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伺候换了衣裳,又蹲身取了一双明珠鞋替阿顾换上,退后打量一番,见少女雪腮上涂抹淡淡的胭脂,最后在眉间点了一个晕红的花钿,盛装明艳,衫子的雉鸡画纹鲜亮,襦裙洁白柔软如同飘浮的云朵,裙摆盖在足踝上,露出鞋弓之上温润宝光的明珠。满意的点了点头,将置在一旁的玲珑暖玉挂在阿顾胸前。笑嘻嘻道,“娘子今儿装扮的又是粉嫩又是俏皮,最是美丽不过了,谢郎君见了定是看迷了眼睛!”

阿顾对镜挽着倭堕垂云髻,闻言脸蛋微微一红,嗔了一眼,吩咐道,“咱们出去吧!”

谢弼坐在醉仙楼二楼临窗雅座中,神情坚毅。朱轮华盖车停在东市醉仙楼前,阿顾下了车,登上二楼推门而入,见了谢弼,面上泛起一丝惊喜消息,“谢阿兄。”

“我以为自己已经到的够早了,没有想到,阿兄到的比我更早。”阿顾盈盈笑道,声音脆爽犹如清新的莲子,“不知阿兄今日约我出来,究竟有何事?”

谢弼抬起头来,一副略有沉重心事的模样,“阿顾,我叫你到这儿来,是有事情和你说。”

对面少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精心装扮,阿顾心中略略有失望之情,又重新打起精神,盈盈笑道,“阿兄请说。”

谢弼望着少女眉眼间的纯然喜悦之情,一时之间满腹话语竟是说不出口,垂眸望着别处,顿了片刻方道,“我们用完餐再说吧。”

“好呀。”阿顾笑盈盈应了。

食肆伙计将餐盘一盘盘的端了进来,摆在食案上。醉仙楼的食点虽不比御膳精致,别有用心之处。阿顾夹了一箸献肉到谢弼盘中,笑道,“阿兄,这道献肉滋味鲜美,你也尝一些儿。”

谢弼瞧着碗中丰腴鲜亮的献肉,顿了片刻,方笑道,“多谢顾妹妹了”笑容中带着一丝丝勉强之意。

待到餐食完毕,餐盘被伙计收了下去,阿顾抬头,见对面谢弼的气色似乎比之前愈发黯淡了一些,连一贯朗如春山的笑容都带了一丝疲惫之意。不由微微忧心,“阿兄瞧着精神有些不足,可是神武军中近来不大顺利。”

谢弼愣了愣,回过神来,道,“神武军中一切都好!今日我请阿顾出来,是另有其事。”

阿顾瞧着他的神色微微一怔,面上笑容收起了一些,道,“阿兄请说!”

谢弼从怀中取出一个水晶匣,轻轻放在案上。阿顾眸中露出一丝不解之意,打开水晶匣,见一支菊花簪静静躺在其中,花瓣精致卷曲,吐露着黄金的华美色泽,如同开在枝头的黄金菊花。

二四:缱绻任怀适(之菊花簪)

菊花簪静静躺在台上的水晶盒中,花瓣精致卷曲,吐露着黄金的华美色泽,如同开在枝头的黄金菊花。菊花高傲清逸,盛开在秋高气爽之日,是一种品性高洁的花。只是阿顾素来爱梅,菊花并不是阿顾所爱,她抬头望着谢弼,“阿兄这是什么意思?”

谢弼唇边露出一个柔情微笑,“这支黄金菊花簪,是我请天工坊的手艺师傅江千重打造的,想要送给平乐县主。”

阿顾心头的欢喜如同潮水一般慢慢退去。

自毬场亭上谢弼接住袭向自己的马球救下自己,她的一颗芳心就系在他身上。这个少年于她像是天空中挂着的一轮太阳,她沐浴在日光下,感觉到温暖、开怀,所以希望将太阳留在自己身边。阿娘说只要自己想要的,她都会想法子成全自己,所以她结交韦氏,定下了这门婚事。雁塔梅林中的红梅盛开,她和谢弼在雪中漫步,诉说理想,听着红梅枝头雪落的声音,心头弥漫温馨满足,那一刻,她真的以为他们是能够相守一生的。没有想到,天地忽然翻转过来,这一日他邀请自己到醉仙食肆,对自己说:他钟情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别的少女!

“…母亲喜欢顾妹妹,希望我和顾妹妹结为夫妇,”谢弼温和的声音继续响在雅室之中,“我应承了母亲,也曾想过和妹妹一辈子过下去,却渐渐发现自己对平乐县主的倾慕之情,也曾经想要克制,可是县主身影在我心中一直浮现,抹也抹不去!”

少年声音温和,却如同一柄利刃,在少女心头割裂。阿顾神情如同凝固片刻,抬起头来,目光冰冷,“平乐县主确实是个可人儿,只是阿顾并不明白,谢将军既然有此心意,为何不亲自将这支菊花簪送到平乐县主手中,却放到我的面前?”

