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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太过客气,老夫先告辞了。”

“先生请先留步。”

大夫客气地笑道:“公子还有什么问题?”

碧月道:“在下想知道,服了药症状若不消退,反而看起来更严重是什么原因?”

“一般情况下,不会发生这种事。”大夫微微沉吟了一下,“除非服了药,又再度中毒。”

服了药,又再度中毒?

碧月默然想了一会儿,心头浮上疑惑,点头道:“多谢先生解答。”

回到屋里,见苏末面无表情地站在床边,不由心下有些忐忑,只稍稍迟疑了片刻,便恭声道:“属下会查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若真有人使坏,定严惩不饶。”

苏末没说话,视线锁住齐朗不正常的面色,淡淡道:“先睡一觉,我让碧月去煎药。”

齐朗整个身体被被子遮挡,只露出一半头颅,和迷蒙的双眼:“少主,我不想吃药…”

“别耍性子。”苏末轻斥,“难道你想一直这般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

齐朗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

“碧月,刚刚吃了一副药,这第二次需要在什么时候吃?”

“正常情况下,应该间隔两个时辰。”碧月道,“但他的情况较为严重,刚刚服下的药药效还没完全发挥,属下觉得还是晚膳之前再吃比较好。然后子时服第三副药,按照大夫的交待,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就能好些了。”

苏末淡淡点头:“便依你的意思。”

说罢,俯身以手背探了一下齐朗的额头,触手滚烫,显然是高烧的症状,怪不得一直觉得冷。

心知极有可能是中毒带起来的发烧,苏末也没多问,只道:“朗儿,想吃点什么?”

“什么也不想吃。”齐朗睁着热气迷蒙的眼,“少主,我想睡觉。”

苏末转头看向碧月,碧月点头:“现在睡一觉会好些,有助于药效发挥,等一下属下会安排两个人进来守着。”

“既然如此,先睡吧。”苏末转头看了看屋里的两个火盆,眼角微微一抽,“碧月,我们先出去,这屋里,简直堪比火山边缘的高温了。”

碧月沉默地点头,跟着苏末走出了屋子。

“你有什么想法?”苏末淡淡道。

“属下不敢确定。”碧月缓缓摇头,“这别院的手下,我很信得过,他们不会做出这么卑劣的事情,就算是要整人,也绝对不可能在食物中下毒。至于外人投毒的可能性,则更不可能存在——首先没人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进入别院不被发现,其次若真是不轨之人,下毒也必定是剧毒,不会是这么玩闹性质的恶作剧,而且,只有齐朗一人中毒也是说不过去…但此时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属下狡辩,末主子给我一点时间,晚膳之前,属下给末主子一个交代。”

苏末闻言,淡淡瞥了他一眼,“交代什么?齐朗早饭与本姑娘一起吃的,有没有问题我会不知道?早饭之后,曾在偏厅吃了一块点心,当时那点心是为你准备的,你吃得比他多得多,也没见有什么事。其他时候,他似乎并没吃什么额外的东西…至于茶水之类,有问题的可能性也是极小。”

碧月一瞬间沉默下来。

“不必查了。”苏末举步离开,盯着着烈阳往前院的偏厅而去,只淡淡留下这么一句,却什么解释也没有。

377.第377章 执子之手

几件重要之事已经交代下去,只待十四领着大军抵达纳伊边关。凤衣楼各处分舵的手下也已经全部动了起来,或是负责护送舒河,或是暗中调查即墨莲与其他关键人物,至于舒河回到南越之后的事情,大抵上已经无需过度费心去思考,横竖照着原本的计划走就是了。

烈日炎炎之下,接连了回廊尽头四周种满紫藤树的花厅里,被漫天如瀑般的紫藤花遮去了大半阳光,在这处别院里,是格外舒适凉爽的避暑之所,即便外面阳光炙热,这花厅里,也感受不到一丝炎热之气。

地上铺了质量上乘的竹席,一张矮小的白玉茶几摆放在花厅中央,苍昊与苏末盘膝坐在凉席上,茶几上摆放着一盘冰镇过的切瓣西瓜,一盘水蜜桃子,和一盘如水晶一般晶莹剔透的葡萄,美丽娇艳的色泽,让人忍不住垂涎欲滴,食指大动。

不过,这两人的心思此时却显然都没在其上。

苏末环顾一下四周,大片的紫藤花垂落下来,几乎遮住了所有外面的视线,不由淡淡笑道:“这处花厅不但是个风景优美的最佳避暑之地,还是个隐秘之所。”

