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在齐朗看来,他是在出神,实际上谢长亭是在静静的想事情,也是让自己静下心——这么热的气温下,什么事情都做不了,若静不下心,只会觉得更热得难熬而已。
只是时间一长,在齐朗看来,似乎就是在出神了。
鸾梓阳端着早膳进来时,齐朗在屋子里热得团团转,站不住也坐不住,已经两个晚上没睡,此刻看起来非常暴躁,眼睛里都能看见淡淡血丝了。
再看看自己皇兄,鸾梓阳自然是心疼的,不过心疼之余,又忍不住升起敬佩来,果然自己皇兄与一般人不一样,这般定力,有谁能及?
只是转念一想,鸾梓阳又想叹息,也不知这几年皇兄到底是着了什么魔了,把自己折腾到这般境地…
事到如今,鸾梓阳已经无力再说些什么,把饭菜搁在桌上,道:“皇兄,用早膳了。”
齐朗不耐烦地挥手:“拿走,热得心慌意乱,谁还吃得下?”
鸾梓阳淡淡道:“大祭司侍奉神灵,不食人间烟火,不吃饭自然可以,我皇兄却是要吃的,不然哪有力气扛你的三个条件?”
“你吃错药了?”齐朗恼火地冷瞪着他,“这都什么时候了,哪还有什么三个条件?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成吗?”
鸾梓阳暗自冷笑,心里暗暗道了一句活该,让你自作自受。
“那你什么时候恢复我皇兄的内力?”
齐朗怒声道:“治个屁啊!都要热死了哪有精神治他?没看我们现在还在受罚吗?!”
鸾梓阳因他爆粗口而皱了皱眉,随即奇怪地道:“你不是有内力在身吗?怎么这般不禁热?”
说到这个,齐朗似是一下子泄了气,愤恨又无力地道:“少主给我的药里加了料。”
鸾梓阳瞬间了然。
谢长亭下了榻,鸾梓阳端了水来给他净了手,又洗了下脸,待拿出干净的帕子拭净了,才坐到桌边,慢腾腾地端过热粥到自己面前,取过勺子不紧不慢地吃起来。
齐朗见了眉梢眼角都在抽搐,感觉前两天喝药烫伤的嘴里胃里又在隐隐生痛,索性转过头去,继续如负伤的动物一般,烦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拿着不知从何处拆下来的纸板使劲地扇啊扇,扇了一屋子热气缭绕。
“皇兄。”鸾梓阳坐在另外一边,取了另外一碗同样的粥,陪他皇兄一起吃,“三皇兄与苍月的云王一早到了,然后接了圣旨去了纳伊。”
只这须臾的功夫,谢长亭额角又冒出了一层晶莹细密的汗珠,他简单擦了下,淡淡道:“我知道了。”
“皇兄…”鸾梓阳有些不安,“如果三皇兄不再惹事,你能原谅他么?这次的事,就这么算了…成么?”
谢长亭抬眼淡淡瞥了他一眼,“他现在不归我管。”
鸾梓阳自然知道,苏末已经答应不追究了,自己皇兄也承诺一切由苏末做主,但——
那不一样,就算苏末不追究,皇兄也不与他们计较,但若是漠然待之,倒还不如狠狠责罚一顿来得让人心安。
“皇兄,我们下次不敢再自作主张了。”鸾梓阳声音低低,头也垂得低低,“如果你真不想让东璃陷入战争,也不打算问鼎天下,我与三皇兄不会再反对,臣弟只是希望,你能经常回东璃几次,看看父皇,与皇室兄弟多亲近亲近,不要把自己的皇族当成过客,那里毕竟是你的家,不是吗?”
谢长亭漫不经心地吃着粥,闻言也没什么反应,鸾梓阳心里有些失落,低垂着眉眼掩去其间情绪,心里想着到底是奢望了,皇兄心里,此刻还有东璃么?