“你当我不曾试过么?”谢弼唇角露出一抹苦笑,“我也曾向平乐县主述说过心意,只是县主言语冰冷,并不肯假以辞色。”

阿顾唇边泛出一抹冰冷笑纹,自己的一腔真挚感情遭到这般冷待,心中极是酸楚,酸楚之余却升起一股如鲠在喉情绪,截口问道,“谢将军,你不肯钟情阿顾,却倾慕平乐表姐,可是因为阿顾足疾不良,因此嫌弃?”

谢弼微微一怔,望着面前少女,郑重道,“谢弼绝无此意!顾妹妹外表虽柔弱,心中却有韧劲,温文内劲,骨有馨香,谢弼相信,日后自然会有一个人,真心实意喜爱妹妹,将你捧做手心宝。至于平乐县主,”他想起姬景淳清傲倔强的背影,唇角不自禁的浮出柔和的微笑,“县主许没有顾妹妹性子柔和,处事也略有刚硬偏执,自当日谢弼在宫中目睹县主自请降位之举,心中便生了怜惜之情。心之向背,绝无办法。”

阿顾坐在轮舆之上,双手置在膝上死死攒紧,显见的对这个问题极是在意,听着谢弼的答案方渐渐放缓下来,耳中听着谢弼的声音在耳边继续响起,“…我曾经问过妹妹,若我日后伤了你的心,妹妹可会原谅。顾妹妹说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会原谅谢弼一次,如今谢弼便请求你的原谅!”

少女闻言呵呵而笑,抬头望着谢弼露出凄凉笑容,大半个月前谢弼说起此话,她将之当做情侣之间的情趣,却没有想到,原来那个时候,谢弼心中就有了分离念头。而自己的承诺,却被之当做了斩断彼此情缘的利器。

唇角翘起一丝哀凉笑意,释然道,“我明白了!”她喜欢谢弼,因着这个男子能够给予她温暖之感,若他并不心爱自己,他的温暖就也不能照耀自己了。既是这般,自己留着他在身边又有什么意思?扬头忍住了落泪的冲动,高傲道,“我顾令月说话算话,既说出了,就自会遵守诺言!自此当日救命之恩一笔勾销,你我之间情谊断绝——你走吧!”心头酸楚,低下头,忍住锥心之痛。想要独自一人待在静处,调适感情创口。

面前却一直有人停留此处。

谢弼踟蹰在原地,一直没有出门。

阿顾抬头望着谢弼,“话都已经说清楚了,将军为何还不带着你的菊花簪走,莫非是打算改变主意了?”最后一句话难免带了一丝讽刺之意。

谢弼唇角嗫嚅,片刻后开口,“顾妹妹…,我知道我对不住你,虽然难以启齿,但我可不可以最后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心悦县主,但县主却看重她和顾妹妹的情谊,知道我与顾妹妹之前有婚约,不肯对我假以辞色,收下这支菊花簪。可否请顾妹妹替我将这枚菊花簪转赠给县主?”

“谢辅机,”阿顾心中升起一丝愤怒之情,冷笑道,“你究竟将我顾令月当做什么人?你放弃了我阿娘和韦夫人定下的婚约,想要追求心悦的女子,也就罢了,竟要我替你送平乐县主礼物?”

谢弼面上闪过一丝愧疚之情,“我知道我不应该如此行事。只是平乐看重与妹妹的情谊,她知晓我们间的婚约,不肯对我假以辞色,收下这支菊花簪。我只好求妹妹,许是你出面,平乐便肯收下了。”

“呵,呵呵!”阿顾怒极之甚连连冷笑,握住菊花簪匣,忽的改了主意,勾起一抹微笑,平静道,“谢阿兄要我帮这个忙,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顿了顿,

“我也不是专职给人送信的,你竟要我做这个信差,总要给点好处吧!”

谢弼登时大喜过望,起身朝着阿顾齐腰拜下去,“多谢顾妹妹成全。”正色道,“顾妹妹若是看上了什么,便向我开口。但凡我能做到的,便是费尽力气,也会送到妹妹面前来。”

阿顾目光落在手中的菊花簪上,嫣然一笑,“倒也不需要谢阿兄上天下地的,费多少力气。我瞧着这枚黄金菊花簪挺好看的,也想要一支这般的簪子。只是黄金不是我喜欢的材料,菊花不是我喜欢的花色,我喜欢的材料是和阗玉,花色是梅花。阿兄和我在一处的时候,从来没有弄清楚我的喜好,如今分离,总该给我一个趁和心意的礼物。我欣赏天工坊江千重的手艺,若是最后送过来的簪子不好看,我可是不依的!”

