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进枫林苑,她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眼东边已经高高挂起的太阳,眯了眯眼,对着身边寸步不离的梅韵道:“你家公子都吃了没有?”
“也还没有。”梅韵皱了皱眉,稍显不解地道,“公子一大早天未亮就入了密室,待了近一个时辰,然后与陛下一道去进了主楼。”
先独自一人在密室待了半个时辰,然后与苍昊一道进入了东华楼?
“主楼里有什么?”苏末淡问,“舒桐没与他们一道?”
“东华楼是公子处理重要公务之地,公子一般每个月也就上来个两三次,每年年关之际,公子会召集各地山庄管事在东华楼议事。”
这么说来,其实也只是一个办公大楼而已。
苏末点头,“你先在外面找个亭子歇会儿,我进去看看。”
490.第490章 反抗余地
枫林苑除了是主事楼,在正厅最里面,还有一座供奉的祠堂,里面摆放着三个牌位,便是月萧生平仅有的亲人。
而此时,祠堂外的主厅里,便传来这样沧桑低哑的一番话,“月萧年少时懦弱无能,保护不了自己想保护之人,月萧心里永远难忘那时的无助与锥心之痛。现在依托着主子给的一切,却不思成家立业、繁育子孙以报母恩,只想满足一己之私,月萧愧对娘亲,愧对母妃。只是,心中所想所念终究无法控制,即便知道这种情感为世俗所不容,却仍是想得到两位母亲在天之灵的谅解,渴望得到主子的允准…”
枫林苑里一年四季红枫似火,美不胜收,片片枫叶飞旋舞动于眼前,拂过鼻尖,拂过发梢,拂过衣角。
苏末慢慢伸出手,轻轻接过一片,眉眼倏然变得恬静,静静注视着掌心那抹红色良久,才以指尖捻起枫叶,轻轻松开手,任微拂的夏风将其卷走,再无半点踪影。
红枫似火,美得惊人,亦令人心惊。
穿过这片枫林,前面就是主厅,苏末抬眼望了望,双臂环胸,身子轻轻斜靠在枫树一侧,静静听着从正厅里传来的清冷悦耳犹如天籁般的嗓音,“舒桐。”
一个沉稳恭谨的声音随即低低响起,带着永远一成不变的淡然,以及与谢长亭几乎如出一辙的平静,“舒桐在。”
苏末扬了扬嘴角,心知这表面上的平静对于舒桐来说,永远是个假象,也只能是个假象。
他经历的事太多,在意的人怎么放不下,心里顾虑的事也太多,这样的性子,注定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真的做到如谢长亭那般淡然无情,平静无波。
“你方才说要请罪?”苍昊的嗓音此刻听来,少了些平日里与苏末说话时的暖意,带着些许凉薄,也带着些漫不经心,似乎对一切事情皆不放在心上的态度,却偏偏教人不敢存丝毫大意之心,“本王倒是好奇,你想请什么罪?”
是啊,苏末也好奇,他这是要请什么罪。
“舒桐度量狭小,擅自揣测主人态度,心思龌龊,手段卑劣…为了让自己心安,不顾南越百万大军,擅做主张,传信于舒河,明知此举极有可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却仍一意孤行。幸好没有铸下大错,否则舒桐百死难以赎罪…”
度量狭小,心思龌龊,手段卑劣。
苏末挑眉,这个家伙,倒是能给自己抹黑。
不过,犯下这个错,之前苍昊貌似不是已经罚过了?怎么他又提出来——是嫌罚得不够重是不是?
吃饱了撑的。
苍昊没说话,舒桐低声又道:“于理来说,舒桐犯了军法,主人赐下八十军棍,舒桐领得心安。然而于情,主人十多年费心教导舒河成长,一天天教他识字读书,传授武功兵法,舒河今日所有的荣耀与光芒,尽皆出自主子之手,主子于舒桐、舒河大恩难言。舒桐兄长之职不尽合格,却心思阴暗,整日忧心舒河功高震主,恐将来一日落个凄惨下场…舒桐小人之心,对主子信任不够,对舒河信任亦不够——”
“舒桐。”苍昊淡漠的嗓音响起,打断了他的话,“你这番话,是要忏悔的意思?”
