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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那时却不过以为是孩子聪明伶俐胜过常人——有一对不同寻常的父皇,孩子天赋异禀也并不是一件奇怪之事。

然而,小人儿周岁那日抓阄时,面对琳琅满目的各色珠宝、令牌、玉佩、胭脂水粉、文房四宝,她全部视而不见,步履蹒跚走过摆放着各类物什的桌子时,一声清晰的“长亭哥哥”让他心房一震。

那是她自打降生之后第一次开口发出声音,不是“父皇”,也不是“母后”,甚至不是简单的爹娘二字,吐字清晰,嗓音轻灵悦耳的“长亭哥哥”四个字,让他心底划过一股无言暖流的同时,亦升起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

只是彼时,任他如何惊才绝艳,如何通晓世事,如何掌控江山全局,却全然没有猜透一个年仅周岁的小人儿方表露了尖角的玲珑心思。

三年来,除了在九华殿与群臣议事,他们几乎形影不离,即便是在御书房批阅堆积如山的奏折时,也总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安静无声的坐在一旁,以极度温顺的姿态守候在身侧。

若当初以为这只是她的兴趣,她的快乐所在,或者是因为善解人意地不愿打扰父皇与母后的耳鬓厮磨所以才退而求其次地亲近着谢长亭…

那么现在,长亭当不会再有这样的想法。

三岁的孩子,究竟应该有着怎样的眼神和表情?

天真稚气,单纯而干净,犹如一张白纸,会因开心而咯咯娇笑,会因一点疼痛而泪眼婆娑,会有受了委屈被瘪着小嘴,也会因吃到喜欢的食物而满足地眯起双眼,笑得像个月牙…

但绝不会如倚雪那般,露出冷静敏锐到让人心惊的犀利眸光,眸心也不会流露出似是历经过万千痛苦最终达成所愿时才流露出的执着与无悔——

就在方才,他从那个孩子的眼底,清清楚楚看到了这样令他心惊的神色。

长亭哥哥是本宫未来的夫君…这样一句听起来完全当不得真的童言稚语,在接触到那眸心如磐石坚定的眸色时,在长亭心里掀起了一阵前所未有过的滔天巨浪。

他似乎突然意识到,这个孩子方才是刻意在众人面前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在他们心湖投下一块可以激起千层浪花的巨石,并且,轻描淡写地向众人宣告了她无人能够改变的决心。

摒退了所有人,只单独与自己的父皇说话,是因为,只要说服了苍昊,其他任何人的意见,都将不再是意见。

这一刻,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谢长亭,也终于体会到了一种深沉的不安。

仿佛有个被埋藏千年的秘密,将要破茧而出…

“长亭哥哥。”

不改轻灵稚嫩的嗓音带着仿佛历经了千年岁月淬炼之后沉淀下来的平稳与静谧,从身后蓦然传来,谢长亭一怔,几乎不敢置信一般缓缓转过身,慢慢低下头,垂眼看着那个站在自己身前仅仅四五步远的小小人儿,眸光以电速扫视了她全身,没有看到丝毫伤口才微微松了口气。

随即一股无法抑制的怒气隐隐涌上心头,让一向从容淡定的眉眼也倏然染上冰霜,他神色沉冷地道:“此处凶险之地,你竟如此胡来?”

倚雪平静地看着他难得失了镇定的表情,和眸心一闪而逝的忧色,淡淡笑道:“长亭哥哥,我此刻既然站到了你的面前,你便应该相信,倚雪不是一个普通的三岁娃儿,若不然,你大概也只可能在回去的路上,看到一个半残不缺的小小尸首了。若那时再来担忧,岂不是为时已晚?”

谢长亭闻言,眼底划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懊恼,眸光微敛,神色悄然恢复了平静,“你想说什么?”

