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俊听得心里突地一跳,杨玉环这话未免充满不祥之意,仿佛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亨仿佛明白了什么,转身离开,不再多说,临出金花落前,杨玉环最后说了一句:“这么多孩儿中,你爹谈起你时,总是不一般的。他这一生…”

“我会孝顺他的。”李亨没有再让杨玉环说下去。

“一言为定。”杨玉环又道。

莫日根朝鸿俊使了个眼色,杨玉环低声道:“可惜今日没有准备糕点予你吃了,鸿俊;昔年孔大夫救了我性命,如今竟又是他的孩儿救我一命,只不知何日方能偿还你孔家的恩情。”

鸿俊安慰道:“会好的,贵妃,动身罢。”

杨玉环召来内侍,搀扶老迈的李隆基往后殿去,鸿俊与莫日根穿过花园出来,鸿俊说:“我去凌烟阁。”

“还去什么凌烟阁?”莫日根有时候当真受不了鸿俊,答道,“随口答应一句,去不去有关系吗?这火烧眉毛的。”

鸿俊欲言又止,莫日根每到这紧要关头,总觉得自己不懂鸿俊,然而日渐相处,往往又总觉得鸿俊以他独有的原则与执著,仿佛用简单的双眼,窥破了世间太多的大起大落。话到嘴边,反而又再三斟酌,收了回去。

“好罢。”莫日根最后说,“快去快回。”

鸿俊点头,说:“回去照看好景珑,一送他们出城我就马上回来。”

鸿俊与莫日根在御花园中别过,分头前去办事,凌烟阁在兴庆宫西北,昔年大唐江山初定,李世民建此二层小阁楼,内里供奉开国功臣画像与灵位,后历任国之重臣又时不时被请入供奉,然则到了武周定址神都洛阳,已不再在意凌烟阁。如今则是蒙尘的两层小楼。

鸿俊以飞刀斩了锁,走进那光线昏暗的楼中,正要取下画像时,背后忽一个声音道:“怎么不陪着你相好的?”

鸿俊一声惊呼,转过身时,竟见青雄依旧是那模样,站在朦胧日光下,半身赤裸,穿一条深棕色长裤。

“青雄!”鸿俊万万未料,会在此刻碰上青雄,快步上前,一时仿佛回复了昔年的小孩儿心思,只想往他身上扑。然而刚跑出一步,便觉怪不好意思的,说,“你…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青雄背光的身影周遭仿佛发出柔光,说,“你爹让你回曜金宫去,今日便放下人间,跟着我走,你走不走?”

鸿俊有太多的话想问他,未想青雄却先发制人,重提此事。

“我快死了吗?”鸿俊突然问。

青雄端详鸿俊,他的眼光,与往昔浑然不同,仿佛透过鸿俊,在看另一个人。

“你从小就是很聪明的。”青雄说,“大巧若拙,大智若愚,谁待你好,谁待你不好,你心里从来都记得。”

鸿俊没有回答,哪怕连青雄现在看他的眼神,他也能隐约感觉到:他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许多年前,与他有着手足之情的父亲——孔宣。鲲神能预知未来,想来也能推断他的生死,也许青雄今天前来,正是为了见他最后一面。

“我爹呢?”鸿俊突然问。

“他说,你不跟他回家。”青雄微微地笑了起来,说,“他不想再见你了。”

鸿俊怔怔看着青雄,青雄又长吁一口气,如同放下心头大石,良久后说:“鸿俊,你长大了。”

鸿俊沉默以对。

青雄又说:“你说放下就能放下,选了李景珑,就永不回头。你与你爹当年,果真像极了。如今的你不再是当年被重明赶下太行山,哭哭啼啼的你了。后悔当初这么想来人间不?”