良久,谢长亭吃完了碗里的粥,推开空碗,淡淡道:“我会回去,但不是现在。”
鸾梓阳蓦地抬起头,眼底是欣喜的光芒:“皇兄…”
“东璃皇族不会任何有一个人在这场战争中殒命,包括父皇在内。”谢长亭淡淡一笑,“所以,所有不必要的担忧你都可以放下了,不管我何时回去,东璃永远是东璃,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鸾梓阳忙不迭点头:“我相信皇兄。但是…”
但是,哪个皇帝也不会允许被吞并了的国家还保留着皇族之人安然无恙吧?
就不怕他们日后寻机反噬?
“没有什么但是。”谢长亭拭净了嘴角,回到软榻上半躺下来,嗓音沉静淡然,“你只管安心即可。”
鸾梓阳沉默了片刻,点头:“是。我信皇兄。”
顿了顿,视线瞥到空了的碗,不由又抬头,皱眉道:“皇兄就吃这么一点?”
“太热了。”谢长亭轻轻叹了口气,“再多,也是吃不下了。”
齐朗耳朵尖,闻言立马转过头来,嗤笑:“装得挺像,我还以为你真的没感觉呢。”
384.第384章 油煎火燎
谢长亭没理会,只是朝鸾梓阳道:“吃饱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必留在这里。”
“我能干什么?”鸾梓阳嘀咕了一句,“我怎么感觉皇兄现在就跟坐牢一样,我一日三餐过来探监?”
“可不就是坐牢么?”齐朗眉头皱紧,深有同感,“如果你爱护你皇兄,不如去找我家少主求个情呗。”
鸾梓阳表情一变,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你觉得可能?!”
齐朗也知道拜托错人了,连自己现在都不敢去找苏末,更遑论这个与苏末半点关系也没有的鸾氏皇子殿下了。
可是,真的很热啊…
齐朗眉头皱得紧紧,苦着一张已经被汗水淋得几乎要看不出原来面貌的脸,纠结了半天,恨恨地朝鸾梓阳道:“你去跟少主说,我想为姓谢的医治,需要凤衣楼楼主的金针。”
鸾梓阳眉毛一挑,齐朗心里更郁闷,但他已经确定自己实在是忍不下去了,这才两天而已,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真熬上半个月,绝对会一命呜呼。
“你就说我求她了,过了今天,热得脑子里一片浆糊,哪里还有力气记得什么医治手法?”突然间的心烦气躁,让齐朗瞬间脸色通红,双眼也跟着发红,瞪着鸾梓阳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分外狰狞吓人,似乎恨不得要吃了他一样。
鸾梓阳吓了一跳,迟疑地道:“我去说,你家少主会听吗?再说,我怎么听着你这话好像有点威胁的意思,别到时让你家少主怒上加怒,直接由半个月延到一个月,你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会。”齐朗撇了撇嘴,语气很笃定,“半个月的时间是那个皇帝定下的,我家少主才没那么狠心,若按照她的意思,最多也就三天…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你去把我的意思说了,少主会放了我们的,只要少主心软了,那个皇帝陛下自然也就不会为难我们了。”
鸾梓阳看他快要爆发的表情,又转头看看自家皇兄满头满脸的汗水,咬了咬牙:“好吧…我去试试。”
扔下这句话,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齐朗深深吸了口气,努力静下心来,想学学谢长亭的定力,然而怎么静也静不下来,浑身从内到外,从外到内散发的热气,真如热水中煎熬一般,感觉连呼出的气息都灼热得发烫。
这个时候,一日三餐服下的药所产生的效果就格外明显,整个身体里面暖烘烘的,齐朗想,温度再稍稍高一点,都可用来当作面包烤箱了。
齐朗看着谢长亭,恨恨地冷哼了一声:“看在少主的份上,便宜你了。”
“谢某并不想占你的便宜。”谢长亭静静靠在榻上,眉眼依旧半垂着,不知道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闻言也不怒,只是慢条斯理地回了这么一句,然后淡淡道:“不过,如果你早些时候就这么想开了,也就不必受这两天油煎火燎的罪了。”
油煎火燎,齐朗悲愤地想,可不就是油煎火燎吗…
少主可真狠心。
早知道会受这般罪,他还逞强报复什么?干干脆脆医治了两人,让谢长亭一辈子感恩戴德才对嘛。
白白错过了最佳时机,搞得现在里外不是人,还要生生受着这份活罪,甚至连丝毫反抗都不能有。
越想越觉得悲伤,越想越觉得这时间难熬,齐朗索性找谢长亭闲聊起来了,“姓谢的,你觉得…少主会心软吗?”