倚雪抿唇微笑,视线微转,眸心一点神色,定格在那一株湘妃竹身的斑斑泪痕上,淡然开口,是比长亭更平静的语调,“逃避现实,不是长亭哥哥的作风。”

678.第678章 自欺欺人

谢长亭闻言,静默了良久,才慢慢蹲下身子,唇边溢出一丝无奈的叹息,“小雪儿,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长亭听得不大明白。”

“长亭哥哥,这里没有外人,你不用装傻。”倚雪上前两步,小手缓缓抚上谢长亭儒雅的面庞,眼底是令人心惊的锐光,嘴角微勾,露出了狐狸似的狡猾小笑容,“雪儿说的话是真心还是戏言,是执着还是童言稚语,雪儿明白,你自己心里定也清楚——长亭哥哥,就是因为清楚,所以你心里不知所措了,是吗?”

谢长亭眸光微闪,没有说话,垂了垂眼,不知道心里是怎生复杂的滋味。

装傻,或是自欺欺人,都不是谢长亭一贯会有的作风,只是此时,面对这样一件完全超乎想象也无法控制的情感表白,自欺欺人却是他唯一能做出的反应。

只是心里的逃避,却终是无法诉诸于言语。所以,他只能沉默。

而主导了一切,以三岁之龄给了所有人一个巨大惊吓的苍倚雪,在这一刻,却显然已经不在意他是否回答,淡淡道:“长亭哥哥,你不相信你是我命定的夫君吗?”

轻灵悦耳如百灵鸟的嗓音,沉静而平淡的语调,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不知不觉间渐渐带上了些许咄咄逼人的味道。

命定的夫君?

若在以往,淡然而睿智的谢长亭,怎么可能会相信所谓的“命定”之说?

“…小雪儿,你才几岁?”谢长亭敛着眉眼,无法再沉默下去,便以云淡风轻的口吻试图说服于她,“就算长亭哥哥把你的话当真了,也不可能现在就如何。待你十五岁及笄之后,我已经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了,到时候你再想起今日所言,必然就会知道自己说的话完全是小孩子的戏言,当不得真——所以,长亭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这可不成。”倚雪淡淡一笑,隐含无言的霸道,“长亭哥哥,雪儿今天所说的话,你必须得时时放在心上,一时一刻也不可或忘。”

谢长亭闻言,瞬间又陷入沉默之中。

面对这个娃儿不动声色的步步紧逼,他今日似乎已有些词穷。

苍倚雪微微仰首,静静凝视着眼前这张无数次魂牵梦萦的面容,看了良久,才收回发涩的双眼,原地席地而坐,浑然不管有些潮湿的地面会弄脏颜色素净的裙摆,拍了拍身旁仅容一人坐下的空地,“长亭哥哥,坐下来吧,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好不好?”

谢长亭因她的动作而眉头微锁,很想说不好,他有预感,这个故事一定会让许多事情——包括一向淡定不起波澜的心扉也彻底改变,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淡定从容。

不过,拒绝的话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无声地应着她的要求在原地坐下,随即动作很自然地一手抄起她娇小的身子,放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拍了下她的衣裙,将她整个人揽在臂弯。

苍倚雪无声笑得眉眼弯弯,眼底的涩意一扫而逝。

“长亭哥哥,你相信投胎转世吗?”

谢长亭沉默了片刻,淡淡道:“若是在以前,长亭只会以为投胎转世一说,只是无稽之谈。”

苍倚雪唇边泛起无声的笑,“那现在呢?相信了?”

“…我不知道。”长亭叹了口气,嗓音也恢复了以往的淡然沉静。

“那么,长亭哥哥相信天上有神的存在吗?”

这个问题,显然完全超出了谢长亭的意料之外,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怀里的人儿,这次沉默得更久了些,才不答反问,“雪儿觉得天上真有神存在?”