“这…”谢弼闻言眸中滑过一丝为难之意,“江千重盛名极重,日常都是很忙的,上次我请他打造一次首饰已经是托了关系,颇费了番功夫了,若要短时间内再请一次怕是很难。一根簪子精细功夫打下来也是旷日持久,顾妹妹可不可以先赊欠一段功夫,或是换个师傅——”

“这些我可不管,”阿顾转过头,向外头行去,“我只等着我的礼物就是!谢阿兄什么时候将我要的东西送过来,我就什么时候去约见平乐姐姐!”一扬手中的簪匣,“这菊花簪既是要我转赠给平乐姐姐,就先放在我这儿,不还给你了!”

午时长安市集极是热闹,太阳挂在天空中射出温暖光芒,照在阿顾身上,阿顾听见大街上鼎沸的人声,鲜香的菜肴味熏的她的泪光险些坠了下来,拼命忍住,维持住干爽的面颊,谢弼从雅间中追出来,唤道,“顾妹妹!”

碧桐微微坠了脚步,询问望着阿顾,“娘子?”

“不必回头,”阿顾挺直背脊,吩咐道,“继续往前走吧!”

长安东市人流如织,百岁春坊额高高悬挂,在阳光夏下熠熠生辉。凤仙源坐在二楼雅室当窗之位,

“凤娘子,”小余轻轻过来禀道,“崔郎君过来接崔小娘子了!”

凤仙源眸光一闪,应道,“知道了!”

崔小娘子便是当日自己在行知书肆偶遇的窈窈,大名崔纹函,乃是长安县令崔郢的独女。当日结识时窈窈很是喜欢凤仙源,常常到百岁春来寻凤仙源玩耍。凤仙源对于这个幼年丧母的女孩儿也颇有怜惜之情,一来二去,二人便渐渐熟识起来。十次里头,崔郢偶尔会来百岁春接一两次。

“窈窈,”凤仙源转过头,将崔纹函抱起来,笑道,“咱们去找你阿爷好不好?”

崔纹函听见阿爷来了,登时笑的眉眼弯弯,“好。”

今年五月,崔郢从长安县令升任大理寺卿,职从四品。凤仙源抱着窈窈下了楼梯,见崔郢一身深绯官服立在堂上,长身玉立,似是刚从大理寺下衙过来,风采十分俊秀。见了凤仙源,招呼道,“凤娘子。”声音清冷。

凤仙源点了点头,“崔寺卿。”

“阿爷,”崔纹函见了自己的阿爷,开怀无比,奔到崔郢面前,拎着自己的裙摆转了个圈儿,“这是凤姐姐送我的衣裳,你瞧瞧好看么?”

崔郢眯着眼睛打量着女儿,见崔纹函身上着的是一套浅绯兰花画衫,百花不落地六幅裙,粉嫩俏皮如同二月枝头桃花,不由笑着赞道,“好看,窈窈穿什么都好看。”

崔纹函闻言笑的眉眼弯弯。

“崔小娘子,”小余笑盈盈道,“丽娘姐姐还给你绣了个兰花百褶荷包,你略侯一侯,奴婢这就去帮你取来。”

韩丽娘一手绣艺出神入化,精妙绝伦。窈窈闻言眼睛一亮,道,“我跟你一道去丽娘姐姐那去取。”牵着小余的手蹬蹬上了楼梯。

天边暮色沉美,夕阳斜斜的射入百岁春店堂中。方寸之地见登时只剩下了崔郢和凤仙源二人,崔郢向着凤仙源道了一礼,客气道,“小女在这儿劳凤娘子照顾。如今已我请了一位本家婶母在家中主持中馈。这位婶母中年守寡,性情中正,待窈窈十分疼爱,凤娘子不必为窈窈担心。”

“崔郎君慈父心肠,”凤仙源垂眸一笑,“您乃是官场俊彦,从前不过是疏忽而致。如今既花了心力,家事疏漏想来自是容易扫清。”顿了片刻,开口道,“小女子心中有几分疑惑,不知道可否询问?”

崔郢眉宇间闪过一丝讶异色泽,颔首道,“凤娘子请说!”

“窈窈待我似乎特别亲切,当日在行知书肆,她本是茫然四望,见了我便奔到我身边来。这些日子更是常常来百岁春寻我,神色间极是信赖热切。这其中可是有什么因由?”

崔郢闻言静默片刻,一丝极淡的怅然之色从面上一闪而逝,方开口答道,“内子出身荥阳郑氏,窈窈曾经在我的书房中见过郑氏的小像。凤娘子的眼睛和郑氏颇有几分相像!”

凤仙源讶然片刻,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春苑残阳如血,阿顾坐在次间窗前,望着窗外廷中颓败景色,面色带着一丝苍白脆薄。自当日醉仙楼回来,阿顾心伤不已,恹恹的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小娘子,”碧桐瞧着阿顾这般情况心疼不已,劝道,“那谢弼既这般无情薄幸,您又何必为他如此自苦。不如便将他忘了吧?”