外面的人若不走近一些,很难会注意到花厅里有人,而身处此处,却能很清楚地透过如瀑般密集的紫藤花空隙注意到外面随时经过视线之内的所有人。

“紫藤花很美,日后有机会,一定要在月城的庄园里也种上一些,尤其是我们居住的院子外面。”苏末懒懒舒了下身子,挪了挪身子,很没形象地朝地上一趟,头枕在苍昊腿上,随手捻起一粒色泽晶莹玉润的葡萄塞进了苍昊嘴里,慵懒一笑:“于炎炎夏日来说,这里真是人间天堂。”

苍昊吃下美人亲手喂下的甘甜多汁的葡萄,眉宇间闪过愉色,垂着凤眸看着枕在膝上慵懒如猫咪的苏末,视线掠过她身上与紫藤花几乎一个颜色的曳地长裙,优雅地笑道:“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太过累赘繁琐的衣服,今日怎么穿得如此…风情万种?”

风情万种是真的。

不过,这么往地上一躺,什么风情也瞬间消失殆尽了。

而且,又谁见过大家小姐穿着如此一件价值千金的的紫绡裙却毫不怜惜地直接躺在地上糟蹋的?

“天气太热,总想沐浴。”苏末眯着眼睛柔柔一笑,“沐了浴,就得换衣服,本姑娘衣服还不够多,换来换去,不想穿也得穿了…再说,待在别院里不出门,穿什么都不会觉得太累赘。”

“听起来似是在抱怨本王不够体贴大方,给爱妃准备的衣服太少了?”苍昊挑了挑眉,含笑询问。

“莫要冤枉了本姑娘。”苏末倾身吻了他一记,重新躺回去时浅浅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如偷了腥的猫一般露出魇足的表情,“历史上被称作‘爱妃’并且能够得到专宠的女子,大多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绝色,最后总免不了被笔诛墨伐甚至被迫自尽的下场。”

“末儿受刺激了?否则怎么总是说出如此悲观煞风景的言语?”苍昊淡淡一笑,“天子无能,护不住江山,便把责任归到红颜祸水身上。史官不敢笔诛天子,便只能把矛头对着柔弱的女子。世人却又怎么知道,红颜何其无辜?不过是江山社稷之下半点也左右不了自己命运的棋子与牺牲品而已。”

苍昊话音落下,苏末仿若茅塞顿开,寻寻觅觅多年才终于锝遇知己一般,瞬间眼神亮晶晶地仰望着苍昊,眼底分明写着敬仰之色。

苍昊见此嘴角一抽,没好气地轻捏了下她挺翘的鼻子,笑斥道:“别装出这副蠢笨呆萌的模样,本王不吃这一套。”

“不吃蠢笨这一套?”苏末轻轻哼了声,“那么请问,陛下吃哪一套?”

“本王自然还是比较喜欢末儿聪慧果断的一面。”苍昊笑意盈盈地道,“不会那么不幸地让自己成为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苏末闻言勾了勾唇,“你想当昏庸无道的皇帝,也得看有没有那个机会。”

苍昊漫不经心地睨了她一眼,“地上凉,别躺太久,对身子不好。”

“可是凉快呀。”苏末懒懒地阖着眼,显然没有要起来的打算,“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苍昊转眸,透过紫藤花看了看天边渐渐西斜的太阳,“未时将过。”

对于古人究竟是如何通过太阳看时辰的,苏末自然研究不透,也懒得去追究,反正太阳在东面是上午,太阳在头顶是正午,到了西面就成了下午,然后要落山之际是傍晚,再详细点,她就完全雾煞煞了。

在这时间观念并不是太强的古代,从来不会把时间精确到几分几秒,所以研究也是没什么意义。

“碧月大概已经在煎药了。”说这句话时,苏末的表情有些似是深幽难测,隐含着说不出的含义在其中。

苍昊低头看着眼下的小女子,眸底闪过一丝光芒,淡淡道:“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苏末淡淡一笑:“你是问齐朗?”

“嗯。”苍昊轻应。

苏末懒懒道:“稍候不就知道了。”

苍昊笑了笑,也不再问,看着眼下的女子慵懒闲适的姿态,捻起一粒白玉茶几上的水晶葡萄,修长的手指慢慢地将之剥去皮剔了籽,才送到苏末嘴边,端的是无比细致耐心,淡淡笑道:“本王伺候末儿。”

“得陛下服侍,本姑娘觉得荣幸。”苏末应了一句,轻轻张嘴含住,晶莹的唇瓣霎时染上一层亮晶晶的水润光泽,看起来分外诱人,苍昊挑眉一笑,眸底闪过一道幽光,慢慢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只稍作流连便抽身而退。

如蜻蜓点水的一吻,似乎让苏末很是不满,轻哼道:“什么时候你也学学本姑娘的粗鲁霸道?”