小孩子相信神仙的传说,一点儿也不奇怪,但是发生在苍倚雪的身上,却总是会让人不知不觉地生出一些奇怪的想法。

苍倚雪视线锁住眼前几株斑竹,眼底神色幽深难辨,却只是淡淡笑道:“听长亭哥哥这样的语气,大概是不相信天上有神仙的。”

谢长亭没有说话,苍倚雪又继续问道:“那么,雪儿问长亭哥哥一个最简单的问题,长亭哥哥可否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认真地回答我?”

谢长亭缓缓点头,“你问。”

“长亭哥哥觉得,是天长地久受人敬仰的长生不老比较重要,还是鸳鸯双栖死后同穴的爱情更令人艳羡?”

纵然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长亭在听到这个问题之后,仍不免有些无语。

这个问题不算刁钻,答案亦是因人而异,自古以来就不乏君王权贵费尽心思追求长生不老之术,亦有众多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流传至今令人向往。

只是,对于谢长亭而言,这两者却皆不是他会费心去思考的东西。

倚雪果然很有先见之明,问问题之前,便表明了让他在深思熟虑之后再回答。若不是这一句话的前缀,大概长亭只会回答一句“这个问题长亭从来没刻意去想过”。

可即便深思熟虑了,谢长亭依旧无法给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答案。

一番长久的沉默之后,倚雪神色自若地道:“长亭哥哥被难住了?”

谢长亭点头,“长生不老之说,只存在于人的想象之中,相比起拥有与天同齐的寿命,爱情显然来得更实际些。但是,许多问题的答案并不是绝对的,不同性格的人,自有不同的答案和选择。”

“如果长生之术真的存在呢?”倚雪不依不饶,抬眼直视谢长亭,“长亭哥哥,你会做出何种选择?被世人敬仰,于九天仙境中无拘无束享万万年之寿,还是在凡尘俗世与血肉之躯的良人匆匆度过短暂的几十年光阴,然后尘归尘,土归土,及尽繁华,不过一掬细沙?”

“小雪儿。”谢长亭眉头深深皱起,万分不解地道,“你究竟从哪里得来的这些完全不切实际只存在于遥远传说之中的问题?”

皇宫的藏书阁里,有关上古传说的记载是有,但是,他不记得这个孩子有去过藏书阁。

“长亭哥哥,我从来不看那些无聊的书籍。”倚雪唇边溢出清浅的微笑,“因为,书上记载的那些,远不如雪儿自己亲身经历的万分之一来得精彩。”

679.第679章 有备而来

“长亭和雪儿已经进去很久了。”苏末手扶着栏杆,看着院子里繁花似锦,眼底是一片深沉如海的忧心,面上却未露半分,淡然言语。

“无妨,他们需要时间。”苍昊眉宇间却真正是一片平静,语气里甚至显出了几分漫不经心。

苏末忍不住转头睨了他一眼,苍昊淡笑,“末儿,不要用这种眼神来看我,本王会害羞。”

苏末嘴角一抽,额上倏然降下几条黑线。

害羞?

没好气地想着,他若会害羞,才当真是世界末日要来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能以这种轻快的语气说话,最起码可以证明,小雪儿与长亭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身后三道灼热的视线几乎要把脊背给射穿了,苏末头也没回,只语意阑珊地道:“舒河,你与云阳还不启程,打算等到什么时候再走?”

等到事情有了结果。

舒河暗自想着,总觉得这趟小公主离开皇宫来到月城,是有备而来的,只是,一个那么小的孩子,难不成真的就能算出自己命定的未来夫君是姓谢的?

似乎有些太玄乎了。

相比起远在帝都学习帝王策的太子殿下,这个小公主身上的气质似乎确实有些不同寻常,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三年来除了自己的父皇和母后,唯独对谢长亭亲近。

更甚者,即便是对苏末,态度也远远及不上几乎与她形影不离的谢丞相。

不过,这些话他现在自然是不大敢也非常不适合说出口的,只能闷闷地道:“末主子好无情,就不能让我们用完午膳再走吗?”