“不后悔。”鸿俊微微一笑,答道。

青雄伸出手,挑起鸿俊的下巴,沉吟良久,最后轻轻地摸了摸他的侧脸。

“从此,你得一个人走了。”青雄又道。

“我从来就是这么想的。”鸿俊答道。

青雄刹那散开,化作无数光点飞散,席卷,渗出凌烟阁去,这二层阁楼顶端,坐着一名身穿火红王袍,头发犹如燃烧的烈焰的王者,一双金曈望向远处,正朝长安蔓延而来的滚滚黑云。

驱魔司中庭,陆许将昏迷不醒的李景珑抱上车去,突然停下动作,望向巷内不知何时出现的那中年人身影。

驱魔司内,正在讨论战术的裘永思等人亦突然停下声音,纷纷起身。

“你是怎么进来的?”裘永思眉头深锁,冷冷道。

“锁门符乃是根据镇龙塔中空间符所改。”杨国忠好整似暇,微微一笑,“对旁的人来说兴许是结界,又如何挡得住我?”

众驱魔师顿时如临大敌,暗地里运起法术,杨国忠却已看穿了他们的动作,笑道:“上回大明宫中,各位高招层出不穷,已把我给打垮了,要将我抓回镇龙塔去,不必再大动干戈,仙尊只要出手,我是逃不掉的。”

说着,杨国忠随意一瞥池塘边的鲤鱼妖,鲤鱼妖瞬间弹跳出水,一路小跑,躲到裘永思身后。

“獬狱。”裘永思反而笑了起来,抖开手中折扇,站在一群驱魔师身前,揶揄道,“你这捅出来的娄子,可不好收拾呐,你似乎不大了解我,我这人总喜欢反其道而行之,譬如你觉得我今天一定不会将你缉拿回塔,我偏偏就得动手。”

说着,裘永思一手抖笔,答道:“无论你再说什么,今天是绝不可能放你走的。”

裘永思笔锋中瞬间淌出如同流水般的发光符文,一刹那绕着杨国忠全身,开始旋转。

杨国忠负手而立,却十分自信,说道:“再做个交易如何?”

阿泰冷冷道:“上回跟你做了笔交易,差点就被你坑得倾家荡产,可不能再信你了。”

“将我扣住。”杨国忠说,“若再不信我,随时把我抓回塔去罢了。”

话音落,裘永思的符文已“嗡”一声成形,朝着杨国忠收束,化作三道蓝色光环,将他牢牢捆住。

杨国忠被这么一捆,顿时一个趔趄,往前跪倒在地。裘永思手中持符,眉头深锁,那道符无论如何贴不上去。而只要符纸一贴,降龙法阵发动,杨国忠就会被直接传送回镇龙塔里,再逃不出来了。

“动手啊!”陆许催促道。

杨国忠沉声道:“你贴上这符,兴许便错过了解救你同伴的机会。这还不算,一命还一命,现在将我扔进镇龙塔深渊中,可就再无人能救你性命了,裘、永、思。”

裘永思拈着那符的手指轻轻发抖,几次欲贴上杨国忠额头,然而最后,他鬼使神差地收起了符纸。

“说吧。”裘永思道。

“带我与鸿俊去见安禄山。”杨国忠道,“鲲神的计划注定将失败,只有我能救他。”

陆许:“…”

众人面面相觑,杨国忠望向陆许,内情就连裘永思也不知道,所有人转向陆许,陆许颤声道:“你为什么会知道…鲲神的计划?”

杨国忠沉声道:“如今的安禄山拥有至为强大的力量,它从这场战乱之中汲取了近乎过量的天地戾气为己用。但没有魔种,它始终无法留住魔气,这也是为什么你们始终看见的,是魔兵、魔将,以及滚滚黑云。”

“如此,正因它吸纳的戾气转化为‘魔气’后,必须释出,否则便将逸散。它仍然需要鸿俊身上的魔种。”

“继续说。”裘永思冷冷道。

“要为孔雀大明王进行‘再铸’,便须把魔种取出。”杨国忠跪坐在地,缓缓道,“魔种已与鸿俊的三魂七魄相连,强行取出,将伤及三魂七魄,令其随之灰飞烟灭,鲲神的计划,乃是以李景珑所用心灯,先分离魔种,将孔雀大明王残破的三魂七魄还原为纯能量法力,第三步,则是再铸其魂魄。”

陆许脸色已变得铁青,喃喃道:“獬狱。”

杨国忠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缓缓道:“这是我第一次,朝孔宣所提的办法,只是魔种一旦脱离鸿俊的身体,魔气便将强行从安禄山身上被吸走,届时,鸿俊周遭将被这三千噩梦、生死戾息、无尽舍离所包围,天魔将真正诞生,谁能保证,李景珑的心灯之力,足够突破这魔气?”

