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田医生!粥!”

医生坐在了椅子上,拿起托盘上的小碗,对着护士说道,“你先去隔壁房间休息一下,这里我来看着。一会儿走的时候,我来叫你!”

“谢谢秀田医生!”看护确实是累了,她感激地说道。

秀田望着她离去,视线转回到病床上的人儿身上,“我女儿生病的时候,最喜欢喝甜粥。可是你的伤口还不适宜喝甜的东西,清淡的粥最有利于伤口恢复。请喝一点吧。”他说着,勺了一汤匙粥放到了她的嘴边。

也许是因为对方提到了“女儿”两个字,伊盼儿心里流淌过一阵莫名悸动。

这会让她想起自己的父亲,会让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生病的时候。

“小姐?”秀田医生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向都中规中矩。见她不说话,他叹息了一声,“你能活下来,这已经是个奇迹了。你要知道暗杀主人,只有死路一条。”

更何况,她还要挟了主人。

距离上一次,那个曾经要挟过主人的男人,直接被抛到了海里喂鲨鱼。这位杀手小姐暗杀未遂又要挟了主人,主人还要她活下来,这绝对是史无前例。没有人知道主人是怎么想的,也许这位小姐来历不小。

伊盼儿扯起嘴角,冷笑了下,“我没想活…”

“那么,这个世界上难道没有你值得眷恋的人?”秀田医生继续耐心开导。

主人下过命令了,如果她不能恢复身体,那么包括他的家人再内,全都难逃一死。

伊盼儿心里不禁隐隐一动,眷恋的人?

父亲身边有了人陪伴,没有她也无所谓,依依身边有席耀司,小语和司徒皇在一起。他们都是成双成对,他们都过得很好。除了,除了她还没有搞清楚那个男人有没有可能性之外,这个世界上还真没有她想眷恋的人了。

她不能就这样死了,她绝对不能!

伊盼儿再次睁开双眼,孱弱地说道,“我饿了。”

“好!吃吧!这样才能恢复体力!”秀田医生松了口气,开始将粥喂入她的口中。

※※※

常御殿。

大殿之内,两个男人正在下围棋。黑白两子,敌一方我一方。十分舒适的午后,喝个茶下下棋,确是惬意的事情。突然,大殿外响起脚步声,守卫跪坐于地之后,沉声说道,“主人!秀田医生派人传了口信,那名小姐已经清醒,并且喝了粥!”

“下去!”黑崎闻奕不动声色地说道,食指以及拇指夹着黑子下定离手。

“是!主人!”守卫恭敬地应声,起身离去。

方桌对面,与黑崎闻奕下棋的对手正是城源望。

城源望瞥了眼棋盘,夹起白子下定。随后,捧起茶杯喝了一口香茶。他的目光望向对面的男人,忍不住开口问道,“闻奕少爷,你把一个杀手救活了,你想怎么处置呢?”

这真是奇迹了,一向冷漠寡欢的天皇阁下竟然会对一个杀手这么用心?

“你说呢?”黑崎闻奕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

两人时不时地说话,却没有耽误这一盘棋。

城源望又下了一颗白子,幽幽说道,“狮子之所以不立刻将猎物杀死,那是因为它要让猎物彻底臣服于自己。闻奕少爷,不知道是不是呢?”

黑崎闻奕没有说话,漆黑的眸底流淌过一簇光芒。

“只不过男女之间这种驯服以及被驯服的关系,却肯定是因为被吸引。”城源望喃喃说道。

“城源君,太过聪明不是件好事情。”黑崎闻奕森然地吐出了这一句话。

城源望笑出声,见他下了一颗黑子,眼观全局,回了一子,这才感慨地说道,“我不说不代表不存在,闻奕少爷不是比我更清楚吗?”这句话绝对是三两拨千金了,将问题一下子推到了对方身上,而他也落了个轻松。

“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黑崎闻奕突兀地说道,却是字斟句酌。

大殿内静悄悄,再也无人说话。

小院子里的竹板积满了水之后,那“啪嗒——啪嗒——”声响倒是十分错落有致。

一局终了,细分棋盘领域,黑子赢了半目。

城源望瞧着这胜负结果,诧异地轻呼,有些不敢置信,“闻奕少爷,一心不可二用这句话看来对你是不管用的。”

“那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黑崎闻奕抬眸,鬼面面具闪烁过一丝诡异的光芒。而他那只左眼,显得格外妖惑,仿佛是一潭深水,能够将人吸附一般。他厚薄适中的唇瓣扬起,似乎早已料到这次“棋战”的胜利方会是自己。

这也应证了自己刚才所说的话——他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城源望伸了个懒腰,无奈地摇了摇头,“败了,败了。看来我应该多去找人切磋。”

当年,他九岁入选职业棋士,成为最年幼的院生,更甚至被称为“日本未来最有希望的棋士新秀”。只不过后来,父亲阻止了他的棋士生涯。而他抵不住家族力量,终于改入医学院,成为了医生。

没有想到,如今他竟然失策了。

恩,天皇阁下,黑崎闻奕,能者中的佼佼者啊!