“不能。”苏末转身,语气坚定不容反驳,“现在走,晚上还能赶到下一座城,顺利入住客栈,再耽搁一会儿,难道让云阳和释儿跟你一起露宿荒郊野外?”

一旁专心致志哄着孩子的云阳闻言,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抬起头道:“九嫂嫂,我没事的。就算露宿荒郊野外也没关系,现在正值春暖花开的季节,夜里不会太冷,我和释儿可以睡在马车里,舒河身子骨强健,不会着凉的。”

苏末闻言,嘴角猛地抽了一下,眼角余光瞥到舒河开怀地偷笑,有些没好气地道:“傻丫头,天气是不冷了,路上万一遇见盗匪呢,你不知道宵小之徒一向喜欢在夜晚活动吗?舒河武功是不错,但是单凭他一人之力,想要对付人家人多势众,也不是一件易事,万一出了意外谁负责?况且春暖花开的季节,鼠蚁蚊虫也多,万一孩子被蚊虫叮了咬了,你就不心疼吗?”

这番话倒是直切要害,说到了云阳的心坎上,她犹疑地看了看舒河,又看了看苏末,“要不,我们在这里再多待一天吧?明日一早早起赶路,舒河,你觉得可行?”

成亲三年,云阳渐渐褪去了孩子的刁蛮纯真,性格变得善解人意多了,许多事情总是以舒河的意见为意见——就比如现在。

可行啊,太可行了!

舒河真想大笑三声,真不愧是他的亲亲爱妻,一句话说得他心花怒放,真想抱着她大亲三百回合,喊上一句,知我者,云阳也…

“不行。”苏末淡淡一盆冷水泼下,霎时浇灭了舒河满腔的喜悦,他哼了一声,“为什么不行?”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今天必须走。”苏末轻轻挑了下眉梢,漫不经心地道,“除非你今年不想回帝都过年了。那么什么时候走,就都随你的意了。”

舒河一窒,无言以对。

以权压人,果然百试百灵。权大一级压死人这句话,果然也是没有说错的。

“来人。”苏末轻喊一声,对着似是凭空出现在回廊下的黑衣人命令道,“护送他们走出去,路上去几个人行护卫之责。”

“末主子。”舒河嘴角一抽,有些无语,“您真以为属下就凭自己一个人保护云阳母子吗?怎么可能?属下再怎么自傲,也不能拿他们母子的安危开玩笑,暗中跟随的护卫已经不少了,不劳您多费心可不可以?属下马上就带着妻儿离开,三个月之内也保证不再出现在您面前惹您心烦…”

苏末波澜不惊地道:“有本事你三年别出现在我眼前惹我心烦。”

舒河一窒,撇了撇嘴,“那是不可能的,末主子您还是趁早打消这份奢望吧。”

说罢,似乎是怕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语惹来一顿好打,忙招呼着云阳就下来了回廊,脚步匆匆地往庄园外走去。

走到一半,还分外体贴地从云阳手里接过了孩子,让爱妻歇会儿。

苏末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朝墨离道:“你也去准备一下,待楚寒的研究结果出来,我们便即刻会帝都。”

“…”墨离抬眼,意外写在脸上。

帝后离开皇宫之时已经言明,待过完这个夏天才会回宫,可此际距离离宫之日分明还不到两个月。

“墨离,你发什么愣?”苏末挑眉,“本姑娘说的话你听不懂?”

墨离一惊,忙垂眼恭敬地道:“是,属下领命。”

说罢,转身离开了。

“这两日政务大概也不是很繁忙,不然长亭也不可能走得开。”苏末转眼看着亭外繁花似锦,绿树成荫,想起还待在竹林里没出来的二人,心里无端涌起一阵沉重的感觉来。

这句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十四殿下暗自琢磨了一会儿,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又见苏末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小心地道:“政务的确不是很繁忙,有颐修坐镇,短时间内出不了岔子。”

苏末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伸手摘下蔓延至柱子上的一颗紫藤花,放在掌心静静地凝视着,良久没有再说话。

空气中似乎太过安静,再想想今日小公主的异常举动,十四觉得有些不安,却又不能就这么离开,犹豫了半晌,才小声地道:“楚寒也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研究出结果来?”