苏末举目望了望四周,山庄里的风景无疑是极好的,气温比外面凉爽了许多,至少不会热到受不了的地步。只是,除了隐身于暗处的护卫,以及伺候的婢女,这庄里的人,委实是少得过分了些。
偌大的霁月山庄,旗下生意无数,若放在寻常人身上,莫不是妻妾成群,儿孙满堂,即便形同皇帝后宫,天下又有几人敢多说什么?
不过,这霁月山庄当初虽是苍昊一手创建,然而交给月萧打理这么多年,纵然不能说他就是山庄的主人,最起码,他的身份,也不是谁人都可轻易取代的。
苏末想,若不是这一段在世人眼里可视之为孽缘的感情,月萧现在娶妻生子,娇妻美妾簇拥,挥手间掌控天下财势,何尝又不是苦尽甘来的节奏?
踩着枫叶,苏末慢慢走入厅内,恰在推门之际,听到舒桐缓慢沉稳的嗓音响起:“心思已生,此时忏悔显得未免太过虚伪,舒桐只是觉得…只是觉得辜负了主子十一年前救命之恩,和十一年来对舒河悉心栽培之恩。”
伴随着舒桐话音落地,苏末推门而入,一阵沁人心脾的凉意迎面而来,苏末讶异地挑眉。
这个月萧,看起来一个温润贵公子的形象,倒是精通不少降温避暑之法。
不过,令她更意外的事,三人并不在正厅,声音似乎是从里面密室里传出来的。
不知是这间正厅平时用到的时候很少,还是因为温度的关系,苏末总感觉这里有一种冷清清的单调,还有无边清冷的孤寂。
“舒桐。”离得进了,苍昊的声音此刻听来更添几分清冷气息,“你既然这么说了,本王却突然想问问你。你既知本王对你与舒河有救命之恩,那么此时此刻,本王不欲找任何理由,要想杀了你兄弟二人,你服是不服?若是不服,又有何话要说?”
正厅里有茶水,苏末站在一旁给自己倒了一杯,却并没有喝,而是以竹签叉起果盘里一片新鲜冰镇过的水蜜桃塞进嘴里,慢慢品尝着桃子鲜美甘甜的滋味。
苏末微眯起眼,品着香甜的瓜果,正大光明地听壁脚,实乃人生另一大特殊的享受。
舒桐只沉默了片刻,便低声道:“不管有无理由,舒桐与舒河的命都早已握在了主人手里,主人要杀要剐,舒桐与舒河皆不敢不服,也没有任何话说——”
“既然如此,你那些莫须有的担心又是所谓何因?”苍昊轻轻嗤笑了一声,“舒桐,莫说什么救命之恩栽培之情,即便什么都没有,本王若要杀你或是舒河,你以为,你还有丝毫反抗的余地不成?!”
491.第491章 见怪不怪
苏末挑眉,倒是第一次听苍昊也会以这种语气说话。
“太平的日子过得久了,大概早已忘记自己姓什么了,整日无病呻吟,乱七八糟的心思倒是不少!若真这么无聊,不如本王在帝都专门僻出一处宫殿,拜你做国师如何?”