苍昊愉悦低笑,“末儿为何有这么多的要求?本王可学不来粗鲁那一套,美人总是需要温柔与怜惜的。”

“本姑娘可不是一般的美人。”苏末盈盈一笑,“我觉得我俩之间,需要更多一点怜惜的人是你啊,苍昊。”

闻言,苍昊眉尖一挑,这个小女子倒真是敢讲。

苏末却抿着唇浅笑,轻轻阖上了双眼。

凝视着她此刻恬淡的面容,苍昊眼角眉梢染上了满满的温柔之色,不再说话,只是与她一起,安静地享受着难得的宁静与舒适。

九国天下,江山社稷,兵权归属,各国暗中进行的跳梁小丑一般毫无意义的动作,逐一蚕食的计划…这一刻,一切重要或者不重要的事,都被抛诸在了脑后。风华耀世的容颜之上,浸染的是能让冰雪消融的柔情,幽深难测的眸底,映入的是眼前唯一一个乱了他心的女子曾经清冷无双此刻却柔入了骨子里的笑颜。

眉宇间的纵容与浓浓情意,在这一刻,全部化作了柔情似水的眸光,一瞬间,便柔进了心底。

苍昊无声地扬唇而笑,不期然想到了这个小女子曾经表达情意时从红唇里冒出的只字片语的诗句,唇边笑意隐隐加深。

“执子之手,共你一世风霜;吻子之眸,赠你一世深情…”

这是他们第一次于校场之上面对万千将士时她做出的承诺。

执子之手,共一世风霜。

吻子之眸,赠一世深情。

苍昊眉眼温柔,凝视着苏末安静沉睡的清丽容颜。

遇到这个小女子之前,他从来没曾想过性子清冷的自己也会有动情的一天,每每听到苏末朱唇里吐出毫不掩饰的情话,苍昊虽大多时候不会刻意回应,心里却都会觉得那是一种无比美好的感觉,心里暖暖的,融融的。

满腔柔情便似江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时间悄然而逝,间或伴随着徐徐吹来的微风,炙热的太阳一点一滴往西边移去,直到西方的天际燃起了一片火红的晚霞,映得整片天空无双艳丽,苏末才自浅浅的假寐中悠然转醒。

甫一睁开眼,见苍昊偏着头看向回廊另一侧,表情似乎有些薄怒,苏末不由觉得好奇,直起身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须臾,缓缓眯起了眼。

那个高挑修长的背影,沉稳如山的气势,是永远于人前波澜不惊的谢长亭——

“本姑娘可以当做这是在阴奉阳违么?”

被勒令在床上静养三天,这还不到一日,就躺不住了?

眯着眼睛,发现他去的方向似乎是离他最近的齐朗的住处,只需拐过一处墙角就到了,只是,若不是此处花厅视角好,只怕却是很难发现他擅自下床,甚至走出房门去了别处。

“他去齐朗的屋里做什么?”苏末微微蹙眉,“别告诉本姑娘,向来对除了主子之外的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的谢长亭,突然之间心血来潮想关心一下齐朗的病情了。”

在那高挑的身影在转角之后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时,苍昊转过头来,微微敛下眸子,淡然道:“本王也很想知道。”

378.第378章 扳回一城

谢长亭走进齐朗的屋子里时,有两名男子正守在外间,齐朗看起来还在熟睡,屋里因为加了两个火盆,即便现在是傍晚时分,太阳已经落山,这屋里的温度也炙热得足以教人汗流不止。

目光触及床上还在沉睡中的齐朗,居然还盖着厚厚的一层被子。

谢长亭嘴角几不可察地扯了一下,两名守候在旁的男子淡淡道:“烦请二位出去一下。”

那两人显然是认得谢长亭的,也知道自家楼主对此人很是礼让,但碧月交待的事,他们可不敢大意,只得抱拳道:“谢公子请见谅,楼主有令,必须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莫名其妙地在别院里中了毒,虽不致命,但别院里的任何人暂时都脱不了干系,楼主甚至亲自去煎药而不敢假他人之手,这两人哪里还敢大意?