“不会。”谢长亭答得漫不经心,语气却似乎很笃定。
齐朗听他毫不犹豫的回答,瞬间大惊失色:“为什么?少主不会真要我们在这火炉里待上半个月吧?会死人的!”
谢长亭抬眸看了他一会儿,须臾,复又慢悠悠垂下眸子,汗水顺着他的动作滴落在地面,谢长亭却只是轻轻阖上眼睛,半晌没有再说话。
齐朗暗自呻吟一声,转过身继续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嘴里甚至喃喃自语:“不会的,少主不会这么对我的…不会的不会的…”
就在他一句又一句“不会的”中,鸾梓阳很快回来,并且告诉了他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
正如谢长亭所笃定的一样。
苏末说了,时间还早,让他有点耐性,若半个月后当真脑子热得只剩一片浆糊了,她会负责帮他清醒清醒。
齐朗整个人瞬间僵住,然后,耷拉着脑袋,焉了。
少主…居然当真这么狠心?
鸾梓阳以无比同情的目光瞅着他,良久,轻轻叹了口气:“节哀顺变。”
“顺变你的大头啊!”齐朗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作垂死挣扎一般斜着眼瞅着谢长亭,“姓谢的,本大祭司免了你之前的三个条件,答应即刻治愈你家主子的丹田脉,唯一的条件就是你必须想办法让我们立刻脱离这苦海,否则,就算你跟少主杀了我,我也绝不出手!”
这句话说得决然,显示他内心的焦躁与耐性已然到了极限,恨不得马上冲出这屋子去。
可是他也知道,若真不管不顾冲了出去,且不说外面暗藏的那些凤衣楼的手下会对他丝毫不客气地格杀,即便是苏末那边,后果也绝对不堪设想。
所以,纵然真的已经忍受到了濒临极限的地步,只要苏末不开口,他依然不敢有一丝轻狂叛逆的举动。
少主的性子,他领教了二十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惹怒她的后果。
谢长亭慢悠悠睁开眸子,眸底异样的光芒一闪而逝,须臾,淡淡扬唇:“此话当真?”
齐朗没有精力再去关注他的神色,闻言,以雷霆万钧地气势怒吼道:“本大祭司一言九鼎,何时说话不算过?姓谢的你不要太过分了!”
吼完了,愤然抬起袖子,粗鲁地擦拭着额头上不停滚落的汗珠,冷冷催促道:“快点!”
鸾梓阳皱着眉,恼怒着他说话的态度,但谢长亭没给他恼怒的时间,只淡然道:“梓阳,再跑一趟,便只说长亭求见末主子即可。”
385.第385章 无边魅惑
“长亭要求见我?”苏末慵懒地勾了下唇角,撩撩垂落在肩前被微风吹拂而扬起的发丝,瞥了一眼站在眼前的鸾梓阳,笑得无边魅惑。
这段时间,鸾梓阳见得最多的是苏末漫不经心或者冷漠疏离的表情,此时乍然见她笑得如此…撩人,心里一跳,慌忙垂下头,力持镇定地道:“…是。”
“苍昊。”拖着长长的裙摆,苏末身姿无限妖娆地走到苍昊身前,顺手抽走他手里蓝色书皮的什么上古伏羲阵法,嗓音低懒充满丝丝魅惑地道:“这什么破书,比得上我好看么?”
苍昊微微一笑,顺势搂住靠在怀里的柔软身躯:“没你好看。”
“没我好看,还看得这么津津有味?”苏末冷哼。
鸾梓阳站在一旁,眼观鼻不鼻观心,鼻尖上甚至沁出了一点点冷汗,低眉顺眼的不敢抬头,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画面。
“本王什么时候看得津津有味了?”苍昊无奈地笑叹一声,“不过是无聊,打发一下时间罢了。”
苏末星眸一眯,轻轻捏着他的无瑕细致的脸:“与本姑娘待在一起,你觉得很无聊?”
