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答的?”杜景终于问。

周洛阳答道:“你不是让我照实说么?我就说不喜欢。本来也不喜欢。”

杜景嗯了声,答道:“这倒是实话,我也不喜欢你。”

周洛阳坦然道:“那就扯平了。”说毕起来换衣服:“我也想健身。”

杜景说:“别练得太结实,你现在的身材刚好,偏中性,偶尔能令我产生错觉。”

周洛阳说:“你自己也知道那是错觉,源自激素紊乱引起的。”

以前也是这样,杜景的躁狂相导致他长期持续性欲高亢、强盛,长时间找不到宣泄,便会转化为雄性动物的攻击欲望。但周洛阳总能在恰当时候把他安抚下来,事实上他觉得杜景的躁狂相比抑郁相阶段,好伺候多了。

周洛阳进房把睡衣换成运动服,杜景到餐桌前拿毛巾,路过周洛阳的手机,没有去看周洛阳与陆仲宇的聊天记录。

周洛阳上跑步机并看了眼杜景。

“杜景?”周洛阳停了下来,心道也许刚才自己又说错话了。

“我没事。”杜景停下动作,静了一会儿,明显地因喘气而肩膀起伏,周洛阳想与他运动一会儿,顺便说说话,杜景却道:“可能又转阶段了,让我自己待会儿。”

双相混合发作情况下,转阶段会带来很大的痛苦。周洛阳没有干扰他,杜景便起身走了。

抑郁、躁狂、抑郁、躁狂,与杜景重逢后,短短一个月多里,杜景混合发作的循环次数已经达到了四次,病情发展得比以前更严重了。

这次重逢后,周洛阳偶尔会产生不祥的念头,也许杜景自己也感觉到了,说得更严重点,用四个字来形容——时日无多。就像绝症病人,预感到了未来日子不多,正因如此,才回到自己身边。

不,不会的,他一定会好起来。

周洛阳把无数次产生的这个念头再次强行压下去,他在跑步机上戴好耳机,开始循环播放杜景喜欢的那首《Stan》,想起他们相识后,第二年的暑假。

春天踏青回来后,杜景病情稳定了不少,现在回想起来,周洛阳倒是觉得,大一学期结束的暑假,他俩之间仿佛发生了点什么,却朦朦胧胧,捕捉不住。

放假前,杜景回马德里去继父家探望母亲,在他的邀请下,周洛阳也跟着去了。

杜景的家相当大,在马德里与巴塞罗那都有小庄园,继父做葡萄酒生意,除了杜景之外,家里还有两个混血的弟弟,是双胞胎。继父上面还有继祖父、继祖母,以及一位更高一辈的继曾祖母老太太。

杜景把周洛阳介绍给他的一大家子人,只简单地说:“这是我的朋友,我们准备坐船去科西嘉和西西里岛玩几天。”

“中国人,欢迎你来!”继父说道。

杜景的继父与他描述的有区别,是个很健谈的人。虽然大部分时候周洛阳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能靠杜景居中翻译。他母亲则话很少,大部分时候待在楼上的房间里陪伴她的双胞胎。

“你们是同性爱人吗?”

有天吃饭时,继父用英文问周洛阳。

周洛阳下意识地看了眼杜景。

杜景用中文道:“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周洛阳道:“你照实说就行。”

杜景便用西班牙语回答了一个长句。

周洛阳怀疑地看杜景,问:“你说什么?”

杜景答道:“你让我照实说,我就照实说了。”

周洛阳道:“但那句子很长,我听起来不像‘不是’。简单的西语我还是能猜到意思的。”

杜景的母亲用中文说:“他说你们虽然是朋友,但比爱人关系更密切。”

周洛阳笑了笑,杜景的母亲又说:“这么多年里,杜景第一次带朋友回家。西蒙才以为你们是恋人,请原谅他的不礼貌。”

周洛阳马上笑道:“没有关系。”

母亲又问:“他在学校里谈恋爱了吗?”