谢长亭淡淡看着二人:“碧月若问起,谢某一力担着就是,二位不必担心。”

“这…”二人面面相觑。

“出去吧…”正在此时,齐朗睁开眼,转过头朝他们看过来,“谢公子找我想必是有事,你们先出去。你们楼主那儿,自有他替你们担待,还担心什么?”

两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出去了。

不过,心里却想着应该通知楼主一声,否则万一出了事,就算有这谢长亭与齐朗说话,他们可也担不起这失职之罪。

齐朗脸色看起来一点也没见好,红红的,热气迷蒙了双眼,颇有一种病体孱弱的虚态。

谢长亭负手缓缓走近床榻,眸光沉静,细细端详着他的脸色,好大一会儿没说话。

齐朗拉了拉被子,对他略带审视的眼神视而不见,语调缓慢无力地道:“你不是躺在床上养伤么,怎么到本公子这里来了?是想关心一下齐朗的病情,还是找我有事?”

语调中隐隐可见几分嘲讽,显然并不认为以谢长亭的性子,会真的关心他的病情。

只怕除了苍昊之外,任何人死在他面前,这个人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感觉怎么样?”谢长亭对上他雾蒙蒙的双眼,不答反问,“今晚上能好点么?”

“吃了药,希望能好点。”齐朗淡淡一笑,“不过,这也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得看药效。”

“对症下药,药到病除。”谢长亭扬了扬唇角,眸底神色未明,“柳巷的德仁堂房大夫,医术卓绝,一般疑难杂症都难不倒他,在虎城几乎家喻户晓。”

“医术卓绝…”齐朗顿了一下,轻轻喘了口气道,“…也不代表就能治好所有的病症,何况是中毒。”

“是么?”谢长亭神色淡然,站在床榻边上,直视着他看起来虚弱却隐含淡淡挑衅的双眼,唇间的弧度几不可察地扬了扬,“但齐公子神智看起来还算清醒,谢某想问个问题,不知可否?”

齐朗淡淡一笑,笑容显得有点虚弱,但,也只是有点虚弱而已:“什么问题?你问。”

“九罗的祭司殿里,珍藏着一部武林人士视若珍宝却从来找寻不到的内功心法,其中有一篇里,记载着练武之人全身九大脉门的治愈方法,一直不为外人所得知,唯有祭司殿历任最高大祭司才有权查看。”谢长亭语调缓慢,语气却笃定,似乎对此事知之甚祥,“不知谢某说的可是属实?”

齐朗慢慢眨了下眼,定定地注视着谢长亭,须臾,缓缓扯唇一笑,笑容里隐含淡淡凉意,“属实。”

谢长亭慢慢点头:“如此,大祭司阁下不否认自己曾看过那本心法?”

“没必要否认。”齐朗声音很轻,却坚定,“若不是你已经确定本公子看过,此时只怕也不会来这里找我。”

谢长亭点头:“的确。但若大祭司阁下坚决不承认,谢某也无可奈何。”

“我已经说了,没必要否认。”齐朗道,“那是我的筹码,若否认了,还怎么谈判?”

“如此甚好。”谢长亭淡淡道:“齐公子有什么条件,不妨明言,能做到的,谢某绝不推辞。”

“条件?”齐朗状似不解,“不知道谢公子是什么意思?齐朗还在生病呢。”

“那么,谢某换一种方式来问。”谢长亭微微敛了眸子,淡然不惊地道,“大祭司阁下这病体什么时候能痊愈?所需何种解药,只要能找到的,谢某定然给齐公子寻了来。”

齐朗闻言,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唇边的笑容一瞬间冷得蚀骨:“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人送了齐朗一个称号,叫潜水艇。”

谢长亭表情平和淡然,没有好奇地去问潜水艇是什么意思,也压根不想知道为什么九罗祭司殿里侍奉神灵的大祭司会被人如此称呼。

齐朗淡淡解释:“潜水艇是一种鱼类,看起来温顺无害,呆萌可爱,实则不但凶猛,身体内还隐含剧毒。”

谢长亭淡淡道:“谢某大概能明白齐公子的意思。”

齐朗勾起唇角:“这世上,除了少主,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欺了我而不被还回去——不管是谁,哪怕他武功高过我,我总也有机会扳回一城,手段不论。”

不管是以前在祭司殿时不染尘埃的纯净和高贵,还是出了祭司殿之后的大大咧咧无赖相,他齐朗虽然看上去无害,却没有任何人能在欺了他之后安然无恙。

二十一世纪的齐朗,知道他的人从来就没有人敢随意招惹于他。

他就是一只有毒的潜水艇,哪怕是把他生吞入腹了,他身上的剧毒也一定能叫敌人逃不开死亡的命运。

谢长亭点头:“你待怎样?”