“你自便!”黑崎闻奕站起身来,放下一句话,直接甩头走人。

他不再理会盘腿坐于蒲团的对手,径自走出了大殿。那挺拔的身影现于阳光下,突然显得格外具有气势。西装外套随意地披在肩头,他修长的腿迈着沉稳的步伐,随着步履,西服的衣袖左右微动。那飒爽的背影慢慢而去,消失在视野里。

城源望从蒲团上起身,走到了大殿的过道上。

他突然跪坐于地,对着尚未走远的男人低下头,中发及肩,恭敬地喊道,“天皇阁下,城源誓死效忠天皇阁下。”

这一句话惹得黑崎闻奕停下了脚步,他微微侧目,却没有回头。

“是城源望,还是城源家族。”他的话中有话,语带三分。

城源望双手平放于膝盖,从未有过的忠诚模样。他突然微微抬头,望向身前的那道身影,眼中是坚决,更是坚决地说道,“城源望誓死效忠天皇阁下。”

“呵呵。”黑崎闻奕轻笑出声,只有了几分感慨。

微风吹拂,漫天的樱花吹拂而下。粉色的花瓣是那样美丽,降落如春雨一般。只见花瓣落于他的身上,几片甚至掉至他的肩头。他却没有挥去那些花瓣,任由樱花停留。而在这个时候,他的眼神竟然有了一瞬间的哀伤。

这一唯美的画面,定格于城源望的眼底,久久无法消散。

“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话。”黑崎闻奕悠扬的男声从空中飘来,这才迈开脚步。

城源望眯紧了眼眸,目送他而去。

※※※

琉璃殿。

小房间内,伊盼儿刚喝了小半碗粥,再次躺了下来。身体的虚弱让她无法倔强,也让她无法随心所欲。只是扭头望向窗外的时候,那片阳光怎么会那么刺目。远处,一座又一座大殿坐落连接,樱花飘散而下。

用不了多久,那些樱花都会凋零,一点不剩。

伊盼儿有些没有头绪,只是想到了裴焕,心里无声地叹息:你说你喜欢樱花,你说樱花凋零的时候,你就会很难过。裴焕,今年的樱花又要凋零了,你是不是又难过了?你知道吗?我分不清楚了,哪个是你,哪个不是你。

黑崎闻奕?黑崎闻奕!黑崎闻奕…

分明是一模一样,会不会是你。

伊盼儿暗暗思索着,无力地揪紧了床单。不管接下来的路会是怎样,她也一定要试上一试,直到自己彻底死心,直到证明那个男人真得不是他。

房间的门被人打开了。

伊盼儿没有回头去看,她只以为是医生或是看护。现在这个时候,她讨厌任何人来打搅自己的世界,索性闭上眼睛,也一并沉稳了呼吸,假装自己还在沉睡。有些时候,睡着了永远不醒来这真是幸福。

“主人!”看护恭敬的女声响起。

怎么是他?他怎么来了?伊盼儿心念一动,睫毛颤抖起了下。只感觉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有些不知所措。

黑崎闻奕朝着看护比了个手势,看护立刻退出了房间。

他慢慢地走到了大床前,低下头居高临下地望着床上躺着的女人。犀利地捕捉到细微的颤动,他的嘴角扬起一抹笑,“伊盼儿,听着,我可以不去动你的家人,甚至是你的朋友,但是,你必须要留在我身边。”

“直到…”

伊盼儿咬紧了牙关,聆听他的话语。

“直到我腻烦了为止。”不冷不热的男声里竟然狂妄到让人心悸,却还有了一丝残忍。

黑崎闻奕知道她在假睡,也不去戳穿她。只是抬头望向窗外,瞧见了那些纷纷扬扬的樱花,眸底闪烁过几分深邃,不自觉地轻声说道,“又凋谢了…”

自那天以后,伊盼儿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男人。他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有好几次想要开口询问,却始终没有开得了口。现在,她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囚徒,一个暗杀未遂,被囚禁的囚徒罢了。她有什么资格去过问传说中天皇阁下的去向。