国师?苏末一愣,随即嘴角一抽。
未卜先知,装神弄鬼的国师…
原来,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苍昊,气怒时也是会骂人的。
苏末敛眸轻叹。
“主子息怒。”温雅凉润,不带丝毫火气,这是月萧的声音,“舒桐也不是圣人,难免会犯些寻常人都会犯的错。只是,经此一次,料想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苍昊没说话,苏末不紧不慢地啜着茶,须臾,里面淡淡传来苍昊清雅的嗓音,“末儿,听够了就进来。”
苏末嘴角含笑,懒洋洋地举步朝着角落处那扇紧闭着的门走去。
刚要伸手开门,一阵轻微的声响钻入耳膜,看起来与朱漆木门无异实则却是纯精钢石打造的两扇门向两边自动开启。
苏末轻轻环胸,抬眼往前看去,一瞬间怔了怔,眼底一道惊艳之色一闪而逝。
这是一间密室,里面的陈设简单得可以一目了然。
最吸引人眼球的,便是正前方墙上悬挂着的一副画像——一幅很奇特的神仙眷侣图。
画像中一身深紫色披风战甲的中年男子,腰间佩着一柄看起来非常眼熟的长剑,五官俊美,轮廓深邃,体魄瘦削却强健。男子视线望向穹苍之外,眼神中散发浓烈的狂傲之气与征服天下的霸气。
而与他背靠背站立的女子,五官精美到极致,身形修长,四肢劲瘦匀称,身上着一袭纯净的天蚕丝水云袖长袍,腰间一挑极细的冰蚕腰带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肢,眉目流转之间,仿佛宇宙之大浩瀚苍穹尽皆不放在眼底的漫然与慵色,水蜜桃一般晶莹欲滴的唇边,自然扬起一个淡嘲的弧度。
而真正让苏末久久移不开视线的是,她的头发,居然是最尊贵的紫色。
乍一看之下,这个女子与漫画里的美少女竟也有着几分相似之处。
饶是苏末,此时也看得几乎入了神。
“这幅画,是出自你的手?”
转过头,看着负手站在画像前方的苍昊,苏末淡淡笑问。
苍昊眸光淡然朝墙上一扫,点头:“以前无聊时的随性之笔。”
无聊时的随性之笔?
苏末轻轻撇了撇嘴,这幅画要是放在现代,莫说画工与要价如何,便只是其间的研究价值,也足够那些专家废寝忘食不顾一切拿命去换了。
不用想也知道这画中二人的身份,苏末一阵惊艳之后,便也收回了心神,不再去多想这些目前来说已经没有多大意义的事。
除了这幅画像,空荡荡的雪白墙壁上别无他物,而靠着墙角方向,则摆放着一张黄梨木长桌。
曾经,这里是月萧最长待的地方,每次他情绪失控被苍昊罚面壁思过时,几乎一待就是至少数个时辰,没有水,也没有食物,只有他自己一人,对着自己最亲的人的牌位。
眸光微转,长桌上空空一片,所有曾经被放在这里的东西早已经另放他处。
苏末淡淡挑了挑眉,“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大事,为何选了这么一处隐秘之地?”
“末主子恕罪,是萧的意思。”月萧笑容浅浅,却带着说不出口的复杂意味,“今日是月萧二十八岁生辰,而此处,是母妃与娘亲曾经所待之地。萧今日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在这间密室里达成所愿,明日再去祠堂里于母亲面前问安请罪。”
明知不可为而为,是为不孝。
“哦?”苏末扬眉,“你的心愿是什么?”
“月萧现在心里分外平静,以往被仇恨填满的心怀如今也沉淀已久。只是,十一年来,每日所思所想,除了报仇,便只有一事。”月萧半垂着眼缓缓开口,一字一句,句句温润,语气虽但,语意却坚定,他微微抬头,以一种执着虔诚的姿态注视着苏末与苍昊,“月萧想与舒桐在一起,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有生之年相依相偎,相伴到老。”
最终,没有任何犹豫,他还是把心里的话,一字不落,原原本本表达了个清楚。
一旁的舒桐闻言心里一震,却静静地垂首没有吭声。
月萧道:“萧请求主人赐婚。”
赐婚?苏末挑眉,“月萧,你还想明媒正娶?”
月萧微微一笑,“属下嫁过去也同样可以,萧并不在意形式。”
这玩得是否有点大了?