“还记得在九罗时,齐朗是怎么说的吗?”微微一笑,眼底却是冷意慑人,“我那时就说了,你最好不要有用到我的那一天,齐朗说话,从来不会只是说说而已。”

谢长亭没说话,只是淡然地看着他。

掀开被子,齐朗慢慢从床榻上坐起身,转眼看着墙角的两个烧得正旺的火盆,淡笑着对上谢长亭的眼:“你觉得这屋里热吗?我却觉得温度刚刚好,不冷不热,舒适得很。”

379.第379章 冥顽不灵

谢长亭依旧没说话。

“莫说只是一个医术好点的大夫,即便是神医华佗在世,只要我不想痊愈,这轻微的食物中毒,便是任何人都解不了。”

即便头昏脑涨,食欲不振,高烧不退,他也完全可以忍受。

“谢某相信。”谢长亭淡淡点头,连精通解毒之法的碧月都束手无策,其他人更无计可施。

齐朗指了指一旁的椅子,淡淡道:“既然腿上有伤,别站得太久,先坐吧。”

谢长亭身子未动,表情自始至终平和,嗓音亦是淡然:“开门见山就好,说出你的要求。”

齐朗闻言,定定注视着他良久,才缓缓自唇畔吐出冷冷的言语:“若要齐朗病愈,以一百三十藤杖交换,对当初你给我的翻了十倍而已;想要我治你的丹田,恢复你的武功,翻一百倍…若想让我治愈你家主人,更简单,你自断一手一脚筋脉,然后跪下来求我便可。”

谢长亭还未说话,齐朗已冷冷笑道:“先考虑清楚了再回答,你如今内力尽失,无法护体,一百倍的藤杖,就算要不了你的命,也足以让你终生残废了,即便治愈了丹田大概也无济于事了。”

至于自断一手一脚…齐朗冷笑,不是说没有人能冒犯他的主子么,他就是要看看,在谢长亭心里,究竟自己的手脚重要,还是他家主子重要。

“当然,你也可以直接去我家少主面前拆穿我,并且告诉少主我有办法治疗你家主子,少主若下令,我自然不敢违背。”齐朗懒洋洋地提出建议,唇边笑容添了几分嘲讽的意味,“不过,谢长亭,如此一来,我只会更加看不起你而已。”

谢长亭淡淡道:“就这样?”

就这样?齐朗敛了冷笑,沉默地看了他半晌:“你嫌这些条件还不够苛刻?”

“不。”谢长亭淡淡道,“已经很苛刻了,谢某只是确认一下而已。”

“这么说来,你是答应了?”齐朗皱眉,“不用给你时间考虑一下?”

“不必考虑。”谢长亭表情丝毫未变,“今夜子时,谢某来履行第一个条件,希望大祭司阁下今晚服了药,身子能见到好转。”

“那是自然。”齐朗冷冷道,犀利的目光紧紧锁住谢长亭的面容,“如此惨重的代价,你确定你不会后悔?你该知道,这世上并不一定只有祭司殿有那样内功心法。”

这一点谢长亭自然知道,不过他却不愿多说,丹田受损,这世上能治的人少之又少,除非本身具有至少六十年以上的功力。

但若是能治的人本身丹田便被损坏,又该如何?

祭司殿内功心法上记载的,是特殊的密疗之法,谢长亭知道,却并不清楚具体内容。

“至于第二第三个条件,则由阁下决定什么时候履行,你意下如何?”

“…”齐朗盯着他平和沉静的表情看了半晌,没有看到丝毫预料之中的难堪或者迟疑,心下有些懊恼,却冷冷淡淡道:“执行藤杖翻一百倍,断手筋脚筋,不可能不被发现,若我家少主与你家主人察觉了,你该怎么回答?”