周洛阳说:“没有。”

杜景全程没有插话,母亲说:“非常感谢你一直照顾他,这次回来他看上去比以前好多了。”

周洛阳点了点头,手肘动了下杜景,杜景却不太愿意家人提起他的病,答道:“我已经好了,很久没犯病,吃吧。”

席间,一大家子人对杜景的存在毫不在意,继父也只是礼貌地问候几句,便当他是空气。杜景的注意力则大部分时候集中在周洛阳身上,偶尔要回答几句祖父母朝他问的话。那顿饭气氛挺好,周洛阳却吃得全身不自在。

除了冷火腿与抹上番茄酱的硬面包吃不惯之外,周洛阳总觉得某种情绪在席间流淌,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直到上甜品时,周洛阳终于发现了原因——那感觉来自杜景。

杜景从上桌开始,就习惯性地在看一大家人的脸色。

包括继父、祖父母,甚至管家。他的礼貌显得有点小心,祖父母望向他时,杜景便想说点什么。但对方也仅是客气地笑笑,再转过头去,继续用西语讨论他们的话题。

这是周洛阳从未见过的杜景,他仿佛透过这顿饭,看见了小时候的杜景,六岁时他的母亲再婚,从那时起,杜景便要努力地学会在这个家庭里生存。

大家仅把他当作家里长子结婚时买一送一的赠品,把他养到成人,让他出去自生自灭,就不用再去多费心了。

那个暑假欧洲热浪席卷,酷暑能把庄稼烤焦,杜景开出来的车还因水箱过热而几次熄火,两个中国人恼火地站在路边修车,杜景满脸油污,一脸无可奈何,周洛阳却看得笑了起来。

“是不是后悔把你的法拉利撞坏了?”周洛阳说,“你花了他们不少钱,这么看来,也……”

“法拉利是用我生父遗产买的,是他留给我结婚的钱,”杜景答道,“他留给我不少钱,我买了那辆车,还剩下不少,留着慢慢花。”

周洛阳心想好吧,你喜欢就好。

“你把钱全花了,你妈妈没意见吗?”周洛阳问。

杜景盖上车前盖,说:“没有。大家都不愿意提起他,他是个疯子,我这病就是从他身上遗传来的。太热了……到树下去等人来修。”

两人到路边的一棵树下席地而坐,杜景把一瓶被灼得滚烫的饮用水拧开,递给周洛阳。

“实在是太热了。”周洛阳的衬衣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所以我不喜欢这里的夏天。”杜景说。

周洛阳还记得他们第一次一起大扫除时,杜景提起的母亲再婚那天,比起这里,确实江浙的夏天更舒服,哪怕再热,也有绿荫与微风。

“快下雨了,”周洛阳说,“下场雨也许能好点。”

杜景道:“对当地人而言不能随便说下雨。”

周洛阳:“???”

话音刚落,风越来越大,把乌云吹了过来。杜景抬头,说:“你干的好事,要下雨了。”

周洛阳:“这也有忌讳???”

在那沉默里,雨开始下了起来,起初尚且是小雨,两人便站起身,在树下尽可能地靠在一起,躲避雨水。到得后来,雨越下越大,树下再躲不了雨,铺天盖地的水把两人淋成了落汤鸡。杜景便在大雨中朝周洛阳说:“得找个地方躲雨!”

“走吧!”周洛阳大声道。

于是两人扔下一片泥泞里的车,越过田野,跑向远方的农庄。

杜景把上衣脱了下来,朝周洛阳说:“你可以把衣服脱了!往这边走!别往树下跑!当心打雷!”