裘永思喃喃道:“獬狱,你始终没有死心,你真正想要的,只是鸿俊身上的魔种而已…”

“不错。”杨国忠道,“让我与鸿俊合魂。我将吞噬他的魔种,汲取魔气,那一刻到来之时,我将带走魔种,你们再铸鸿俊三魂七魄,而我…”

裘永思说:“你也将招来天劫。”

杨国忠:“不错…强大的魔气涌入时,能令我突破蛟身,化而为龙,天劫也将随之降临…”

裘永思:“你也许将在天劫下灰飞烟灭…”

杨国忠:“也许将成功渡劫为龙…”

裘永思与杨国忠对视,驱魔司中庭内寂静无声。

第176章 搭救稚童

一炷香时分后。

“我押安禄山赢,赌一百两。”阿史那琼说。

“我押安禄山。”

“我押獬狱。”裘永思面无表情道。

莫日根回到驱魔司时, 一时竟不知发生何事, 只见杨国忠跪在一旁,驱魔师们则大大咧咧在案前赌钱,当真眼前一黑。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这儿做什么!”莫日根望向被符文捆着, 跪坐在地的杨国忠, 又望向躺在一侧的李景珑, 当真无言以对。陆许将过程说了, 莫日根一脸难以置信,望向裘永思。

“你信他?”莫日根眉头深锁道。

裘永思抬眼瞥莫日根, 两人彼此对视。莫日根道:“獬狱坑了咱们多少次?!他说的话能信?狐妖案、战死尸鬼王案、大明宫、镇龙塔…”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杨国忠自若道, “对一个不成功便成仁的人来说, 谋害你们性命,又有何用?昔年孔宣一念之差, 拒绝了我的提议, 若早听我一言,何至有今日之患?”

“他在说谎。”陆许突然道。

这话一出, 杨国忠脸色顿变, 众人蓦然转头,注视陆许。

陆许起身, 来到杨国忠身前,直视他的双眼道:“当年你朝孔宣的提议,可是不管鸿俊死活,只想把魔种分离出来, 自己成龙飞升而去;而魔种一离体,鸿俊势必三魂七魄尽毁。缺少至关重要的法宝,你要怎么保护他?”

“你为什么会知道?”杨国忠眯起眼,喃喃道,“这不可能,当时只有我与孔宣议定此事…”

沉睡中的李景珑睫毛微一动。

秋夜,小雨淅淅沥沥,渐有凉意。杨国忠从孔家离开,到得前院时,转头看了内里一眼。

“那么星儿怎么办?”贾毓泽焦急的声音说道。

小李景珑蹑手蹑脚,来到窗下,侧耳听见孔宣与贾毓泽对答。

“须得以法宝,为他重铸三魂七魄。”孔宣答道,“让魔种就此分离。獬狱所言不错,这是唯一的办法。”

“用什么法宝?”贾毓泽急迫地说道,“你兄长又怎么会舍得以涅槃之力,协助星儿重铸?”

“他会的。”孔宣说,“我已经送出信去,令二哥替我搜寻尚在人间的上古法器。”

“獬狱的话,又有几分真几分假?”贾毓泽心乱如麻,在房中踱步,沉声道,“你们曜金宫与他是世仇。”

“那只是大哥!”孔宣道,“毓泽,听着,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我不会把星儿交给他!”贾毓泽答道。

“…我们去找这件法宝,找到以后,按獬狱的计划,为星儿重铸三魂七魄…”

“不!”贾毓泽打断道,“我绝不会将星儿交给他!”

其时房外一声清响,孔宣夫妻马上转头,孔宣警觉道:“谁?”

