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兰朵曾经的家中,乃是吐谷浑与怛逻斯的大商人,商路朝西延展,翰国兰等胡商则主做天朝生意,与特兰朵先打个招呼,说不定对前去寻人有帮助。但以特兰朵的脾气,说不定要自己动身跟着,恐怕还将有危险。
“必须告诉她。”
这话又是鸿俊在坚持,李景珑只得道:“那么,明早大伙儿回渝州城去,分头准备。”
鸿俊道:“我去安排,今晚就动身。”
当夜,鸿俊召集四名妖王,交代了情况,青雄便听凭鸿俊的,点了几只隼,让它们以最快的速度,沿着安西都护府前去侦查。战死尸鬼王沉吟片刻,而后道:“咸海一带,素来也有妖族盘踞,说不定可以朝他们求助。”
中原神州一地,妖王管辖的范围通常只到阳关,这是历朝历代形成的规矩,西出阳关不仅无故人,也无故妖。沿安西都护府往西,乃是大片的沙土地。直到延伸往西南,泛滥平原增多,才再有人烟,越过高原后,直至阿泰的故乡波斯,历史上被色目人称作小亚细亚。
以鬼王过去的记忆,那一带妖族血统较为混杂,既有更西面的妖族后裔,亦有东方妖怪几经迁徙,在咸海、怛逻斯等地定居。
“你可以去找一位名唤‘旱魃’的前辈。”鬼王交给鸿俊一枚血红色的勾玉,解释道,“那是一位美男子,如果他还在那里的话。”
青雄:“美男子?”
“哟。”玉藻云怀疑地看着鬼王。
鬼王:“…”
鸿俊:“?”
鸿俊将鬼王的话大致记下,圣地仍需重建,四大妖王便不再随行,且这是驱魔司之事,李景珑不大希望延请外援。议定后鸿俊便朝众人告别,预备今夜就出发回渝州。刚转身时,鸿俊突然也觉得有点奇怪——“美男子”这三个字不奇怪,从玉藻云口中说出来也不奇怪,只有从鬼王口中说出,倒是非常奇怪的。鬼王平日里一板一眼,极少使用这种称谓,哪怕谈到孔宣时,他也不说“美男子”。
鸿俊:“美男子?”旋即也怀疑地盯着鬼王。
鬼王道:“不需要便将勾玉还来。”
当然需要,鸿俊将那勾玉小心收好,鬼王又道:“顺便替我问个好。”
走出天罗山时,外头已月上中天,众驱魔师在巫峡西南面水流较缓的码头登船。莫日根等人仍在商量,待得鸿俊过来,便即停下交谈,准备出发。
“出发罢!”莫日根在船上说。
鸿俊立于码头上,转身望向巫峡,长夜里,悠悠月色照耀蜀地山川,神女峰屹立于山峦之巅,朝远方眺望。山峰后,天罗山里聚集大量妖族,却并无曾经长安妖气森森的感觉,而是显得空灵又神秘。
李景珑始终陪在他身边,什么也没有问,然则鸿俊感觉到了,这些天里伙伴们的话题一定在围绕着妖族,只是不愿让他担心。
他叹了口气,转身登船。
江水湍急,大船逆流而上,一日夜后回到渝州,李景珑马上前去拜访翰国兰,鸿俊则与陆许找到特兰朵。
“…情况就是这样。”鸿俊朝特兰朵说道。
陆许替特兰朵轻轻地摇着摇篮,婴儿正在朝他笑,陈奉则在一旁看着,伸出手指,捏那小婴儿的脸蛋。
“不能捏。”陆许抓着陈奉说,“会流口水的。”
特兰朵听完以后平静地说:“我知道了。”
鸿俊安慰道:“嫂子您别担心,大伙儿都…”
“我想是被出卖了。”特兰朵蹙眉道。
鸿俊:“!!!”
果然找特兰朵是正确的,有些事也只有她才知道。
“被谁?”陆许警惕地问。
“琼的线人。”特兰朵沉吟片刻,而后说,“黑衣不会放过他俩。我写一封信,你送到我家里去,找我父亲,让他设法营救阿泰与阿琼。”
阿泰与阿史那琼昔时所在的萨珊王朝虽早已灭亡,民间却仍有余部,昔年黑衣大食军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迅速一统小亚细亚,伊思艾死后,余部四散,尽皆被时任大将军巴思收编,而其中也不乏昔年阿史那琼的战友。萨珊王朝后裔流亡中土神州,而这伙人虽表面上投诚巴思,仍与阿史那琼保持着暗中的联络,只待泰格拉归来,振臂一呼,便纷纷响应举旗推翻大食。
“安曼那个贱人。”特兰朵边写信边自言自语道,“就说让琼别相信他…”
鸿俊与陆许瞥向特兰朵,陆许问:“情况很危险么?”