这个问题,不止他想知道,苍昊和苏末也同样想知道。

他们更想知道…最后研究出来的结果是什么。

680.第680章 九天玄女(一)

三千多年以前,这片大陆还没有九分天下,那时只有一个国家,名为云国,曾面临一次几乎灭顶的灾难。

君主失德,天降重惩,江山分崩离析,天下大乱,百姓流离,社稷动荡,战争弥漫在每一处有活物的角落,处处残垣断壁,民不聊生。

揭竿起义的各方首领数不胜数,军队自相残杀,天下各地到处上演着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惨况,瘟疫横行,无药可医,死的人不计其数。

曾有江湖术士卜言,君主无道,庶民不恭,惹怒了天上诸神,所以才遭此灾难,不出三月,天下将活物灭绝,寸草不生,沦为一片无边炼狱。

各方枭雄崛起,争权夺利,逐鹿天下,鲜红的血液洒在天下各地每一处角落,似乎正如那术士所言,天下即将终结在无休无止的战乱之中。

然而,便是在此时,东方之地出现了一位拯救万民于水火的英雄,名叫栾天。

杀昏君,除恶霸,斩尽四方首领,凭着手中一柄锋芒慑人的上古宝剑轩辕,和一身深不可测似乎神鬼不可挡的高深武功,将各处势力收归己手,统一政权,建立了自己的铁骑军团,开始了他展尽锋芒的皇图霸业,也同时开创了新一代皇朝蒸蒸日上的盛世之景。

濒临灭绝的人类,濒临覆灭的天下,于他手中涅槃重生。

可天下的灾难刚刚结束,这位拯救了天下的一代帝皇自己本身的劫难才刚刚开始。

上天诸神怒气未消,在得知毁灭人间的计划被破坏之后,纷纷迁怒于这个意外蹦出来的男子,齐齐上奏九天宫,欲请求一个可行的方案。

修炼了一万三千九百年的姬雪刚刚被天帝封为九天玄女,在得知事情前因后果之后,觉得天下庶民不过是在对人间的皇帝绝望至极之后,心灰意冷之际抱怨了几句上天不开眼,昏君无道,并不算是对诸神不恭,若只因为如此便要毁灭人间,未免有些冷酷。

但挡不住诸神义愤填膺,她只得亲自下了九天宫去查看。

当她置身薄雾缭绕的云端,看到那个在万民众望所归之下荣登九五的男子居然是如此俊俏而儒雅的一个少年郎之后,顿时心生好感,赞了一句:“英雄出少年,果然不假。”

可随即想到,就是因为这个少年男子的凭空出现,以一己之力扭转了乾坤,才导致天庭诸神恼怒,不由眉头一皱。

思忖再三之后,她决定给这个男子略施薄惩,一来当做是给他的考验,二来也是给诸神一个交代。

她是九天玄女,亦是战争女神,除却法力无边,她还深谙军事韬略。

天下本属一家,只有一国,国君自然也只有一个,可为了给他制造难题,她以法力在千里平原的沃土之上开凿了一片海域,轻而易举地将经他整合后已经统一的天下强行分成了两国。这样一来,在治理国家上,他必然头疼不知如何是好。

可任她法力无边,睿智无双,却因一时大意而出了差错,栾天亲手调教出来的铁骑兵团因驻扎在边关时全部被无边无际的海域隔绝到了另外一边,包括铁骑军团的所有兵器与装备。

除了地方军与皇城守卫军,一夜之间,栾天手下居然再无兵可调。

天下战争方休,百废待兴,江山急需整顿,栾天纵一时失掉小半壁江山,恼怒之余,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忧愁——当务之急,是让国富民安,天下子民恢复太平宁静的生活。