“忘了?”阿顾念了一遍,露出一丝苦笑,茫然回头,“我也想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将他忘了,他就像是我生命里的阳光,否定了他,岂不是否定了这些年来自己的心意。”转头望了房中丫头们一眼,振了振精神,沉声嘱咐,

“这事我自有主张,你们不可告诉阿娘,若是我知道了,定是会生气的。”

屋中几个大丫头面面相顾,皆是不解难服气。“娘子,”碧桐气的跺脚,“娘子,那些个大道理奴婢不明白,我只知道,谢弼让你伤心了,他便不是个好人。你何必到了这时候还这般维护他?”

阿顾默然半响,方开口道,“救命之恩,情缘相偿。”神情模糊了半响,“终究只有这么一次,再也不会有下一回了!”

秋高气爽,银钿引着谢府的一个婆子进来,在窗下恭敬行礼道,“顾娘子,奴婢奉谢将军的命,给娘子送来此物。”

阿顾瞧着谢婆子捧起来的长长匣子,吃吃一笑,谢弼可真是对姬景淳倾心心切,请江千重打一个簪子并非易事,如今不过一个月功夫,她要的梅花簪就打造好了。可见的谢弼急着做到自己的要求,将菊花簪送到姬景淳手中的心情是多么迫切。

她接过匣子,轻轻打开,见匣中明黄的里袱上,一支簪子静静躺在其中,和阗玉质温润,簪首雕镂着数朵梅花,形状精小,或盛开,或含苞,或半开,形态各异,雕工精致可见花蕊上细纹,彼此相蹙又形成一朵大的盛开梅花,可谓精美绝伦。

她举起簪子细看,见簪脚刻着的款识确实是千重二字,可见确实是天工坊江千重的手艺。不由情绪中动起伏,当日向谢弼索要和阗梅花簪,不过是出于一时义愤,可是这时候真见谢弼将自己要的和阗梅花簪送到自己手中,一时间又难过的很。吩咐道,“将这枚簪子收起来,别放在外头让我看见了!”

碧桐应道,“是。”接过簪匣,“啪”的一声合上,心中打定主意,将这枚和阗梅花簪收到箱柜最深处的地方去,最好是一辈子都不要再拿到小娘子眼前给娘子看见。

谢婆子瞧着座上少女神情,心中微微惴惴,想着主子来前吩咐,终于鼓起勇气道,“顾娘子,我家主子请奴婢传话,答应给娘子的东西已经送过来了,还请顾娘子不要忘记了当日答应他的话。”

阿顾唇角讽刺一翘,“谢郎君竟是不信任我,又何必求托于我?”

那婆子闻言噎住,又是尴尬又是羞愧,讷讷说不出话来。

阿顾伸手抚摸裙摆片刻,方道,“回去告诉谢将军,我既收了他的谢礼,便自然会为他办事的。让他放心就是!”

“顾娘子说的是,”婆子讪讪的,“奴婢这就告退。”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作者有话说说什么,索性不予置评。

不过不必为女主委屈,谁年轻时没有一段不成功的初恋呢。以后找到真正的真命天子就好。而且女主本人“答应”原谅呢,她的阿娘阿姨阿婆一票可没有答应呢。而且这段绝对是谢弼的黑历史吧。日后每次被男主想起来,就找他一次麻烦,每次想起来,找一次麻烦。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笑!

二四:缱绻任怀适(之后果)

金秋九月,长安东郊菊园中的菊花开的正好,金黄、灿烂,一簇簇,一团团,有的犹如重台楼阁,有的犹如瀑布流丝,盛开犹如烟霞。姬景淳在菊园门前下马,瞧着亭台中的阿顾,笑道,“阿顾怎么这么好心情,竟邀愚姐出来?”

阿顾坐在亭台石凳之上,抬起头来,嫣然一笑,“我见这儿的菊花开的正好,便邀请你过来一道赏花,难道平乐姐姐不喜欢么?”

二人在亭中相对坐下,亭台之上摆了几盆盛开的重台菊花,帘钩处悬挂的干爽的菊花香包,白色小衫、高腰黄色襦裙的丫头们袅袅进来进来,在案上斟满了菊花茶、放置菊花糕点。姬景淳游目四顾,亭台台座颇高,坐在亭中,可以将满园菊花花色收入眼中,不由赞道,“这个地方倒着实不错。”

阿顾一笑,“前些日子和几个有人出来,偶尔见了这处菊花园,猜着平乐姐姐一定喜欢,就下帖子邀你来了!”

她嫣然一笑,“其实我今日还是受人之托而来,”取出簪匣,推到姬景淳面前,“平乐姐姐瞧瞧这个!”

姬景淳瞧见水晶匣中眼熟的菊花簪,面色微微一变,沉默片刻,“这支黄金菊花簪我确实见过,只是我不大明白,这枚簪子怎么会在你手上?”