“当然危险啊。”特兰朵低声说,“胡克拉铎家族早就抛弃了神火,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劝也劝不听…”说着她又叹了口气。
“对不起,嫂子。”鸿俊突然觉得很愧疚。
特兰朵听到这话时突然十分意外,却笑了起来,说:“不不,跟小叔叔们没关系,那甚么法器总是要找的,我是说,复国。”
阿泰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复国,驱魔师同僚俱十分清楚,也理解特兰朵不愿阿泰与阿史那琼总是这么执着,将人生押在这场看似毫无胜算的赌局上。事实上特兰朵也明白,阿泰这次主动回怛逻斯,不仅仅是为了寻找法器,多半还有其他的念想。
末了,鸿俊取了信与陆许出来,恰好翰国兰已为众人准备完毕,为他们配了一名商队翻译,装上车,运送四箱丝绸与一箱茶叶,且乔装出一个身份,沿途送他们西行。出阳关前昼夜兼程,入怛逻斯境后则换乘大车,快的话一月可至。只希望阿泰与阿史那琼得以暂时撑住。
“来…朝大伙儿告别。”李景珑朝陈奉说,顺便将他抱起来,拍了拍他的脸,陈奉只大吵大闹“我要去我要跟着…”大家却心事重重,都没有耐心回答他。鸿俊单膝跪地,抱着陈奉,摸摸他的头,说:“乖,我们马上就回来了。”
陈奉一脸苦大仇深地看着鸿俊,说:“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鸿俊:“…”
听到这话时鸿俊瞬间整个人都化了,差点就想把陈奉带着走了,陈奉眼里眼泪还滚来滚去的,裘永思嘴角抽搐,说:“这小子骗你的!你看嘴角都忍不住笑了。”
陈奉忙道:“我没有!”
鸿俊说:“他才四岁,哪儿懂这些?”
莫日根正协助商队装车,末了匆匆一瞥陈奉,说:“那天我还听你和赵子龙商量怎么骗你爹给你买糖去,小子别装。”
陈奉马上捂着脸跑了,众人便都笑了起来,不多时车队已整装待发,李景珑在一个丝绸箱子里头找到了陈奉,不管他大吵大闹,把他抱了出来,与鸿俊去寻翰国兰,将这小子暂时托付给他。
“听大叔的话。”李景珑朝陈奉说,“我们几天就回来了。”
陈奉只得可怜巴巴地看着鸿俊,鸿俊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下,说:“回来给你带东西,赵子龙很快就来陪你了。”
李景珑千叮万嘱,让翰国兰在自己一众人离开前一昼夜里,千万不可让陈奉离开他的视线,这小子简直精得和鬼一样,稍不注意就被跑了。一旦车队离开,陈奉知道再追不上,倒是就安分了,反正假以时日待朝云康复,鲤鱼妖也会离开天罗山,过来渝州找陈奉。
“赵子龙从前给你当保姆。”李景珑倒是好笑,“现在又给奉儿当保姆。”
一行车队启程,离开渝州北上前往汉中,再入凉州,鸿俊第一次跟商队的车,翰国兰特地为他们伪装身份,准备了富商车驾,车内铺着厚厚的西域地毯,空间宽敞,倒是十分豪华且有异域风情。当天清晨出发,李景珑便马上召集驱魔师们临时开会,交换信息,鸿俊出示特兰朵以波斯语写就的信件,李景珑说:“没告诉你们,她怀疑的奸细叫什么名字?”
鸿俊挠挠头,说:“忘了,全是外国人名。陆许你也忘了?”
陆许:“我没听,一直在逗小孩。”
众人扶额。
裘永思说:“要么是胡克拉铎、要么是卡萨巴、要么是巴里思…”
“胡克拉铎!”鸿俊想起来了,说,“那个人叫安曼·胡克拉铎!”
