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曜金宫,你得听我的。”鸿俊答道。
李景珑说:“那是当然,去你家,是客随主便。还有呢?”
鸿俊想了想,最后说:“没有了。”
李景珑:“…”
“你出去这么久,就不怕我走啦?”鸿俊又问。
“追上你一次,你就不跑了。”李景珑斟着茶,眼睛却看鸿俊,笑着说,“你舍不得我。”
鸿俊的心蓦然又被这句话给牵了一下,心里一时酸溜溜的。
喝过茶,李景珑便结了账,带着鸿俊离开凉州。出城时,鸿俊刚上马,李景珑却在背后翻了上来,骑在他身后,解释道:“我让他们先一步回长安了,随时留意妖王动向,走,驾!”
鸿俊:“…”
鸿俊道:“我不和你一起骑马——!一人一匹,挤着我干吗!”
李景珑抖开马缰,他健壮的胸膛抵着鸿俊后背,说:“不用你自个控缰,还不好了?”
以前鸿俊几乎完全习惯,与李景珑身体接触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然则现在却觉得李景珑控马时,稍稍往前俯身,压迫感则让自己一下就非常紧张。幸而今日下午的路倒是不长,到得驿站时便已天黑,各村镇又都早歇过年,跑了不到个把时辰,李景珑便去住店打尖。
鸿俊牵着马,听到李景珑与店小二说话,让小二去备点酒菜,预备过年,晚上吃点好的,鸿俊便从门后偷偷地看他,心里不知为何,又紧张起来。
李景珑安排完,便转身找他,看到鸿俊躲在门后,不禁好笑,朝他走来。
“偷看什么?”李景珑乐道,“你这小子成天都在想啥啊。”
在两人一起骑马时,李景珑的胸膛抵着他的背脊,隔着温暖的外袍,那坚实有力的心脏跳动,让鸿俊觉得安全无比,仿佛就有了归宿。
父母的离开已在成长岁月中逐渐接受,然而他在梦醒时所恨的、所难以忍受的痛苦,更来自于发现害死爹娘的人,赫然是李景珑。
鸿俊侧过头,看了眼睡在身畔的他,他的睡容英俊而沉稳,嘴唇温润转折,侧脸鼻梁高耸,眉毛分明。看着看着,鸿俊又开始有点恨他了,若没有那件事,也许自己还有一个人可以依靠…
他翻过身,面对墙壁,心中如绞一般地难受。
翌日两人再出发,李景珑正要带他时,鸿俊却先上马,一溜烟地跑了。李景珑道:“跑这么快做什么?”只得追在后头。
这一路上,鸿俊心中充满忐忑,白天与李景珑赶路,夜里在客栈歇息,李景珑只以为他临近回家,心情低落,只不住想话来劝。夜间李景珑坐在桌前写信回长安,鸿俊便坐在榻角,捧着一本书,三不五时,瞥他一眼。
李景珑眼角余光所见,自然知道鸿俊正看着他发呆,也不多问。随着初春天气转暖,两人又不断南下,沿途冰雪渐化,李景珑特地挑关中南部道路走,过得将近十天,道路两侧便有了些绿意。
及至正月十二,两人竟是到得太行山下,鸿俊抬头仰望山谷,又生出了畏惧之心。他回头看跟在身后的李景珑,李景珑却泰然自若,注视鸿俊双眼。那一刻,鸿俊突然有股冲动——想转身离开,不回曜金宫了。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陪你。”李景珑说,“真相就在那儿,每个人一生里,总得至少面对一次,别怕,鸿俊。”
鸿俊从李景珑的目光中获得了信心。
“你以前也面对过么?”鸿俊问道,又转头眺望太行山巅。
李景珑没有说话,鸿俊又问:“什么时候?”