三月是樱花盛开的季节。

只是一眨眼就到了四月初,那些曾经的美丽只留下一地残缺。

将近十天的疗养,基于身体本身的底子还不错,伊盼儿已经能够下床。只是她还不被医生允许走出这间房间,而她的活动范围也只有这间房间。她没有反抗,也没有再去要挟谁作为人质。

只是前来照顾她的看护都谨慎得可笑。

除了秀田医生,伊盼儿不会开口和别人说话。不管是换药、打针、吃药、挂点滴、进食的时候,她都不吭声。半夜的时候想去洗手间,她也是独自一人爬起来,忍着疼痛咬牙自立。每每这个时候,看护就会紧张地奔到她身边扶住她。

想甩开,却徒劳无力。

※※※

今天的天气却有些阴沉,一反前几日的晴朗。

伊盼儿坐在椅子上,身上披了条足够温暖的毛毯。

每天能做的事情,也许只是仰望窗外的那片天空,或许阴沉,或许明媚。她能这样静静地坐上一下午,看上一下午。看护见她发呆的时间长了,就会开口跟她说话,可是她也不答,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有人打开房门,走进了房间。

“伊小姐!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注意保暖。听说你最近吃的很少,这可不利于恢复。没什么事,多多休息才是。不然的话,以后胸口的伤会留下后遗症。比如说心痛心悸之类。”秀田医生和煦地嘱咐着,来到她身边。

而一旁的看护瞧见来人,朝着秀田医生鞠躬,随后退出了房间。

恐怕能让这位小姐开口说话的人,也只有秀田医生。

等到看护离开,秀田医生坐到了她身边,扭头瞥了她一眼,又是回头同样望向那片蓝天。他没有在意她的沉默,徐徐说道,“樱花终于凋谢了。主人也差不多要回来了。”

“…”伊盼儿仍旧没有说话,只是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对了,这是我女儿的照片,给你看看。”秀田医生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从白大褂的前襟口袋里取出了一张照片。

他将照片递到了她面前,脸上一抹幸福的笑容。

伊盼儿将手从毛毯下伸出,接过了那张照片。她低头,瞧见了一男一女以及孩子。

那是一张全家福。

照片里,男人搂着女人,是责任是关爱是相濡以沫,女人甜蜜地依偎在男人怀里,是依靠是已经握紧的美满。孩子在中间,扎着马尾巴,笑的格外灿烂。红扑扑的脸庞,因为深爱的至亲都在,那种笑容会让人动容。

孩子是天使,因为他们心中没有恨。

伊盼儿捏着照片一角,轻声说道,“秀田医生,你太太真漂亮,你女儿也很可爱。”

“是啊,有时候也是甜蜜的负担啊!”秀田医生虽然有些感慨叹息,但是那种自豪以及满足溢于颜表。

伊盼儿点点头。

他又是小心翼翼地望向她,开口说道,“伊小姐,人这一辈子其实很简单,不是活就是死。可是死很容易,活着却很难。我们做医生的,见多了生生死死,也看淡了许多。能够活下来,这是不是可以说明你还有未完成的事情呢?”

“呵呵。”伊盼儿笑了,扭头逗趣地说道,“是啊,还没有暗杀成功呢。”

秀田医生一头汗水,灿灿地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开玩笑的。”她不打算再戏弄这个老实的医生,将照片递回至他手中。

※※※

常御殿。

守卫跟随着男人前来,一行人止步于大殿外,而男人则是径自走入大殿。

这些日子,黑崎闻奕都陪伴在春日身边。

犹如前两年一般,他们从滨离宫到飞鸟山,从新宿到北海道,直到日本的樱花全都消逝,这才返回东京。每一年如此,没有任何改变。春日说,他最喜欢樱花了。他笑笑,其实他只是喜欢樱花凋零的那一瞬间罢了。

生命从盛至衰,只需要刹那芳华。

女佣们将更换的和服双手呈上,轻声喊道,“主人!”