阿顾垂眸浅浅微笑,“谢将军倾慕平乐姐姐,托我将这支菊花簪转赠于姐姐。谢将军与姐姐可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平乐姐姐便收下吧!”

姬景淳闻言,一双妙目凝视阿顾,顿了片刻,方问道,“阿顾你说这话可是真心的?”

“自然是真心,为什么不真心呢?”阿顾道,“平乐姐姐高洁清逸,谢将军对姐姐一片真诚,你们二人可真算得一对金童玉女,若能彼此在一处,不是很好的一件事么!”

姬景淳心头微微烦躁,开口道“阿顾,你别这样!”

“你对谢弼有几分倾情,我是知道的。旁的女子许是将姻缘看的比友谊重,可我姬景淳不会做这样的事情。那谢弼既是阿顾你倾情的人,我就绝不会有意沾惹。他这般子作为,我不知道所为何来。可是你放心,我绝不会答应他的。”

阿顾默然片刻,抬眸望着姬景淳笑的爽朗,“平乐姐姐待我的心意我知晓!可不必如此。所谓‘夫妻一体,两结同心。’我虽不敏,也希望若能结缡,便结缡一段同心姻缘,既然谢弼对我无意,我便也不肯再要他了!谢弼此人,于我虽然谈不上厚道,但对于姐姐真心确实可嘉,姐姐以诚心待我,我也不愿意姐姐因着我的缘故,错失一段好姻缘。所以我今日前来,替谢弼送这支菊花簪。人生在世不过百年,总要过的畅快一些,你别为了我委屈了自己的心意。”

姬景淳注视阿顾,见阿顾眸光黯然却无晦涩之意,可见得话语真心实意,没有勉强之意。默然片刻方叹,

“原来你竟是这般想的!——阿顾,你的一片好心,姐姐心领了!只是我身世坎坷,这辈子看着父母往事纠葛,于男女□□之上,已然心灰意冷,惟愿清清爽爽过此一生,不愿意再惹尘埃了!谢将军品格虽好,我却没法子相配,阿顾,这件事就不必再提了!”

阿顾愕然,倒不知道姬景淳竟有这般心境,顿了好半响,方劝道,“阿姐何至于如此?!这世上人生百样,虽然有贵妃这般抛夫弃女入宫之人,可也有似柳王妃这般善待继女、品性坚贞的好女子呀!平乐姐姐从前所见不过沧海一粟,又何必因为一二事放弃人生美事呢!”

姬景淳不由微微一怔,她十多年困在父母的伤心往事中,一直走不出来,倒不曾想过柳王妃守着齐王府多年,也是一种坚贞深情。如今听阿顾从柳王妃的角度相劝,不由一时怔住,垂头沉默不语。

阿顾见她如此,微微一笑,打开台上的水晶匣,取了里头的黄金菊花簪,将之轻轻戴在姬景淳的头上,退开一步,偏着头观赏,赞道,

“你瞧,多漂亮呀!”

姬景淳登时浑身不自在,她性子野惯了,很少戴精致的饰物,如今簪着这般精美的黄金簪,登时很不习惯,“我如何戴的住这般簪子?”伸手想要拔下发髻中的菊花簪子。

阿顾伸手按住,微笑道,“姐姐别拔!”

“谢将军托我将这支黄金菊花簪转赠于你,我既收了他的答谢礼,就得将事情完完满满的做到。你若是当真不肯要这支菊花簪,就将这簪子直接还到他的手上。可别在我的面前拒绝,让我失了信!”

姬景淳不由僵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是拔簪子,还是不拔。黄金菊花簪别在她的发髻边微微动荡,漾起一片美丽光泽。

阿顾笑着道,“这儿菊花开的正好,平乐姐姐慢慢观赏。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下了亭子出园,侯在园门外的朱轮华盖车迎了上来,阿顾吩咐道,“回府吧!”

华盖车的宝蓝色车帘子落下,遮去了长安大街之上的熙熙攘攘,阿顾坐在车厢中,眼圈一红。

“小娘子,”碧桐瞧着她这般困苦情状,心疼不已,“姓谢的如此薄情,你又何苦偏偏要来这走一趟,不是难为自己么?”

“我没事的!”阿顾垂眸淡淡道,“这段感情由我自己而生,今日我亲手了结,日后就可以彻底放下了!”

朱轮华盖车车厢在长安街头行走,微微摇晃,晃的阿顾眼睛都酸了,泪水潸然落下。

流云亭阳光光耀,阿顾坐在榻上,望着画案上的《葵花逐日图》,图画已经画完了一小半,一轮太阳光灿有力,泥土芬芳,葵花枝茎笔直有力,唯有花盘尚未绘出。阿顾取笔想要补完葵花花盘,落了又落,终究落不到画面上去。当日绘《葵花逐日图》,心中充满了对谢弼的爱恋情意,如今失了这份心境,便是再想绘图,也是下不了笔了。唇角泛起一丝苦笑,喃喃道,

“葵花追逐太阳的光热,可是它的根被脚下土壤困住,不得跨开一步。太阳披泽万物,如何会理会葵花的追逐呢?”