房外廊前,小鸿俊一身雪白的单衣短裤,光脚站着,满脸疑惑地望向小李景珑。

小李景珑马上做了个“嘘”的手势,上前拉着鸿俊回房,示意他尽快进去,小鸿俊低声道:“你是谁?”

“别问。”小李景珑火速答道,催鸿俊上榻,自己将被子一掀,睡在里榻,与他并肩而卧。不多时,贾毓泽推门进来,房内一片黑暗,小鸿俊则安静地躺着陷入熟睡,贾毓泽并未上前,关上门离开。

长安城内刮起腥风,下起血雨,鸿俊从凌烟阁快步离开,将怀中画卷尽数堆进木箱内,李隆基离城的队伍业已准备好,内侍尽数被遣散,人间帝皇披铠佩剑,在那高头大马上,竟已有些坐不稳。

“铲除奸妃!”

“杨家伏法——!”

喧哗的六军将士围聚宫前,一时声威已至鼎盛,十年来,杨家只手遮天,作威作福的业报终于到了尽头,皇帝昏庸,遭到杨贵妃操纵的传言愈演愈烈。封常清、高仙芝之死乃是边令诚促成,而边令诚更是昔年杨国忠一手提拔,安禄山坐大,潼关沦陷,帝君仓皇逃亡,眼看大唐面临覆国之危,这账最终自然都算在了杨家头上。

“都别吵了!”鸿俊喝道。

高力士面如土色,畏缩不前,躲在鸿俊身后,此刻宫中内侍已被遣去护卫百官眷属,六军面临哗变危机。然则就算内侍仍在,不过是一群略通武艺的太监,又何尝能与上万名军人相比?

“随朕——亲征——”李隆基之声响起,六军中刹那静了。鸿俊一见李隆基出面便知要糟,果不其然,上万人目不转睛,盯着老态龙钟、昏昏沉沉的人间天子。

鸿俊回头看车队,杨玉环与韩国夫人上了车,兴庆宫中兵荒马乱,守护李隆基与杨玉环的,竟只有自己一人。

“出发吧。”鸿俊站在李隆基身前,面朝禁军千军万马,只有他一人挡着,却无人敢上前,目光先是从李隆基身上落到车队上,再落到他身上。

神武军统领排众而出,到得鸿俊面前,询问道:“雅丹侯呢?”

“他在掩护长安百姓撤离。”鸿俊简短答道,“走不走?”

那统领名唤陈玄礼,与胡升乃是同级,鸿俊以前跟随在李景珑身边时见过他,他也见过鸿俊。长安城中几次诛妖,俱传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然而六军中也知道,李景珑这伙人不是好惹的。

陈玄礼见驱魔司只派来一人,显然有恃无恐,斟酌再三,终于放弃了打算,抬手下令。鸿俊翻身上马,守在车队旁,跟随李隆基出发。

血雨铺天盖地,六军将士一言不发,纷纷上马,被淋得浑身湿透。鸿俊有意地落后些许,见马车揭开车帘,里头露出杨贵妃侧脸。

“杨家人都撤走了么?”杨贵妃问道。

鸿俊:“…”

“我请太子将他们带到宫中,与陛下一起走。”杨贵妃蹙眉道,“大哥没有来,他们都没有来。”

鸿俊不知该说什么,转眼间卫队已出兴庆宫,他想了想,答道:“我不知道,但他们一定已经离开了…”

“替我看看去。”杨贵妃说。

“我的职责是守护陛下。”鸿俊说,“这是驱魔司为我分配的任务。”

杨贵妃坚持道:“陛下不会有事的,他们恨的,无非是我。去罢,鸿俊。将这个交给管家。”

鸿俊沉吟片刻,策马上前,正要询问陈玄礼时,陈玄礼却始终等着,朝他交谈。

“你的职责是什么?”陈玄礼说。

“守护皇室。”鸿俊道,“杨家人…”

陈玄礼道:“孔鸿俊,驱魔司受陛下、太子殿下统领,奉天家之命,我以为你们心里都是清楚的。”

鸿俊打量陈玄礼,没有答话,大雨哗啦啦地下着,众人行进在大街上。

“杨家不是天家。”陈玄礼冷冷道,“太子的命令,若是与杨家的命令相违,你待如何抉择?”