他策马往太行山里去,李景珑不疾不徐地跟在其后,眼里带着笑意,没有回答,然而鸿俊已下定了决心,再不畏惧。
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
古有太行八陉,乃是八条横绝云顶的咽喉要道,第一天入山,战马连石路都走得十分艰难,许多军事关隘俱已废弃,马蹄踏在山腰道路上,只要踏错一步,便将沿着山崖滚下去。
幸而这两匹战马是在鸿俊上次入魔,杀了大宛名马后,贾洲又为他们配的百里挑一的好马,更通人性,一路竟是这么磕磕碰碰地走了过来。
入夜时,两人便在关隘废墟中生火;白天则穿过重重云雾,前往山脉中段。
李景珑尚是第一次进太行山,昔时便闻此处乃是绝飞猿、断鸟路之地,没想到竟是如此险峻。
“你当初是怎么走出来的?”李景珑问。
两人牵着马在山道上慢慢地走,马儿已开始有点害怕了,过去一匹,另一匹站着不肯动,李景珑在后面推,鸿俊在前面拖,哄着那匹马一点点地往前。
“全靠走。”鸿俊答道。
“我说呢。”李景珑还险些被马儿踹。过得险道后,是一大片草甸,乃是地脉汇聚之处,又有一温泉,两人便幕天席地地洗了个澡,再看着满天星河过夜。
鸿俊侧身枕着自己手臂,注视李景珑,两人躺在草地上。
“要么你在这儿等我吧。”鸿俊说,“后头的路更难走。”
“你太小看我了。”李景珑笑道,“万一你不回来怎么办?”
鸿俊便笑笑,心中涌起复杂的情愫,翻了个身,背对李景珑,数着面前的草叶。李景珑稍起身来,把外袍披在两人身上,就这么睡了。
第72章 太行山巅
正月已过,不知不觉, 距离开敦煌竟已有月余, 鸿俊心中有股不安,随着逐渐深入太行山,这不安竟是越来越强烈。有时候, 他突然生出与李景珑折返的念头, 有时他更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仿佛只要隔绝人世, 许多事就不会发生, 也不必烦恼。
他们将马匹留在了草甸,经过太行山的一线天, 再循着千百年前的古道, 辗转登上山峰。天穹旷旷, 唯一的声音便是来自于数只飞鸟,干粮吃完了, 鸿俊便在溪边, 教李景珑捕鱼。鸿俊以飞刀钉水里的鱼,李景珑再抓上来, 生火烤鱼吃, 林间又有不少叫不出名字的果子与野菌,当初鸿俊正是这么下山来的。
“就是那座山。”鸿俊指向远处的雪山。
目的地终于快到了, 在李景珑眼里,几乎所有的山都长得一样。两人准备了三天份的粮食,鸿俊便带着他,在林间左拐右绕, 寻找自己下山时做的记号。又沿着树攀上了峭壁。
风很大,李景珑尚是第一次这么徒手爬山,尤其曜金宫所在之地,更只有飞鸟能达,他与鸿俊并肩立在峭壁上,鸿俊爬上爬下的惯了,但恐怕李景珑踏错,便紧紧地抓着他的手。
到得一处窄壁前,李景珑擦了把汗,与鸿俊朝头顶看,鸿俊便甩出钩索,挂在崖前石上,朝上爬了一段,落定,又把钩索甩下来,将李景珑拉上去。
“你家住这么高!”李景珑只以为是什么深山巅的古刹,没想到连路都没有。
鸿俊说:“上头风景很好的!来吧!”
接着鸿俊再往上抛钩索,如此每抛一段,两人便往上爬一截,李景珑方知鸿俊一身飞檐走壁的功夫,居然是这么练出来的。
到得近云层时,头顶已全是万年的凝冰,半山借力之处更只有一人落脚。鸿俊与李景珑几乎是挤着站在一起休息,两人站在崖壁前一处两尺见方的凸岩上,稍作喘息。
鸿俊再甩钩索,却勾得头顶所有的冰块惊天动地地崩塌下来。
“当心!”李景珑马上转身抱紧了鸿俊,冰瀑崩陷,鸿俊心脏狂跳,两人紧紧相贴,鼻梁相抵,都在紧张地喘息。
狂倾而落的冰雪恰恰好越过两人,坠向深谷中,好一会儿方声音渐消,两人气息交错,对视半晌,鸿俊竟是感觉到自己与李景珑都起了反应。李景珑的那个几乎是霸道地顶着他,李景珑眼里带着笑意,两手按着峭壁,不怀好意地打量他。
“被这么抱着什么感觉?”李景珑居然还有心情调侃他,“说,是不是早就看上哥哥了?”