然而,人这种生物,有时候总是自私得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尤其当抵挡不住权势的诱惑之时,良知也能在瞬间泯灭。

历经七年雷霆手段治理,天下富庶,百姓安定,已然是一片太平盛世。这个时候,栾天知道,该是想方设法召回海域另外一端的铁骑军团了。

但七年过去,沧海变桑田,事情已经完全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他一直以为,无论发生何事,铁骑军团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然而,当铁骑的最高将领亲率麾下所有铁骑军乘着木舟浩浩荡荡登上此岸时,却不是为了归来,而是举起了手里的刀剑,对着皇城之中的守卫军进行了一场灭绝人性的屠杀,剑尖直指皇城之内帝王的宝座。

七年与世隔绝的训练,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强得令人胆寒,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支神军。

栾天得到消息之时,皇城守卫已经毫无反抗之力,他大怒大惊之下,携起已经尘封了七年的轩辕剑,于铁骑军团展开了一场输死搏杀。

若他输了,好不容易归于平静的天下将再一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但是,以一己之力对抗兵强马壮的千军万马,结果几乎可想而知。

姬雪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而且,已经有无数人因为这个错误而丧生。

海域之上,浩浩荡荡的兵马还在源源不断地登案,黑压压的直线,直通到海域的另外一头,站在云端俯瞰,俨然就是一座黑色流动的人桥。

若这支上万的兵马全部顺利抵达皇城,即便是那个智勇双全拥有惊绝天下之才的天子,亦绝无力挽狂澜之能。

姬雪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以自己颈项上西海进贡的极品珍珠化作无数礁石,投入原本平静无险的偌大海域之中,布置出神鬼难破的九宫阵,让一支天下无双的神骑兵上万人魂断深海。

历经三天苦战,叛军首领被轩辕剑斩了首级,叛军败退,被及时赶来救援皇城的地方军一举歼灭,再无一丝活口。

而精疲力竭的栾天,也支撑不住倒下了。

天下诸神欲趁此再行灭国之举,被九天玄女一番大怒呵斥,方才意识到自己身为上神,气量居然如此狭小,与凡间百姓计较不休不说,便是只可享短短百年寿命的人界皇帝亦比他们伟大得多,心里不由心虚,这才悻悻作罢。

而九天玄女姬雪,却并不知道,在这一刻,她已然悄悄失落了一颗本该清心寡欲的修炼之心。

681.第681章 九天玄女(二)

为了补偿对人间造成的灾难,姬雪在告知了天帝之后,亲自下凡,化作一名医女,进宫伴驾。

栾天伤势严重,又耗尽了真气,这一倒下几乎就去了半条命。

姬雪带了一颗九天宫还魂草制成的丹丸,在给栾天医治时让他服了下去,补充损耗严重的真元,硬生生把他自已经踏进一只脚的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无论是天下万千黎民百姓,还是云国历经残酷厮杀的军队,都再也经不起任何一场战争带来的损耗。一颗丹丸,让身体亏损严重的栾天重新站了起来,白日处理国政,治理天下,夜半三更力竭之时,却只能躺在龙榻上饮下一碗又一碗苦涩的汤药。