鸿俊:“你…”

陈玄礼沉声道:“回答我!我知道你们驱魔师神通广大,但若真欲一战,也别欺人太甚!”

鸿俊沉默良久,而后答道:“景珑听皇帝的。”

“你看看陛下!”陈玄礼从马上倾身,蓦然揪着鸿俊衣领,咬牙切齿地说道,“他现在还认得清谁?”

鸿俊喘息不已,陈玄礼又道:“回答我!”

“听太子的。”鸿俊最后说道。

陈玄礼这才放开鸿俊,鸿俊说:“我去找杨家人。”

“我再问你一句。”陈玄礼说,“杨国忠的真身是妖怪,是不是?”

鸿俊蓦然转头,望向马车,再注视陈玄礼。

鸿俊:“是,但其中内情…”

“我只问你是不是。”陈玄礼沉声道。

鸿俊不说话了。陈玄礼又问:“虢国夫人也是妖怪,是不是?”

“但贵妃不是!”鸿俊已隐约感觉到杨家处境的危险,怒道,“放过她罢!你们皇帝身边只剩下她了!”

“若非杨家这群妖孽作祟!”陈玄礼沉声道,“吾皇何至于落到如今众叛亲离的境地?”

鸿俊手持令牌,沉声道:“我会追上你们,陈玄礼,你有胆子就在我回来之前动一下贵妃试试。”

“你当真要与奸妃合谋,助纣为虐?”陈玄礼说,“想想清楚。”鸿俊则不待他多言,便策马而去。

秋高气爽,长天杳阔。香樟树下,树干垂下两条绳索,拴着个木板,随着风轻轻晃动,小鸿俊坐在秋千上发呆。小李景珑匆匆过来,放下手上的书,跪到秋千前,抱着小鸿俊,侧过耳朵,隔着薄薄的衣服,在他小胸膛上听了听。

小鸿俊:“??”

“你信我么?”小李景珑说道。

小鸿俊问:“信什么?”

小李景珑答道:“将你的魔种取出来,再用我的法宝,重新给你做一次三魂七魄。”

小鸿俊问:“会很痛吗?”

小李景珑摇摇头,却带着迟疑,黯然道:“也许。”

小鸿俊注视小李景珑,末了轻轻地点了点头。

“跟我来。”小李景珑牵起他的手,趁着两家没人,带他从后门溜了出去。

“你有什么法宝?”小鸿俊穿着木屐,在巷里奔跑,小李景珑回头,答道:“心灯,不是我的,借回来用的。”

“不用还吗?”小鸿俊又问。

小李景珑:“…”

长安入夜,雨水瓢泼,鸿俊纵马穿行于长安街道,来到杨家门外,内里早已空了,无数宝物胡乱堆叠,古董、字画、珠宝,就这么扔在暴雨下。

“有人吗?!”鸿俊抹了把脸,喊道。

空空如也,鸿俊捡起一幅画,扔进厅内,再次上马,在长廊、后院、花园内骑马穿行,再找不到活人,想必早已各自逃亡。他深吸一口气,想回驱魔司看一眼,但不知为何,阴错阳差就想起了另一户人。他当即出了巷子,拐过两条大道,进入另一条小巷。

“有人吗?”鸿俊撞进一户人家,见门半开着慌忙下马往里间去。这是陈子昂后人的家,鸿俊匆匆进了房内,只见榻上躺着一人一小孩,那人乃是段氏。小孩见鸿俊来了,只做了个“嘘”的手势,说:“别吵醒了我娘。”

鸿俊在他还是婴儿时便见过数面,一别数年,没想到竟是这么大了,当年第一次来寻找陈家后人那天,这孩子将近一岁,如今三年过去,已是有四岁。

鸿俊道:“怎么还在睡觉?赶紧出城去…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