一滴泪水落下,打在画卷上,晕成一片。

公主终于知道了女儿伤神因由,心痛不已,瞧着阿顾脆薄模样,一把抱着女儿,喋喋安抚道,“那谢弼有眼不识珠,咱们便不要他了,长安城有那么多青年才俊,阿娘再给你找个好的,一定比那谢弼还要好。”

“阿娘,你别为我伤心,”阿顾转过头来,望着公主,嫣然一笑,“我还好的,只要缓过一段时间,也就好了。”又道,“我年纪还小,不想要这么早谈婚事,你就别为我操心了!”

天光脆薄,公主打量着女儿,见少女言笑晏晏,但面色一片雪白,眉眼之下犹自有青恹之色,心痛若灼,揽着女儿怀中,柔声道,“好,留儿若不想嫁,咱们就暂且不说这事,咱们母女两只好好在这公主府中守着,什么都不管,好生的过日子!”

“那谢家也太欺负人了!”公主回到端静居,眼泪便再也忍不住落下来,“我的留儿又乖巧,又可人,哪里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他谢弼竟敢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留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这个做娘的若不为她讨个公道,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公主说的极是,”朱姑姑亦是义愤填膺,“咱们这就进宫一趟,太皇太后知道了,定会为小娘子做主的!”

永安宫中殿楣低垂,奇楠香散发出氤氲香气,姬泽请安之后,方坐在殿中榻上,瞧着上座的太皇太后笑着道,“皇祖母这些日子愈发清减了,皇后是个持重的,皇祖母大可将宫中琐事都教到她手上,好生享番福!”

太皇太后容貌愈发老迈,倒是精神还算矍铄,闻言笑道,“圣人有这番记挂心意,老身也心满意足啦。皇后做事我瞧着还算妥帖,后宫妃嫔对她也都心服。后宫琐事自然是要交给她的,只是老身趁着还有几分精神,还得多教导她一些!”顿了顿又道,“说到这个,老身倒是有件事情想说。”

姬泽欠身,“皇祖母请道。”

太皇太后衰老睿智的眸子一片肃怒,“王氏人品贵重,手腕端方,她出身太原王氏,由一以知之,世族底蕴还是不错的,子弟到底比寒族多些成才章法。圣人本朝启用的武将多为新人,功勋旧臣之家旧日对大周有功,如今势微,难免有些怨言。圣人对之也当多加安抚才是。”

姬泽闻言凤眸微垂,知道太皇太后这番话不仅是持国之言,倒有几分指向谢弼悔婚之事,将手中琉璃盏置在一旁笑道,“皇祖母说的是。朕想过了,裴默乃是闻喜县公后裔,熟读兵书,家学渊源,神武军在他手上定可以重展闻喜县公风采。”

闻喜县公裴道勤乃是卫国公李英嫡裔弟子,早亡后所著《卫传兵书》被应天女帝取走收入宫中,最后这本兵书由太原薛氏的女儿薛采奉给皇帝。姬泽兴建神武军,以谢弼为神武军大将军,将《卫传兵书》誊了一份给谢弼,原本奉还裴家。太皇太后心忖如今由裴道勤幼子裴默领回神武军,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颇为满意,点了点头,

“圣人呐,除了你父皇,老身只有你两个姑姑这么点儿血脉,对血脉之情难免就看重些。阿顾是你六皇姑的独女,她如今父族仳离,受了委屈只有咱们能给她做主。若是连你这个做兄长的都不帮着她,她就太可怜了!”

太皇太后语气颇为郑重,姬泽起身拱手道,“皇祖母言重了。如今宗室人丁不旺,正当是齐心合力之时。朕心中也是明白的。阿顾与朕有血脉之亲,六皇姑当年于朕又有照顾之恩,阿顾是朕的妹妹,您心痛外孙女,朕难道就不心痛妹妹?”

“你有这份心就好了!”太皇太后闻言欣慰一笑,“时候不早了,圣人成日烦劳国事也劳累了,回去歇着吧!”

神武军中肃穆冷凝,谢弼跪在校场地上,听着内侍高无禄宣读旨意,面色一片惨白。

高无禄宣读完了旨意,同情的望了谢弼一眼,扬声道,“谢将军,接旨吧!”

谢弼拜道,“臣谢过圣人恩典!”起身接过旨意。

副将林猛子等人望着谢弼,眼圈都含了一丝泪花,“将军!”嗫嚅双唇片刻,方道,“您做的好好的,怎么圣人忽然间就下了这道旨意?”林猛子道。

“慎言!”谢弼厉声喝道,

“圣人的决定自然有圣人的道理,不该是你们妄言的!裴默乃是将门世家子弟,熟读兵书,身手更是卓绝,又他统领神武军,想来定会善符职守。”拍了拍林猛子的肩膀,振声道,“我不过是暂时回家赋闲一段时间,待到过阵子后一定会回军中的。你们日后要好好听裴将军的话!”

