长公主在心头最恨的肯定不是驸马爷,而是她这个将这个家庭所有虚伪和睦的表象全部撕裂开来的人。
长公主让郡主说这个话,应是多为自己女儿考虑,知道以后女儿的婚事和命运,靠的还是她。长公主即使不求她花夕颜,她花夕颜又怎会对如此可爱帮助自己许多的郡主见死不救。因此,长公主这些官套的话,听听也就算了。
“驸马爷刚走,依照惯例,公主殿下要在府中为驸马披麻戴孝三年。本宫不好经常上公主府里去,免得触及公主殿下的伤口。”花夕颜把话说的明白,是不想在郡主面前装样子。
黎季瑶听完,立马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因牵连而受到伤害的感情,不止黎季瑶一个。
花夕颜换了身衣服,问柳姑姑:“人来了没有?”
柳姑姑道:“齐家小姐一早听到娘娘的传令,已是在宫门等候。这会儿奴婢让人去告诉宫卫,放人进来。”
等齐云烟被人领进来时,花夕颜已坐在高椅上,喝完了一盅茶。
齐云烟跨过门槛,头没有抬,一身和黎季瑶一样戴孝的服饰,冲她,磕头行礼:“罪民拜见皇后娘娘。”
“起身吧。”花夕颜说。
齐云烟慢慢地立起,垂首,并不开口。
花夕颜一时同样找不到话说。说什么好呢。想问她,后来自己兄长宫大人,有没有到像之前与她说的到齐家去看看。齐家在齐夫人出殡之后,又是如何打算。
齐老爷在吏部照样上班,外人都只知道齐夫人是突然暴毙的,而且和驸马爷死是同一天。过于巧合,让一些揶揄齐老爷的官员们这么说:你夫人这一去,倒是有福分,和我们长公主的驸马爷为同一日归西。
齐老爷脸色晃过一道青白,苦笑:怎么不说那日火刑架上被圣上下令烧死的两个死囚?
齐云烟与齐老爷的性子比较像,都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人。这点,很早之前,花夕颜都有体会。
“云烟。”花夕颜终究开了那句声音。
齐云烟身体微微一抖。
花夕颜道:“圣上与本宫都知道齐家对于朝廷以及圣上的忠心耿耿,圣上委托本宫,代表朝廷,对齐家所做的,表示敬意。”
“罪民,罪民是,是做错了事,犯下大错的人,怎能得圣上和娘娘嘉奖。”齐云烟声音有些断断续续。
天子都一样,尤其是在有胡太后那样口是心非的表率以后,哪个臣子面对朝廷所谓的嘉奖,无不心惊胆战的。
花夕颜沉吟:“不管如何,齐老爷子在吏部会被提拔到三品官员,连提两级,这个事,圣上会亲自同齐老爷子说的。本宫只是在这儿先和你透个信儿。”
“谢娘娘。”齐云烟立马又磕了个头。
这种一而再再而三,自己闺蜜向自己磕头的情形,正是花夕颜以前很不想见到的。坐在后位上,一个人的寂寞与清苦,其实很想与人分担。有了齐夫人这事后,花夕颜倒也明白了,一片苦心,若是不表示清楚,反倒带来后患无穷。还不如不装样子,该怎样则怎样。
思量完,花夕颜道:“以后,你时常入宫来,陪陪本宫,本宫赐你一个,月室殿行走尚宫,你爹爹三品官,你这个,待本宫向圣上禀过后,为四品或五品,你看如何?”