裘永思与李景珑交换眼神,李景珑道:“萨珊之狮,后来改投大食,是个年轻人,当年与安西都护府打过一场。现在是哈里发警卫队的队长。”
“你都知道?”陆许诧异道。
李景珑想了想,说:“真要打听,还是能打听到一些的。”
鸿俊心想先前没听李景珑说过,甚至也很少讨论西域各国的情况,李景珑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答道:“阿泰是自己家弟兄,当着他的面议论大食与萨珊,总免不了有评头论足之言,显得太多事,是以一概不提。”
怛逻斯城曾是祆教的几大发源地之一,与古泰西封、巴格达并称为小亚细亚的三大主城。祆教最兴盛时一度覆盖整个萨珊,而后与伊斯兰教开战,最后则是伊斯兰教全面获胜。境内的祆教徒慢慢转化信仰,皈依伊斯兰。
萨珊与大食之间的战争,归根到底是宗教的战争。裘永思解释后,众人都不大能理解。毕竟这与中土的习惯差别实在太多,对大唐这种多民族混杂、各教遍地开花的国家来说,实在是太难以想象。
“佛道之争也从来没有到这么…强烈的地步。”陆许皱眉道。
“我看长安洛阳,什么庙都有嘛。”鸿俊说,“就连咱们驱魔司里头,大家也各信各的不是么?”
鸿俊与陆许乃是孔雀大明王与鹿王,俱是佛家子弟,裘永思则佛法道法兼修,一手符箓降龙之术更是道家真传。莫日根所在的室韦信奉萨满教,李景珑也不知道自己算是信啥,驱魔司里教派混杂,一旦打起架来,都是各召各的神出面。
“大唐从未有强制信教的说法。”莫日根随口道,“想信什么信什么。”
裘永思道:“所以咱们才强大啊。”
第197章 咸海密室
在众人的讨论下鸿俊逐渐明白了,阿泰所需要去面对的这一场复国之战, 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反叛, 抑或是赢得民心、重夺政权之战。真正的难处,在于这是一场与神抗争的过程。
祆教在萨珊的土地上一度消亡,被伊斯兰教所取代, 曾经的圣殿成为了清真寺, 孩子们从出生到死, 一代接一代, 都坚定不移地信奉着新神。旧神的记载被烧毁,一旦失去文字, 神迹与故事甚至无法流传超过五十年之久。祆教早在伊思艾家族离开这片土地前, 便已式微。
如今的大食, 早已对祆教十分陌生,他们不认识曾经给予这片土地以信仰的琐罗亚斯德与波斯古经《阿维斯塔》。甚至连掩护他们前进的商队、翻译, 也早已成了伊斯兰教徒。
这场仗能打赢么?鸿俊不禁心想。
他们离开嘉峪关, 前往雅丹,路上鸿俊特地去探望了次舅舅贾洲, 久别重逢, 已有数年。贾洲十分担心安史之乱,鸿俊反而从舅舅那里得到了不少情报, 李亨继任为帝,改年号为至德,并与回纥结盟。
抵达瓜州时,恰好大批回纥军开入关内, 奔赴中原,协助李亨收复失地,安禄山已逃回洛阳,妖族被收服,余下就是凡人的战场了。郭子仪率领中军,与回纥军联手,预备一举攻破陕郡。
李景珑担心地看着城下经过的回纥军,恐怕驱狼入虎,但这已不是驱魔司有权插手之事。
“来。”贾洲道,“鸿俊,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干了!”
鸿俊、驱魔师们与贾洲喝过酒,贾洲亲自带人将他们护送到出关,风沙迢迢,唐军才转身离去。
出阳关后,路途荒芜寂寥,沿途便是大片大片的戈壁,每过一日或日半,会有补充淡水的驿站,不少驿站已人去楼空,唯余站后池塘与一小片绿洲。昼夜温差甚大,入夜时甚至滴水成冰。
鸿俊喜欢这里的夜空,没有群山遮挡,总是万里无云,夜里他经常与李景珑裹着毯子,依偎在石堆下,看着天际的星河。
“青雄是对的。”
有一天鸿俊终于忍不住说起圣地之事,李景珑突然评价道。
鸿俊一怔,说:“你是不是都知道?”
李景珑嘴角略略翘起,说:“猜的。”
鸿俊叹息道:“对不起,我不该与你说这话…”
“不。”李景珑说,“你若不说,就会从细节里错过许多东西。”
鸿俊道:“能错过什么?反正只要我活着,就不会答应他们关于这点的任何提议。”
“谁们?”李景珑又问。
鸿俊:“当然是四大妖王。”
李景珑说:“四位妖王都认可他么?”
鸿俊被这么一说,瞬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李景珑又漫不经心道:“我说青雄做得对,非指妖族取代人族,千秋万世一类的话。而是他选择了不再逼你下决定,这非常重要。”
“那是因为奉儿出现了。”鸿俊说,“当时我看他的眼光,甚至觉得有点儿危险。”
李景珑摆手道:“奉儿正好给了他一个台阶下。回想当时,四位妖王在青雄提出提议的一刻,都是如何表态的?”