黑崎闻奕转过身来,任由几个女佣或是站着或是匍匐于他脚边替他换衣。等到褪下西装,换上了居家的和服。他走到蒲团前,坐了下来。

“主人,请用茶!”女佣们急忙送上了香茶,又是倒退着离去。

黑崎闻奕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另一名女佣跪坐在旁,轻声汇报,“回禀主人!您离开的日子里,那位小姐的身体恢复得很好,现在已经可以下床了。只是她几乎不开口说话,而且食量并不大。其他一切都好,请主人指示。”

“不说话?”黑崎闻奕吐出了这三个字,捏着茶杯把玩。

女佣点头应道,“是,主人。除了秀田医生外,那位小姐不和别人说话。”

“下去。”

“是,主人!”女佣退出了大殿。

黑崎闻奕捏着茶杯,突然一个用力将其捏碎在手中,“秀田…”

眨眼,又到晚餐时间。

女佣们推着餐车走入小房间内,随后转身离去。

“小姐,今天是当归鸡汤!”看护走向餐车,看了眼今日的晚餐食物,欢喜地说道。她径自拿起小碗,将汤盛入碗中。

伊盼儿孤寂地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

这样的姿势,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

而她身边,秀田医生并没有离去。有些时候,他会留下来,等到她用过餐后才走。秀田医生瞧见她郁郁寡欢的模样,心生不忍。也许是因为当时她没有对自己下手的原因,也许是因为她当时问及了他的家人。

总是有种很模糊的感觉,她不像是那种满手血腥的残忍杀手。

秀田医生使劲地闻着空气里渐渐弥漫的香味,试图想要勾起她的食欲。他望着她苍白的侧脸,发出了感叹,“啊,今天的汤真是好诱人啊!伊小姐,你可得多喝点!汤是滋补的东西,可以让身体吸收更好的营养!”

“那今天的汤全给你喝。”伊盼儿扭过头来,朝着他微微一笑。

秀田医生闷住了,没有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句,连连摇头,“这可不行。”

“有什么不行?你如果不喝,那我也不喝。”伊盼儿只觉得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真是老实得可爱,也许只有面对他的时候,她才会放下心来。

“咕噜咕噜——”某人的肚子却在这个时候很不给面子地发出了抗议声。

秀田医生面露窘色,无奈地拍了拍自己的胃,“在一位这么漂亮的小姐面前,怎么可以这么失礼呢?”

“呵呵!”伊盼儿笑出声来,眯弯着双眼,“这样吧,你喝一碗,我也喝一碗。”

“伊小姐,这是你的晚餐,而且…”秀田医生急忙拒绝,找着各种理由。

伊盼儿不等他把话说完,径自打断,“既然这样,那我一口也不会喝了。”瞬间,她收拾了笑容,恢复了方才的冷淡模样。

“那、那好吧。”秀田医生眼见如此,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热气腾腾的鸡汤,两人手中各自捧了一碗。大厨熬的鸡汤,味道会比寻常家里的要好上很多。不会太过于腻口,清爽适中。只是还放了些调养的药材,喝的时候有点点苦涩。但是咽入咽喉的时候,却有一种淡淡的甘甜味道。

伊盼儿一手端着小碗,一手握着汤匙,喃喃自语,“柑菊。”

放入了柑菊,所以才会有了那一丝甘甜。

妈妈…

※※※

突然,房间的门被人猛得打开了。

房间内的两人同时扭头望去,只见身材挺拔的男人赫然闪现于门口。他穿了一身和服,也许是灯光的缘故,鬼面面具显得有些森然。他的左眼泛着冰冷的光芒,随意地说道,“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

“主人!”秀田医生一听这话,吓得跪拜在地。

手中的碗也由于手软而掉落至地,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碗的碎片残留了一地。

秀田医生双手交叠于身前,低下头焦急地解释道,“属下知错,请主人息怒!”

真是要命!他忘记了伊小姐对于主人来说那是不同是破例,而他竟然还和伊小姐相处得那么熟识?这该怎么办才好?一时得仁慈,只想要让病人更加良好的恢复身体,却没有注意到那些细节。

等到他现在发现,却已经太晚了!

黑崎闻奕冷冷地走进了房间内,他的目光停留于她比先前红润了些的小脸上。只是不知道为何,竟然有了些怒气。他径自坐在了沙发上,视线一转,定格于跪拜在地的男人身上。左手支着头,动了动唇。

他的声音听不出是喜是怒,却让人感觉寒蝉,“你有什么错?”

“属下…属下…”秀田医生一时语塞,这才发现自己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到现在他已经到了两难的境地,难道他真得逃不过这一劫数?

迟迟没有出声的伊盼儿迎上了他的双眸,终于忍不住开口,“他有什么错?秀田医生照顾得我很好!我的身体已经渐渐康复!”

这难道不是他要的结果吗?

可是这个男人,怎么让她感觉他在生气?

“呵呵。”黑崎闻奕却没头没脑地轻笑了几声,忽然眯紧了双眸,那份阴郁迸发,“女人,我想你可能没有认识到一点。你的命是我的,你的人也是我的。”

好狂妄!