苏末暗暗吃惊于月萧的胆量,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苍昊,却见苍昊依旧负手立于密室里唯一的一扇巴掌大小窗子前,对月萧之言,仿若未闻。
苏末收回视线,轻轻睨了月萧一眼,转眸看向一旁挺直脊背静静跪立的舒桐,淡淡道:“舒桐,舒河有你这样一个兄长,是他前世修来的福气。”
不仅之于舒河,甚至墨离也一样。
舒桐没有抬头,闻言静默了片刻,缓缓低声道:“属下惭愧。”
“舒桐。”苏末看着他,淡笑,“往事如烟,坚忍如你,大概早已看淡。只是过往的不幸造成的伤口无法完全愈合。这辈子,娶妻生子、传宗接代这一伟大任务,你只能交给舒河来做——自然,说一番话,本姑娘并没有任何折辱你的意思。”
“舒桐明白。”
若不明白,他又怎会始终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有关前阵子你心思丛生、焦虑不安的症状,以及擅自做主之事,已经过去时间不短了,罚也罚过,罪也请过了,这件事到今日为止,便算揭过去了。”苏末抬脚悠然走到苍昊身旁,看着眼前两人,“对于月萧来说,今日所请是人生大事,奏明母亲无可厚非。而对于你,一切事情皆有选择的权利。这种事,本就是你情我愿,两情相悦才美好——世人皆知,强扭的瓜不甜。”
舒桐表情有些震动。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显然没料到,苏末对待这种事,居然会是这样一副淡然不惊的态度,仿佛早已见怪不怪。
一时之间,居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492.第492章 相护相依
苏末这番话,已然表明了她的态度。舒桐本来以为,月萧一旦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势必会引起主子雷霆大怒,毕竟,这样一种另类的感情,不可能被世人所接受。
可是苏末,我行我素,活得恣意潇洒,从来就不是一个会把世俗眼光看在眼里的人。这个女子,对一切其他人所不能接受的事,却总能抱以最平常的心态。
曾经无数次当面拒绝,不过是因为心底不为人知的那一点自卑,可以对这世上任何一人漠然视之,却总是怕自己满身污秽亵渎了温润干净的月萧公子。
只是,纵然知道他已经铁了心,然而舒桐的态度却始终无法强硬。
这些年,性子温和如贵公子一般的月萧,总在主子发怒之后默默无声地在一旁抚平着他们外表或者心里的伤口,这个人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成了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只是,他从来不愿承认,怕让自己从此陷入万劫不复。
也怕,无瑕宝玉,从此蒙了尘。
“苍昊,我饿了。”苏末走到窗子边,淡淡叹了口气,“天快晌午了,本姑娘还没用早膳。苍昊,你这是打算要虐待我,还是虐待你的儿子?”
苍昊偏首看着她,笑道:“你身边不是有梅丫头服侍?”
“我要与你一起用膳。”苏末懒懒靠着墙,一条腿微曲,脚尖轻点着地面,“你说好到了月城,就一心一意陪我的,可我一早起了床,就不见了你的踪影,你知不知道,这样子我会很没有安全感?”
安全感?
苍昊淡淡一笑,视线在她腹部扫了一扫,屈起修长的食指敲了她脑门一记,“本王以后会注意。”
说罢,转过身,静静看着月萧与舒桐二人,将月萧的决绝与舒桐的沉默看在眼底,淡淡道:“本王不是奶娘,你们二人的事,本王不欲多管,想怎样该怎样本王给你们自由…只有一点,天下大势已定,待本王回帝都之后,会对兵权调动做一些适当的安排。”
舒桐心里蓦然一跳。
他想起了月萧之前所说的话,心里涌起些许不安。
十一年,他大部分的时间几乎都是待在月城,且不说对月萧情感如何,只是对这座繁华而宁静的城池,他也早已投注了太多的情感。若非迫不得已,他并不想离开。
此时是唯一的机会,一旦错过了,或者说,一旦主子下了圣旨,他将丝毫违背都不得有。
心念微转,舒桐微微抬起头,恭敬地道:“属下想一直待在月城,与将士们一起驻扎在雪域谷,终生护卫月城…”
“月城不是非你不可。”苍昊淡漠地打断他,“风行同样可以。”
舒桐心里一跳,握了握拳,慢慢道:“属下胸无大志,虽有一身武功,却并无治国安邦之谋略。天下既定,需要的是怀抱一腔热血的治国将才,舒桐该死,此生只愿做个护卫将军,守护这一方水土。”
月萧低着头,闻言轻轻吁了口气。
苍昊轻轻勾唇,冷笑,“本王若要你做什么,由得你推三阻四?”