鸿俊说:“他们也不想…”
说到这里,战死尸鬼王、玉藻云的反应飞速在他脑中过了一次,另两名妖王的欲言又止、鲲神的沉默,终于令鸿俊明白了李景珑的假设。
“鲲神是帮着他的。”李景珑漫不经心道,“他俩不可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鸿俊沉吟,点头,李景珑又说:“至于狐王与鬼王,我不相信他们赞同青雄的选择。”
“但他们和曜金宫不熟。”鸿俊道,“我觉得…鬼王对人族还是…呃,比较友好的,至少比重明友好。玉藻云,我甚至觉得她爱上过老皇帝。”
“这正是问题所在。”李景珑道,“所以他们绝不会选择青雄作为新的总摄妖王,因为较青雄而言,他们更亲近人族。由你来统领,恰好是他们能接受的:出身曜金宫,与青雄、袁昆都有渊源。是重明的后人,而且还是我…”说到这里,李景珑笑了笑,说:“…还是蜀侯夫人。”
“嗯。”鸿俊脸上有点儿发红,点头道,“也许。”
“鲲神与青雄都很清楚。”李景珑道,“从利益层面上出发,只有你才能重新凝聚起四大妖王,建立一个新的圣地。否则袁昆不会找我‘要一具尸’和‘一个魂魄’。”
鸿俊渐渐懂了,李景珑又说:“青雄若逼迫你下决定,妖族势必再陷入分裂。奉儿看似打断了这场对话,实际上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鸿俊沉默不语,眉头深锁,李景珑最后道:“有时候我甚至怀疑袁昆才是驱动青雄出面,影响你决定的人。永思也常说,鲲神的心思太难捕捉了。”
鸿俊道:“不至于罢…我能活下来,全赖袁昆。”
李景珑便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鸿俊寻思道:“总有办法慢慢解决的,只要咱俩在一起。话说,好像越来越冷了,你冷吗?”
他俩瑟缩在毛毯中,李景珑在毯子里解开鸿俊的衣领,触碰他的肌肤,低声道:“我来温暖你。”
李景珑赤条条的身躯就像旺盛的炉火,每次与鸿俊纠缠,交融,进入,都让鸿俊觉得幸福无比。离开阳关后,驱魔师们起初还每天开会,行程后半段时要说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便各自待在车里躲避日头。丝绸之路虽已近十月,却依旧灼热,白天实在令两人难以亲热,稍微蹭几下就一身汗腻腻的。
但有次陆许告诉鸿俊一招,与其怕热不如索性不管,鸿俊试了一试,竟是别有一番感觉。两人大汗淋漓地在车中缠绵,李景珑肩背上、胸膛上的汗水,散发出的力量与雄性气味,简直让鸿俊血脉贲张。一旦开了个头,便几乎停不下来。
当然这种玩法也受条件所限,那就是必须每天洗澡,幸而进入丝绸之路后半段时,每个驿站都有充足的水源,黄昏时大伙儿都可以洗个澡,再在身上涂抹部分香料,鸿俊总算明白为什么色目人与西域人身上香味都这么浓烈了。
离开渝州城的将近二十日后,商队抵达丝绸之路的一个重要站点——咸海下的巴津城。商人们在这里补充货物,将短暂停留三日,鸿俊昨夜在车上睡得不大好,秋意浓重,天气清凉,市集喧嚣时远时近,如催眠歌一般,令他沉沉睡去。
“鸿俊。”陆许在鸿俊耳畔低声说,并轻轻摇晃他,“陪我去个地方。”
鸿俊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看着陆许,换上衣服,头晕眼花地跟了他出来。
“去哪儿?”鸿俊问。
陆许只在前面走,巴津城非常小,与其说是城,不如说是村郭,十来间夯土垒起来的泥屋敞着门给过路商贾做生意,两条路一竖一横,构成个十字,外围也没有城墙,常住百姓就十来个,大多是过往的生意人。
往城后高处走,翻过一座坡后,乃是咸海,咸海西面有一高山,山上屹立着一座奇怪的建筑。
鸿俊清醒过来,远远看着那建筑。
陆许说:“我载你,咱们上去。”说着化作白鹿,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飞过咸海,分开波浪,飞往山巅。
“这是什么地方?”鸿俊诧异道。
“琼哥和阿泰以前的家。”白鹿说道。
鸿俊想起来了,阿泰以前确实提到过,祆教的一座圣殿就在咸海畔的高山上,那里曾是先知琐罗亚斯德阐述经文之地,后来被修建为圣殿。
“阿泰和琼哥都出生在这座圣殿里。”陆许与鸿俊并肩走进那废弃的圣殿,如今早已杂草丛生,“特兰朵和阿泰也是在这儿认识的。”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鸿俊清理了杂乱的爬山虎,推开那扇门。
陆许:“琼哥告诉我的。”
鸿俊:“哟。”
“‘哟’是什么意思?”陆许面无表情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鸿俊怀疑地瞥陆许,说,“你们经常偷偷聊天?”