鸿俊满脸通红,说:“别捉弄我!”
鸿俊只稍一动,李景珑便马上大喊,险些掉下去,鸿俊忙拉住他,说时迟那时快,头顶又坠了些冰雪下来,李景珑复又搂着他,两人一起往头顶看。连着几次,冰层终于滑落得差不多了,鸿俊才再次甩出钩索。
当初下山时鸿俊是被青雄直接送到孤峰下,但这条路,以前他也没少爬过,若只一人,上上下下地就过了,再带个李景珑,难度显然高了不少。
夕阳西下,鸿俊爬到一处中间歇脚的悬崖上,垂下绳索,李景珑不住打滑,艰难地上来了。
“上面就好了。”鸿俊说,“咱们已经过了云层,顶上没冰了,歇一宿吧。”
李景珑的右手在莫高窟一战后,还有点儿抖,当即与鸿俊并肩坐在悬崖上。是时和风吹起,云海散开,夕阳金光万道,从孤峰西侧望出去,只见茫茫神州大地,群山蜿蜒,山外平原更是绵延千里。
“真美。”李景珑喃喃道,“没白折腾这些时候。”
鸿俊出神地答道:“还在很小的时候,我唯一的愿望就是,离开太行,去青雄说的那‘红尘’里走一遭。”
“现在觉得呢?”李景珑侧头看鸿俊。
鸿俊的少年眉目是如此地明朗,脸上带着憧憬。李景珑仿佛看到了最初的那个鸿俊,清澈而干净的鸿俊,离开长安后,他一度变得郁郁寡欢。这让李景珑百思不得其解,而坐在高山上,注视万里夕阳时,曾经的他又回来了。
“人间很好。”鸿俊喃喃道,并转过头,笑了起来。
李景珑搭着鸿俊的肩,夕阳照来。
“好在哪儿?”李景珑又问。
鸿俊想了想,迷茫地说:“我不知道。”
“小时候,我想去学本事,修仙。”李景珑出神地说,“想去一座没有凡人能到的山里,拜一位本领高强的师父。你却想来人世间,来这红尘里。”
“青雄说,山上不好玩。”鸿俊奇怪地说,“人间才好玩。你学了本事,不也要回来人间?否则你为什么修仙呢?一辈子长生,一辈子待在山上,又有什么意义?”
李景珑忙笑道:“当然不是为了朝凡人炫耀才想学本事。”
鸿俊问:“为了守护神州?可没见过妖魔肆虐的人间,这些年里,神州始终是升平盛世,是什么让你相信,狄仁杰留下的那本书?”
很久以前,李景珑便回答过他,然而若再追问下去,他也被问得开始有点儿疑惑了。这个念头他一直十分执着,哪怕被众人嘲笑相信怪力乱神,杞人忧天,也从未改变过。
现在想想,倒是为什么呢?
“命中注定吧。”李景珑最后说,“否则也不会与你相遇。”
鸿俊“嗯”了声,靠在他的肩头,夕阳沉入地平线上,繁星升起,此刻鸿俊的脑海中却是异常平静,不再有多少烦恼。
翌日天亮时,鸿俊再次开始攀爬。
登临太行绝顶,此处是最后一段,也是最艰难的一段,常常有近五六丈的石壁,毫无借力之处,只有裂开的岩石缝隙,鸿俊尝试好几次,以钩索勾住岩缝,先是爬上去,再以飞刀插入缝隙内以手吊着,将李景珑拖上来。让他也抓着飞刀如钉在岩壁上的钢楔,慢慢地、一丈一丈地往上爬。
云瀑环绕,升起,泻下,李景珑吃力地抓着飞刀,说:“鸿俊…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鸿俊从高处低头看。
“你没有…爬错山吧?”李景珑低头看脚下,此刻他一手抓着钉入崖壁的飞刀,脚下万丈之处,云雾散开后,现出遥远不可及的大地。
这么摔下去,顿时就是粉身碎骨。
“爬上去可就没法下来了!”李景珑说。
鸿俊:“…”
鸿俊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回过神,马上说:“应该…不会…”
“…吧?”