林猛子等人眸中含着热泪,低头忍了,大声答道,“是。”

谢弼抱着兜鍪兜鍪离开神武军,想了片刻,行到宫门前,监门卫拦住了谢弼去路,面无表情道,“圣人言谢弼行止不端,如今自回去反省,日后就不必入宫晋见了!”

谢弼闻言怔了半响,方低下头来,恭敬应道,“臣谨遵圣人旨意。”

韦氏疯了一般,猛的冲进儿子房间,将书卷砸在谢弼头上,喝斥道,“如今,你可满意了?你阿爷盼着振兴谢家门楣,若是他在九泉之下知道,你竟是因为区区一个女子,将从前打拼的一切都付诸流水,在九泉之下怕都不得安宁。”

“母亲,”谢弼皱起眉头,不喜听这般的话,高声道,“您别再说了,儿子做的什么事情,我心里清楚。”

“你清楚什么?”韦氏大声嚷道,“你辛辛苦苦在安西作战,好容易才做了这个神武将军。如今得罪了丹阳大长公主,剥了这个神武将军职,又遭了圣人厌弃,日后可再没有指望了!”她心痛泪落如雨,过得片刻,心中又升起一丝希望,振作起精神,拽着谢弼的手往外走,

“不成,你这就给我去向顾娘子道歉,就说你之前是一时糊涂,如今想明白了,愿意重新和她和好。”

“母亲,你胡说些什么呀,”谢弼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扯开韦氏的手脚,“我心中钟情的是平乐县主,如何能去寻顾妹妹这般说话!”

神武军乃是他一手建立的新军,倾注了无数心血,方练成了如今模样。如今战事未起,霜刃未试,一朝拱手让给旁人,谢弼又如何会不心痛?在向阿顾坦白自己心意前,他已然预料自己会因这样的作为遭到一定责难。但他只以为自己会遭皇帝冷斥,甚或降个几级官职。绝没有想到,圣人竟是全然不顾自己的发小情分,将自己的军职直接撸光了,竟是连自己求见也直接拒了。

他自来是知道圣人看重顾氏女的。如今瞧着,也许,顾氏女这个表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比自己想象的要重。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咬紧牙关硬撑。

毕竟自来似这等风月□□,谁对谁错自来不好说。自己虽对阿顾有些对不住,但到底婚约时日短浅,并未外传,对阿顾伤害也不是很大,若自己硬挺住了,还能被称一声对平乐县主情深如许,便是旁人见了,也要赞一声好汉。待的过的个一年半载,阿顾另寻了好姻缘,圣人消了气,记起自己的发小情分,未始不会重新启用自己;但若这个时候自己便弯腰服软,便等于是将自己的气节全部抛去,不说皇帝是否能体谅自己,便是阿顾,又岂能看的起这般的自己重新回头?

韦氏怒道“你还记得那个贱人?”她不愿发作儿子,一腔怒火便向着姬景淳发作而去,恨恨斥道,“到底是唐真珠那个贱人生的女儿,骨子里的勾人倒是和她亲娘一脉相承。”

“母亲慎言!”谢弼陡然振声,“一直以来,都是我谢弼喜欢平乐县主。县主从未对我假以辞色。这勾人之语母亲再也别提。许母亲心中看不上平乐。可她到底是正正经经的宗室血脉,圣人御封的县主。若是您这般妄言落入他人耳中,一个不敬的罪名是免不了的!”

韦氏被谢弼疾言厉语所摄,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一时之间竟心生畏怯,不敢再骂,想着谢弼如今情状,心中难过不甘,举着袖子哀哀痛哭道,“如今可怎生办哟!”

“所谓雷霆雨露,俱为君恩。”谢弼此时已经是心平气和,淡淡道,“圣人意旨做臣子的便安心领了就是。正巧这些时日我忙于神武军也没有多少时间读兵书。如今赋闲在家,算是有了空闲,正好将那《卫传兵书》好好钻研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嗯,看看时间表,阿顾快要受封了,大家想想,什么封号好听?