每到那个时候,才是这个忙碌的帝王唯一可以喘息的机会,姬雪也每每能在这个时候看到他眼底散发着一种莫名隐晦的、她看不明白的情愫。

十年心血煎熬,一日又一日的体力透支,让这个传奇英雄也命运乖桀的帝王即便苦苦支撑,也仅仅只活到了四十岁。

那一夜,宫里宫外一片缟素,哀戚的痛哭声不绝于耳,天下万民痛失明君,哀祭持续了整整三月。

修炼了一万三千九百年,自认早已看淡人世间生死离别之苦痛,九重天上尊贵仅次于天帝的九天玄女姬雪,那一刻,即便心里叹息,却也只是冷眼旁观而已。

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世间所有生命的必经之路,不过早晚而已。

她以为自己已经尽了本分,将原本该二十八岁就耗尽的生命延长了整整十二载,让帝王有足够的时间还天下一个清平盛世,也足以弥补天庭诸神以及她犯下的失误。

然而,这一次,她又错估了一件事。

一万三千九百年清心寡欲的修炼,也挡不住一颗不知不觉丢失的芳心。

帝君驾崩,因无子嗣,其弟继位,至此任务圆满完成,她以一种慈悲、尊贵而漠然的姿态返回了九天宫。

三界没有战争,九重天的日子便一成不变,除了修炼还是修炼,然而,日复一日对着九重天上最尊贵也最清冷的宫殿,她却渐渐迷失了自己。

突如其来的迷茫,心里愈发深沉的空洞,那个伟岸的男子儒雅的容颜时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每每在她潜心修炼时强行扰乱她的心神,让她心绪难安。

以一柄轩辕剑号令天下无人可挡其锋芒的夺目风华,点将台上剑指江山的英伟身姿,端坐马上斩杀叛将时的雷霆之怒,书案后挑灯处理奏折的伟岸身影,夜夜被疲惫与虚弱染得苍白无色的容颜,以及那人深沉的眼底一直被她因懵懂不解而忽略了的异样情愫…

点点滴滴,皆是那人早已侵入了骨髓蚀了心扉的气息。

日渐烦躁的空茫与失落,终于让平静如一汪死水的心也起了波澜,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物转星移,沧海桑田,感情上迟钝的姬雪终于明白,自己终究是没逃过宿命,动了情了。

人世间的情感,是蚀骨的毒药。

犹记得一万多年前初踏入修仙之道时,便已耳闻目染,将这句话深深刻在了心扉,将心也封闭了起来。

可是感情这种东西,却不是人神鬼任何一种,不是空有一身法力深谙军事韬略便可轻易阻挡的。

她是九天玄女,身份地位只在天帝之下,天上诸神谁也无权约束于她,然而作为众神敬仰膜拜的九天宫之主,她在无形之中已经受到了戒律教条的约束。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

当她意识到自己已经万劫不复时,那个乱了她一颗修炼之心的男子已经转世了十年。

过阎罗殿,走奈何桥,饮忘穿水,以闭关修炼之名瞒住众神,以法力隐藏身份,只为追逐那男子已经远去的背影。

可人神殊途,刻意隐藏法力的后果便是每每将要遇见,却只能一次次眼睁睁地看着他光芒正盛时性命迅速衰竭。

没有任何征兆,不是突发疾病,便是飞来横祸,或是中毒身亡…无一次能侥幸活过二十八岁。

她终于明白,诸神因恼怒他的多事而给他定下的寿命便只有二十八年,她明明知道此事,却再一次犯了大意的失误,人生正当风华正茂时,他却每每只能迎来死亡,无一世例外。

回了天宫,召来阎王改了生死簿,让那个男子与正常身体康健之人一样,可享百岁高寿。

这个举动虽小,却引来了天帝的侧目,闭关修炼的借口已经无法再用。一番不经意的垂问之后,她和盘托出——包括她及诸神对于人间的亏欠与弥补,包括那个男子行救世之举却世世不得善终的不公,亦包括,自己一日一日已经无法控制的浓烈情感。

在天帝面前,她本也就没打算撒谎隐瞒。

“若剥去神籍,便能还我一段正常的爱恋,我无怨亦无尤。”

对着至高无上的天帝,她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样一句再简单的不过话语,是执着,是无悔,亦是不容回头的决绝。

“此事还有谁知?”威严的天帝在久久的沉默之后,如此淡问。

“唯陛下与姬雪而已,再无他人。”

“是吗?”天帝喃喃苦笑,回转天庭之际,淡淡抛下了一句,“明日起,你继续闭关修炼,朕给你半年时间。”

话音落下,姬雪在那一刹那间生生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