齐云烟像是有些不可置信,睫毛齐刷了下,微微垂眸:“罪民,罪民怕担负不起如此重任。”
“本宫说你担得起就是担得起。”
伴随这稍显锋芒的话音,齐云烟慌慌张张跪了下来,磕头领旨:“谢皇后娘娘。”
“本宫知道你今日乍闻消息定是没有想好,回去,和你父亲商量商量。以后你们父女俩能尽心尽力为朝廷办事,是本宫与圣上的心愿。”
听完她这话,齐云烟又磕了两次脑袋,再退出了屋外。花夕颜让人亲自送她回齐家。
人走了,花夕颜在屋里徘徊来徘徊去,想到自己那会儿在现代做CEO,每次面对下级都不得不摆出一副严威的面孔,摆完又让她感到好累。所以,那时候,她其实不大想当官的。当官责任大,还不如,到乡下,和小儿子每天逗逗麻雀,做做包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皇宫这块地方,说是老百姓心目中最尊贵的地方,其实,是和囚笼无别。
柳姑姑见她又要走到院子里去,急忙跟上,说:“娘娘,外头风大,披件衣服吧。”
花夕颜眺望空中飞过的鸟雀,是羡慕起了小儿子了。
小吃货是在前几日出发,被青虎接去了云族陪云痞子吃喝玩乐。想那个时候,青虎要把孩子抱上马车前,一家三口,孩子爹,她,以及小太子爷都亲自来送。
小吃货十分爽快地冲他们三人摆摆手:拜拜!
尤其是对着皇帝老子时。
之后,某皇帝郁闷了整整好几日,据闻,到现在都没有怎么恢复过来。
小五拿了两个做好的纸鸢过来。今儿风大,秋高气爽,正适合放纸鸢。在宫中放多郁闷。花夕颜让人备车,预备溜出宫去。
主子要出宫,下人拦不住,而且,会害怕,上面皇帝问起,或是主子出宫出什么意外的话。柳姑姑挂一幅哭丧脸,劝她不要去。
做回中宫的主子,她花夕颜这是忍了好多天了。眼看,到现在总算是把胡太后留下来的烂摊子收拾到差不多了,领导工作完,都需要放自己几天假吧。
柳姑姑问:“圣上若是问起,奴婢如何答复?”
花夕颜沉声:“若这点事儿你都应付不了,不用呆在本宫身边了。”瞧瞧玉蓉,当年在她身旁时,可是处处完美配合她做戏。
或许等改日,玉蓉生完孩子,孩子大些,重新召回宫里来。
柳姑姑果然被她这话吓到,半句反对的话都不敢再吭。
小五在旁边拿着两个纸鸢,笑嘻嘻地冲她单膝拂跪:“娘娘若是准备好,臣将马车牵来。”
这小子精灵,马车都准备好了,只等她发话。
“行,去做吧。”花夕颜挥手。
在要出发前,花夕颜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大儿子一块拐过来出宫去玩。这小太子爷天天努力学习,比三好学生更三好学生,让她这个当娘的,都觉得不带坏下这个大儿子,有点不像话了。
派人去广阳殿打听下小太子爷现在是不是在学堂里。派过去问的人很快回来答话:“太子殿下今早上,陪圣上去办事了,未归。”
这当爹的,对培养儿子倒是很尽心,出去玩,不忘带儿子,但是绝对忘记带老婆。
有了这当爹的不仁义做在前,她也就不用顾忌了,直接溜出宫去。
小五牵来一辆马车。花夕颜指了下,除了绿翠随行,其余人都留在宫里。驾车和护卫,小五一个够了。多了都是废物。
这个命令一下,林璟琪的那两位追月和逐影,一块又黑了脸色。
花夕颜跳上马车,让绿翠记得带点银子预备上闹市买东西用的。
小五甩了甩马鞭,与百姓一样看不出是皇家人坐的不起眼的马车,向前行驶,直出宫门。
柳姑姑等人,看着她这么就走了,一个个这才有些慌了起来,但是,在报不报告给皇帝时,都显得一脸犹豫。相处这么多天来,大家对花夕颜都有些感受了,最大的感受是,这个主子,最讨厌对自己不是最忠心的奴才。谁敢告密信,等着被花夕颜剥皮。
绿翠在马车里给花夕颜倒茶。花夕颜左手掀开窗帘,看着马车行驶在了京城里大街小巷中。扑鼻而来的空气,夹杂包子饺子煎饼还有香粉等香味,只要一闻,都知道与皇宫里死气沉沉的灰尘味不能比较。那对父子倒是聪明,一早离开皇宫,抛下她一人与皇宫的灰尘作对。也不想想今日是什么日子。
“主子,是想在集市里走走吗?”小五知道她可能想在这里买东西,找个地方停下马车说。
花夕颜几乎忘了有多少年没到集市逛过了。上回带小吃货逃出宫的那次不算。那时候每时每刻想着逃命,哪里能想到逛街的心思。这时,回想起那时的趣事,想到自己对他一脸嫌弃相,越想越觉好笑。或许,不记得他的时候,是她另一种潜在人格的充分表现。
从另一方面而言,她是有点儿讨厌他的,和讨厌云痞子那副痞子性格一样。他最大的缺陷,在她看来,由小吃货已经形象描述出来了:面瘫男!