这是故意挑刺,还是干什么?
苍昊挑了挑眉:“本王什么时候这么说了?末儿太过不讲道理。”
鸾梓阳深有同感,在心里赞同地点头附和,从来女人就没有几个讲道理的。
苏末轻哼一声,放开了他的脸,勾着他形状完美的下巴,端详了片刻,蜻蜓点水一般啄了一下他柔软清凉的唇,微眯着眼,懒懒道:“本姑娘讲道理的时候,只怕你们都吃不消…”
这般旁若无人的调情,让鸾梓阳脸红心跳,几乎要待不下去落荒而逃,但思及皇兄,不得不斗胆,再次开口道:“姑娘…”
苏末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姑什么娘?有点耐心,成么?”
鸾梓阳表情一僵——这不是有没有耐心的问题吧?而是她那肆意不拘的态度,有几人能有足够强的定力继续安静地杵在这儿待着?
帝王帝后的柔情蜜意,是谁都能随意乱窥的吗?
“长亭服软了。”苏末勾唇一笑,“苍昊,你觉得该不该饶了他?”
“随你的意。”苍昊淡淡一笑,“你觉得该饶,便饶了吧。”
“本姑娘琢磨着,他们也该忍到极限了。”苏末淡笑,“不过,能教长亭这么快就服软,当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料想…少不了齐朗的承诺在里面起了作用。”
鸾梓阳心里震惊于这个女子的料事如神,不但把他们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甚至他们为了什么原因会有怎样反应,也全然在她预料之中。
苏末偏首看了他一眼,淡淡笑道:“先把齐朗屋里的火盆撤下去,然后让碧月随时待命。”
碧月?那个凤衣楼楼主…
鸾梓阳眉头蹙了下,淡然看着她道:“我不知他现在在哪儿。”
“他在小厨房,此刻应该正在给那两位煎药。”苏末自然不介意告诉他,并且很乐意借此机会锻炼一下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既然药已经抓来了,也费了碧月一番功夫,自然不能浪费了,待他们喝了药,本姑娘再去见他们也不迟。”
鸾梓阳嘴角一抽,这两天他可是亲眼看着齐朗与皇兄喝了药之后,是怎样一番模样,那各中滋味,除了亲身体会的两人,其他人只怕很难深刻地感受得到…
一个武功被封,一个内力尽失,鸾梓阳只是在脑子里想象一番,也觉得这女子手段之狠,委实是一般人比不得也惹不起的。
挥了挥手,苏末淡淡道:“你先退下吧。”
退下…
鸾梓阳表情微微一僵,低垂着眼,看不清眸底思绪,沉默了片刻,终是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纵然贵为一国皇子,生平除了父皇和皇兄,几乎还无人能对他使用“退下”这个词眼,但眼前这个女子,即便他不愿承认,她的身份也早已凌驾在了他之上——
甚至于,在将来的某一天,鸾氏皇族不只是他,只怕父皇与皇兄,以及所有叔伯子侄辈的皇室宗亲,都得卸下一身华丽尊贵的袍子,以拜见天子帝后的最标准礼仪俯身参拜…
直到这一刻,鸾梓阳才终于真正意识到了,皇兄今日的选择,已然决定了日后东璃于九国天下之中特殊超然的地位,以及于天子面前最赤诚谦卑的姿态。
苏末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的背影,淡淡一笑:“脑子似乎开点窍了。”
苍昊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她额前垂落的发丝,并不搭话。
苏末凝视着他的容颜,悠然笑道:“苍昊,你觉得长亭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苍昊淡淡一笑,“他的心思一向比别人要多一点,脑子也聪明一些,但骄矜自得这种情绪,却不是他会有的。”
苏末淡淡道:“齐朗这个家伙,大概是当大祭司这一年多来日子太过养尊处优了,以至于不仅仅是身体与心理的承受能力弱了许多,连智力也退化了不少。”
“若与长亭相比,他即便再如何聪明,也断然是算计不过长亭的。”苍昊勾唇一笑,满目风情如画,霎时让苏末心痒难耐,倾身靠上去就是一记轻吻。
吻到一半,还没过足瘾,苏末却突然眉头一皱,慌忙退开身就飞一般匆匆往门外跑去。
苍昊挑眉,这是何意?