二四:缱绻任怀适(之书肆初遇)

谢弼付出了免职冷待的代价,谢顾二家婚约最终无疾而终,长安权贵对于此事默不作声,犹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但一股暗流在暗地里默默发酵,有人为此雷霆震怒,有人对于无辜受累的阿顾充满心疼,也有人躲在暗处幸灾乐祸,阿顾处在这场风暴的正中风眼,却奇异的处在一个颇为平静的状态。甚至心情可以称为平和。

“瞧瞧你这等模样?!”太皇太后觑着阿顾恨铁不成钢道,“那姬景淳虽是个县主,但阿顾你日后也少不得一个县主位份去,却又哪里比的她差了?若是你真心喜欢那谢弼的话,阿婆为你做主招为夫婿也就是了。想来姓谢的那个经过这阵子冷遇,再不敢胡乱折腾了。”

大周贵女本就有跋扈之名,当初太平公主喜欢上了薛绍,应天女帝便赐死了薛绍发妻慧娘,征召薛绍为驸马,以爱女太平公主妻之。应天女帝为了成全爱女的一片爱情梦想做出这等强硬举动,更何况谢弼和姬景淳到并非正式夫妻。太皇太后疼爱外孙女,若当真要为阿顾做主,强硬下旨匹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要!”阿顾挺直背脊,扬声拒绝,“阿婆,你疼我我知道,可阿顾也有阿顾的骄傲,绝不会要这样强迫的婚姻。再说了,”顿了顿,“阿顾喜欢的是那个清高温暖的谢弼,就算谢弼这时候肯反悔回头,在我心里头,他也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人了!

太皇太后闻言怔了片刻,体味到阿顾话语骄傲之意,可个中心伤,竟是百结难以消赎,不由心中感慨,凝视着望着少女叹道,“我的小阿顾长大了,长成大姑娘了,竟是懂事了。”

阿顾瞧着太皇太后和蔼的神态,鼻子一酸,伏在太皇太后怀中,“长大一点都不好。如果可以,我想永远都是孩子,永远伴在阿娘和阿婆身边,永远都不用想这些烦恼的事情了!”伏在太皇太后膝头,身子微微颤抖,“阿婆,当日谢弼救了我,我抬头去看,他的背影立在灿烂的太阳里,觉得他像是天神,有着我所没有的健康体魄,我曾真的很喜欢他。失去他我虽然不后悔,可是,阿婆,失了他,我怕我再也不能像喜欢他一样喜欢一个男人了!”

“傻孩子,”太皇太后轻轻抱着外孙女柔软的身躯,目光充满着抚慰之情,“这世上哪里可能有不长大的事情呢?”

“阿顾,人的一生总是会遇到很多事情,有些是好的,有些是不好的。谁也不能强改命运,可是阿婆希望你能够看开不好的事情,享受好的事情,好好的过自己的一生!”

太皇太后的话语如同一位智者的箴言,抚慰阿顾的心灵,阿顾心中动荡,吸吸鼻子,抬头唤道,“阿婆!”

“好孩子,”太皇太后用枯瘦的手抚摸着少女的背脊,一下一下的,声音充满着怜惜,“阿婆在这儿呢!”

阿顾在永安宫中依伴太皇太后良久,方辞别出宫。太皇太后行到宫门,望着宫桓之间阿顾朝气羸弱的背影,叹道,“老身年老了,圣人如今已经用不着我操心,丹阳贤淑守贞,玉真风流张扬致致,虽然过的不算美满,但倒也算各安位得所。唯有阿顾这孩子,阿顾这孩子,”目光渐渐凝滞,“我是真的有些放不下!”

太皇太后这段话颓废之意颇重,沈姑姑陪伴她多年,闻言心中升起一丝不祥之感,勉强自己扬起笑意劝道,“太皇太后若是放不下顾娘子,就活的久一些儿,日后亲自看着顾娘子嫁人,生子,护着她美美满满的!”

太皇太后闻言唇边泛起向往的笑意,“若当真有那一日,可就太好了!”

“会有那一日的!”沈姑姑笑着道,心中一动,道,“老奴听说江南那边有一位神医,可生死人,肉白骨,不若请回来给顾娘子看看,说不定能治好顾娘子的足疾呢?”

“哦?”太皇太后微微沉吟,阿顾足疾当初拖延良久,回宫之后宫中御医也曾会诊过,都说只能以调养为主,想要根治痊愈,重新起身行走,几乎是不可能的!此时听得沈姑姑建言,不由问道,“这位神医医术真的这么神奇么?”

“是呢!”沈姑姑笑眯眯道,“老奴特意打听过了,这位小宋神医虽然年纪不大,但一手医术确实几可通神。据说余姚有一户姓尤的人家媳妇难产,棺材都抬出门去了,家里人想着她年纪轻轻一尸两命,哭的凄惨的很。小宋神医从一旁经过,却断言产妇未死,开棺之后见了产妇,一根针灸扎了下去,那产妇就活过来了。旁观人众都啧啧称奇。听说江南道好些个人家都给他立了牌坊,日日敬香祈祷呢!”

太皇太后闻言登时动容,她正位中宫多年,见多了名医名士,似这等起死回生的本事却是再也没有听说过。纵然传言有几分夸大,想来那宋大夫的本事是真有的。心中不由升起了几分希望,“既是这般,老身这便派人下江南去寻找这位小宋神医的下落。若这位小宋神医当真能治好阿顾的腿,这辈子,我这个老婆子也就别无所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