陆许:“没有!什么叫‘偷偷’!只是派到一起执行任务时会聊个几句!”
阿史那琼从来不朝鸿俊说他从前的事,甚至因李景珑与鸿俊在一起的原因,阿泰又常常警告阿史那琼不要自找麻烦,阿史那琼便一直十分克制。哪怕玩笑也不大朝鸿俊开,从前还会调侃几句陆许,现在连陆许也不敢多接触了,价成日待在驱魔司里也憋屈。
鸿俊:“他可以去调戏赵子龙啊。”
陆许:“…”
鸿俊还是挺喜欢阿史那琼的,不只他,每一个伙伴都异常地可靠,也为彼此不顾一切地去承受过危险。当陆许走向祭坛时,鸿俊大约明白了。
“你想了解他。”鸿俊说。
“没有。”陆许答道,“你想得太多了,我只是觉得他有一点…”
圣殿中有大量斑驳的壁画,上面乃是琐罗亚斯德讲经,以及波斯古经上的神话故事。两人并肩而立,看了一会儿,陆许答道:“寂寞。”
鸿俊眉头微微一皱,陆许说:“但这不是我的目的,长史只是让我来查查,琼哥会不会也是法器持有者之一,毕竟他与阿泰都出生在这里。”
鸿俊调查了圣殿的每个地方,包括山后的墓地,墓地上有一个碑文,上书波斯语。两人都看不明白是什么,但鸿俊突然发现了一个地方,那是一个符号,与阿泰袍子上绣着的符号一样。
“圣女。”鸿俊说,“是李龟年和阿泰的师父。”
“找找有没有机关。”陆许说。
“这么重要的东西,景珑他们怎么不亲自来?”
李景珑这时候正与裘永思、莫日根在打听阿泰的行踪,事实证明阿泰来过巴津城,且还在此处见过一个人,根据李景珑的推测,很可能就是安曼·胡克拉铎。但阿泰与阿史那琼并未回到过出生地便即匆匆离开。
陆许与鸿俊的任务,则是寻找此地是否有地脉的出入口,按理说是不应该有的。但鸿俊一旦与陆许一起出行,两个人便总喜欢东拉西扯地闲聊,有时聊聊裘永思,有时聊聊阿史那琼与莫日根、李景珑,奇怪的是,他们始终对阿泰兴趣不大,兴许是觉得他长得比女孩子还漂亮,对他没多大兴趣。
神火业已熄灭,无法再被点燃,数处祭坛上全是火烧过的余烬,陆许突然朝鸿俊说:“你来看看这个。”
鸿俊来到一间房内,阳光从花园顶端的缝隙照进来,这是非常标准的波斯庭院,中央有数个小小的喷水池,陆许说:“你看这俩雕塑,一个左边,一个右边都很光滑,像是有人用力转过。”
鸿俊心想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啊,总是连这种蛛丝马迹都不放过,便伸出手去,与陆许合力扳动,两座雕塑同时转动起来的一刻,地面突然轰隆隆下陷,现出一个通道。
“哇。”鸿俊说,“有宝物吗?”
两人挠挠头,鸿俊便打头先进去了,黑暗的空间内,鸿俊打了个响指,手中迸发出火花,照亮了那地下室。
地下室空空如也,尽头又有一扇门,门后是个幽深的通道,通往更深的地底。鸿俊计算步数,低声道:“这儿应当是咸海底下了。”
陆许脚下突然一个踉跄,踢到了什么,两人同时低头,光线照亮了一个人的脸庞。
鸿俊与陆许同时一声大喊。
那是个被绳索捆束,披头散发,浑身血污的男人,鸿俊道:“这儿怎么有人?!”
“死了吗?”
“看看…”
鸿俊拍拍那人的侧脸,将他沾满血的头发拨开,熟悉的面容映入脸庞,一张胡须拉茬的脸多日未曾修整过,眼角爆裂,瘦得不成人形,手指全部折断。
——阿史那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