周洛阳穿着衬衣与黑短裤、运动鞋,全身已经湿透了,只得脱了衬衣,本想找更大的树,被杜景一提醒,只得又转身跑向他。

闪电划过天际,杜景短暂停步,等待周洛阳到身前,拉起他的手一同奔跑。

那已不是他们第一次牵手,却是周洛阳记忆最深的一次。

杜景的手上满是雨水,却攥得很紧。闪电的强光映亮了杜景白皙的肩背与漂亮的肌肉轮廓。

狂风暴雨、电闪雷鸣里,他们袒露上半身于麦田上,犹如两只赤裸的动物,在天地间找到了彼此,会合并一起逃亡。

终于,他们穿过了满是小麦的田野,找到田边未锁的临时谷仓。

周洛阳打了个喷嚏,说:“我记得哪本书里描述过一样的场面,终于被我也碰上一次了。”

“约翰克里斯多夫。”杜景拧衬衣上的水。

周洛阳又打了个喷嚏,气温骤降,令他不禁发抖。

杜景把衬衣抖开,铺在地上,说:“坐这儿,暖和点。”说着主动分开长腿,像个小孩般拍了拍腿间的地面。

周洛阳实在很冷,看见杜景赤裸的胸膛就像看见了暖炉,获得许可,马上自觉挨到近前。

先前寝室里,他们的床始终并着,周洛阳从来不介意与杜景一起睡。寒流来时,他们偶尔会把两人的被子叠盖,缩在被窝里,杜景从身后抱着周洛阳。

这时他坐到杜景身前,靠在他赤裸的胸膛前,把头舒服地朝后枕在他的肩上,背脊感觉到他的心跳正在有力地搏动。

杜景腾出手,整理他的钱包。钱包被雨水打湿了,周洛阳看了眼,意外道:“以前没见你有这张照片。”

“前天从书里翻出来的。”杜景回家后,重新整理了下书架,从一本堂吉诃德中找出了泛黄的旧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男人戴着渔夫帽,与一个扮成海盗、拿着细剑的小孩,不用问也知道是杜景。

杜景把照片朝周洛阳递了递,周洛阳接过看了眼。

“你爸爸吗?”

杜景没有回答。

周洛阳很惊讶,杜景的父亲与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小时候模样看不出来,但长大后除去脸上那道疤,杜景活脱脱就是父亲的复制版。

他觉得杜景也许不想提起亡父,便岔开了话题。

“路上我看见一座教堂,”周洛阳岔开话题,说,“是天主教教堂吗?”

“是,”杜景说,“这里不少人都是天主教徒,天主教反对同性恋,所以我不知道继父那天突然这么问你,是什么意思。”

周洛阳答道:“别胡思乱想的,他应当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咱俩感情好。都什么时代了,西班牙同性婚姻也合法了。”说着把照片还给杜景。

第36章 过去

杜景把照片展平, 依旧夹回钱包中, 继续说:“当初爸爸跟着妈妈到马德里来, 答应她可以另外嫁人,唯一的条件就是让他亲眼看看我继父。”

周洛阳说:“当时他们还没有离婚?”

“没有。”杜景说,“抵达这儿以后, 他很快就反悔了。他在继父的家里大吵大闹,要同归于尽,最后被他们送走了。”

“你在场吗?”周洛阳问。

“当然, ”杜景出神道, “我们一家人,一起来的马德里。”

周洛阳:“……”

周洛阳不知道那一幕给杜景带来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父亲与母亲即将离婚,父亲却还带着孩子, 与妻子一同来到欧洲。

“后来他回国了?”周洛阳问。

“没有,”杜景答道, “他们把他关进了精神病院。三天后,在医院旁的教堂,继父与我妈举行了婚礼, 就是刚才咱们路过的教堂, 医院已经拆掉了,被搬去格拉纳达。”

“他生前是做什么的?”周洛阳又问。

现在他已经可以很自然地与杜景聊起他的过去,换了另一个人,也许会小心翼翼,避免触及一些杜景不想提的事, 但周洛阳知道,对杜景来说,他们不需要有太多的顾忌。

“诗人。”杜景说,“后来我去看过他,双相情感障碍,被误诊为精神分裂。我妈妈的婚内出轨加剧了他的病情。当然,这也不能怪她,他不愿离婚……既酗酒,又家暴。他们每次带我去医院里探望他时,他在病房里的墙上写满了东西,走来走去。”

周洛阳说:“场面有点恐怖。那些诗都写了什么?”