李景珑听到这回答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摔下去。
鸿俊一手抓飞刀,另一手甩出钩索,挂上了顶上朝外伸出的高台,揪着钩索一个飞荡,不住收绳,几下爬了上去,他长吁一口气,站上高台,却蓦然随之一震,险些摔下去。
高台上,面前站着一个男人。
狂风吹过,男人一袭火红色王袍飞扬,长带如凤翎般飘起,一条早已断裂。他的王袍松松垮垮,搭在肩上,脸上带着冷漠,金色双瞳注视鸿俊。
正是重明。
鸿俊与他对视半晌,瞬间便忘了要说什么,最后小声地喊了声“爹”。
“鸿俊——!”
底下李景珑喊道:“没事吧?!人呢?”
鸿俊回过神,忙放下钩索,将李景珑拉上来,李景珑气喘吁吁,一身外袍被挂得乱七八糟,搭着鸿俊,直起身时,一见重明蓦然也紧张起来。
“重…重明世伯。”李景珑忙抱拳行礼。
“还知道回来?”重明那话却是朝鸿俊说的。
鸿俊只沉默地站着,不说话,重明打量两人一眼,冷哼一声,转身走了。鸿俊要追上去,侧旁已有少年过来,低声道:“殿下。”
“殿下,这边请。”
“爹!我有话问你!”鸿俊不顾侍从所言,朝重明道。
重明停步,沉声道:“会有机会的。”接着抖开翅膀,化作凤凰,带着烈火飞往远处宫殿。
两人攀上来之处乃是曜金宫主殿外的一个平台,平台上有一水池,水池畔种着梧桐树,李景珑收好绳索,少年们便过来请客人进去歇息。鸿俊怅然若失,李景珑便道:“鸿俊,好好说,别与你爹吵架。”
鸿俊只得点头,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回家的感觉还是很好的,他带李景珑穿出主殿,沿回廊过了花园,李景珑见这儿种满了叫不出名字的仙草仙芝,问:“都是你种的?”
“以前种的。”鸿俊想了想,说,“我带你逛逛?”
“先回去收拾下。”李景珑笑道,“不着急。”
曜金宫占地足有万顷,宫内鸟儿化作人形的侍从俱是少年少女,数量近千,宫殿以和田玉垒成。和、田、玉!李景珑已看傻了,大明宫、兴庆宫、华清宫…人间帝王宫殿虽奢华,却也远远未到这程度。整个曜金宫被划为东、西、中三殿,每一殿更是回廊错落,雕栏绘栋,比汉建筑更早,一应摆设,乃是从上古三朝到隋时的古器。
侍从将李景珑引到西殿,殿门上有与鸿俊碧玉翎相似的孔雀翎图案,连饮水器具也是用的琉璃杯,更有不少鎏金器、软烟纱,摆书的架子也是小叶紫檀。
“李长史。”一名少年入内,说,“水已备好,这是您的衣服。”
李景珑拿起一看,忽见这短短一刻钟,曜金宫里竟是做出了一套与他武袍一模一样的替换衣服,只是所用锦缎,料子更好。
“我自己来。”李景珑从前哪怕家大业大,也未经这奢华排场,洗过澡后换了一身衣服,曜金宫中,少年们想必都是鸟儿,俱赤着上身,只穿长裤,方便展开翅膀。给李景珑做的衣裳则是深紫色武裤,更特地为他准备了木屐,上身则是薄薄的深色短褂。
说也奇怪,太行山巅竟是半点不冷,温暖得如春夏季,想来因是有凤凰在。
“李长史,这边请。”少年们又来请人。
李景珑心道应该是鸿俊让他们这么称呼,便点点头,跟着领路人过去,并不经意地挨间看过敞开的房门。有鸿俊的藏书室,有武房供练飞刀用的草人草猪等物,还有药房,内置一鼎,研钵等一应俱全。
鸿俊也刚洗过澡,头发被剪短了,一头湿漉漉的,妖族不像凡人,没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的规矩,短发显得他更精神了些。回到曜金宫后,他也换上了一条藏青色的绸裤,习惯地打着赤膊,一名少年正在调颜色,在他的左胸绘上深蓝色如刺青般的花纹。