起身跟着走了出去,一出房门,就看到苏末扒着墙角,对着一个盆栽吐了个天昏地暗,脸色苍白若雪,整个人看起来羸弱得风一吹就要倒了一般。
一向嚣张强势的苏末,何曾有过这般虚弱的时候?
苍昊皱眉,眸底闪过一丝忧色,轻轻打了个手势,暗中已经有人领命而去。
上前轻拍着她的脊背,待她的不适逐渐缓和之后,苍昊才清浅地笑道:“怎么了,本王今日突然让你如此难以忍受?”
苏末没说话,深深吸了口气,苍昊掏出洁白的丝帕替她拭净了嘴角,才道:“回屋歇会儿,我让人去请大夫了。”
386.第386章 意兴阑珊
苏末靠在苍昊胸前,因身体突来的不适,还有照在头顶暖烘烘的晨光的作用,身子里一阵阵倦意上来,整个人显得有些意兴阑珊,提不起劲。
“苍昊。”轻轻的一声低唤,苏末淡然的语调中隐含些许复杂的意味。
“嗯?”苍昊低头凝视着怀里看起来分外懒怠疲倦的小女子,轻应了一声。
苏末懒懒道:“你喜欢孩子吗?”
这个问题刚一出口,还没待苍昊说话,苏末自己便突然觉得有些幼稚,甚至无聊。
莫说是苍昊这般天生清冷的性子,大概从来不曾去思考过子嗣问题,就是自己,也从来没特意去想过有一天会成为母亲的可能——又何来喜欢一说?
“孩子?”果然,苍昊微微一怔,“你是说…”
“我什么也没说。”苏末叹了口气,“还只是猜测而已。”
虽然猜测也是九成能断定,但毕竟是不在计划之中的意外,苏末压根没感觉到什么惊喜或者紧张的情绪,只是稍微觉得有些措手不及而已。
苍昊没说话,眸底思绪幽深,静静地伴着她走回屋里,扶她在软榻上半躺了下来,才看着她,软声道:“想喝水吗?”
苏末懒懒地瞥他一眼,“苍昊,你这辈子还没伺候过人吧?”
苍昊淡淡一笑:“难得伺候末儿一次,权当情趣了。”
“好吧。”苏末道,“给本姑娘倒杯水,要温的。”
苍昊微一挑眉,悠悠转身,负着手走出门去了——
这屋里没有温水,只有茶。
苏末望着苍昊雪衣风华的背影,抿着朱唇轻笑。
他们俩从相识到倾心,再到今日的情深似海,满打满算也不过才三月有余。虽然情分已定,今生若不出生死难测的意外,便绝对无法教他们分开,然而,莫说连成亲之事都尚未真正去打算,有关子嗣一事,更是从来没被纳在他们的计划范围之内…
若是放在一般大户人家,怀孕生子自然是从天而降的喜事一桩,但发生在她与苍昊身上,怎么想,都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苏末从不以为自己能当好一个母亲,她的性格也注定她绝不会成为一个无私伟大母爱泛滥的女人——即便是此刻,她的肚子里极有可能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在成长,并且最多在七个月之后,这个小生命就会在许多人的期待之下降临人世,变成一个长得像她或者五官神似苍昊的娃娃,她也丝毫没有一点即将为人母亲的喜悦,或者激动紧张的心理。
不过,苏末想,即便她与苍昊没觉得多少喜悦,大约消息一传开,也多的是欣喜若狂之人。
只这暗自思索的片刻功夫,苍昊便端着一壶温水与大夫一道进了屋。
苏末挑眉,“房大夫?”
中年大夫躬身行了个礼:“见过姑娘。”
“房大夫不必多礼。”苏末淡淡一笑,“一天来回别院两次,倒是麻烦大夫了。”
“姑娘言重了。”大夫谦虚有礼地笑道,“大夫诊脉治病是职责,哪有麻烦一说?”