“所以呢?”伊盼儿倨傲地望着他,不甘示弱,“所以我没有资格和别人说话?除了你之外,我不能和任何说话?”真是可笑!

黑崎闻奕瞧见她的不驯,以及眼底深藏的那份厌恶。他唇角微扬,鬼魅的脸庞更显得夺目,另一只手迅猛得有了动作,从和服内层拔出了一把手枪。他的速度太过快,根本让人看不清楚。手枪在手中旋了九十度,一记漂亮的动作,他按下扳机,子弹射入医生的左肩。

消音的手枪,发出了“吱——”一声鸣响。

“唔!”秀田医生忽然中枪,只得闷哼。他甚至不敢抬起头来,继续跪拜在地。

现在,他连一个“求”字也不敢说了。

伊盼儿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开枪,瞬间呆住了,厉声喝道,“住手!你做什么?不要杀他!”

“怎么?为了这个男人你向我求饶?”黑崎闻奕把玩着手枪,目光却是凛冽地注视于她。

chapter10:给我止住

伊盼儿没有再说话,下意识地咬紧了唇,只是她的小手却在这个时候握紧。

“开口说话!你为了这个男人向我求饶?”他的音量提了三分,语气却越来越森然。

秀田医生跪拜匍匐于地,颤抖了身体。他惶恐不安着,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活着走出这间房间。而他的太太和可爱的女儿,还在家里等着他回家一起吃晚饭。面对死亡,原来他不可以这么淡定从容。

即便是医生,即便看多了生死…

因为有所眷恋,所以才会有害怕。

黑崎闻奕见她如此倔强,枪口再次对准了男人,板下扳机。

这次,子弹打入男人的右肩。只需要几秒的时间,鲜血又从右肩孜孜流淌而出。秀田医生又是忍着痛楚,闷声不应。左右两个肩膀,鲜血不断地滴落在地面上,像是绽放的一朵莲花,猩红得刺目。

“不开口?那么…”他说着,食指又按向了扳机。

伊盼儿冷着一张清丽容颜,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是!我求你放过他。”

只是眼底,浮现那张一模一样的容颜,没有丝毫异样的容颜,怎么会让她感觉那么陌生。他和裴焕是如此相象,他们甚至可以是一个人。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个男人却是这样?如果是裴焕,他不会这样的,他不会的。

“给我滚!”黑崎闻奕吐出了这三个字,手枪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秀田医生听到这句话,整个人松了口气。他只感觉自己又在鬼门关走了一回,虽然命还是保下来了。由于中枪流血,他的脚步也有些无力。蹒跚地起身,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小房间。

鲜血就在他的步伐之间,一路流淌滴落。

※※※

一室寂静。

黑崎闻奕豁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他迈开脚步,朝着她笔直地走去。他在她身边停下脚步,微微弯下腰,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听着,你可以和别人说话,但是最好不要产生一点点感情。”

“我要你明白,你是属于我的东西!明白了吗?”他伸出手,搓起她的一缕发丝。

伊盼儿的心在瞬间跌落深渊,她惶惶地抬头,一开口却发现自己颤抖了声音,“你不是他,你不是他…”

不是吗?他不是吗?为什么?为什么!

“你到现在为止,还分不清楚吗。我当然不是他,他这么懦弱,只会逃避,他早就该死了!”黑崎闻奕松了手,声音里浮现起隐隐得厌恶以及不屑。他的双手转而扶住椅臂,也将她整个人圈锁在自己的怀里。

“他活在这个世界上也没用,他早就该死了。”他锐利的双眸死死地盯着她,反复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伊盼儿莫得一酸,无力地摇头,“不是的。”

“懦弱是因为无能为力,逃避是因为害怕受伤。因为知道无能为力,因为害怕受伤。你不是他的双胞胎哥哥吗?难道你都不懂他吗?”她的双眸蒙上一层氤氲水气,闪烁着一丝哀怜,斩钉截铁地说道,“你讨厌他!”

黑崎闻奕顿时一怔,突然感觉有些头疼。他眉宇拢起,阴郁地承认,“是!我讨厌他!我讨厌懦弱逃避的他!所以,他的女人,你,我也很讨厌。”

“那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还要把我留下来?为什么还要我活着?为什么?”伊盼儿的声音里有了几分愤怒,她猛地伸手,摘去了他脸上的鬼面面具。棱角分明的轮廓,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深邃的眸底。

黑崎闻奕突然轻笑出声,目光咻得转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