他的肌肤白皙,腹肌轮廓分明,胸肌十分漂亮,绘上花纹之后,更显少年人的性感。
“…咱们这儿什么时候也做个温泉之类的…”
鸿俊正在朝少年们说,却是无人回答他。鸿俊便自言自语,朝他们说了不少山下的见闻,尤其是华清宫的温泉,泡起来非常舒服。
少年们恐怕接了他的话,又要引他闯祸,便一致保持了沉默。
“而且山下的东西特别好吃。”鸿俊又说,“偶尔让厨子也换换。”
李景珑笑着从镜子里看他,鸿俊见他来了,便脸上一红。
“他们平时都这么穿。”鸿俊答道,“要不我还是把上衣穿上吧。”
李景珑忙摆手,只不说话,上下打量鸿俊,鸿俊被他看得有点紧张,更仿佛莫名地带着点兴奋。
“看什么?”鸿俊哭笑不得道。
“看你漂亮。”李景珑说。
曜金宫中少年虽多,也俱是百里挑一的俊美,却都及不上鸿俊,他的眉目间,自然而然地有股明朗、干净的气息。
侍从在鸿俊左肩连左胸绘了羽翎的花纹,又取来一枚玉佩为他戴在脖颈上,又有人来通传,陛下请客人用餐。
日落西山,李景珑便去用饭,想必鸿俊刚回家,须与重明多聚一会儿,便让他不必陪了,没想到不多时,鸿俊又匆匆过来。
“重明不知道上哪儿去了。”鸿俊说,“我陪你吃。”
侍从上了饭菜,见乃是一碗奇怪的饭,外加鱼与豆腐煮的汤,以及并树叶炒的蛋与少许肉食。
“鸡蛋。”鸿俊看了李景珑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又说,“不是我爹的蛋。”
李景珑:“…”
“你会下蛋么?”李景珑突然问。
“就算是妖怪,我也是公的!”鸿俊哭笑不得,“母的才下蛋呢!”
李景珑不过是逗他玩,说:“若生个像你一般的小小鸿俊,想来倒是好玩。”
鸿俊示意李景珑快吃,两人都饿了,然而那碗里的“饭”却不是米蒸的,入口清香,口感却极其粗糙。
“饭还是这么硬。”鸿俊被噎得直伸脖子,李景珑忙给他盛汤,然后也吃了一口,说:“这不是竹米么?!”
鸿俊也不知道竹米是如何珍贵的食材,李景珑心道普天之下,能把竹米拿来蒸成饭的,估计也只有凤凰。而能把竹米饭做得这么难吃的,多半也只有这一家。
“这又是什么肉?”
“兔子。”鸿俊说,“山下抓的。”
李景珑算是知道鸿俊为什么在山下跟个饿鬼一样,怎么吃也吃不饱了,缘因曜金宫中的菜肴都极淡,几无油盐,哪怕松茸炒兔肉,也只用兔子本身的脂肪出油,更不施酱,不以大火爆炒。
“兔子这么可爱。”鸿俊说,“怎么能做得这么难吃,简直暴殄天物。”
李景珑:“…”
侧旁侍候的少年们只听着鸿俊抱怨,鸿俊随便吃了些,便不吃了,问:“你们吃过了吗?”
这话总算有人回了,大家纷纷回答吃过了,鸿俊便让他们各自出去,不必来跟,李景珑也不用陪,鸟儿们这才纷纷展翅飞走散去。
“赵子龙倒是没回来。”李景珑说道。
鸿俊说:“正好,不然害它挨骂。”说着出去翻箱倒柜地找茶,找出半包竹叶青茶,用滚水往琉璃杯里泡了,递给李景珑一杯,两人坐在廊下看月亮。今夜恰好是满月,太行山上的月亮又大又圆,和风吹来,如夏夜仙境。
“这地方真美。”李景珑说。
“时间也过得很快。”鸿俊低声答道,未回家时他不想回,回到家时,他又舍不得走。
“在家里平时都怎么打发时间?”李景珑问,“你的法术是重明教的?”
“看书、闯祸。”鸿俊说,“重明喜欢在正殿上睡觉。青雄来了,会陪我玩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