苏末笑了笑:“房大夫的医术精湛,远近闻名,尤其是医德过人,这一点更是难能可贵…如今这世上,为金钱名利所驱使而忘记为医者本该心存仁心善念的人实在太多了。”
站在一旁的苍昊,闻言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似乎没料到苏末会说出这么一番柔软并且毫不掩饰赞赏的话来。
并且,苏末这番话显然说到房大夫心坎里去了,他听罢呵呵笑了两声:“姑娘谬赞了,老夫不敢当…不知姑娘哪里不适?老夫先给姑娘把个脉?”
苏末懒懒点了个头,“先生随意。”
房大夫闻言,便随手拖了张椅子,迳自放到榻前旋身坐了下来,举手投足自然得很,倒也不显拘谨。
“老夫冒犯了,麻烦姑娘伸出手腕。”
苏末抬眼看着负手站在一旁的苍昊,勾唇一笑,慢悠悠伸出一只手,让他诊脉——其实心底早已有数,只待确诊而已。
果然,只须臾功夫,房大夫放下苏末手腕,脸色变了变,有些迟疑地道:“姑娘近段时间有什么不适的症状吗?比如嗜睡,身体酸软无力,或者嗜吃某样食物…?”
“没有。”苏末懒懒应道,“什么不适的反应也没有。本姑娘身子如何,大夫但说无妨。”
苍昊站在一旁,迳自沉默。
房大夫也不是没见过世面之人,仅从二人罕见的容貌和彼此眉目之间流转的情意来看,也大约知道他们不是普通人,甚至他们的关系也亲近得很,但毕竟不敢笃定,于是表情没露多少喜悦,反而是有些凝重地道:“从脉象上看,夫人这是喜脉。”
苏末愣了一下,倒不是因为有喜,而是乍然听到“夫人”二字,下意识的反应而已。
因为怀孕了,所以直接从“姑娘”升级为“夫人”了?
恶作剧的心思顿生,苏末懒懒地笑道:“姑娘我还没成亲,大夫可千万别乱喊。”
这些古代人思想老土,未婚先育绝对是姑娘家大忌,被人知道了名声荡然无存是小事,找出奸夫一起浸猪笼都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果然,大夫听她这么一说,表情又变了变,随即站起身,躬身行了一礼,镇定地道:“老夫无状,请姑娘恕罪。”
苏末懒懒地笑道:“无妨,本姑娘不忌这些…大夫能确定么?多长时间了?”
大夫心想,这姑娘还没成亲便有了身孕,现在居然还笑得这么开怀…料想也绝不是凡人。
不过,这些与他无关,他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可以了,于是低头应道:“回姑娘,可以确定,已经两月有余了。”
两月有余?苏末想了想,那就是之前在宫里时就有了,只是这症状,来得未免晚了些。
不过,思及从苍月到九罗再到虎城这一段长时间赶路,生理期已经晚了两月没来,只是一直被她大意地忽略了,否则早就该发现了。
苍昊纵然知天知地,对女儿家的事也不可能精通,站在一旁淡淡道:“有孕了,需要注意些什么?”
387.第387章 多愁善感
交待了一些孕妇的注意事项,然后开了一些安胎的方子,大夫便告辞离开了。
碧月这几天可忙得团团转,既要安排凤衣楼的属下全程护送舒河,又要查探及随时注意即墨莲的动向,还要身兼婢女之职亲自负责谢长亭与齐朗的煎药工作…
直到今天,又多一份伺候孕妇的活。
乍听到这个消息,碧月愣了好半晌没反应过来,良久才跟做梦一样,确认地道:“末主子…真有喜了?”
“怀孕了是真的,至于是喜还是忧,你们可以自行理解。”苏末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一侧,语气显得倦怠。
碧月唇边的笑容稍稍一敛,奇怪地看着她:“有孕了自然是喜事,何来忧字一说?”
这处别院没有侍女,苏末也委实不喜欢有不相干的女子整日跟在身前身后诚惶诚恐,但现在情况特殊,于是碧月又得继续履行他婢女的职责了。
“因为本姑娘还没准备好要做一个母亲,苍昊也还没准备好要做一个父亲。”苏末淡淡道,“这孩子来得太突然了。”
“还有七个多月不是吗?”碧月笑嘻嘻道,“末主子与主人可以从现在开始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