“这个问题,谢某还没想好。”谢长亭沉默了片刻,蹙了蹙眉,想起自己已经不止一次保证过不会再自虐,心底微沉,顿时也觉得有些进退两难。

齐朗一时之间也没说话,他只是想要找回场子与面子,若事情闹大,少主第一个饶不了他。

只须臾时间,谢长亭眉头缓缓松开,淡淡看向齐朗:“谢某虽然还没想好,不过这个问题你不必操心,谢某担保不会泄了你的底就是。”

此时此刻,看着谢长亭沉稳如常的面容,淡然不惊的眼神,齐朗心底突然就生出了些许自己根本不愿承认的敬佩来,也突然觉得自己很卑鄙。

荣辱不惊,真真做到了泰山崩于前儿面不改色。

尤其是,丝毫不曾犹疑的态度,让他已然确定了这个人磐石不移的忠心,想比起自己,更多了一份光明磊落的君子气度。

这样折辱对方尊严的手段,若是用在死敌身上,自然无可厚非,但谢长亭并不是他的敌人,也不是仇人,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得罪了他一次的人而已。

尤其是,齐朗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家少主对这个人的态度,很不一般。

齐朗觉得心里有些不安,甚至隐隐生出了些后悔的感觉,然后,他抬头问了谢长亭一句话:“若你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当初在九罗,你还会因为我无意间的冒犯而动手吗?”

顿了顿,又冷笑道:“或者我该问你一句,今时今日,你对当初的举动,后悔了没有?”

齐朗心想,若他有丝毫后悔之心,悔改之意,甚至愿意为当初得罪了他而甘心道个歉,他可以考虑不用这么为难他——虽然从谢长亭面上,根本看不出丝毫被为难的不悦或者其他情绪。

“因是无意,所以谢某手下已经留了情,否则你已经没有命在。”谢长亭负着手瞥了他一眼,淡然道,“谢某做事,从来没有后悔一说,就算知道今日会有这么一出,也不会改变你需要得到教训的事实。”

齐朗闻言,顿时气极,暗自咬了咬牙,冷冷吐出四个字:“冥顽不灵!”

“天色已经不早了。”谢长亭负手转身,“待会儿碧月送了药来,这屋里的火盆就可以就可以撤下去了,别真把自己折腾出一身病来。”

齐朗面无表情地目送着他沉稳的背影一步步朝外走去,心里暗想,第二第三个条件应该选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执行才不会被自家少主觉察出不对劲,就算事后肯定也瞒不住,但最起码也要等他出够了气,到时少主即使发现,也没什么了,最多罚他一顿吧。

被少主罚,没什么。但是被别人欺,却一定是要找回来的。

走到门边,谢长亭动作缓慢却沉稳地打开了房门。

然后,在他将要踏出门槛之际,齐朗却看到,自来到此处与自己谈判开始,自始至终就没有出现过丝毫情绪波动的谢长亭,在一刹那间僵住了脚步。

然后,身子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能让宠辱不惊的谢长亭有这样的反应…心头霎时浮上不详的预感,齐朗那一瞬间反应特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度躺回床上,拉起被子盖住全身,只露出两只迷蒙的眼睛——因发热脑胀,浑身不适而雾气蒙蒙的双眼。

谢长亭垂着双眼,身子缓缓朝后又退了三步,让出了足够的位置。

一声雪衣的苍昊,满身绝世风华恍若谪仙,眉目如画,负手而立。

一袭紫绡飘逸曳地长裙的苏末,眉目清冷,双臂环胸,眼底似凝聚了千年不化的冰雪,静静注视着垂着眼不发一语的谢长亭。

他们身后,跟着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的碧月,此时低眉顺目,一句话不吭,老老实实站在后面。

谢长亭让了位置,苏末与苍昊却并没有走进来,苍昊甚至没有看他一眼,眼睑微垂,神色淡然,看不出脸上喜怒。

苏末神色很冷,一眼就可以看出心里压抑着怎样的怒气。

齐朗躺在床上,吓得心肝怦怦直跳,几乎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屏息以待。

“长亭。”苍昊没有说话,负手站在门外,开口的是苏末,嗓音清冷,眉宇间不满寒霜。

谢长亭微微躬身:“长亭在。”

苏末一字一句清晰冷然地道:“我想知道,此时此刻,你不待在自己屋里休息,跑来齐朗房里做什么?”

谢长亭沉默。

齐朗屏息,心底却把谢长亭狠狠低咒了一通,就算没有内力了,来之前也应该警惕一下吧,被人发现了形迹却丝毫未觉…

也不知道少主在外面听了多少,齐朗胆战心惊地暗自祈祷少主是刚来,被谢长亭一开门恰巧遇到,等会儿就可以说他是来关心他的身体状况…否则,只怕是真的要死翘翘了。

等待宣判的时间委实难熬,能折磨得人神经崩溃,齐朗盖着被子,身上却冒出了满满一身冷汗,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腔,那有力的声音清晰可闻。