人无完人。想必,她某些缺点,在他心里头照样有时很烦。当夫妻的,几乎每天要面对面,哪个看久了会不烦呢。比如她爹宫太史和她娘宫夫人,一样,小时候最记得宫夫人私底下发的牢骚,说是她爹如果出外行走长了,脚有狐臭,臭到一晚上害宫夫人睡不着觉。
所以,会吵架会发牢骚的夫妻,感情反而深,要是像长公主和驸马爷那样,相敬如宾,其实各怀鬼胎,早晚要出事。
走下马车,让绿翠揣上钱袋子。领了两个下人,花夕颜在集市里先漫无目的地走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记得有一家金铺,打的祝寿金条还不错。想到自己父亲差不多要过生了,不知自己能不能回去给父亲庆生,但礼物终究要送的。
进了记忆里头的金铺,见回原先那个老板。前台做掌柜的换了人,不认得她,价钱开的是市价,倒也可以。花夕颜没有多大计较,订了两条如意金条。以东陵的风俗,金条上的福字是不能随意写的,最好请家中最大的长辈或是城中有名的老寿星,写个字,然后拿来给工匠临摹。花夕颜只能先付了订金,回头去找城里的老寿星。
挨着金铺,是一家茶楼。今日茶楼里好像没有评书,只有喝茶的顾客在里头坐着,由于位置好,茶楼里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花夕颜在想着进不进去喝茶时,最终没有选择进去,是时间不多,要去郊外放纸鸢呢。就在她退回脚的功夫,转身,竟然是见到了宫家的轿子。玲珑手里拿了东西,要走进茶楼,迎面见着她,慌然福身,却也不敢大声叫:“小姐。”
“我爹我娘在茶楼里吗?”花夕颜问。
玲珑道:“老爷刚回来,夫人想着,老爷多少年都没有到街上来过了,带了老爷出来喝茶。”
往茶楼里二楼眺望一眼,似乎能瞧见宫家夫妇的身影。宫家夫妇向来都是举案齐眉的人,到外头,规规矩矩,面对面,一人一碗茶。
宫太史是前些天京城里危机渡过,才得到了皇帝的允许,从灵源寺里出来,回到京城,暂时不到原有单位报到任职。圣上希望,他能先弥补下家里的亲情。宫夫人并不知道那日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没有人打算告诉她。醒来后,得知女儿得到圣上允许回家一趟,坐在床上,握着花夕颜的手。
不像宫太史那样一见面,问她话儿,父女俩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好像要一下将几年积聚的话全说出来。宫夫人是一言不发,只是握着她的手。
花夕颜从母亲平静的目光里,只能感到一种背后有根鞭子在督促的意味。
不要想着这会儿好了,以后日子都能一直好下去。一不小心,随时她会歩上其他人的后尘。
母女俩人静静地坐了有一炷香时间之后,她就被宫夫人打发回宫了。之后,听说自己兄长都被母亲训了顿。又不是披麻戴孝,家里没有大事,她一个娘娘,一个中宫的主子,怎可以随意晚上回娘家过夜。这是要被朝廷百官猜忌圣上与皇后不和吗。
宫夫人情愿被天子召见到宫中见她当臣子,也不愿意她回娘家孝敬老人。
花夕颜垂下眉,收回视线,在父母没发现前离开。父母难得这样清闲愉快的早晨,她当女儿的,怎能忍心破坏。