“舒桐不敢。”
“不敢?”苍昊眉目清冷,“敢不敢你自己知道,本王不想探究个清楚明白。你想留在月城,本王可以成全你,霁月山庄你是否可以一并接下?”
霁月山庄?
舒桐一震,倏然抬头。
月萧也瞬间呆住。
苏末愣了愣,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霁月山庄若由舒桐接手,月萧又要去哪儿?
虽见惯了他手下数十万兵马的军权调动,偌大兵权转瞬换了主人。然而,苏末亦是压根未曾想到,这财富遍布天下的霁月山庄——横跨了九国江山,直接决定了苍月日后经济命脉的产业,也是可以随时换人掌管的。
“主子…”月萧怔怔地开口。
“月萧是皇室中人,舒桐你大概没有忘记,就在几个月前,本王封了他为
月王——当然,若追溯到更久以前,早在颐修假扮明帝当政期间,这月王的封号就已经存在了。”苍昊冷冷扫了二人一眼,“舒桐,待在月城这些年,山庄旗下生意你也时有接触,你觉得自己是否有足够的本事接下霁月山庄这个重担?”
“属下…”舒桐想说什么,却无言以对。
心头一团乱麻,不仅仅是因为语塞,还是因为…他似乎忘了,皇族封了王的皇子,是可能有封地的。
月萧是明帝的子嗣,身上留着正统皇室血脉,甚至已正式封了王。九国归一之后,天下任何一处,都可以作为月王的封地——只要主子想。
霁月山庄是隶属于主子的产业,不属于任何一个私人所有,只要苍昊愿意,他完全可以让随意一个人接管——
并不是非月萧不可。
舒桐这些年不是没有接触过,甚至很大一部分与战争扯上关系的产业他都曾亲身经手过,比如战马,铁矿,粮草,还有琅州的灵山云雾。
纵然需要一段时间适应,但最多不超过三个月,他完全可以以最完美的掌舵人身份,全盘接管霁月山庄,况且,还有风行大总管从旁协助。
只是,舒桐心里陡然而来的酸涩与彷徨不安,却是因为哪般?
他愿意并且享受着待在月城的生活,并以护卫这座宁静的城池为荣,不过是因为——不过是因为——
月城里有月萧。
若没了这个温润如玉的月萧公子,这个第一眼见面就将他深深放进心底的男子——他又要护卫谁?
又有谁,值得他倾心相护?
一切自卑,不过因为他太无瑕美好,怕自己一身尘埃污染了心中最圣洁的存在。
一切心动,却是这些年日夜点滴的积攒,从此再也放不开。
他说愿意守护着这一方水土,实则却只有自己知道,他要守护的,究竟是这水土,还是这水土上的人。
“主子…”深深吸了口气,月萧嗓音力持平稳地道,“属下想与舒桐在一起,此生相护相依,福祸与共。”
493.第493章 乐不思蜀
一阵咋咋呼呼的声音从大老远传了过来,苏末眉头一挑,朝苍昊道:“与我一道去用膳。”
苍昊点头,没有再去看舒桐与月萧二人一眼,径自揽着苏末走出了密室。
“少主在哪儿?这里是霁月山庄没错吧?我家少主呢?”
“我家少主是不是在这里?这么大的山庄,怎么都没有人出来接待客人?”
一连串问句蹦哒而出,高调宣示着来人的身份。苏末忍了又忍,嘴角还是忍不住一抽。
“本姑娘倒是想知道,山庄里这么多的护卫,为什么就没能拦得住他?”