“中文,狗屁不通的词句,”杜景说,“没看明白,他确实是个疯子。”

“他想死,但他们不让他自杀,也不放他出来。他就在胶墙上写满了他的诗,再看着我笑。”

“笑容很诡异,朝我说,这个病房以后留给我,让我一定要来住,现在的他,就是以后的我,我们其实是同一个人。”

周洛阳:“………………”

杜景说:“对一个六岁的小孩来说,那一幕造成的印象……不太好描述。所以我不太想笑,他们都说我与他像,我也发现了,精神病人的笑容一定很瘆人。”

周洛阳把手放在杜景的手背上,稍稍握紧了。

杜景沉吟片刻,而后道:“再后来,他莫名其妙地就死了,死得很平静。他们去处理完尸体后,我进去看了眼他待过的病房,医院正在重新刷墙。”

“我不会让你被送到那种地方去的,”周洛阳说,“无论发生什么。”

杜景嗯了声,说:“如果有人来抓我,请让我躲在你家里。给我个地下室,给我脖子上拴条铁链,每天为我送水送饭就行。有人问起,你就说地下室里养了一只脾气暴躁的狗,当你的狗,也比进精神病院有尊严。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周洛阳笑着拍拍杜景的头:“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保证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直到你自然死亡。”

“说好了?”杜景漫不经心道。

“嗯,说好了,”周洛阳答道,“我会永远记得。”

杜景从身后抱着周洛阳的腰,让他半躺在自己怀里,两人安静地听着雨声。周洛阳一时心里感慨万千,他知道自己的承诺很苍白,但不管他承诺什么,杜景都会认真地相信。或者说在被丢开之前,一厢情愿地说服自己相信。

可是一个人,能照顾另一个人多久?曾经他觉得父亲很悍,不惜与祖父撕破脸,也要与那个日本女人结婚,更伤透了母亲的心。再婚以后,他以为父亲终于找到了真爱。但就在去看他的时候,意外地发现:

他们看上去,也就那样。

他感觉不到父亲与继母之间有多深的爱情,在东京家里,他们一整天也说不到一两句话。父亲早出晚归,常常半夜两点才归家,还不如原来的家庭。

杜景沉默片刻,忽然说:“哪怕明知你在骗我,这一刻我也很高兴。不知道以后,你会是谁的男人,你未来的女朋友一定很爱你。”

周洛阳笑了起来,抓住杜景从身后摸他脸的一手,说:“喂,别乱来。你的心思有点危险啊。”

周洛阳与杜景在寝室里朝夕相伴,已经习惯了偶尔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但他这尚且是第一次感觉到,杜景居然对男生有反应了。

他知道杜景的荷尔蒙相当旺盛,这是他的病情所决定的。躁狂相会令身体激素失调,而身体与肌肤频繁接触,哪怕对方是同性,也会有反应。

但他们平日很少聊性这方面,周洛阳没有发现杜景喜欢自己解决,更不怎么看小电影。

“对不起,”杜景马上就道歉了,“不是那个意思。”

周洛阳抬起手,摸了摸杜景的头,杜景便这么抱着周洛阳,静静看着外头的雨。

周洛阳:“我其实对婚姻与家庭没什么憧憬,也许也是原生家庭的缘故。”

杜景说:“但你还是会谈恋爱,想到哪个女孩最后当了你女朋友,你所有的时间都要给她,以你的性格,一定会照顾她、关心她,太让我难受了。”

周洛阳轻松地说:“我现在还不想谈恋爱,我觉得……嗯,这样就挺好。”

杜景说:“当然她也许更吃我的醋,觉得你对我比对她还关心。”

“这不一样。”周洛阳觉得,自己有必要让杜景安心一点,于是想了想,说,“我不太想在毕业前谈恋爱。毕业以后再说吧。”

杜景却说:“想谈就谈,不用在意我的感受,和你认识,在当下,我已经觉得很高兴了,你知道我从来不和人提这些,我也不善于表达。”