叮嘱了玲珑不要将她碰巧路过的事说出去。若说出去,宫夫人怕是要拿绳索绑她回宫。
绿翠为了她转换心情,指着旁边一家香粉店说:“这儿人多,主子你瞧瞧。”
香粉店应该是新开的,花夕颜记得以前是家面店。进出的客人还挺多,不止有女顾客,也有男顾客。皇宫里后宫用的香粉,都是贡品。她要什么命底下的人做了就是。但是,底下人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所以偶尔到集市里走走,才知道现在的老百姓生活变成怎么样了。
香粉又称粉末。最出名的,要属曾被慈祥因为用完没得用发过脾气的鹅蛋粉了。
化妆品这些东西,肯定含重金属多。到过现代学习过知识,花夕颜少用化妆品。除非出席典礼,不得不用。平常素面朝天,也不见得他不喜欢。女子嘛,只要自己老公没有意见,打扮太漂亮,反而惹老公嫌弃,嫌弃她拈花惹草。
随大人流走进香粉店,店里面积不大,但是各式香粉胭脂摆满了货架,是琳娘满目。仔细看,不是东陵本土的香粉,是从大宛进来的。近年来,与大宛休战,重生建立贸易关系后,大宛的香粉商人,在东陵赚的是满盘彩。谁让大宛来的香粉是物美价廉。花夕颜倒是没有用过大宛的香粉,刚好拿了一个放在手心里试试,一面问与大宛打过交道的小五:“他们那儿,为什么做这玩意儿比我们东陵便宜?”
小五说:“娘娘不知道。大宛出石头多。各种各样的石头都有。不像东陵,只盛产玉石。”
玉石昂贵,东陵将其出口,赚钱多。大宛的石头,虽然不如玉石贵,但是作为香粉原料,或许建筑装饰材料,一样受到各国欢迎。
花夕颜试了一下,感觉铅料挺重,不是很喜欢,随之把东西放下。刚要转身走,从里头走出来的掌柜,穿的是大宛的民族服饰,皮帽,狐皮坎肩,马靴,对着她问:“姑娘不喜欢吗?我里头还有更好的。”
可能是因为这店里没有一个顾客不赞美其物,突然出现她这样一个看了东西就走的,对方感觉奇怪或是没脸,盯住了她问。
花夕颜转回身,这回仔细打量了下那人。见是个二十出头的男子,容貌上有大宛人的特征,五官相对东陵人较深,有点欧美人的相貌,碧绿的眸子像是闪闪发光的绿宝石。谁都知道,欧美的男子,长得漂亮的,年轻时细白嫩肤的,犹如美人。
男子闲情逸致地一只手扶在门柱上,下腿也是交叉,另一只手摸了下头上的皮帽。看来有些放荡不羁。但是,一种尊贵从他目光里是不由自主地泄露了出来。
花夕颜看看小五,小五摇摇头,说也不认得这人。
花夕颜道:“不是贵店的东西不好,是本姑娘对香粉胭脂兴致缺乏。”
“看得出来,姑娘素面朝天,依然国色天香。香粉胭脂这类东西,对美人而言,只能是锦上添花。美人用不用,其实也不大关系。当然,用了以后,或许姑娘不止此等美丽而已。”男子笑时牙齿不露,眸子里流光熠熠,宛如抿嘴而笑的美人。
这男人,比起小五的美貌,一点都不逊色。
花夕颜唇角抿了抿。
“谢掌柜的吉言。本姑娘有自知之明,国色天香,是给天下三大美人用的。”拱手,不和这人耍嘴皮子了,免得真被套住,买了不想用的东西。
刚转回身,那人又道:“不如让本人送姑娘几盒免费的香粉胭脂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