苍昊淡笑,“拦不住才是正常。”
苏末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梢,脚步慢悠悠地出了枫林苑,朝声音发出的方向走过去。
穿过重重高墙,刚走出一个半人高的拱形院门——
“少主!”
一个身影刷地从斜里蹦出来,笑眯眯满脸热情地像是要拥抱苏末,苍昊凤眸微眯,揽着苏末身子朝旁边轻轻一带,来人瞬间扑了个空。
“喂姓苍的!”
横眉竖目地瞪着阳光下相拥的两人,仿佛从金光中走出来的神仙眷侣,眼底闪过一丝惊艳之后,随即暴怒:“太阳这么大,天气这么热,你把少主抱得这么紧,是故意要我家少主中暑是不是?”
一身月牙白长衫包裹着颀长强健的身段,俊郎深邃的容貌,剑眉飞扬,恼怒中略带三分稚气的表情,此人不是齐朗,又是谁?
一番怒吼,其中浓烈的酸味,隔得十丈之外也不会错过。
“你又有什么意见?”苍昊淡淡睨他一眼,丝毫不曾因他无礼的态度而染上半分怒色。
苏末朝前走了两步,双臂环胸,淡淡道:“终于舍得自温柔乡里回来了?”
“呃,少主…”齐朗神情一滞,脸上微微一臊,干笑了两声,“呵呵,出了点意外,出了点意外…呵呵。”
苏末面上虽是淡淡笑语,眼底的冷意,却让熟知她性子的齐朗心里暗自叫糟。
“呵呵。”苏末配合着也干笑了两声,漫不经心淡嘲道:“出了什么意外啊?女皇陛下怀孕了?”
“少主!”齐朗暴吼,脸色瞬间胀红,“怎么可能?!我…”
“那就是忙着卿卿我我了?”苏末冷眼一瞪,“若不是我传信,你是不是就乐不思蜀得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任务了?”
齐朗心虚地退后两步,“我…我没有…”
“没有?”苏末冷笑着扳扳手指,“那你告诉我,耽搁了这么多天,是因为何事?”
齐朗瞥见她手上的动作,身体下意识地再次后退,紧张得咽了咽口水,“少主,有话好说…我才刚回来…”
“本少主没什么话好说。”苏末举步,一步步朝前走去,齐朗一步步后退,苏末冷笑,“刚回来?刚回来不是更好,刚好回来挨揍!”
齐朗脸色一变,转身便要逃。
苏末站着未动,只是动作缓慢地活动着指关节,“齐朗,你敢跑试试。”
齐朗一瞬间身子僵在原地。
“末儿。”苍昊温柔淡笑,“气大伤身。”
苏末淡淡点了个头,“我心里有数。”
边说着,抬起脚便往齐朗跟前走去,两手手指握得咔咔作响。。
“少主饶命!”身子一瞬间蹲下,下一刻,如雷霆暴雨般沉重的拳头如期而至。齐朗双手抱头,任由足以让身体体会到十足痛感的拳头落到肩背各处,间或伴随着几记狠踹,齐朗低低哀嚎,欲哭无泪。
若不是少主怀孕,肚子已经那么明显,他怕躲躲闪闪动了她的胎气,他至于这么…呃,如果不如此,他大概得挨一顿更狠的。
怀孕了,至少少主还顾及着主子里的孩子,下手会略轻一点——
但,还是很痛啊。
齐朗悲催地发现,这辈子他是难逃少主魔掌了。
挨打的空余,齐朗半抬起头,幽幽瞥了一眼站在对面墙边的苍昊,见对方清俊的脸上一片事不关己,眸光甚至隐含纵容的笑意…恨恨地别过眼,不由心里又一阵苦闷。
他真想吼一句——伟大的皇帝陛下,任由你家心爱的女人这么粗鲁,真的好吗?
万一伤到了孩子,算谁的过失?
在心里愤愤地低咒两句,发现不起任何作用,风吹雨打般的拳头仍然毫不间歇地落下,齐朗疼得紧了,终于忍不住暴吼一句:“少主,我要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