“我知道。”周洛阳点了点头,知道杜景纯粹是怕失去他,因为杜景自己选择不结婚,一旦周洛阳有了女朋友,从此杜景就是真正的孤身一人。

“我想亲你一下,没别的意思。”杜景最后说。

周洛阳看见杜景的家庭里,继父会客时,哪怕是同性,也总会大方而自然地亲吻一下对方。

接着,杜景没等周洛阳允许,便亲了下他的耳畔。

雨停了,杜景回到路边,试着发动他的车,恢复如常。

这段话是周洛阳对欧洲最深刻的记忆,后来整段旅途都很热,而他们没有逗留太久,只在欧洲待了十天,便回了中国。

周洛阳忽然觉得,搞不好杜景才是会谈恋爱的那个,虽然他嘴上说着不结婚,但他太需要一个家庭,以及家人的温暖了。正因缺失,所以迷恋。

而关于他的病情,只要对方完全了解并知情,愿意陪伴他,又有什么问题呢?杜景还是很招人喜欢的,他是个踏实而负责任的大男生,人品又很好。

但令周洛阳猝不及防的是,他的预感居然这么快就成真了。

大二一开学,就有人朝杜景告白了,还是个男生,是他们的小师弟,但那又是另一桩往事了。

周洛阳摘下耳机,满身是汗,敲了敲门,推门进去看杜景的情况。

杜景沉默地躺在床上,床头柜上是个空了的药瓶。

周洛阳瞬间色变,上前看药瓶,颤声道:“杜景,杜景!”

杜景没有说话,只安静地看着天花板。

“杜景!”周洛阳摇了下他,霎时陷入了恐惧中。

他抱着杜景的腰,埋头听他的心跳,说:“你吃了什么药,杜景?杜景,求求你,快回答我!”

杜景还是没有说话,周洛阳一手不住发抖,甚至拿不住药瓶。

他强迫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足足三十秒后,他才看清了药瓶上的字——那是杜景常吃的、抗抑郁的药物。他不知道一次吃这么多会引发什么后果,是否需要送去洗胃,但当务之急,是马上送他去医院。

“主治医生电话在哪?”周洛阳发着抖,去翻杜景的包,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总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了解杜景,然而真到出事时,周洛阳才发现,他对杜景的情况,简直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杜景回国后在哪个医院复诊,也不知道主治医生的电话,甚至不知道他的病情到了什么状况。

周洛阳逐渐平静下来,低声而急促地说:“杜景,没事的,你会好起来的……让我先找到你的主治医生……”

周洛阳从杜景的钱包里,翻到了唯一的一个电话号码——然而,那是周洛阳自己的电话。

沉默片刻后,周洛阳跪在床边,握着杜景的手,开始给方洲打电话,询问他小舅在宛市有没有认识的精神科医生。幸而方洲没有多问,说道:“我去联系,要得急吗?”

“很急。”周洛阳说。

“别挂电话。”方洲说。

周洛阳把脸埋在杜景的手上,心中不停祈祷,听到方洲那边飞快的打字声,片刻后方洲说:“地址我发给你了,就在你家附近。”

“我搬家了,”周洛阳看了眼微信,地方不远,问,“能上门吗?”

不叫救护车的话,他实在没有办法将杜景带过去。

“我问问。”方洲那边沉默了数秒,说,“可以,你把你家地址发过来,不堵车的话二十分钟后到。需要我过来不?”

“不用了,”周洛阳说,“有情况我给你打电话。”

等待医生的这二十分钟就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周洛阳躺上床去,抱着沉默的杜景,杜景不说话,也不动,只有呼吸带来的胸膛缓慢起伏,告诉周洛阳他还活着。

门铃响,医生终于来了。

周洛阳终于抓到了救命稻草,在旁边不安地看着,医生先是检查了杜景的瞳孔,似乎经历过不少相似的事,再看药瓶,问:“有病历吗?”

周洛阳说:“我找找,我不知道他一次吃了多少药下去。”

他找到了杜景的病历,医生翻了眼,说:“转阶段了。”

周洛阳说:“要送去洗胃吗?”

医生说:“最好带到医院去,我叫辆车过来吧。”

“你们是什么医院?”周洛阳说,“是精神病院吗?抱歉,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